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 “阿娘……” “听话。” 钱夫人瞧着揉着脑门有些不高兴的女儿正色道:“你若是喜欢宋小娘子,可以与她交朋友,可以与她往来,这些阿娘都不拦着你,可是陆家的事情不许掺和。” “先不说他们二人婚事没那么容易退掉,宋小娘子也许只是一时气愤,万一将来她与陆三郎的婚事继续,你这个做了恶人的到时候就里外不是人,而且她与陆家这婚事关乎的不仅仅是宋国公府,更是已逝的荣太傅,还有皇后和四皇子,你若是掺和太多,朝中那些人会以为你父亲不满皇后母子,那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钱宝坤之所以能多年留在户部尚书位上,就是因为钱家虽有底气却从不站队,钱宝坤也从不依附得罪任何人。 事关夺嫡,轻忽不得。 钱绮月有些沮丧地垂着脑袋:“那我还能找宋棠宁玩儿吗?” 钱夫人无奈:“当然可以,你们小女娘的私交,谁还能管着你,只是她婚约这事你不许开口。” 钱绮月闻言这才高兴起来,不开口就不开口吧,大不了她多往棠宁身边凑凑,叫她瞧清楚那个陆执年那货的嘴脸,宋棠宁要是这样都还能再栽进去,那她就是头猪! 不过…… 倒是挺好看的猪。 钱绮月想起粉粉嫩嫩的宋棠宁变成一只小猪的模样,顿时痴痴笑了起来。 钱夫人见她一会儿沮丧一会儿高兴的,忍不住摇摇头。 “你若是喜欢那宋小娘子,晚些时候让人送些东西去积云巷,全当她离开宋家,重获新生的贺礼。” 钱绮月眼睛一亮:“好!” 她记得那朵小海棠小时候最喜欢甜糕了,连离家出走都得带着,要不,她送个厨子过去? 钱绮月眉眼飞扬:她可真聪明! 第66章 钱家马车走了,宋棠宁又道谢送走了不苟言笑的傅家老夫人,待到文信侯夫人也上了离开的马车后,就无视了陆执年眉心紧蹙时脸上的冷色,直接便与铖王妃他们一同乘车离开。 马车帘子放下时,遮掩了陆执年难以置信的眼神。 外间陆执年只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心头空荡荡的。 他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腰间,那里还挂着宋棠宁先前花费了数日亲手替绣的香囊,当初她献宝似的捧着送到他跟前,红着脸娇羞着说是送他的礼物,知她今日要来,陆执年特地将其佩戴在显眼的地方,就是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宋棠宁居然从头到尾都没看过半眼。 她眼里仿佛没有他了,除了那几句冷言便再未与他说过半句话,她拿着对宋瑾修一样的冷漠对着他,她居然还想要与他退婚…… 她怎么敢这么使性子? 周围那些还没走的人都是偷偷看着这边,见陆执年脸色难堪,陆老夫人气声道:“好,好一个宋棠宁,她好得很!!” 她甩袖怒道: “她宋娘子尊贵,我们陆家要不起她这种媳妇,三郎,我们走!!” 哪怕到了现在,陆老夫人也不相信宋棠宁能真舍了陆执年。 当年那小姑娘懵懵懂懂时,便与陆家定下了婚事,她剥去了她身上的跳脱,剥去了她原本的张扬,将她一点点剥离了原本的生活,让得宋棠宁身边除了那宋家大郎和谢世子外,就只有陆执年一人。 她就将喜欢陆执年刻进了骨子里,依赖着这份感情汲取着养分长大,这朵海棠花早就离不开陆家,她绝不相信宋棠宁真能舍了她家孙儿。 陆老夫人只觉得是铖王妃和萧厌那个阉人教唆着宋棠宁,才会让她一时失了掌控,她坚信宋棠宁舍不得陆执年。 只这一次她不亲自去陆家磕头谢罪,她绝不会原谅这般忤逆的女子,就算她磕头求饶,她也定要好好罚她,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尊卑规矩!!! …… 萧厌隔着马车帘子瞧了眼愤然离开的陆家祖孙,眼底闪过一抹冷芒。 他白皙手指松开马车帘子,回头瞧了眼上了马车后就一直低笑的宋棠宁,温声问:“你很喜欢钱家那女郎?” 棠宁点点头露出一双梨涡:“那位钱姊姊率真爽朗,我以前见过她几回,只觉得她容貌逼人,性子也厉害,如今方才知道是我误会了。” 她已经很多年未曾参加过京中女娘们的聚会,自从跟陆执年订亲之后,陆老夫人就跟她说,女子要娴静贞雅,要规矩懂事,无事多抄抄女诫孝经,留意未来夫君的喜好,少赴那些没必要的交际宴会,免得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攀附。 棠宁一直将陆老夫人的话奉若圣旨,从最初时偶尔外出,到后来满心都只想着如何讨好陆执年,一年间只有那么一两次宫中设宴邀她,她才会前去。 棠宁在宫宴上见到过钱绮月三次,三次这位钱家女娘都在与人吵嘴。 第一次掌掴了一名四品朝臣家的女郎,第二次骂得丰安县主掩面大哭,还有一次她穿着华丽衣裙,双手环胸一人对着五六人,硬生生将对面的小女娘说的面红耳赤,后面还一人一脚踹进了御湖。 