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唬就哭的跟个滚地小猫儿似的,如今倒是懂得以牙还牙了。 “既是女郎吩咐,自然要送,让人包好些,寻个好时辰,最好是夜深人静时,好让铖王惊喜。” 缙云:“……” 秦娘子:“……” 你确定是惊喜? 萧厌望着不远处盛放的花树,像是瞧见小海棠瞪圆了眼故作凶狠的脸,他突然有些想他家小姑娘了。 第201章 铖王突然入狱,被查出府中私藏军中禁物,兵部、军器司上下都遭牵连,眼见着无数人接连下狱,朝中人人自危,特别是那些往日曾跟铖王府交好之人,对着大肆抓捕的黑甲卫更是双股战战,生怕被铖王谋逆之罪沾染。 宋瑾修得知此事时,已经是第二天入宫当值时。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铖王府的事情,就连谢寅并非铖王妃亲生的消息也传扬开来,而对于这事的议论,甚至还要盖过了铖王意图谋反的刺激。 宋瑾修进了衙中,就见那些同僚三五成群站在一起说着这事。 “那铖王妃也真够可怜的,夫君想要杀她,儿子也是假的。” “听说铖王当年是处心积虑接近她,这些年也一直伪装深情,当初他们二人那婚事可是闹的满京城都知道,可如今……” “谁能想到啊,那铖王居然是这种人。” “对啊,这旁人装上一两年也就罢了,他这一装就是十几年,这种人,简直可怕。” 人群里一些年纪大的,还能记得当年铖王求娶荣家二娘那架势,那可是闹的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 人人皆知铖王对荣家女娘一见钟情,百般求娶方才得偿所愿,这些年一直珍之重之,可谁能想到…… 那些人都是忍不住直摇头。 有人唏嘘:“旁的就也罢了,那个谢世子也不知道是谁的儿子,这些年一直养在铖王妃膝下,也亏得萧督主他们这次凑巧查出来了,要不然铖王妃怕是要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旁边的人不屑冷哼了声:“可别叫什么谢世子了,陛下都说了,铖王妃的孩子那才是世子,那个谢寅还不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孽种,这次能不能保住命都不知道……” 他话还没说完,就冷不丁被身旁人拉了一下。 说话那人吓的一激灵,扭头见是宋瑾修,顿时皱眉:“宋录事,你干什么?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宋瑾修却顾不得解释,只是急声问:“贺大人,我刚才听你们说,那谢世子不是铖王妃的孩子?” “对啊。” 那位贺大人理了理衣袖,对着宋瑾修没什么好语气:“宋录事还不知道呢?这事儿京里头都传遍了,听说是铖王妃身边一个贴身嬷嬷亲口说的,说铖王妃当年产子时被人做了手脚。” “有证据吗?” “这我哪能知道,枢密院的人还在查呢。” 宋瑾修沉着眼:“既然还没证据,就意味着谢寅身世尚还没确定,若此事是假的,谢寅遭诸位这般议论岂不冤枉?” 那几个人原本只是随口闲聊几句,哪能知道宋瑾修张嘴就上纲上线,几人脸上都是不好看。 “宋录事,我们只是闲聊……” “对啊,随口说几句罢了。” 宋瑾修皱眉:“闲聊也不能说尚无证据之事,既未查明,诸位怎能这般肯定他就不是铖王妃的孩子,这事没查清前,本不该传遍京城,而且这等皇家隐秘诸位怎能宣之于口?” 那几人被宋瑾修一个小辈教训,只觉颜面无光。 先前说话那位贺大人更是沉着眼就想说话,却不想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道声音。 “哟,诸位大人都在呢。” 宋瑾修回头,就看到穿着官袍朝着这边走过来的傅来庆。 傅来庆踩着门前进来,笑眯眯地就说道:“刚才隔得老远就听见里头有人训斥诸位大人,我这还以为是许郎令在呢,没曾想是宋录事。” “怎么着,宋录事升官儿了,这是接了许郎令的活儿了?” 宋瑾修脸色一变:“你休得胡言,我何曾训斥他们,不过是提醒诸位大人谨言慎行。” “外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要什么谨言慎行,诸位大人不过是在衙中随口闲言几句,又未曾说与外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傅来庆说完之后一拍额头:“哦,也不对,这还有个宋录事呢,你这刚才狱中出来,又是面过圣的,是还是得小心些。” 那几位大人想起宋瑾修是怎么出来的,脸色都是变了。 傅来庆却犹嫌不够:“对了宋录事,我记得你们宋国公府没出事前,跟铖王府走得挺近的,你跟那位谢世子,还有当初陆家的那位三郎君可是并称京中三杰来着,铖王府这事你就没提前知道点儿什么?” “你什么意思?”宋瑾修脸顿沉。 