第62章
刘索站在祭台上, 身上挂满了与其本身温朗气质完全不符的金饰,拿着沉重的木杖,神情庄重,眼神茫然。 与刘索相对而立的便是沧国的少年君王, 衍王身穿玄衣,头顶金冠,纵使自己的子民百姓在抒发着对另一个人的爱戴与憧憬,他也无动于衷。 望凝青御剑自空中化光而落,顿时引起一阵惊呼,平民百姓纷纷高喊着“仙人”,逐一下跪。 望凝青落在了祭台之上,看了刘索一眼,刘索一怔,下意识地上前了两步,“师姐”二字呼之欲出。 “天枢派云隐峰门下首徒素尘。”望凝青神色淡然地掐了一个子午诀,打断了刘索未能出口的话,“见过人王。” 出家人不跪人王,在这个世界中,凡王再如何位高权重那也只是一个凡人,即便是一介筑基期修士,也是能够和君王平起平坐的。 “河湖泽海之子,衍,幸见仙姿。” 衍王也客气地颔首,受了这一平礼,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声音是温和的:“听说仙家是国师的同门,今日国师受封,特地邀请天枢派的仙长前来观礼。” “凡尘中的凡人,何来的仙家同门?”望凝青并不接话,而是道,“在下并非前来观礼,只是东海之事已毕,沧国大旱未解,故来行祈禳之舞。” “哦?”衍王抬了抬眸,颇有不怒自威的气度,“仙家是说……国师扯谎了?” 刘索顿时有些慌了,下面的百姓却是义愤填膺了起来:“国师怎么会说谎呢?国师是有大慈悲、大功德在身的圣人!” “是啊是啊,仙家不管我们生死,还不让国师管吗?” 望凝青没有理会那些百姓,但她看得出那些百姓越是叫嚷,刘索便越是慌张——显然这个骨子里还觉得自己是沧国百姓的少年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凌驾国君之上。 “东海之灾源于一头离巢独居的鲲兽,其身足有千里之长,故而令海水暴涨,兽群不安,如今鲲兽已与我等约法三章,成东海新主。” “瘟疫滋生于人之五脏,此乃人祸,天枢派不得插手。然大旱乃是天灾,致死伤无数,乃大祸之根源。” 望凝青平铺直叙,语气冰冷得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是周围那些愤慨的百姓却随着她的述说一点点地安静了下来。 因为他们听懂了,虽然天枢派的弟子没有像国师一样行云布雨、催生田植,但他们却将沧国的祸根给掐断了。 他们于是纷纷赞美了起来,言道真不愧是仙家弟子,不愧是国师出身的门派,心怀大义,慈悲苍生。 望凝青没有继续废话,她简单说完东海之事的结果后便一脚踏上了祭坛。 站在祭坛边的刘索半边身子拦在她的面前,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望凝青却目不斜视地与他错身而过,仿佛他与台下的百姓没有两样。 祈雨,又名“雩祀”——春风化雨诀能给几亩田地浇灌,但其本质上依旧是汲取周遭的天地灵气汇聚一方,而祈禳之道却并不一样。 雩,吁嗟求雨之祭也。 望凝青在四方香炉上点了香,拔出了春华之剑,二十四节气剑中独春华主苏生,她轻弹剑身,这柄玉翠清妍的长剑立时发出了悦耳的清铃。 春华音色特别,如甘露坠潭,如春雨绵溪,望凝青横剑扫过之时,剑风霎时带起一片萧萧肃肃的雨声。 第一声剑鸣响起,祭坛周围便瞬间安静了。 没有华美的丝竹之乐,没有庄重的箜篌之声,只有身穿黑白云鹤道袍的女子持剑,以剑鸣为曲,踏着高深奥妙的八卦步,舞了一曲剑歌。 衍王抬头,看着祭台上缓缓舞剑的女子——说是女子都有些过了,那分明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 清冷厌世的一张脸,眉眼倦倦,纵使发如泼墨、肤白胜雪,那也并不是一张讨喜的脸。 她舞剑的动作不快,即便是凡人都能看清她的步伐和剑势,但这样一个本该鲜妍如画的豆蔻少女,举手投足之间却蕴藏着一种岁月沉淀而下的庄严厚重。 这才是仙。衍王并不愿意移开目光,只是意味深长地想起自己前去“恭请”国师时国师的那张脸。 ——凡人的七情六欲,全部都写在上面。 衍王冷冷地想,仙人啊,就应该高高在上,别插手凡人的是是非非。 你想啊,一群熔炉中攀爬的蝼蚁,其中一只稍微爬得高一些了,自觉得火烧不着了,便想着顺便拉后头的蝼蚁一把。 低一些的蝼蚁被拉住了,便也想着去拉别的蝼蚁,他们会这么想也没有错,毕竟,他们也有自己的亲人、爱人、孩子…… 于是,越扯越多,越攀越多。最后会如何呢? 砰。衍王轻勾唇角。当然是全部都摔死在炉底了啊。 祭台上的少女从容自若地挥舞着剑器,她剑势一转,四方祭坛上自青铜鼎中飘出的烟便以一种违逆常理的方式朝着她飘去,仿佛听到召唤的小宠,乖顺至极。 那丝丝缕缕的青烟漂浮在空中,逐渐凝聚成了符文一样的字眼,但是即便是博闻广识的衍王都看不懂这些字,只隐约意识到这是一份愿书。 愿书落成,少女收剑,她自四方祭坛上各抓了一把炉灰,“哗”地一下洒在了空中。 那青烟书就的愿书霎时散去,化作一根细细的烟柱,笔直地飘向了天空。 整场仪式并不复杂,甚至称得上简洁利落,但不知为何,少女的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庄严之感,令人屏息凝视,不敢轻忽。 所有人都静静地仰望着飘向天空的烟柱,只觉得眼前这一幕虽然安静却堪称神迹,那烟柱的颜色居然没有变淡,携带着万民的祈愿飘向云端。 这一场剑舞压得原先分开的百姓们说不出话,即便他们更加感激国师,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祭祀才更符合他们脑海中对“仙”的印象。 哪有不求不祈,不做好事不积功德,便轻易送上门来的善果呢? 祭台下有人跪下了——第一个人带头跪下了,其余人便也如割倒的麦草一般拜下。他们以头点地,发自内心地祈祷灾祸平息。 衍王准备的长篇大论的颂词以及诏书都没能派上用场,因为那持剑少女一曲舞毕,只是一拍剑身,轻喝:“云来。” 她话音刚落,天空轰隆一声巨响,以烟柱为中心的流云急速汇聚,在众人激动得难以言说的注视下,京都的天空蒙上了一层云翳。 但是雨依旧迟迟不来。 等待的间隙里,人群渐渐骚动了起来:“……下啊!求求老天爷了,快下啊……” “是不是我们的诚心不够?是、是不是因为我们冒犯了仙家……” “慈悲,慈悲,求上苍慈悲,求上苍慈悲——” 那些压抑的低喊几近悲鸣,透着令人于心不忍的期翼,所有人都保持着眼巴巴望着苍穹的姿态,祈求着落下哪怕只是一滴的甘霖。 随即,他们听见了一声拉长的叹息。 祭台之上,身穿道袍的少女面色冰冷,负手而立,似乎见雨久久不来,便生出了三分不耐之意。 望凝青转身朝着少年君王走去,抬指往衍王的眉心一点。 “十年无嗣。” 她这般说道,两指一勾便自衍王的眉心扯出了一道金光,抬手一挥,那金光瞬间化作一条金色的巨龙,神光作目,昂首长鸣,直奔天际。 “雨来。”少女终于喊出了最后的敕令。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刹那之间便是倾盆之态的大雨瓢泼而来,那并非春风化雨诀换来的灵雨,只是最普通、最常见的凡间的甘霖,但即便如此,也足够让地里刨食的百姓们欣喜若狂,喜不自禁。他们欢呼着、高喊着、泪流满面地磕头跪地,在大雨中舒展双臂,迎接着宝贵的凡雨。 “是陛下——是陛下用自己的子嗣之缘换取了我们的一线生机——!”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一句话,沉浸在狂喜中的百姓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高呼帝皇之名。 他们的声音响彻天际,连这样的倾盆之雨都掩盖不住他们的声音,仿佛要用那源自肺腑、声嘶力竭的呐喊来抒发全部的感激之情。 衍王愣怔地站在祭台之上,那略带懵懂的神情终于令他看上去有了符合年龄的少年感,他看着云鹤道袍的女子朝他走来,衣不染尘,发不沾雨。 “刘索本是外门天骄,拥有先天道体与天灵根,我派司典长老曾有意收徒,本该前途无量。”