钱家幺女一战成名,要不是钱宝坤管着户部皇后不愿意得罪,且那些个跟钱绮月吵闹的小娘子又一个个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缘由,以钱绮月的大胆早就在宫里受了罚。 宋棠宁对于这位钱小娘子的事情听说过一些,往日远远瞧见钱绮月都是避了开来,算起来今日她跟钱绮月才是第一次真正这般直面。 只是…… 宋棠宁有些迷惑:“我总觉得这位钱姊姊有些熟悉,可我以前与她分明连话都没说过。” 萧厌说道:“有些人生来投契,自会一见如故。” “也是。” 棠宁闻言也只以为她是喜欢钱绮月的性子,所以才会连带着觉得她熟悉,放下心中疑惑后就扭头看向一旁的铖王妃。 铖王妃脸上极为苍白,嘴唇上也不见血色,棠宁担心道:“姨母,你脸色不好,要不然让蒋嬷嬷陪着你回积云巷去歇息,我去宋家。” 铖王妃摇摇头:“我没事…” “还没事,要不要我找面镜子让你自个儿看看你这脸,白的跟鬼似的。” 顾鹤莲的毒舌是无差别攻击,对着铖王妃也没收敛半点,反而冷嘲热讽的厉害。 “夫妻反目,鹣鲽分飞,人家铖王瞧着没几分难过,倒是你跟个幽魂似的走路都不稳,怎么着,你是想替你们这夫妻之情殉葬呢,要不要我帮你挖个坟埋点土?” 铖王妃横了他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倒想当哑巴,你倒是别叫人来找我。” “顾鹤莲你……呕!” 铖王妃张嘴就想骂顾鹤莲,只才刚说了一句就突然胃里泛酸,捂着嘴就吐他怀里。 顾鹤莲那原本板着的脸瞬间崩裂,气的跳脚大骂:“荣玥,你是嫌老子恶心呢还是故意在恶心老子,老子千里迢迢进京替你出头办事,马都跑死了几匹,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你知不知道老子这身衣裳能换多少银子,这料子是我千辛万苦才寻来的,你……” 他推着铖王妃就想起身,只不小心碰到她脸上肌肤。 那滚烫灼人的温度让他话语瞬间断掉,原本推攘的手停下来,直接覆在她额上。 “顾鹤莲。”铖王妃想要推他:“别碰我……” “你当老子愿意碰你?!”顾鹤莲顿时脸色难看:“你发热了,你不知道?” 铖王妃喉间有些难受,明明胃里翻滚,却是空空如也根本吐不出来东西,只剩酸水反呛着口腔。 她眼里都染了水雾,先前一直硬撑着的那口气散了后,脑子里也有些晕晕乎乎,伸手就拍掉了额上的手,皱眉沙哑道:“我没事,你放手。” “没事个屁!” 顾鹤莲压根没理会铖王妃的话,扯开帘子就道:“停车!” 马车急停了下来,顾鹤莲直接道:“萧督主,你先带着小海棠去宋家,我带荣玥回积云巷。” “我不去……” “由不得你,你要是死了,我没法跟阿姊交代。” 顾鹤莲强行钳着铖王妃的肩膀,将人摁在了身旁,抬眼瞧着一动不动的萧厌二人:“你们还不下去?” 萧厌:“……” 他神色不善,手指微曲时,剑眸冷凝。 宋棠宁只觉得顾鹤莲是在刀尖上蹦达,她连忙扯着萧厌的衣袖低声道:“后面还有马车,阿兄,我们换一辆吧,让姨母先回去。” 萧厌眉眼笼着一团冷色:“顾家主,好好惜命。” 袖口被人轻拉了拉,见棠宁巴巴望着他,萧厌眸色稍霁。 “沧浪,送铖王妃回积云巷。” “棠府地小,无关紧要的人就不必放进去了。” 顾鹤莲:“……” 艹,大意了。 第67章 眼见顾鹤莲原本如曜日张扬的脸耷拉下来,沧浪驾车将他与铖王妃,还有刚才被送上马车的蒋嬷嬷一起送走。 棠宁跟萧厌坐上跟在后面的车后,才小声说道:“阿兄,顾舅父跟姨母她……” 原本她以为顾鹤莲跟荣家关系好,姨母才会寻他帮忙,可是刚才见他跟姨母之间却是剑拔弩张,而且说话时更是古古怪怪。 萧厌撩袍而坐:“顾鹤莲三十来岁,至今未娶。” 棠宁先是愣了一瞬,旋而睁大了眼:“阿兄是说顾舅父……不对,顾鹤莲他跟姨母……” “我也是猜的。” 萧厌淡道:“我对荣家的事知道的不多,不过当年顾鹤莲离京是因为做错了事情,被你外祖父驱逐。” “听闻他从荣家出来的时候身上都是鞭痕,像是受了荣家家法,那时你姨母刚跟铖王订亲不久,后来顾鹤莲就消失无踪,待他几年后再回京城时已经是顾家家主,你姨母也已嫁入了铖王府生了谢寅。” “顾鹤莲回京荣太傅还没病逝,他没回荣家直接找上了铖王府,后来不知何故跟铖王大打出手,二人之间见了血,顾鹤莲还失手伤了年幼的谢寅,气晕了荣太傅。” “我只听当年的人说,你姨母打了顾鹤莲一耳光,大骂了他一顿,顾鹤莲就此离开京城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他回了左州将京城视为禁地,多年未曾踏足。” 马车微微颠簸着朝前走着,街头之人瞧见黑甲卫在前都是纷纷退避,连不远处坊市里繁闹声仿佛都变低了。 有风拂过马车帘子,萧厌曲直落在膝上,摩挲着指间带着的玄色扳指。 “之前你姨母派人前往左州送信,顾鹤莲片刻没停就带了人赶去安州和阳化,寻常十余日才能查清的东西他两三日就查了个通透。” 这其中固然有他让人故意放水,可要不是顾鹤莲自己上心,大把的银子撒了出去,他哪能那么快赶回京城。 