傅来庆半点不惧,只笑眯眯地道:“没什么意思啊,我这不是觉得宋录事手段惊天,先前陆家那事还是靠着您检举揭发,才能将陆郎令送进牢里,陆中书禁足府中,听闻枢密院那头也是借着你的消息才得了漕粮一案的线索。” “你往日跟陆家往来,都能探听到这些旁人探听不到的消息,那想必跟铖王府往来也不该一无所获吧,那铖王在府中募兵、囤积军械,这么大的事情你就半点儿都不知道?” 宋瑾修脸色难看的厉害:“铖王所行谋逆,怎会轻易让人探知?” “那陆郎令做的事也隐蔽着呢,宋录事不也知道了?” “你……” “哎呀你别气,我这不是随口说说。” 见宋瑾修脸色乍青乍白,傅来庆耸耸肩: “我只是一片好心,觉得宋录事能靠着漕粮的案子逃出囹圄官复原职,这要是再能知道点儿铖王府的事儿,指不定就能平步青云前程无量,不过您要是不知道那也就算了,反正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宋录事,我这人心直口快,你别介意。” 偏傅来庆说的话桩桩件件都踩在他的死穴上,句句不提他忘恩负义,却句句都道尽了他寡廉鲜耻凉薄绝情。 宋瑾修被堵的想说话说不出来,想要呵斥傅来庆他又道歉的利落,他像是被傅来庆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得发抖,用力抿着嘴角额上青筋都浮了出来。 他脸色变幻了几次,可却并未像是傅来庆想那样爆发出来,只是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道:“陆家的事陛下自有定论,傅大人若不满我回来大可直接上书,你们尚书省谏官也有直奏之权。” 他抬眼看向那些同僚:“我方才绝无半点训斥之意,只是担心诸位祸从口出。” “谢寅的事情尚未查清,如今就下定论为时尚早,而且他就算不是铖王妃亲子,那也是铖王血脉,皇室之人,他身份有异被人议论嘲笑打的是整个皇室的脸。” “陛下眼下厌恨铖王自是不会在意,可若等铖王之事过去,外间谣言殃及皇室,到时候诸位今日之言便会留下祸端。” 宋瑾修垂着眼,那消瘦的脸上有些苍白:“我知道诸位厌恶我跟陆家之事,也觉我反复无常毫无情谊,可是陆家之于我却是先出卖我的人。” “我受生父连累,一时行差踏错,百口莫辩,可要是诸位沦于我当日境地,你们会做何选择?” “我宋瑾修,问心无愧。” 他说完之后,抬头看了傅来庆一眼,就直接转身离开,而衙中那些原本对宋瑾修有意见的人都是沉默下来。 第202章 傅来庆从这边离开的时候,能很明显地感觉到那些人提起宋瑾修时,虽然依旧一副不屑为伍的样子,可神色明显缓和了下来,就连先前被他挑起厌憎的贺大人他们,也绝口不提宋瑾修“犯上训斥”之事。 傅来庆只觉得自己好像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下职遇到曹德江时,郁闷至极。 曹德江不爱见他这副霜打了茄子的样子:“又怎么了?” 傅来庆小声将白日的事跟曹德江说了,等说完后就得了个“蠢”字。 见傅来庆瞪眼一副不服的样子,曹德江没好气:“你不是蠢是什么?宋瑾修出卖旧友,又卖了陆家,舍了他亲生父亲才得以官复原职,这事情满朝谁不知道,用得着你来提?” “能留在门下跟宋瑾修共事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人精,他们自会防着他,孤立他,轻易绝不会跟他深交,更会将他排斥在公务之外,就算宋瑾修想要跟人解释自辩,都没人会愿意多听一句,反而会觉得他越发虚伪。” “可是你倒好,专程给他搭了台子,让他得了跟人辩解的机会。” 傅来庆不服:“他辩解了又能怎样,谁还会信他不成……” “你知道个什么!” 曹德江一巴掌就糊在傅来庆脑袋上,将他梗着的脖子打缩了回去:“他根本就不需要人信,他做的那些事情也没办法推脱,可是被迫的和自愿的完全是两回事,宋家那事他是受了牵连,陆家的事也是陆执年背叛在先。” “他以自身处境来博人同情,对陆家心狠,却又对曾与他交好的谢寅出言维护,哪怕那些人中只有很少一部分被他触动,觉得他并非当真无情,甚至生出若是他们落到宋瑾修那地步会作何选择的心思,就离他们接纳宋瑾修不远了。” 曹德江看着脸色变化的傅来庆: “你们尚书省那边跟门下省里的人向来都不怎么和睦,平日里你十天半月都去不了那头一回,怎么今天突然就去了,还能那么恰好地听见宋瑾修的话,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 傅来庆愣住,他是听闻宋瑾修进宫了,还听说他跟人起了争执,所以跑过去看热闹的。 想起之前的事,傅来庆突然骂了一句:“那狗东西,他算计我?!” 曹德江横了他一眼:“宋瑾修经过一次牢狱之灾,早非从前,而且那般境地他还能脱身,足见他手段。” “我知道你自小就跟他不睦,对他的事也格外上头,再加上宜阳县主那边,你就更会针对宋瑾修,可是你要知道朝堂上的事情不能感情用事,你若是再这么不长脑子,早晚被人利用个干净。” 