望凝青话语冷淡,在这嘈杂的雨声中,只有衍王听清她在说什么。 “但他心溺尘境,被凡俗侵扰,掌教决意将其逐出宗门。天枢派刘索死于东海,以上。” 望凝青言罢,不等衍王回答,便已是拂袖而去,徒留刘索失魂落魄地站在雨中,以至于他没有窥见衍王复杂而又略带深意的眼神。 “云隐峰、掌教首徒……吗?”衍王喃喃,“真是,了不得啊。” 用一场法事淡去了刘索册封国师后声名过盛的负面影响,将民心重新系挂于皇权,却又不影响天枢派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同时,还保了刘索一命。 他才十六岁,十年无嗣与他而言不痛不痒,相反,想要掰倒一个“民心所向”的国师,要花费的时间可不止十年。 ——如果衍王不知道刘索资质绝俗,还曾被“司典长老有意收徒”的话。 这一场法事下来,即便衍王不愿承认,他也不得不觉得天枢派当真识情识趣,不辱仙家风范,那些因刘索而生的猜忌与怀疑,也在少女的三言两语中烟消云散。 若这位掌教首徒便是天枢派未来的掌教,那——沧国以天枢为国教,并没有什么不好。 望凝青结束了祈禳,便毫无留恋地踏上了回宗的路,临行前也只是逼音成线,给了刘索一句忠告。 “德不配位,才不符名,日后,你好自为之吧。” 所以才说,可惜了刘索。 “欸?但是尊上,方才祈雨你分明是故意不喊出最后的敕令的吧?”灵猫趴在望凝青的肩膀上,很是困惑地想,“明明游刃有余,为什么还要取走皇帝的气运呢?” “我没有。”望凝青冷漠地道,“我只说‘十年无嗣’,没说‘借尔十年嗣息’,他本就十年无嗣,我只是看相断命而已。” 灵猫:“……” 好的,不愧是您。 第83章 冰山女掌门 望凝青回到了仙宗, 向栖云真人汇报了自己此行的应对措施。 “你做得很好。”栖云真人淡漠地颔首,“世人愚昧,只知眼前, 你若是矢口否认刘索原是天枢弟子,恐怕会招致百姓恶感,有碍香火传承。” 但若是不说, 皇帝便会认为刘索的所作所为都是天枢派默许的, 天枢派没有插手红尘的兴趣,也不想引起人王的敌视以及针对。 栖云真人垂首看向下方单膝跪地的弟子。 虽说他存了考验之心, 也有不管弟子如何折腾都能收拾好残局的把握, 但他没想到弟子居然将事情完成得如此漂亮,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了。 有情义也有底线, 正直却不死板, 对于误入歧途的同门也有一分宽仁之心。 “辛苦了。”栖云真人收起了案宗, 他见过太多的大风大浪, 刘索闹出的那点小事在他眼中就如浮尘一般毫不起眼, “去休息吧。” 望凝青应了,起身退下。她回自己的屋中洗漱过后便去了理世堂, 她这一趟完成了两个任务, 可以在宗门内换取灵玉,兑换资源或是秘籍。 与初次踏入理世堂时的无人问津不同,这一回望凝青刚踏入堂中便立时感觉到了气氛的僵滞, 往来的弟子皆对她投来异样的目光。 望凝青对此非常满意。 与照先和白灵等人先行一步回宗, 而望凝青前前后后比他们迟了三日归来,这短短三天时间,已经足够她此行的壮举传遍宗门了。 刘索贪恋红尘的确不假,但在那些不知此事轻重的弟子们看来, 掌教首徒的处置也未免太过残忍,加上白灵添油加醋,人们也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嫉贤妒能。 望凝青不理会众人的目光,朝着管事弟子递过去两块铭牌,那管事弟子僵着脸接过,一边结算灵玉,一边心中愤慨。 “……这种人居然是掌教首徒。” 他小声地嘟囔着。 望凝青闭着眼,双手抱胸靠在门上,只当自己没听见。但没过一会儿,气氛尴尬而又寂静的理世堂却突然骚动了起来。 声音有些吵了,望凝青睁开眼,却见一人背负长剑,逆着天光自外头而来,他白衣广袖,步履如风,身旁众星拱月地围了诸多弟子,他却熟视无睹,不予搭话。 明明看着年岁不大,但那人的气势却冷肃而又清寒,远远望去,像冰塑的人一样。 望凝青只看了一眼,便再次阖上了眼睛,她闭目养神,那笔直向前的脚步声却忽而一顿,随即毫不犹豫转向了她这边。 “师姐,你出关了?” 玉石相击般清冷干净的声线,望凝青抬眼,便见洛水谪仙般的少年负手而立,眼神淡漠地站在她的身前。 少年的眉眼生得实在是好,秀而不媚,清极而妍,即便整个人冷冰冰的如同冰玉雕琢而成,周围也不乏有人投来钦慕的视线。 “……”望凝青没有接话,只是冷静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没认出他是谁。 “师姐出关为什么不告诉我。”少年语气淡漠,但不知为何却让人听出了几分委屈的意味,“我明明等了师姐那么多年。” 此话一出,堪比晴天霹雳,整个理世堂中顿时都是倒抽冷气的声音。 望凝青拧眉,她听得出少年的话语没有他意,只是直白地陈述事实,不仅天真,还傻得纯粹:“……你是空逸?” “……嗯。”临江洛神一样的少年也反应了过来,自己居然被心心念念却没心没肺的师姐给忘了个彻底,“师姐把我忘了。” 望凝青闻言,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空逸见状,也面无表情地看了回去。 “你变了不少,认不出是正常的。”这什么男大十八变?脱胎换骨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夺舍了。 “师姐也变了不少。”空逸委屈,他只是瘦了一些,长大了一些,不再像小时候一样腆着肚子哭唧唧了而已,“但我都还认得出师姐。” 灵猫受不了了,它从望凝青的怀中挣了出来,仰着脑袋大声地喊道:“够了,尊上!快让他闭嘴吧!别再说这些惹人误会的话了!” 望凝青深有同感,她和灵猫知道空逸这小孩就是个小智障,但别人可不知晓。 他如今今非昔比,已经是年少有为的金丹期修士了,这一番话可是会引起不必要的误解的。 然而,不等望凝青有所行动,又是一阵利风刮过,御剑直接飞进理世堂的少女收剑落下,张口便先声夺人:“素尘师姐回来了?!” 望凝青收起弟子令牌转身便想离开,那傲气的少女却已经看了过来,她一把推开空逸,乐出了两颗俏皮的虎牙:“师姐!你终于出关了!” “素荧。”被抱了满怀的望凝青顶着那张沉郁厌世的面孔,推拒着比她还高出一个头的素荧,“放开。” 望凝青实在不想待在这里给人看猴戏,更何况那些异样的目光随着空逸和素荧的到来变得越发诡异。她二话不说便转身便朝着外头走去。 “师姐等等我,好久不见了一起叙个旧吧。”素荧小跑着跟上,如稚子般勾住了望凝青的袖摆。 空逸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跟上,他和素荧两人一个修为比素尘高一节,一个年岁比素尘高一节,但谁都没觉得喊素尘“师姐”有哪里不对。 三人离开后,理世堂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那是司仪长老座下的女体修,号‘火雏凤’的那位小师祖吧……” “空逸师哥怎么会……” 门中弟子的窃窃私语都被三人抛在了脑后,童年时期最恶三人组齐聚,再次以非人强大的意志力孤立了所有人。 望凝青将人带回了云隐峰,一开始听说要去栖云真人的仙府做客,素荧和空逸都惊了,两人想着去向掌门请安,望凝青却说免了。 望凝青亮出自己的弟子令牌,空逸和素荧才发现她竟已经是掌教的“入室弟子”了。 入室弟子和内门弟子虽说地位无甚差别,但是前者和后者的差别就等同于“我是师父看得上眼的弟子”和“我是师父最喜爱的弟子”。 素荧和空逸也是司仪和司法长老的入室弟子,所谓入室弟子便是类似“半子”的存在,但同样的词放在掌教真人的身上就显得格外违和。 但既然是“入室弟子”,那便意味着这名弟子跟师父的关系已经好的可以入师父的居室聆听教诲的程度了,既然如此,在师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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