顾家本是左州第一大族,与京中陆家相比也不遑多让,那家财更是多得连皇帝都眼馋,他们盘踞左州向来不与京中权贵来往,顾鹤莲这些年更是对朝中之人不屑一顾,可是当他找上他时,只提了一句铖王妃,这位顾家家主就毫不犹豫地选择跟他“合作”。 哪怕明知是被他当了刀,也依旧踏进了铖王府。 宋棠宁眸色微怔:“那些宋鸿和许贞身世的证据,是阿兄给他的?” 萧厌“嗯”了声:“原只是查宋姝兰的底子,谁想竟有意外收获。” 见小姑娘微侧着头眼儿微圆,先前抹的胭脂被汗浸花了些,惟眉间一抹红色花钿依旧精致,衬得她慵眉娇媚。 她眼尾下晕开淡淡的薄脂,由上而下时就连那些交错的红痕也仿佛成了上好的绘色,几滴先前溅上的血渍如红梅落于皙白,艳丽的赤红一路蔓延进纤细脖颈之中,无端添了几分靡绮。 只一眼,萧厌便错开了目光。 手指微曲朝后轻靠,敛眸避开她微有些凌乱的衣襟,萧厌垂眸:“我本还担心你与宋家决裂之后,多少会伤及一些名节,如今宋鸿收容逆犯在前,宋国公府朝不保夕,你与他们之间恩怨闹的再大,也没人会再觉得是你不孝。” 与戾太子相关之人一直都是安帝的逆鳞,以他对安帝的了解。 宋国公府,完了。 棠宁低声道:“那三妹妹……” “宋茹可以当首告宋家之人。” 棠宁闻言愣住,旋即就明白了萧厌的意思:“阿兄是说让三妹妹担上大义灭亲之名,借机与宋家脱离干系?” 萧厌颔首声音疏漫:“陛下极为厌恶戾太子旧人,她若首告宋鸿自能跟宋家撇清干系,我也可以替她跟陛下要一份恩典。” 见棠宁眉心轻蹙,似有迟疑,他说:“你不用急着决定,待会儿见过宋茹之后问问她的想法,她若是想要留在京城,就得与宋家彻底决裂,她若是不愿意担上大义灭亲的恶名,怕遭人辱骂,那我也可以另外想办法将她送出京城,只是从此往后她就不再是宋氏女。” 他愿意替他家小孩儿在意的人费几分心思,见棠宁闻言错愕像是想说什么。 萧厌剑眸轻扫:“不必担忧一些不该担忧的事,本督既能开口,就能将宋茹安置妥当,也不会留了把柄让人借此攻讦。” 宋家其他人想要送出去太过招眼,可是对于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庶女,宋家怕是都没多少人记得她,更遑论是旁人。 他要是连这都搞不定,那拿刀抹了脖子得了。 棠宁噎了噎,眼瞅着萧厌睇她时一副瞧穿她心思的模样,她脸颊有些涨红:“我没有怀疑阿兄的意思,阿兄最是厉害。” “换一句。” “啊?” “夸得毫无新意。” 见小孩儿目瞪口呆的模样有趣极了,萧厌神色松散,坐直了身子探手隔着衣袖,替她抹掉颊边血迹。 “本督听惯了好听话,耳朵早就养刁了,回头让人教教你该如何拍人马屁,下次好能来哄本督。” 他手中动作极轻,待到血迹被衣袖擦去,才收手恢复了散漫: “哄不好本督,不给饭吃。” 棠宁一哽,什么忧思担虑都散了个干净,满是羞恼地瞪了身前人一眼。 “阿兄!” 她又不是小孩子。 他怎么总是逗她!! …… 宋国公府里,形销骨立的宋老夫人正在折腾着身边的下人。 自打上次在积云巷中被萧厌废了手后,宋老夫人先是受惊晕厥,后又因宋瑾修被贬黜的事伤了神,再加之这段时间外间流言蜚语,府中鸡犬不宁。 她缠绵病榻大半个月,整个人都像是失了元气,眼里变的浑浊,颧骨高凸时眼下的厚纹深陷,一张脸动怒时格外刻薄。 “这么热的汤,你是想要烫死我吗?” 宋老夫人挥手就打翻了身前的汤碗,滚烫的热汤顿时落在身前婢女身上。 那小婢女被烫的尖叫了声,就被宋老夫人一巴掌打在了脸上。 “叫什么叫,不过是几滴热汤罢了,当你自己是什么金贵身子?” 第68章 宋老夫人右手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大半,可是腕骨碎裂,手筋被废,指骨当时也被碾碎了几根,那横贯其上的疤痕狰狞骇人,整只右手都诡异地扭曲着。 如今别说是拿重物,就连汤匙纸笔都握不稳。 身前不远处摆着铜镜,里头的老妇容貌枯槁,宋老夫人瞧见撑着地面上那小姑娘眉眼清秀,眼中悬泪楚楚可怜,特别是一双手纤细漂亮,像极了上好的白瓷,她简直就像是被捅了心窝子,抬脚就用力踩着她手上狠狠碾了碾。 “唔……” 那婢女疼得险些惨叫出声,可感受到宋老夫人身上戾气,想起先前被阴晴不定的老夫人打杀了的那几个府中下人,想着她们被草席卷着扔出去的凄惨。 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吭声,只片刻额上就浮出一层冷汗来,脸色煞白地伏在地上浑身发抖,眼泪更是悬于眼眶不敢落下。 “混账东西,怎得又惹了老夫人动气?” 伺候宋老夫人的齐嬷嬷快步走了进来,瞧着满地狼藉,跪在地上的小丫鬟白着脸快疼晕过去,她连忙上前: “老夫人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下贱胚子!” 宋老夫人狠狠折磨了下人一通发泄够了,被齐嬷嬷扶着才抬脚冷哼了一声:“把她拉出去,让她在院前跪着。” 外间日头正盛,那阳光落在身上有些烫人。 齐嬷嬷瞧着小丫鬟满是淤血的手心中有些不忍,可对上阴晴不定的老夫人却丝毫不敢求情,只佯装怒道:“还不赶紧出去跪着。” 