傅来庆张大嘴:“舅爷爷,您……您怎么知道……” “就你那点小九九,连你祖母都瞒不过,还想瞒得住谁?”曹德江看着他:“你想讨人家小姑娘欢心,干点儿什么不好,非得去干落井下石的事,你以为你踩宋瑾修几脚,人家小姑娘就能高看你两眼?” “我告诉你,那宜阳县主不是那般狭隘的小女娘,你要是真踩着宋瑾修跟她示好,她估计只会觉得你小人得志,仗势猖狂,你也不想想,谁家好儿郎会专门盯着个落魄之人费尽心思朝死里踩的。” “还是你会喜欢个睚眦必报,落井下石的小人?” 傅来庆被曹德江说的脸都白了。 他的确是存了这心思的,宋瑾修对不起宋棠宁,他想着宋棠宁对他定然厌憎,他若是能够教训了宋瑾修定然能讨得宋棠宁欢心,可是曹德江的一番话却是如同轰雷将他炸的猛然清醒。 曹德江见他垂着脑袋的样子满是丧气的样子,伸手薅了一下:“行了,走吧。” 傅来庆愣了下,瓮声道:“去哪?” “自然是积云巷。” 傅来庆错愕抬头。 曹德江没好气道:“我先前就跟跟宜阳县主约好,这几日要去她府中跟她议事,你跟我一道去。” 傅来庆顿时欣喜,上前就扑着曹德江:“谢谢舅爷爷,舅爷爷最好了。” “滚蛋!” 曹德江啐骂了声。 …… 傅来庆已经好几日没见过宋棠宁了,先前他托傅老夫人送来的东西被全部带了回去,宋棠宁是女娘,他与她又毫无关系,贸然上门拜访又不合适,如今能跟着曹德江一起名正言顺地去瞧一瞧心仪之人,傅来庆欢喜的恨不得手舞足蹈。 只是等到了积云巷,他整理好头发,拍打整齐了衣裳,有些紧张地跟着曹德江进了棠府大门。 等穿过前院廊庭见到宋棠宁,瞧见坐在她身旁,一身玄青色襕衫抬眼望过来的萧厌时,傅来庆脸都青了。 “曹公,傅郎君。”棠宁起身将二人迎了进去:“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先前你不是托人来问书院副山长的事,我刚巧知道个合适的人,他过几日要进京,我来跟你说一声,而且昨夜出了那么大的事,听闻你也去了铖王府,这小子担心你,非得缠着我过来。” 曹德江没瞒着傅来庆的小九九,反而直白点了出来,等说完后才看向萧厌:“倒是萧督主怎么也在?” 萧厌抬眼冷淡:“本督在,很奇怪?” 曹德江笑道:“那倒不是,只是刚出了铖王的事情,朝里上上下下又抓了不少人,老夫还以为萧督主在忙着。” “铖王的事自有刑司在审,那些下狱的也有他们的去处,若事事都要本督去管,要他们还有何用?” 萧厌薄唇轻掀,言语沁着冷:“本督忙了一天一宿,好不容易才得闲歇一会儿,没成想曹公就来了。”还带着个碍眼的狗崽子! 曹德江:“……” 他怎么觉得这话有些阴阳怪气? 曹德江忍不住抬头看了眼萧厌,见他神色如常,依旧是往日那副冷淡淡的样子,而且他们之间也算是“合作”过的,未曾有什么嫌隙。 萧厌无端端的怎么会阴阳他? 曹德江只以为自己感觉错了,笑着道:“怪我,要是早知道萧督主在县主这里歇息,老夫就换个时间再来了。” “那本督叫人送二位出去?” 曹德江:“??” 棠宁:“???” 萧厌面无表情地扫了眼傅来庆,敛眸藏了眼底煞气,对上自家小姑娘那满是震惊错愕的眼神,扯了扯嘴角:“玩笑的。” 傅来庆:“……” 见曹德江和宋棠宁都是放松下来,他却是背脊挺直半点不觉得是玩笑,他总觉得萧厌那一眼想要剐了他。 第203章 曹德江只觉得今日的萧厌格外的平易近人,还会开玩笑了,他哈哈笑了声就被棠宁引着落座。 惟独傅来庆只觉得后背发凉,半个屁股边儿挨着凳子边缘,双手放在膝盖上,背脊绷得笔直,显得格外的乖巧。 曹德江却误会了他这是见到了心仪的小女娘才会紧张,暗道了声没出息。 “昨夜的事老夫也听闻了些,外间传的很是凶险,县主和铖王妃都还安好吧?”曹德江关切。 棠宁柔声道:“多谢曹公关心,我和姨母一切都好。” 铖王妃有孕的事只有铖王府的那些人知道,她如今落了胎,棠宁也不想再将此事继续传出去,她对着曹德江说道:“铖王府先前一再送信过来,说是老太妃病重,让姨母回去侍疾,谁能想到铖王那般歹毒,居然害死了老太妃嫁祸给我姨母,还想对她灭口。” “好在我担心姨母安全,央求了阿兄陪我一起过去,又凑巧遇见二皇子和吴大人因为凶案去京巡营请了兵,要不然昨天夜里我和姨母还有阿兄,怕是都得遭了铖王毒手。” 这是萧厌他们一致对外的说辞,也是安帝默许了的。 二皇子昨夜的那番剖白让安帝对这个儿子生出庇护之心,连带着对于二皇子“凑巧”撞见铖王府的事情也全当默认。 曹德江面色不变,只当听不出这话里的漏洞:“那当真是凶险。” 旁边傅来庆却是情真意切,听的是心惊胆战:“那铖王怎么这么歹毒,老太妃可是他的生母,他居然拿着老人家的命来算计王妃,还好二皇子和文信侯他们凑巧赶过去,若不然你们出了事,怕还不知道会被他扣上多少黑锅。” “所以说老天有眼,善恶有报,县主和萧督主都是好人,才能得文信侯他们相助。” 棠宁看着傅来庆居然真信了文信侯他们凑巧,沉默着没说话。 萧厌有些意味深长地瞟了眼曹德江。 曹德江:“……” 哪怕萧厌什么话都没说,他也感觉到脸皮发涨,抬手糊了傅来庆一巴掌就说道:“闭嘴!” 傅来庆:“?” 