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师父喜欢吃鸡屁股,在家也爱吃得很,你留给我。” 沈泽川说:“我跟着你走,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纪纲看他一眼,笑了几声,说:“臭小子。” 师徒俩分了烧鸡,纪纲似乎生了口铁牙,把鸡骨头也嚼碎了。他把葫芦递给沈泽川,说:“要是实在冷得受不了,就喝酒。但是不要喝多,像你哥一样,按着量抿。” 他们这些日子没提过中博,没提过端州,更没有提过茶石天坑。师娘和纪暮像是师徒二人心照不宣的伤口,他们都自以为隐秘地遮盖着,殊不知血已经流出来了,痛是共存的。 沈泽川抿了一口,递给纪纲。 纪纲不接,他说:“戒酒了,师父不喝了。” 殿里沉寂下去,没有门的遮挡,细雪就落在眼前,成为漫漫长夜的唯一景色。 纪纲说:“愣什么呢。” 沈泽川说:“师父。” “有话就说。” “对不起。” 纪纲沉默半晌,说:“不是你的错。” 沈泽川手指紧扣,他盯着雪,仿佛眨一眨眼,就会落下泪来。他声音发涩,说:“你去茶石找我们了吗。” 纪纲缓靠着香案,身躯埋没在阴影里。他似乎寻找着自己的声音,过了好久才说:“去了,找到了。” 找到了。 纪纲找到了大雪深坑里浑身是箭的儿子,他跳下去,踩过那厚厚的尸体,翻出了纪暮的身体。 纪暮才二十三岁,刚升了端州守备军的小旗。铠甲是新的,穿上的那日,花娉婷在锁里给儿子挂了个平安符。纪纲找到他的时候,他冻得青紫,与他的同僚冻在了一起。 沈泽川略仰起头,说:“师父,对不起。” 纪纲已经老了,他搓着白发,说:“他是兄长么,应该的。那都不是你的错。” 雪又下了一会儿。 纪纲蜷缩着手脚,说:“谁晓得边沙秃子会来。他当了兵,冲去了最前边,是没办法的事情。我教他拳法,他又生了那个性子,你让他跑,不如杀了他。他平素见着人受苦受累都不忍心,他怎么,他怎么会跑呢?” “不是你们的错,是师父不好。我酗酒无度,你师娘骂了那么久,我都没有戒。骑兵来时,我拳也打不好。我这个年纪,老了废了,早已经不中用了。” 葫芦被打湿,沈泽川握着葫芦,一言不发。 “老了废了。”佛像后边突然探出个脑袋来,笑嘻嘻地说,“老了废了!” 纪纲犹如豹子般跃起,喝道:“谁!” 这人蓬头垢面,逐渐探出身,学着纪纲说:“谁,谁!” 纪纲听清这一声,按下沈泽川,失声愕然:“……齐太傅!” 这人倏地缩回头去,踢着佛像,大声嚷道:“不是!不是太傅!” 纪纲几步追到佛像后,见他要钻洞跑,不禁扑捉住这人的脚踝。这人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呼声,他喊着:“殿下!殿下快走!” 沈泽川捂住了他的嘴,和纪纲齐力把人带了回来。 “这是什么人?”沈泽川问道。 “你年纪小,没听过。”纪纲声音不稳,摁着人说,“齐太傅,好啊!你还活着!周大人呢,周大人也在这里吗?” 齐太傅瘦瘦小小,蹬不动人,便瞪着双目,小声说:“死了,死了!我死了,殿下死了,大家都死了!” 纪纲沉声说:“太傅,我是纪纲!锦衣卫同知纪纲!” 齐太傅惊魂未定,犹疑地勾起自己的脖颈,看着纪纲的脸,说:“你不是纪纲,你是恶鬼!” 纪纲怆然道:“太傅!永宜二十三年,我护送你进都,太子殿下就是在这里相迎。你也忘了吗?” 齐太傅目光闪烁,疯癫道:“他们杀了太子……太子殿下!”他呜呜咽咽地说,“纪纲,纪大人!你带殿下走吧!东宫已成众矢之的,殿下何辜!” 纪纲颓唐地松开手,说:“太傅……二十九年纪雷认贼作父,我已被踢出阒都。二十年间沦为江湖逋客,在中博端州娶妻生子。” 齐太傅怔怔地盯着他,说:“……殿下才去,皇孙尚在!你带他走,你,你带他走!” 纪纲忍不住闭目,说:“永宜三十年,太子自刎于此,东宫无人生还。” 齐太傅仰身呢喃,说:“是了,是了……”他犹如孩童一般泣不成声,“怎么变成了这般?” 纪纲此夜已心力交瘁,他说:“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1]。怎料今生再见是如此境地。” 齐太傅翻身掩面,说:“你也被关起来了吗?关起来吧!让他们杀遍这天下文人。” 纪纲说:“我徒弟乃是替父受过。” 齐太傅说:“替父受过……好啊,他父亲是什么人,也惹怒了皇上不成?” 