将人撵出去了之后,她才扶着宋老夫人坐在一旁:“都是这些下人不懂事,老夫人消消气,大夫说了您如今气不得。” 她小心替宋老夫人顺气,过了片刻宋老夫人才冷哼了声:“什么时辰了?” “快未时了。” “都这会儿了,邹氏她们怎么还没回来?” 齐嬷嬷闻言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会儿天还早着,又是铖王府设宴,大夫人和郎君虽是去跟女郎修好,可到底席间还有其他贵人。” “郎君眼下处境不好,能有机会与人应酬交际想是没那么快回来,老夫人要不先睡一会儿,待到大夫人他们回来了,奴婢再来叫您。” 宋老夫人哪能睡得着,自打受伤之后她一闭眼就能想起宋棠宁那张脸,想起那天在积云巷受过的屈辱。 “我国公府往日哪会如此卑微,府中设宴谁不求着想得张帖子,可是如今居然要去求着铖王说和才能与人交际。” “瑾修大好的前程毁的一塌糊涂,原来与他说亲的那些人家也都见风使舵,人人都笑话我们宋国公府,全都是因为宋棠宁那个小畜生。”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就满是怨恨,神色阴沉地咬牙。 “她当年怎么就没跟她那娘一起死了……” “老夫人!” 齐嬷嬷倏然一惊,猛地就出口打断了宋老夫人的话。 宋老夫人神情一滞,也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嘴角抖了抖后紧抿了起来,拧着眉心眼神阴鹜。 齐嬷嬷心口跳的厉害:“老夫人,当年的事可提不得的。” 那些隐秘稍有揭露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她压低了声音: “奴婢知道您心中有气,也不满女郎所为,可是女郎如今已不似从前,咱们国公府也经不起折腾了。” 往日二房这位小娘子对府中之人在意,瞧着明媚张扬实则却是再温软不过,随着老夫人他们怎么拿捏都行。 可自打䧿山回来之后,原本温顺的小女娘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不仅对大郎君冷漠心狠,对府中其他人更是毫无半点眷念,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撒着娇由得老夫人训斥,只会委屈落泪的小女娘。 齐嬷嬷压着心慌劝道:“铖王好不容易才能哄得女郎将先前的事情抹过去,让郎君与女郎修好,将先前的事情抹过去,老夫人若是不喜女郎称病不见她便罢了,可千万别再与她闹了起来…” “难道我还怕了她不成?!” 宋老夫人眉眼怒张,说完见齐嬷嬷闷不吭声,她脸上羞怒至极,想要开口骂上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憋闷着一口气却发作不出来。 她的确是怕了宋棠宁。 那个孽种今非昔比,仗着有铖王妃和那姓萧的阉人庇护,他们根本奈何不了她,宋老夫人怨宋棠宁心狠,恨她翻脸无情,伙同萧厌那阉人断了她的手,害她丢了诰命,让国公府上下都成了京中的笑话。 可是她却又不得不承认,如今是他们求着宋棠宁回来。 宋棠宁离开宋家有萧厌庇护没人敢说什么,可宋家却被她搅得一塌糊涂,只有她回来,外间那些议论才能过去,只有她跟府里修复了关系,宋瑾修才有前程可言。 是他们求着宋棠宁。 宋老夫人心里憋屈至极,屋里也是沉闷,就在这时外间却是突然有人跑了进来,未经通传就直接撞开了房门。 “混帐东西,冒冒失失找死呢!” 本就气怒的宋老夫人抓着茶盏就砸了过去,那下人顿时被砸的头晕眼花,捂着流血的额头哭声道:“老夫人,外头有人闯进来拿人。” 拿人? 拿什么人? 宋老夫人皱眉怒道:“你在说什么,谁敢闯我国公府……” “是黑甲卫,是萧督主带着黑甲卫的人。” 宋老夫人“腾”地站起身来,身旁的齐嬷嬷也是猛地抬头错愕,还不等她们说话,就听到外间院门被人撞开,不过片刻就传来丫环奴仆的尖叫声。 甲胄奔走时,履声震动,宋老夫人主仆透过窗棂瞧见院前涌进来的那些人,都是吓得浑身僵直,脸上神色煞白一片。 …… 黑甲卫凶煞至极,入了宋国公府后见人就抓,刚开始宋家还有人想要阻拦,可是接连被砍了几人头颅后,对看黑甲卫手中染血的利刃,剩下的那些人便都再不敢反抗。 待到宋覃、宋茹,以及宋老夫人和宋姝兰他们都被押到前院时,才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宋棠宁和萧厌二人。 第69章 “棠宁,你这是做什么?” 宋覃大惊失色,忍着惊惧望向那英岸之人:“萧督主,我们府中虽然跟棠宁有些嫌隙,先前也有些误会,可是你也不能带人擅闯国公府,我大兄还在宫中当值,若是陛下知道今日之事,定会申斥萧督主蛮纵……” “陛下如何本督不知晓,不过你那大兄稍后自会去陪你们。” 萧厌神色淡漠:“宋鸿身居侍郎之位,不思皇恩,与戾王旧臣勾结,谋逆犯上,将宋家之人全数锁拿,带回刑司候审。” 谋逆?! 