人一趔趄,他捂着脑袋满脸莫名:“舅爷爷?” 他又怎么了他? 棠宁瞧着满眼茫然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傅来庆,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上次见时就觉得这傅家郎君有些憨憨的,没成想单纯成这样,那般人人都知道是敷衍的说辞,他居然信以为真。 朝中那些人都是人精,就连她往日见过的那些少年人也大多心思深沉,如他这般的倒是罕见。 看傅来庆回头望过来,棠宁连忙掩住笑轻咳了一声,只是嘴角梨涡未曾散去,晃得原本有些羞赧的傅来庆忍不住耳根发红,有些憨傻地揉了揉后脑勺,跟着咧嘴笑起来。 萧厌:“……” 咔的一声,手里杯子裂了缝。 “阿兄?” 棠宁回头见茶水溢出来落在萧厌手上,她顿时顾不得傅来庆,连忙转身伸手就想去夺杯子。 萧厌侧身挡开,将两半的杯子放在桌上:“这些杯盏不好,回头让人换一批。” 棠宁瞧了眼四分五裂的杯子皱眉道:“是该换了,怎么倒点水也能裂了。”她忙拿着帕子递给萧厌,就见他虎口附近有些发红,她顿时有些着急:“好像烫着了,我去取些凉水来。” 她起身就匆匆出去,萧厌坐在那里伸手拿着帕子盖在方才烫到的地方,抬眼扫过厅中二人,神色散漫。 “我家小姑娘性子急,见笑了。” 曹德江还好,见状未曾多想,只是觉得萧厌和宋棠宁兄妹关系果然如传言中和睦,惟独傅来庆,看着桌上四分五裂的茶盏,还有萧厌那若有似无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原本还羞红的脸僵的不知所措。 他未来的大舅哥,好像想要宰了他。 宋棠宁端着凉水匆匆回来就放置在萧厌身前,将他手浸泡其中,见那被烫红的地方消退了一些,她这才松了口气。 萧厌见她神色紧张的样子,温声道:“没事的,我以前刚进宫当值时被烫过无数回,皮糙肉厚的,早就习惯了。” 宋棠宁顿时心里一揪:“这种事情哪有习惯的,待会儿我去找秦姊姊讨些烫伤膏。” 她压了压萧厌想要抽出来的手, “再泡一会儿,免得起泡。” 萧厌见状只能随了她,挽着衣袖将手继续泡在水里,一边却是抬头朝着曹德江问道:“曹公方才说棠宁先前托您找的书院副山长有头绪了?不知道是哪一位高人?” 曹德江回道:“他的名讳怕是很多人都未曾听过,不过此人才学是顶顶出众的,最重要的是,此人不重名利,且恩怨分明,宜阳县主如果能将他请进书院,将来绝不怕他为了利益跟你反目。” 棠宁闻言来了兴趣:“不知他尊姓?” “他叫施长安。” 施长安…… 棠宁嘴里低念了一声这名字,只觉全然陌生,看向身旁萧厌时,萧厌也是摇摇头:“本督未曾听过此人。” “萧督主自然是没听过的,不过他有个师兄你应该听说过,叫夏侯令。”曹德江说道。 萧厌神色微顿:“北陵朝的那个国师?” “对,就是他。” 萧厌顿时来了精神,见棠宁满是茫然的样子,遂朝着她解释说道:“北陵原是游牧散族,跟大魏成界河相邻,以前北陵还是数十部族各自为政,可大概是十三年前,北陵宗延部出了一位有大魄力的汗王,又得了一个姓夏侯的军师相助,短短五六年时间就掌控了北陵过半部族。” “那个军师,就是夏侯令?”棠宁问道。 萧厌点点头:“此人据闻是天纵奇才,于军事之上更是诡异莫测,他在北陵的地位极高,宗延部的那位汗王立朝之后,就封了他当了北陵的国师,权势只在汗王之下,只是本督没听闻过他居然还有师弟。” 曹德江说道:“老夫也是偶然知道的,那夏侯令本是南齐人,跟施长安师出同门,不过他犯了门中大忌叛逃出师门,后来还杀了师门上下所有人,连施长安也险些死于他手。” “施长安曾经投效北境边军,想要借大魏和北陵摩擦寻夏侯令报仇,可是计差一筹险些死在了北境。” “老夫当时凑巧救过他一命,也就此得知他跟夏侯令之间仇怨,这些年施长安还曾去过几次北陵,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两年前更是在北陵皇都被人废了一条胳膊。” “那次回来之后,他大概是断了念想,自此再未去过北陵。” 第204章 棠宁还是第一次听人提起大魏之外的那些地方,而且北陵的事情对她来说虽然遥远,可这种权术博弈却让她听的津津有味。 傅来庆却是早知道北陵的国师,忍不住就道:“一个屡战屡败,还断了胳膊的人,舅爷爷怎么让他来给县主当山长?” “你知道什么!”曹德江皱眉呵斥:“谁说他败了就不配?” 他说完后看向宋棠宁沉声道:“县主可知道,老夫为何让你请他?” 棠宁垂眼细想了片刻,才有些迟疑着开口:“是因为施长安输的并非是能力,而是时势,他虽然没能奈何得了夏侯令,可是夏侯令身为北陵朝国师,借的是整个北陵朝的势才能压得住他。” “施长安能够屡屡出入北陵皇都,朝着一国国师动手,却还能全身而退,哪怕最后丢了一条胳膊,他也绝对是个很有能耐的人。” 就比如是大魏京城,一个人想要对付权倾朝野的萧厌,能活着几进几出最后还能安然保命的,怎会没有能耐? 