纪纲叹息,说:“去年,沈卫兵败……” 怎料齐太傅听着“沈卫”二字,忽地转头,手脚并用地爬向沈泽川,问:“这是,沈卫的儿子?” 纪纲觉察不妙,正欲出手,齐太傅却已经先一步扑了出去。他干枯的手指抓向沈泽川,狰狞道:“沈卫!沈卫杀了殿下!” 沈泽川眼疾手快,已经握住了齐太傅的手腕。纪纲紧跟着将齐太傅擒住,说:“太傅!皇孙是为什么而死,今日你也要我的徒弟为什么而死吗?不论沈卫做何等恶事,与我徒弟何干!” 齐太傅粗声喘息,颤声说:“他既是沈卫的儿子、沈卫的儿子……” “他出生时是沈卫的儿子。”纪纲擒着齐太傅,猛地磕了头,说,“可他后来便是我纪纲的儿子。我今夜如有假话,便不得好死!太傅,你要杀我的儿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1]:《淮上喜会梁州故人》韦应物 第7章 太傅 齐太傅无语凝噎,拽回手,转头不再看沈泽川。他被幽禁在此,二十年里疯疯癫癫,恨遍了外边所有人,今夜却要说服自己不要恨仇人之子。 “如今……”齐太傅声音凄怨,“如今我又能杀谁!” 雪落无声,院中乌鸦飞离枝头。殿内破帘随风而动,齐太傅颤巍巍地爬起身,踉跄着抬高双臂,悲怆欲绝。 “天下大局已定!成王败寇,殿下贤名从此翻覆,你我皆是那遗臭万年的乱臣贼子!我杀谁?我杀了这昏聩无眼的老天爷!二十年前,殿下在此血溅三尺,我们做错了什么?逼得皇上这样赶尽杀绝!” 齐太傅涕泗滂沱,颤身跪在殿门口,用头不住地磕碰着地面。 “现在也杀了我吧!” 雪夜凄寒,空荡古刹无人回应。齐太傅这般跪着,像是那衰落残破的佛像,被碎絮似的白雪覆盖,沉寂在这灯火辉煌的阒都深夜。 半个时辰后,纪纲搀扶着齐太傅,三人围坐在香案前。 “今夜许多事情,皆因我而起。趁此机会,我便说个痛快。”纪纲抄起袖,说,“太傅,川儿出生沈氏,是沈卫庶出的第八子。八年前,建兴王府内嫡庶派系势如水火,建兴世子沈舟济博得恩眷,便将庶出兄弟分派出府。川儿七岁,发回端州充兵不成,住在别院由他母亲的侍女教养。可那女子贪财好奢,时常克扣孩子的口粮。娉婷正与他母亲有些交情,得知此事,便要我把川儿带回去,由我们好生养。” 齐太傅冷笑,说:“沈卫本是家族庶出,幼年受的许多不平,后来都给了他儿子。可笑他自己偏爱嫡出,却又好近女色,生了这么一堆,真是造孽!” “我们屡次修书,寄往王府,但沈卫始终未曾回信。太傅,你看这阒都八大家,即便是庶子,也从未听闻过这样弃之不顾的事情。”纪纲眉头紧锁,“川儿便这样糊里糊涂地跟了我们,那会儿暮儿十五岁,见得了弟弟,欢喜得很。从此我们一家四口便在端州落户,为了上军户黄册,还费了好些功夫。” 齐太傅默声半刻,才说:“你负罪出都,想要入户,自是困难。殿下当时厉行黄册记户,为的就是抑制流寇、严防民乱。” 纪纲说:“我明白的。太傅,我离开后,阒都又发生了什么?太子殿下怎么会落得那个境地?” 齐太傅扯过破幔,裹在肩头,沉郁地说:“……你离开后,纪无凡便失了帝心。潘如贵服侍皇后深得恩宠,出任司礼监秉笔。锦衣卫因此衰落,十二所名存实亡。纪无凡死后,纪雷独挑大梁,从此东厂便成了锦衣卫的干爹,不再与东宫来往。再后来皇上病起突然,开始常卧龙榻,朝中琐事便交给了内阁与东宫打理。谁知花家仗着皇后盛宠,在朝中安插诸多无能之辈,致使六部行贿之风死灰复燃。外戚之患已经成势,太子殿下多次上奏,却不想潘如贵凭靠批红职权,与皇后把持政务,殿下的折子根本递不到御前。不仅如此,皇上病后,皇后便杜绝了内阁与东宫的请安。” “阉人误国!”纪纲连连叹息,“若是早知潘如贵有这等野心,当初便不该让父亲刀下留人!” “杀了一个潘如贵,还会有潘如喜、潘如意!”齐太傅木然地说,“后宫干政,外戚倾野。纪纲,你不明白,这都是八大家根深蒂固的弊病。只要阒都八大家不除,此事便会周而复始!皇后久居大内,如何能操纵朝事?全凭花家久积威势啊。当日即便皇后不姓花,换作八大家中别的姓氏,这事也会发生。” “可是。”沈泽川忍不住问,“太子殿下不是中宫嫡出吗?” “不是。”齐太傅垂首,“殿下的生母乃是宫中嫔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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