宋覃蓦地瞪大了眼,就连宋老夫人也是脸色瞬变。 宋家那些被押解出来的下人也都是满脸惊恐,大爷怎么会谋逆?! 宋老夫人耳边嗡嗡作响,强忍着对萧厌的惊惧怒声道:“萧督主,我宋家立足朝堂多年,我夫君为大魏而死,我儿对陛下一直都忠心耿耿,宋家上下也都守着臣子本分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你怎能冤枉我们谋逆?!” 她说话间就怒视着宋棠宁, “是不是你,宋棠宁,是你记恨府里,伙同外人陷害你伯父,我们都是你至亲之人,你怎敢这般倒行逆施歹毒心肠?!” 宋棠宁简直被宋老夫人恶人先告状给气笑,她站在萧厌身边瞧着神色俱厉的宋老夫人,冷笑了声:“是我心肠歹毒,还是宋鸿无耻下作?” “你们将宋鸿跟许贞的孽种塞进二房充当我父亲血脉,纵她欺我辱我,污我父亲身后名,这世上谁有你们歹毒?” 宋覃脸上倏然苍白,宋老夫人也是神色大变。 宋姝兰听到“许贞”二字时更像是坠入冰窖之中浑身冰凉刺骨,望着不远处站着的宋棠宁时忍不住发抖。 她知道了…… 她居然知道了! “棠宁。” 宋覃咽了咽口水,存着一丝侥幸强撑着脸色说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还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挑拨之言?我们从来不认识什么许贞,也未曾听说过这人……” “是吗,那三叔从宿云镇将宋姝兰带回来京中的时候,为何要替她隐瞒身份,遮掩她生母姓许?” 宋覃脸上瞬间慌乱,没想到宋棠宁居然能查到这个。 他刚想着要张嘴狡辩,就见宋棠宁直接拿出了一封籍书来。 “许氏女,籍宿云,三叔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说她生母姓李,籍出安州?” “我……” 宋覃看着那份盖着京兆府衙印的籍书时脸上一抖,眼里更是流露出惊恐。 不可能! 铖王明明告诉他们那籍书已经被他拿走,安州那边也已经安排妥当,就连宋姝兰的过往也都被人抹平。 宋棠宁怎么会知道这些?! 棠宁抬眼看着神色无措的宋家几人,目光落在脸色惨白的宋姝兰身上: “宋姝兰的生母原名许贞,是先戾太子身边旧臣许春荣之女,与宋鸿有青梅竹马的情谊,戾太子谋逆事发之后,许春荣被先帝处死,许家也跟着满门抄斩,宋鸿却因念及旧情将许贞救出豢养成外室,后因事发才将人送出京城。” “老夫人心疼儿子怕受许家牵连,想要斩草除根,谁料被许贞侥幸逃脱,十余年后其女手持宋家信物找上门来,宋鸿顾及旧情隐瞒邹氏,与你们二人合谋将其收容在府中。” “宋老夫人,宋三爷,你们可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许贞是谁。” 宋棠宁目光冷冽,那本是温弱的脸上弥漫着寒霜,所言每一句都如同利刃,剐得宋家几人血色消退。 “你们明知道宋姝兰是谁血脉,为保宋鸿官声,却将其强塞给我父亲。” “宋鸿仿照我父亲笔迹留下所谓书信,宋瑾修偷盗我父亲遗物佯装信物妄图诓骗于我,你们跟铖王勾结,要挟安州郡守伪造宋姝兰籍书,为其遮掩逆犯之女的身份,更妄图借旁人口舌逼我回府,这般卑劣无耻,你们怎敢指责我心肠狠毒?” 宋覃脸惨白,宋老夫人也万没想到许贞的事情时隔多年居然会被人掀了出来,明明当年知情的人早就死了干净,宋棠宁怎么可能会知道?! 她此时哪还有半点先前狠厉模样,强撑着恼怒色厉内荏:“胡说八道,什么许贞,什么戾太子旧臣,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宋老夫人兀自强辩:“宋姝兰生母的确姓许,可是跟什么戾太子毫无半点关系,她母亲就是个低贱妓子,只因太过卑贱又勾引我儿乱了德行,险些坏我宋家名声,我才不准她入府将人撵出了京城,可谁想她居然怀了孩子,十余年后还找上门来。” “你伯父是门下侍郎,天子近臣,他要承继国公府爵位,身上绝不能有这般污点,我是与你伯父将宋姝兰塞进二房,可那也全都是为了国公府前程,为了能够保住宋氏一族显赫,让你嫁进陆家之后也能有娘家可以庇佑。” “哪就跟什么谋逆之事有关?!” 宋老夫人嘴里的话越说越顺,就好像真的是宋棠宁胡言乱语,他们根本就不认识许贞似的。 “棠宁,祖母知你气愤,可我与你伯父特是被逼无奈,你父亲已经没了,国公府往后只能靠着你伯父和阿兄,若是叫人知道他曾经有一段这般露水姻缘只会误了宋家。” “我也是无奈才将宋姝兰入在你父亲膝下,你恼我恨我都可以,可是你怎能这般污蔑我们,与戾太子牵扯是何等大罪,若叫陛下知晓那是要抄家灭族的,宋家上下谁也逃不掉。” 她在提醒着宋棠宁她也是宋家人,若宋家落罪她也逃不掉。 “棠宁,别胡闹了。” 宋棠宁看着短短时间就编造出整套说词的宋老夫人,看着她将宋姝兰生母的身份编的天衣无缝。 要不是证据确凿,又有萧厌和顾鹤莲调查在前,看着她这幅满是无奈又气愤的模样,她恐怕都能信了她。 