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烟囱冒出白烟,护士推着小车,给每一间病房分发药物。 而林辰抱着一小束雏菊,走入沈恋病房。 病房里唯一的病人双目紧闭,仿佛人事不知。 但监测显示,她现在已经处于意识清醒状态。 林辰将手里文件夹在床头放下,拿起花瓶,在水龙头上接了点水,把嫩黄色雏菊一朵朵插入瓶中,放在床头柜上。 沈恋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 她颈部覆盖着厚重的白纱布,双手双脚被尽数拷在床上,虚弱到一触即碎。她眼球转动,看了眼床头阳光下的花。 只是那一瞬的目光,林辰知道,沈恋灵魂冰冷坚固,一如往昔。 “不用太介意。”林辰说,“这不是锲而不舍的讨好,这束花也并不是送给你的,你可以权当作,这是我对那位只有一面之缘朋友的怀念。” 林辰在病床边坐下。 他不再需要观察沈恋表情,也并没有和沈恋再进行的意思,他看着花和窗外的天,像在和一些已经远去的朋友交谈。 “这一年多来,我过得非常不平静。” “我见过为父伸冤的少女,见过甘愿自杀的学妹,见过十恶不赦的性侵犯,也见过锲而不舍想替偶像犯案的性侵案受害者。我被绑架过,出过国,去过世界上最残酷的地方,也见到过世界上最朴素优美的灵魂。我遇到一生挚爱,也几乎命丧黄泉过。我成功将罪犯绳之于法过,却没能救下最想救下的人过……” “这些经历让我在我最混乱迷茫时极端绝望。太多惨痛的故事仿佛真的在说,这世界毫无道理、从未公平,任何奋斗在命运摆弄下都显得杯水车薪,所以放弃努力、拒绝希望、认清残酷现实,只有冰冷无情才能更好生存下去,这是人类心灵进化最终未来,这是你们所秉持的信念。” “但是,在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我又见过聪明而美丽的姑娘,见过坚韧顽强的青年,最让心生敬畏时,是她放下枪的时候,也是他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这告诉我,一定有什么东西能胜于仇恨,高于生死,超脱于我所信任的心理学技巧,我想,一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它从我们祖先几十万年前第一次睁眼看到美丽的星空和浩瀚原野时就深深根植,通过逐代繁衍不断强大,那不止是道德,而是超越人类道德的更高准则。” “我之前一直不明白,这样的准则因何而来。我不认为它光光是为了维系人类社会稳定而产生并存在,如果只是这样,那么人类既没有必要不断探索物理世界的终极、也没有必要为优美的艺术而潸然泪下,更没有必要努力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而这一年多的经历,直至前不久,我才忽然明白一些,那究竟是什么。” “想做的更好、想变得更好、想影响这个世界让它也能越来越好,是许多普通而平凡人最普通不过的追求,这些对一切‘更好’的追求,往往会因生活苦难而被磨平棱角,但永远也不会消失。” “毕竟当我们祖先睁开双眼的伊始,看到的应当是黑夜里的浩瀚星空,而他们所憧憬的,是更广阔的,这个世界。” “那么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在饱受苦难的同时,也是为了看看它究竟可以有多美好,而你究竟能看到多少看到什么,往往取决于,你的追求。” 林辰说到这里时,躺在病床里的女人终于像受不了一样,艰难地、做了一个呕吐表情。 林辰终于将看向远方的视线,收回在沈恋脸上。 他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并简洁地对沈恋说:“你还是想说,‘我’这样的‘脑子有病’的人,感受不到你所说的这些?” 沈恋不置可否。 “如果我告诉你,你大脑的问题只是你为自己开脱的借口,我说的所有内容,你都能感受到呢?” 林辰拿起花瓶边的文件袋,从中抽出一张,默默说着。 “很多年前的一天,段万山带着他的学生们,做了一项关于抽动障碍的脑研究,为了填充对照组也就是正常人脑图数量,他所有学生们的大脑,都被一同扫描。” “段万山在这次实验后,一定很明确找你深谈,我不知他究竟说了什么,但以他直来直去的个性,恐怕明确告诉你‘你的脑子有病’、‘要好好控制自己’……当时你或许对他心生爱慕,但谈话后,你却以为自己秘密暴露,受到奇耻大辱,由爱转恨。” “但其实,你不该恨他。” “因为无论他对你说了什么,他都发自真心,并从未站在居高临下角度批判你 。其实他没有告诉你,除学生外,老师的脑部扫描图也被一并收录其中。” “他比谁都更清晰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林辰将脑部扫描图展开,令沈恋可以清晰看到。 家庭无法决定一个人,大脑无法决定一个人,基因也无法决定一个人…… 那张脑部扫描图斑斑驳驳,额框皮质、前额皮质、杏仁核功能存在缺陷,那是属于大部分变态杀手的大脑,也是属于段万山的大脑。 