曹德江目露赞赏:“县主说的不错,施长安在北境边军的时候,就曾设计坑杀北陵两万先锋,后来几次入北陵境内,都是闹的北陵皇都天翻地覆,两年前他借北陵万鹄一族之手,只差一丝就废了北陵汗王,虽然最后败了,却也让老汗王身死,几位皇子争权打得不可开交。” “曹公是说,两年前北陵突然内乱是因他而起?”萧厌在旁开口。 曹德江点头:“没错。” 他面上露出些可惜,北陵算得上是魏朝心腹大患,如果真能让施长安成功了,北陵早就乱成一团,大魏或还能占些便宜。 只可惜施长安到底只有一人。 曹德江叹了一声:“他这人很独,也不愿借外力,可人力终有穷,那一次施长安再回来时断了一臂,一夜白头,打那之后就再也没去过北陵,只留在濮姚那边当了个教书先生,我听闻县主书院缺位山长时,第一时间便想起了此人。” “他前几日曾来信说要入京一趟,县主若是有意,老夫可以安排让你们见上一面,只不过他脾气有些古怪,且也难以用利益打动,能不能请得动他就全看你自己了。” 棠宁却没有因为曹德江这番话就生退却之心,她对于书院的野心很大,绝不是仅仅局限于这大魏京城,可是她年少稚嫩,无论经历还是学识都难以服众。 在她成长起来之前,书院需要一位足够有能力有魄力的人来帮她“掌舵”。 萧厌的身份让他不能插手书院太多,否则安帝和朝中那些原本帮衬的清流朝臣都会觉得不安,而曹德江口中这位施长安,无论能力、手段,都是目前来说最为合适的人。 她自然是要亲自去见一见。 棠宁连忙说道:“曹公能帮忙牵线,让我跟那位施先生见上一面,棠宁已是感激不尽,至于旁的事情,我会亲自去跟施先生谈,定会竭尽全力将人留在书院。” 曹德江笑道:“那好,等他入京,我派人告知于你。” “多谢曹公。” “那书院筹建的如何了?” “已经开始修院舍了……” 棠宁低声跟曹德江说着书院那边的进度,听他询问一些事情时,也是认真回答着。 曹德江原本只是闲聊几句,可瞧着小女娘进退有度,又颇有分寸的样子,便问了些书院建成后的事情,其中存了故意考校和为难的心思。 可棠宁未曾回避,反而大方地回答,遇到一些先前未曾想过的事情,也会在认真思量之后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然后再神色恭谨地请教曹德江的看法。 萧厌坐在一旁安静听着二人你来我往,看着小姑娘眉目飞扬自信,与曹德江亦能从容交谈,那双眼不见往日怯弱,反像是洒了一层光耀眼生辉,而曹德江也是难掩赞赏之色。 他心中生出些隐秘的自豪感来,垂头将泡在水中的手收回时,旁边就递过来一方帕子。 萧厌抬眸,就见小姑娘朝他露齿一笑,然后扭头继续跟曹德江说话。 他拿着帕子心口塌陷的越深了些,喉间低笑了笑,将帕子覆在手上轻擦了擦,然后慢条斯理地折好塞回袖子里,再抬眼看向不远处满是爱慕瞧着他家小海棠的傅家狗崽子时,突然就心平气和起来。 这狗崽子那么蠢,他家小海棠才瞧不上。 傅来庆突觉身上凉意一消,下意识回头,就对上萧厌颇为和善的眼。 “……” 傅来庆:大舅哥又喜欢他了? …… 曹德江他们在棠府待了约莫大半个时辰,等离开的时候,傅来庆才找到机会单独跟宋棠宁说话。 他跟宋棠宁说了先前在宫里的事情,然后满是懊恼:“对不起啊宋小娘子,我原是想要教训宋瑾修的,可没想到被他利用给他搭了戏台子。” 棠宁倒没想到宋瑾修会变成这样:“不怪你,他那人不是不会为人,只是往日不屑,如今处境不好了倒是什么都能利用了,傅郎君往后不用专程去找他麻烦,免得再被他算计。” 傅来庆连忙道:“我知道了,舅爷爷已经教训过我了。” 棠宁看了前面正跟萧厌说话的曹德江一眼:“曹公对你很好。” 傅来庆脱口道:“舅爷爷也很喜欢你。” 棠宁:“……” 见身前的少女抬头看他,傅来庆脸上“唰”地通红,连忙有些结巴的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是舅爷爷总夸你聪慧,还说你跟京中其他那些女娘不同,说你要是知道我朝宋瑾修落井下石肯定会不喜欢……” 他越描越黑,嘴里话越发结巴,脸上透红时,连交领下的脖子都红了一片。 棠宁还从没见过人脸能红成这样,她有些失笑,却还是低声道:“我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没必要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花费精力,而且与他纠缠对自己也没好处,傅郎君有大好前程,不比他污名满身,何必拿着金玉去碰烂石。” 傅来庆脸上发烫:“你觉得我是金玉?” 棠宁点点头:“你,傅老夫人,曹公,在我眼里都是金玉,哪怕只是被宋瑾修那种人磕损半点都不值得,我听闻傅老夫人有意替傅郎君议亲,等你将来娶了娇妻美眷,诞下麟儿,便能知道曹公今日教训你那些非是为我。” 她笑起来眸色温柔,如春日海棠,让人移不开眼。 “说起来傅郎君对我和阿茹还有相救之恩,傅老夫人也帮过我好几回,等你将来成亲时,定要记得送张请帖来棠府,我和阿茹必定给你和你未来的夫人备一份厚礼。” 傅来庆原本涨红的脸上瞬间血色消退。 “宋小娘子,我……” 他张嘴想要说话,宋棠宁就直接笑着道: “傅郎君,我不姓宋了。” 她温柔,却坚定,也没给傅来庆捅破心意的机会。 “曹公在叫你了,你该走了。” 傅来庆看着近在咫尺,却毫不犹豫将他推开的小女娘,她连让他表达心意都不愿意,他手脚有些发凉,来时的欢喜快乐散了个干净,一颗少年慕艾的心也摔的稀碎。 第205章 外间天色擦黑,棠府门前点亮了灯笼,曹德江站在门外低声跟萧厌说起陆家的案子:“陆肇那事,萧督主可有头绪了?” 萧厌说道:“有账本在,有没有头绪他都逃不过。” “这个老夫自然明白。”曹德江对着萧厌没有绕圈子:“只是陆崇远这几日安静的有些过分了,他不是会束手就擒的人,萧督主跟陆家打交道也非一两日,当知道他们积势多年,没那么容易因为一本账册就被压下去。” “陆肇对于陆家未必真有那么重要,萧督主还是多当心的好。” 萧厌听出了他话中好意,神色微缓:“我知道,多谢曹公提醒。” “还有一件事……”曹德江迟疑了下:“老夫听闻太皇太后被送往城郊皇庄养病了?” 这事宫中上下瞒不住人,萧厌也不意外有人会来问他,他神色平静地说道:“宫里人多嘈杂,时有人提起往事,而且近来皇后娘娘和四皇子不知何故,频繁出入太皇太后宫中,每次他们去后太皇太后癔症就会发作,前几日更是大病了一场。” “太医署的人说太皇太后身子经不住折腾,留在故地常忆旧人也只会加重病情,陛下就下令让本督将太皇太后暂时移至皇庄静养,正好秦娘子也在城外,能够方便时时照看。” 曹德江皱眉:“皇后母子时常出入太皇太后宫中?” 萧厌“嗯”了声:“说是侍疾。” 曹德江闻言脸色一沉,就差直接冷嗤出声,谁不知道陛下对太皇太后都只有面子上的孝敬,这位自从先帝崩逝后就长困寿安宫,宫中那些个主子奴才有谁将她放在眼里? 皇后出身陆家,对太皇太后就更是怠慢,替太皇太后侍疾?要是换作当年那位太子妃还有可能,可是陆皇后和四皇子……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曹德江心中琢磨着陆皇后他们为什么会突然“缠”上太皇太后,那陆家的人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更何况还在陆肇出事之后。 他将疑惑压进心底后,就抬头问道:“那太皇太后身子可还好?” “癔症疯魔能有多好,时常昏睡,醒来时也大多认不得人。”萧厌回道。 曹德江紧抿着嘴角半晌,才低声道:“老夫曾受太宗提携之恩,年少时也曾得太皇太后指婚,方才有今日膝下儿女环绕,当年太宗身边的人只剩寥寥几数,太皇太后本该尊贵至极……” 他抬眼对着萧厌:“陛下将太皇太后送出宫中静养,行的是孝顺之举,可是宫里向来捧高踩低,多的是一些心黑诡诈之人,他们难免会仗着太皇太后体弱不识人,照顾时大意疏漏,还望萧督主平日能令人多照拂几分,别叫人欺辱了太皇太后。” 萧厌应声:“本督自然会让人小心照看。” “不是小心,而是必须周全,老夫知道只要萧督主一声令下,绝无人敢阳奉阴违。” 见萧厌抬眸看他,他沉声说道:“老夫愿意允萧督主一个人情,陆家之事若有不便时,你可派人来寻老夫,老夫替你出手一次。” 萧厌面露诧异。 曹德江这人向来不掺和他跟世家之间争斗,无论朝中朝下他跟世家斗的有多狠,他都大多坐壁旁观,领着那帮清流朝臣坐视他们“狗咬狗”,只等着渔翁得利。 先前漕粮案时,见着世家被他弹压,曹德江落井下石了一波,替清流一脉从世家手里抢回了几个要职,可是后来世家毁了证据压过他时,这老狐狸也没少暗地里朝他砸石头,大有铲除“奸宦”再抢些好处的意思。 萧厌跟世家撕扯的不可开交,曹德江就从中搅浑水,待发现两边谁也奈何不了谁时,他又果断收手,只领着那帮清流仿佛什么都没干过似的,让人抓不住把柄,又奈何不得。 这人精明至极,心思也深,向来是片叶不沾身,想拉拢都不成。 可没想到为了太皇太后,他居然能允诺出来一个人情,还愿意帮他对付陆家。 萧厌若有所思:“曹公为何这般在意太皇太后?” 曹德江道:“老夫说了,太宗对老夫有提携之恩。” 见萧厌挑眉似是不信,曹德江也没多做解释:“萧督主只需告诉老夫,这人情你是要,还是不要。” 萧厌笑了声:“自然是要的,曹公既然开口,本督哪有推拒之理,您放心,本督会亲自交代下去,让人好生护着太皇太后。” 曹德江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多谢萧督主了,天色不早了,老夫也该走了,萧督主自便。” 他回头看向跟上来的棠宁:“宜阳县主,书院的事情之后若还有不决之处,你可以随时来曹家寻老夫,至于施长安那边,待他进京之后,老夫会第一时间派人告知你。” 棠宁福礼:“多谢曹公。” 曹德江上了马车,傅来庆垂着脑袋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跟在他身后爬了上去,等蹲在车辕上时,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棠宁,那眼巴巴儿的样子像极了落水的小狗。 