难怪上一世他们能将她骗的团团转,难怪他们能哄着她夺走了阿娘遗物,他们帮着宋姝兰名扬京城,帮着她拿走那些本该属于她的东西,踩着她的尸骨将她送进了陆家。 棠宁眼中浮出戾气:“宋老夫人这嘴当真是厉害,只可惜我不是刑司,老夫人这些话,还是留着去牢里说吧。” “宋棠宁,你是宋家的人!!”宋老夫人见她油盐不进顿时厉道:“你以为宋家毁了,你能得了什么好?!” 宋棠宁嗤笑:“谁说我是宋家的人?” 宋老夫人脸色瞬变:“你什么意思?” 宋棠宁冷笑:“意思就是,与你们这等无耻寡情之人同族,我觉得羞耻。” “先前铖王府中我已经当着宋瑾修和所有人的面自逐出宋氏一族,从此往后我与父亲跟便不再是宋家人,你们宋家是生是死都与我毫无干系,你们就好生陪着宋鸿去牢中辩解许贞身份,看刑司大牢的严刑酷吏能不能信了你口中那套说辞。” “妓子……” 呵! 她满是嘲讽地看向宋姝兰:“你费尽心思回到宋家,百般手段抢夺属于我的东西,如今我便将这些全都给你。” “宋姝兰,你赢了。” 第70章 宋棠宁轻飘飘的一句“你赢了”让得宋姝兰脸上血色全无,那满是嘲讽的“赢了”二字,更像是狠狠一耳光落在了她脸上。 这一直都是她想要的。 她嫉妒宋棠宁的出身,嫉妒她与生俱来的尊贵,她满是怨恨不甘觉得凭什么同是宋家血脉,宋棠宁就高高在上,而她却只能是一滩烂泥。 她想要代替宋棠宁成为宋瑾修他们掌上明珠,她想要过更好的生活,想如同宋棠宁一样成为众人瞩目和荣光聚集所在,所以她自从踏足宋家开始,就费尽心思抢走她身边的一切,想将宋棠宁踩在脚下。 可是她从来都不是想要这种赢。 她要的是众人钦羡的富贵,她想要的是高高在上的人生,而不是跟着宋家这些人一起成为阶下囚,从此暗无天日。 宋老夫人他们也是难以置信,怎么都没想到宋棠宁居然会断亲。 她居然自逐出府。 她怎么敢?! 萧厌站在一旁任由满身戾气的小女娘发泄着心中怨怒,待她说完之后才冷漠出声:“把人押去刑司,封了宋家,等候陛下处置。” “你们敢,我是门下侍郎的母亲,是朝中诰命,没有陛下的旨意,萧厌你怎敢让人拿我!” 宋老夫人嘶声狰狞,可是根本没人去听她的话,那些黑甲卫上前押着她就朝外走,那丝毫不留情的动作疼得她尖叫。 “宋棠宁,你是不是疯了,宋氏是你族群,你居然真想毁了宋家,你这般金尊玉贵的女娘离开宗族就是无根浮萍,而且你这般忤逆不孝,你父亲就算是泉下有知也会不得安宁……” 砰! 黑甲卫刀鞘抵在宋老夫人背上,她整个人趔趄着朝前,眼见着宋棠宁神色冷漠丝毫没有动容,她脸上厉色被惊慌取代。 “宋棠宁,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祖母,我是你嫡亲的尊长,你不能这么对我……”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宋老夫人发髻散了,衣衫也乱了,不断挣扎。 宋覃也是满脸惊恐的哀求:“棠宁,棠宁你饶了我。” 他从来没有想过原只是小小的一件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要是早知道这样他当初说什么都不会带宋姝兰回来。 他满是悔恨不甘,待到被人押着路过宋棠宁身边时,拼命拽住她胳膊。 “许贞的事情跟我无关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你祖母和大伯做的,我只是将宋姝兰带回府里把人送去了大房,我从来没有想要冤害你父亲,是你大伯他们威逼于我,我才不得不替他们隐瞒。” “棠宁……棠宁你相信三叔……三叔一直都是最疼你的,瑾南最是疼你,你四妹妹也还那么小,你饶三叔一回……” 砰! 萧厌见棠宁被拉拽着歪了身子,一脚踹在宋覃腿腕上将人踢翻在地,这才伸手虚揽着棠宁肩头将小姑娘护在身后。 “原是忘记了宋家三房还有其他人,宋三爷倒是提醒本督了,你放心,本督会尽快送你妻儿入狱跟你相见。” 宋覃瞬间脸色惨白,趴在地上就欲哭求。 萧厌不耐:“堵了嘴,拖出去。” 一团东西直接塞进了宋覃嘴里,噎得他险些闭气,两名黑甲卫拖着人就朝外走,宋姝兰惨白着脸被人绑了镣铐跟在后面。 她面如梨花眼泪扑簌,哭的好不可怜,只可惜会心疼她落泪的那些人没一个在这里,也没人能够庇护得了她。 身后押着她的那些人对着弱质纤纤容貌娇美落泪的女娘时也与旁人无异,推攘间动作粗鲁至极。 …… 黑甲卫上门动静不小,宋国公府所在的又是城东繁华之地,此时外面早就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当见到黑甲卫押着衣着富贵却满是狼狈的宋老夫人他们出来时,人群里瞬间喧闹起来。 “是宋家老夫人,还有宋家三爷……” “怎么回事,这宋国公府的人是犯了什么事了,怎么会有黑甲卫入内擒人?” “是啊,这可是国公府,怎么说抓就抓了?” 黑甲卫立于门前,扣着宋老夫人扬声说道: “门下侍郎宋鸿勾结戾太子旧臣,谋逆犯上,与逆贼之女诞下血脉,为遮掩身份伪造籍出更名为宋氏姝兰,充做二房宋熙之女,借其谋害二房嫡女宋棠宁,图谋荣太傅所留遗物。” “今经二房之女检举,亦有知情之人揭发,宋氏藏匿逆犯罪证确凿,着将其逮捕下狱,等候陛下圣裁。” 