属于这个星球上,拥有最美好灵魂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能否将你比作夏日? 你却更加温柔更娇艳。 虐风将五月花蕊摧逝, 夏季也来得着实短暂; 天眼之光有时太灼热, 金色面庞常黯淡无光; 万种妖娆都将失秀色, 毁于无常或自然更张: 但你的夏天不会消亡, 你的芳颜将历久不衰; 只要你永驻千古诗行, 死神休诩你负其阴霾; 只要人类尚存仍在阅读, 你就与这诗篇流芳万古。 ——莎士比亚 第301章 尾声 “据悉,华国时间昨日中午12时15分,来自18个国家和地区、共计21架航班,将分别运送在抗击博纳尔病毒过程中牺牲在达纳的113具医护人员遗骸回国……” 破旧的小电视中,直播新闻断断续续。 后半部分声音因为信号缘故非常模糊,画面却还清晰。 如洗蓝天下是一条破旧飞机跑道,如同紫红色伤疤,带着达纳地区的确特有的硝烟味道。 主播声音还在继续:“华国专机已由安戈多机场已启程回国,预计今天下午15:00在永川机场降落……” 蒸腾热浪的水泥跑道上,飞机迅速滑过,冲入空中。 地球另一边。 林辰和刑从连站在永川国际机场停机坪外,等待专机回国。 与达纳晴空万里气象不同,今日永川下了小雨。 又是一年清明前后,春雨如酥,他们共同撑一把黑伞,并没有和迎接骨灰回国的队伍站在一起,而是隔着朦胧雨幕,与之遥遥相望。 这一年多并不平静。 许多事情发生,不会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博纳尔病毒仍旧在达纳地区蔓延,那里死了很多人,许多医护人员被狂性大发病人残忍攻击,献出生命,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死的。 不过所幸,疫苗研发已进入临床前研究阶段,被收购后的周瑞制药调整组织结构,在疫苗研制过程中出了很大力,很像在将功折罪。 他的老师以及诸多脑康宁药物不良反应受害者都在逐渐康复过程中,但一些脑损伤不可逆转,包括林辰自己。 不过好在解毒剂研制非常及时,一切并不严重。 反攻行动很快展开。 在麦林地区缴获的服务器中存在大量使用者信息,通过解码和一系列钓鱼行动后,许多参与者被相继抓捕归案。 一位神秘的黑客将所有涉嫌参与观看死亡直播人员名单公之于众,在全社会引起轩然大波,但王朝坚称这绝不是他干的,为揪出对方,少年人至今仍在加班。 令人遗憾的是,沈恋背后的人并没有被抓捕归案。 有时林辰怀疑,他们很难把这种恶意具体到某一个确切的人身上。 那是远比想象中更多的人和想象中更难以消弭的恶,自古而来,根深蒂固。 林辰想到这里时,身边的人握了握他的手。 刑从连抬起黑色伞沿,顺着他目光,林辰也抬起头。 飞机穿透云层,从空中降落,起落架降下,砰然落地。 在缓缓滑行一段后,飞机停下、舱门打开,覆盖国旗和红十字会会旗的骨灰盒被依次捧下。 细雨轻轻洒落红白交接布面上,有些渗入纹理,有些微小水滴仍在表面闪闪发光。 铁青色跑道上,家属上前,完成最后的骨灰交接仪式。 白发苍苍的老人抚摸孙儿的遗像,嗷嗷待哺的幼童懵懂看着父亲的照片。 雨中的简短仪式,沉默而庄严。 电视内外,无数人默哀致意。 直播画面就此终结,有人抬起遥控板,关闭电视,对坐在电视机前的女囚犯说:“时间到了。” 沈恋从那台她再熟悉不过的液晶电视前站起,理了理衣摆,跟着前人走出门,走入一条漆黑漫长、并再不会亮光的甬道。 永川机场。 黑色专车护送家属和医生骨灰缓缓驶离。 刑从连手机微震,他点开简讯,冲林辰点了点头。 达纳雨林。 伴随直播告一段落,医疗站的医生离开那台小电视,重新忙碌起来。 端阳今天清了假,他背着包,开始登攀登夏姿山脉。 丛林茂密,登至山顶时,起了一阵风,海一样的绿色涟漪泛滥开来。 在阳光穿透茂密林叶,在一株参天巨木下,有一方墓碑。 和风中,端阳注视墓前良久,他跪了下来,深深亲吻碑面。 永川的细雨已经停了。 刑从连收起伞,林辰与之并肩而行。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刑从连这样问他。 林辰握住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我们今天晚上,可能吃不上饭。” 刑从连的雨伞轻轻点了下地面,林辰的手机应声响起。 王朝激动的声音冲出听筒:“阿辰哥哥,我们定位到他的最新藏身地了!” 林辰刑从连对视一眼,迅速拉开车门。 积满灰尘的吉普车,再次奔驰在高速公路上。 科学家曾计算过。 成人脑组织中有超过一千亿神经元,每个神经元与其他神经元的交接点约有一千至一万处,因而大脑各种活动组合总量,超越宇宙中基本粒子数量。 人类每一次思考时,都有浩如星海的神经节点被激活,如果你能够想象,那是星云般美妙的神经云图,在一呼一吸间,被轻轻点亮。 没有人知道,人类最后会驶向何方。 但大脑这一神奇的器官,让我们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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