棠宁温柔道:“傅郎君慢走。” 傅来庆见她丝毫没有动容,小脸垮了下来,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后,就放下帘子钻进了马车里,然后跟受了打击一样,抱着膝盖窝在马车角落里自闭。 “你干什么?” 曹德江正想着太皇太后的事,冷不丁瞧见缩成一团的傅来庆,顿时没好气。 傅来庆埋着脑袋:“舅爷爷,我是不是不招人喜欢?” 曹德江直言:“你是挺惹人烦的。” 傅来庆:“……”脑袋埋得更深了。 曹德江见往日总跟他斗嘴的臭小子突然这么安静下来,不像往日嬉皮笑脸,突然觉着有些不对劲。 他掐了他后脖颈一下,待傅来庆抬头时,就见他眼睛红红的。 老爷子愣了下:“怎么了这是?” 傅来庆红着眼圈,说话时都带了瓮气:“宜阳县主祝我早日得觅得如花美眷,到时她来给我贺礼。” 第206章 曹德江:“……”他松开傅来庆的后脖颈,有些纳罕:“你唐突人家了?” “我没。” “那你干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干,是她直接跟我说的。” 傅来庆垂着脸可怜巴巴,他要是做了什么也就算了,可偏偏就是什么都没做,连心意都还没表明,就被直接拒了个干净。 “明明她昨日还给我们府里送东西了,我以为她是喜欢的……” 曹德江听他嘟囔皱眉:“宜阳县主给你府上送东西了?” “嗯,上好的人参,她身边人亲自交到祖母手里的,我都看见了。” “只你祖母有,别人没有?” 傅来庆张大嘴:“为什么要给别人?” “……” 曹德江有些一言难尽,想骂跟前的臭小子一句没脑子,又怕打击的本就难过的傅来庆跳了马车。 他只能忍了又忍,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来:“你就没想想,你祖母前脚刚去见了她,她后脚就让人送礼回来是为了什么?” 见傅来庆红着眼满脸茫然,他没好气地道: “你祖母是知道你心意才去的积云巷,言语之间定然会流露结亲交好的意思,宋棠宁若有心要应承这门婚事,就不会在没拿到陆家退婚书前跟傅家往来,就算有所往来,她送礼也绝不会只送你祖母一人。” 傅家做主的虽然是他那妹子,可傅来庆的爹娘却是名义上的“公婆”,若真有心,宋棠宁绝不会顾此失彼。 而且她也不像是那种没有分寸会这般殷勤的人。 那小姑娘分明是有意婉拒婚事,又不愿两家交恶,才特意送了人参给傅老夫人,借此告知心意免得伤了和气。 偏这傻小子脑袋发热。 曹德江要是早知道宋棠宁昨日朝傅家送过礼,今日说什么都不会带着傅来庆上门。 他看着刚回过神来脸有些苍白的傅来庆,想起方才宋棠宁聪慧敏锐的样子,摇摇头:“那小姑娘是个心思周全的,她既然这般跟你说了,就代表她对你无意,而且她是顾全两家情谊才会早早断你心思,免得你将来自苦。” 少年慕艾虽然热烈,却也并非执念不可,若是无意,早早断了对谁都好。 傅来庆垂着脑袋没吭声。 曹德江见好不容易铁树开花的小家伙,还没灿烂两天就被现实打的碎一地,他难得生了些同情。 “好了,别难过了,这京中女娘不少,你再寻个别的喜欢吧,那宋小娘子你的确有些配不上。” “小姑娘聪慧过人,学习的也快,而且愿意受教,你这脑子跟不上她,” 傅来庆:“……” 他垂着脑袋眼圈更红了:“舅爷爷,你可以不说话的。” 他刚才还是心疼,现在肝儿也疼。 …… “你刚才跟傅来庆说什么了,让他那副模样?”萧厌也看到了傅来庆临走前那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祝傅郎君早日觅得如花美眷。” 头顶灯笼轻晃着,棠宁随口回了一句之后,就隔着衣袖拉着萧厌的手仔细瞧了起来, 见先前烫到的地方已经没那么红了,那白皙劲瘦的手指依旧好看极了,她这才松口气:“好在没伤到皮肉,阿兄下次小心些。” 萧厌瞧着她垂头时高挽起来的小髻,难怪傅家那小崽子一副丧气样子,他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反手捏着棠宁的手腕,喉间压着笑意说道:“昨天一夜没睡,困不困?” 棠宁声音软哝:“先前还有点,这会儿不困了。” 曹德江是位很厉害的长者,看似温和慈祥,可说话时却隐藏着锐利,先前跟他“闲聊”时,棠宁丝毫不敢松懈,要一直打起精神再三思量才能应付他时不时递过来的考校,还要竭力去吸收曹公言语间的“指点”。 这会儿睡意全无,整个人精神的不得了。 萧厌问:“那要不要去诏狱看看?” 棠宁连忙脸色一怔:“看铖王?” 萧厌“嗯”了声:“昨夜将人抓了之后,就忙着宫里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去问候铖王,你先前不是让人送了礼给他,要不要过去看看?” “要!” 棠宁站直了身子正想说话,才蓦然惊觉自己的手腕还被人捉着。 