哗—— 围观的那些人都是瞬间沸腾。 先前宋国公府那事闹的沸沸扬扬,谁不知道宋姝兰是谁,又有谁没听说过宋家以外室女充作庶女,谋害嫡出的事情? 这事儿本就已经足够惊奇,没想到今天居然又来了反转,那宋姝兰根本不是那宋熙之女,竟然是宋鸿的女儿,而且还跟戾太子一案逆犯有关。 这宋家疯了不成? 众人瞧着被陆续押解出来的宋家人,瞧着宋老夫人发髻凌乱地被缚上铁链,就连宋覃和他身后那年轻女娘也没幸免。 有人压低了声音:“这宋国公府怕是完了。” 担上谋逆之名,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 人群唏嘘,也有暗骂宋鸿无耻的,却也有那迂腐之人低声斥道:“宋鸿是错,可宋家二房那小娘子也未免太过心狠,她这般状告尊长简直不孝。” “我呸。” 这话才刚落,旁边就有人冷笑:“宋家人都不要脸的都踩在人家亡父棺材顶上了,连死了人都不放过,宋小娘子告他们有什么不行?” 先前京里头的流言谁不知晓,那宋家二爷都被诋毁成了什么样子了,那宋小娘子更是险些被宋家人害的没了性命,更何况那宋鸿可是谋逆。 “戾太子当年倒行逆施,残害忠良,多少人死在他手上,宋家敢跟戾太子勾结那就是该死,你替宋家人说话,难不成还觉得他们藏匿逆犯是对的,还是觉得戾太子是明主?” 先前说话的那年轻书生顿时脸色大变:“你休得胡言,我几时说过这话?!” 第71章 戾太子是什么人谁不知道,当年那场宫变之下京中更是血流成河,谁敢牵扯到这种旧案之中。 那人原也只是仗着自己读书人的身份,习惯与人唱反调博取关注,此时见着周围人都是看着,他心头生寒。 “宋家所为自是该死,可也非那宋娘子该来提及,古语有云亲亲得相隐匿,子告父,告亲长,皆是大不孝。” 他恼怒狠狠一甩袖子:“我懒得与你们这些粗鄙之人分辨。” 那人义正言辞地说完,灰溜溜地挤出人群就跑了。 先前话的人忍不住就啐了一口。 “什么玩意儿!” 读书读傻了吧! 宋家门前陆续有人出来,人群里只片刻就没人再去管方才跑掉的那人,他们只踮着脚瞧着那些缚着镣铐被推攘出来的宋家人,低声议论着宋鸿谋逆。 国公府中,宋茹则是脸色苍白,见着宋棠宁朝她走来,身子都在发抖。 “二……二姊姊……” “别怕。”棠宁轻声安抚。 宋茹紧紧抓着袖口,削尖的下巴绷得极紧,眼见着祖母、父亲皆是被人带走,而她则是被宋棠宁带着到了世安苑。 等瞧见萧厌命人帮着宋棠宁清点世安苑内的东西,棠宁却只带着她站在一旁,宋茹心中虽有些无措,却也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宋棠宁并没说太多寒暄之言,而是开门见山:“阿茹,多谢你那天夜里提醒我,宋瑾修盗取我父亲之物。” 宋茹小脸泛着苍白,闻言原是想像往日那样佯装不懂,或是假装不知道宋棠宁在说什么,可是对上她漆黑的眼眸,她到底还是低垂着脑袋呐呐。 “我……我没说什么,是二姊姊聪慧,跟我没关系的……” 她声音极低,那天夜里她说得含糊,连她自己都觉得未必能听得懂,她心有不安:“我不敢跟二姊姊说阿兄的事,二姊姊不怪我就好。” 宋棠宁见她垂着头满是怯弱,放轻了声音。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怪你?” 宋茹紧张的捏着手指,就听得身前人说道:“阿茹,我知你处境的。” “你在宋家不易,心有顾虑是对的,我与宋瑾修他们决裂旁人难辨真假,所有人都觉得我只是任性置气,早晚是要回来宋家。” “你明知提醒我可能会被宋家人知道,却依旧能顾念姊妹情谊冒险过府,我已经很感激了,又怎么会觉得你做的不够?” “二姊姊……” 宋茹有些错愕的抬头,随即眼眶微红,那本就苍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大。 宋棠宁瞧着只比她小不到两岁,却瘦的有些过分的女孩儿,尽量放轻了声音。 “宋家此次逃不过去,宋鸿收容逆犯与戾太子勾连,罪名一旦落实定会被陛下严惩,宋家上下也逃脱不掉,可你无辜,不必牵涉其中。我与萧督主商议,可以让你以首告的身份与宋家撇清关系,往后留在积云巷与我住在一起。” 萧厌站在门外,原是以为棠宁会直接将两个选择都说与宋茹,可没想着她丝毫没提另外一个,他愣了一瞬,喉间轻笑出声。, 他能看得出来这朵小海棠很是在意宋家这个庶女,可哪怕在意,她也依旧不愿让他冒险。 这小孩儿倒真是如她所说,切切实实的在护着他。 耀阳盛眼,落在世安苑内打出片片光影。 棠宁没有留意到不远处萧厌的目光,只是对着宋茹说道:“你若以首告的身份脱离宋家,虽会落得个心狠之名,难免被人议论几句,可是宋家谋逆在前,宋覃对你也是刻薄苛待,你大义灭亲占着正理。” “我会让阿兄帮你跟陛下讨个恩赏,让你能够离开宋家入我阿娘膝下,从此往后我阿娘便是你阿娘,你便是我的亲妹妹,与宋国公府再无干系。” “你随我一起住在积云巷,我会竭尽全力护你安好,也绝不会让人欺辱你半分,所以阿茹,你愿不愿意留在京中跟我一起?” 宋茹听着这番话只觉神色恍惚,她愣愣看着身前的宋棠宁,小嘴微张。 那怔愣模样落在宋棠宁眼中,让她轻抿了抿唇:“当然如若你不愿意,我们也可以再另想办法……” “我愿意的!” 宋茹蓦地回神,见宋棠宁抬眼惊讶,她小脸涨的通红:“我愿意的,二姊姊,我真的愿意。” “我,我可以不入二婶婶膝下,我想离开宋家。”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她不敢贪慕二夫人的尊贵,更不敢去肖想能成为荣家长女的孩子。 宋茹只是不愿意放弃好不容易才得来能够脱身的机会,满是紧张的拉着棠宁的袖子结结巴巴说道:“二姊姊,我想离开宋国公府,我,我不怕背负恶名的,更不怕旁人议论……” 她想离开。 宋棠宁看着向来都胆小怯弱的小姑娘脸颊涨红,连说话都大声了许多,那微带些棕色的眼眸里盛满了迫切,丝毫不惧于离开宋国公府后会遭遇的流言蜚语。 棠宁一直提着的心缓缓安定了下来,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萧厌:“阿兄。” 萧厌袖袍垂在身侧,慵懒出声:“本督会与陛下提,让她脱离宋家,入籍云巷棠府。” 棠宁雪腮露出笑来:“谢谢阿兄。” 她扭头朝着宋茹便道: “阿茹,你听到了吗,往后你就跟我住在一起,唤我阿姊,你与我一样是荣家女娘,往后没人再能欺负你。” 宋茹满是呆怔的瞧着宋棠宁,看着她因她答应与她一起毫不掩饰的笑意,低声喃喃:“阿姊……” “嗳!”棠宁伸手抱了抱宋茹:“阿茹乖,阿姊疼你。” 身前的怀抱太过温暖,那抱着她的人如同炙阳肆意挥洒着温暖,宋茹眼睛一点点泛红,一股莫名热流缓缓在心头弥漫开来。 她自出生起便被人不喜,所有人都道她是灾星,连父亲也嫌弃她的存在,将她视为污点恨不得将她凭空抹去。 从来没有人在意过她的感受,也从来没有人会这么高兴与她同处,就好像能当她阿姊是件让人高兴至极的事情一样,这种在意让她慌乱无措,却又止不住的欢喜。 她试探着轻轻拉住宋棠宁的袖子,想起那天夜里那暖了她肠胃的点心,嘴角轻轻,轻轻的抿出小小的酒窝来。 “阿茹也会保护阿姊。” 棠宁瞬间笑弯了眼。 待到两个小姑娘分开,萧厌目光只在那露出个发璇,像是鹌鹑似的宋茹脑袋上掠了一眼,就朝着棠宁说道: “这些人留在这里帮你清点你父母的遗物,若少了什么记得摘录下来,回头宋家抄家的时候替你补足。” 他将抄家说的理所当然,仿若只是随手之事。 “待会儿你随他们将东西带回积云巷,本督先进宫一趟,去擒宋鸿,也得将宋家的事情回禀陛下。” 棠宁也知轻重:“阿兄你去忙你的,我等下和阿茹自己回府。” 萧厌扭头朝着一旁道:“护好女郎。” “是,督主。” 劲薄修长的身形朝外走去,见萧厌快要出了院门,宋棠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开口:“阿兄。” 萧厌停下来回头。 “晚上早些回来,我让厨房做好吃的。” 萧厌瞧着小姑娘满是开心的明媚模样,眼底浮现出涟漪波澜,温软了凛厉清冷的眉眼:“知道了。” 小小年纪,倒是像管家婆了。 他踏出院门,眼底带着笑:“待会儿进宫叫御膳房的人做些甜糕,晚些时候带回府。” 缙云低笑:“督主疼女郎。” 萧厌扬唇:“养小孩儿。” 他愿意纵着他家小姑娘在蜜糖罐里打滚儿。 第72章 京中向来都没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住人,更何况是宋国公府谋逆这么大的事,先前城王府赴宴的宾客才刚各自回府,还没来得及消化城王府内见到的一幕,就陆续听闻萧厌带着黑甲卫“抄”了宋家。 宋国公府上下皆是被带回刑司,就连宋鸿也在当值时被人擒走,那阵仗吓坏了不少朝臣,消息传出来后更是让所有人哗然。 萧厌进宫去见安帝时,安帝正在玉华池边喂鱼,他手里捧着个螺旋纹瓷罐,倚在栏边抓了把鱼食扔进池子里。 鱼食窸窣着落水,那池中的鲤鱼嗅着腥味瞬间翻腾着争先恐后涌了上来。 各色鳞纹围堵成堆,鳍尾煽动出粼浪,那些鱼跃出水面拼命争抢着上面漂浮的食物,原本清亮的池水也片刻浑浊。 “微臣叩见陛下。” 萧厌跪下请安,安帝却没如过往叫他起身,反而只凝神望着池子里。 又一把鱼食扔下去,水里的鱼儿抢得更加凶猛,等过了不知多久,那些鱼儿翻滚着重新沉入水底,看累了的安帝才回过头来:“你知不知道你惹了多大的乱子?” 萧厌低头:“陛下恕罪。” “恕罪?你说的倒是轻巧!”安帝沉着眼:“你抓人倒是痛快,可曾想过后果,那宋国公府是先帝赐下的勋爵,就是朕想动他们都得思虑再三,你倒是好,连回禀都不曾回禀就直接带着黑甲卫将人抓了。” “你可知道就这一个时辰,有多少人进宫来跟朕弹劾你萧督主豺狼冠缨,仗势横行,朕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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