她有些不解地将目光落在他手上,还没等开口,萧厌就已经神色自然地松开了她,收回手拢在袖中朝着她道:“那我先让人备车,你去换身衣裳,诏狱夜里阴冷,记得带件斗篷。” 棠宁看着萧厌语毕后,就扭头去吩咐沧浪他们备车,那崖岸身形在门前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手腕,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温度。 棠宁看了眼萧厌垂落在身侧的手,比划了一下。 阿兄的手,真大。 …… 夜里的诏狱格外的安静,牢中的衙差都守在外间,里头只有关押的重犯,一些白日里受过刑的犯人隐约传出的呻吟,就像是绵延不断的噩梦,让第一次进诏狱的铖王父子难以安宁。 谢寅脸上白极了,没了往日世子的高高在上,一身云绣锦衣皱皱巴巴贴在身上,缩在角落里满是害怕地望着外面黑洞洞的甬道。 “父王……父王……” 那满是痛哭凄厉的叫声断断续续,让他怕的有些发抖,他抓着身旁的牢门栏杆,朝着关在同一个监牢里铖王颤声道:“父王。” 铖王窝在干草堆上,抬头冷漠:“干什么?” 谢寅有些害怕:“他们,他们会不会也对我们动刑?”他声音都在发抖,嘴唇苍白极了:“我听说萧厌入宫后最早去的就是刑司,他手里审过的人就没有不开口的,刑司那些人都是手段歹毒,他们要是刑讯,那我们……” 铖王脸色也有些不好,紧握着拳心却没说话,要是以往萧厌自然不敢对他动刑,可是这次被他搜出那些奔雷弩,加上王府里藏着的那些东西,安帝对他必定动了杀心了,萧厌就算审问时用刑也没有人会过问。 “父王,我怕……” “你怕什么!” 铖王皱眉看向谢寅那心惊胆颤的样子,原本想要厌恶呵斥,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像是想起什么,强行咽了回去:“本王虽然有错,可是你母妃还在外面,你是你母妃的亲儿子,是她至亲血脉,她总不会真眼看着你去死。” 他如今落到这般地步,宗室那边恐怕保不住他,能够救他的只有他跟荣玥的这个“儿子”。 他知道荣玥心软,就算恨极了他,也难以眼睁睁看着谢寅去死,只要她能一时心软让得萧厌放了谢寅,只要谢寅能够逃出去,他就有办法借着这个“儿子”保住他自己的命。 铖王竭力露出温和之色,起身走过去低声安抚着谢寅:“你母妃会护着你的。” 第207章 “可是……” 谢寅脸上还红肿着,那是昨天夜里铖王妃留下的,想起铖王妃满是绝情地说她没有他这个儿子,他白着嘴唇:“可是母妃气我,她还让萧厌将我也一起抓了进来。” 他抬头:“父王,祖母到底是怎么死的,我昨夜是信了你的话,才会质问母妃惹的她生气,母妃说她根本就没有害死祖母,她说是您……” “你信她?” 铖王看着急于推脱责任的谢寅,陡然打断了他的话:“你见过有哪一个杀了人的人会主动承认自己害人性命的?” “本王是跟你一起从外间进去的,你祖母身亡时只有她和你母妃还有你母妃身边的人在,她们动手害死伺候你祖母的仆人你没看到?” 谢寅手中抖了抖。 铖王低声道:“不过你信你母妃也好,她失手害死你祖母,又被本王亲眼看到,她是不会饶了本王的,可是你不一样,你是她的儿子,只要你随了她的意替她说话,再好好求求她,她定然会放你出去的。” “你是本王唯一的儿子,只要你好好活着,本王就算死了也能安心。” 谢寅听着铖王的话心中动摇,而且铖王话中那隐含着他为了保命舍弃亲父的意思,更是让谢寅难堪慌乱,忍不住急声说道:“父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不会害祖母,府里的人也亲眼看到的…” “看到又能如何?” 铖王苦笑:“如果我人还在外面,如果王府中人能够作证,哪怕对簿公堂本王也能跟你母妃对质,可是萧厌伙同文信侯他们以谋逆罪将本王下狱,本就存了灭口的心思,他们定然不会让本王有机会开口。” 他神色之间满是苦涩,那双眼里压抑的情绪让得谢寅心里也跟着难受。 “本王跟你母妃恩爱多年,从未愧对过她,可一朝落在她口中却全都成了虚情假意,原以为她只是恼怒棠宁的事情,气恨本王因大局欺骗于她,可如今本王才明白,你母妃是见着顾家泼天的富贵,后悔当年选择了我。” “她与那顾鹤莲不清不楚,又失手害死了你祖母,她跟本王之间再无转圜的可能,定是要本王死在这牢狱之中,可是你不一样,你还有大好的将来,你是她的亲生血脉,只要能出囹圄就不必受我牵连。” 铖王轻抚着谢寅的头发,低低道: “阿寅,是父王没有保护好你,你就算舍了父王,也是应该的。” 谢寅听着他情真意切的话,看着他神色惨然时眸子里的已经蓄了泪,比起铖王妃对他的打骂责怪,铖王到了这般境地却还一心一意替他着想,甚至愿意舍了自己来保全他。 谢寅心中的天平瞬间就偏向了铖王。 谢寅本就是少年心性,先前对他怀疑已是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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