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两巴掌打得他踉跄着撞在了车壁上,旁边陆荣眼见他脸上红肿起来,连忙上前挡在陆肇身前:“大爷,您消消气,三郎君也不是有意的…” “他不是有意就害得陆家至此,他要是有意,陆家是不是还得替他陪葬?!” 陆肇怒喝了一声,看着伏在垫子上的陆执年再无半点慈爱。 “回府!!” 马车疾驰朝着陆家而去,陆执年满是狼狈地顶着脸上巴掌印,看着盛怒至极的父亲有些无措不安。 他知道自己被黑甲擒住投入狱中会惹些麻烦,祖父他们救他必定也会被萧厌要挟,可是陆肇的态度却不只是像因他入狱动怒。 陆执年忍不住看向一旁的陆荣:“荣叔……” 他想要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陆荣却只是摇摇头低声道:“三郎君,您这次真的是闯了大祸了。” “到底怎么了?”陆执年脸上苍白。 陆荣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低叹了声:“等一下您回府之后就知道了。” 陆执年抓着身下软垫,看着一言不出的陆肇,再看着垂着眼轻叹的陆荣,只觉得心中越发的不安。 他突然就想起了三日之期,以为宋棠宁当真将陆家告上了京兆府,可是等到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陆家那巷口之外。 看着那络绎不绝几乎摆成长龙的马车,看着那车上堆满的箱子,以及围满在陆家门前黑压压的人群。 陆执年隐约发现了不对劲:“荣叔,那些是……” “那是我们陆家的血肉!” 陆荣还没开口,陆肇就指着外间那些马车寒声说道:“那些是陆家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底气,是世家立足的根本,可如今却全因你葬送在一个不知事的小女娘手里。” “宋棠宁在你入狱之后,将陆家告到了圣前,你祖父为保陆家和你,答应以陆家半数藏书换宋棠宁的那些东西,那些就是宋棠宁从我们陆家骨头上剜下来的血肉。” “陆执年,你给我睁大了眼睛看清楚,你的一时糊涂将陆家害成什么样子!” 陆执年猛地瞪大了眼,用力攥着车帘,几乎要将帘子都撕碎开来:“不可能……怎么可能……” 祖父怎么可能答应这么荒唐的要求?! 陆家是欠了宋棠宁东西,他们也的确是理亏在前,可就算是她告到了圣前,撕破脸皮与棠宁对簿公堂,祖父也不可能会舍了陆家半数的藏书去平息此事。 陆执年声音发抖:“父亲您别玩笑了,棠宁就算将陆家告上圣前,与我们撕破脸皮讨要那些东西,那也只是陆家与她私事,圣上也不可能真就偏向她。” “更何况还有四皇子,还有那些朝臣,他们拿了棠宁的东西,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将事情闹大,他们就不怕被牵扯出来毁了官声……” 陆肇寒声道:“宋棠宁根本就未曾追究那些东西去向。” 陆执年瞪大了眼,就听得陆肇声音如同淬了寒冰。 “宋棠宁虽然告陆家贪墨荣迁安遗物,可是却并没一意让陆家归还所有东西,而且她讨要那些也根本就不是为了私心。” “她以荣迁安之名筹建书院,将荣家所留遗物除却金银全数拿出供天下学子借阅,而她跟陆家讨要的所有东西也全都会送书院,陆家拿走的不是她的东西,是那些寒门学子的东西,陆家跟她的旧怨也早就不是一人之事,而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事情。” “你祖父若不答应赠书,你可知陆家会是什么下场?” 夺一人之物,以世家之势不怕与之对簿公堂。 就算宋棠宁捅破了天,陆家顶多丢些颜面,也绝不惧于那小女娘。 可是夺天下人之物,断天下学子上进之途,就算是陆家也扛不住悠悠众口,扛不住天下读书人的口诛笔伐。 众怒难犯,宋棠宁将人心全数聚拢于她身上。 陆家除了隐忍退让舍弃一半藏书,还能做什么? 陆肇垂着眼看着满脸惨白的陆执年:“你祖父受尽羞辱,陆家也被人践踏得颜面无存,那宋棠宁踩着陆家被封为宜阳县主,得天下人称赞其大义,可是陆家哪怕剜肉取血依旧成了众人眼中最卑劣无耻的存在。” “你听听外头那些人的言语,听听他们是如何贬损陆家,是如何赞扬那宋氏女大义,陆家百年世家何曾受过这般屈辱!” 陆执年被陆肇的话说的面无人色,他从未想过他只是入狱三日,外间居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原以为那诏狱对他而言已经是极致难捱的地方,却没想到出了诏狱,才是真正炼狱的开始。 陆执年望着车帘外那些热闹沸腾的围观之人,隐隐约约听着他们称赞宜阳县主的好。 他看着那一箱子一箱子搬上马车的书籍,看着守在一旁的黑甲卫和京巡营的人,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泛黑,扯着帘子摇摇欲坠。 “棠宁她,为什么……” 她为什么要逼迫陆家至此。 他是负了她,她若要报复大可冲着他一人来,可是陆家未曾伤害过她,她怎么能狠心至此,竟是要毁了陆家百年清名,毁了他们世家的根底? 第124章 “父亲,您是骗我的对不对,棠宁不可能会这么对我……” “她不可能这么对你,那外面这一幕又是什么?你以为你祖父他们会拿着陆家的名声,拿着那些珍藏之物开玩笑?!” 陆肇说话时见着陆执年眼神猩红,整个人像是受了打击,他忍不住就沉着脸:“你别告诉我你对那宋氏女还留有念想?” 陆执年嘶声道:“父亲,我跟棠宁是有误会,她只是误会了我,是我在䧿山伤了她的心,她才会这般对我们,只要我好好跟她道歉,只要我好好跟她低头认错,她会原谅我……” 啪!! 陆肇忍不住又是一巴掌:“陆执年,你是不是魔怔了?!” 那宋氏女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他竟然还以为能跟她修好?! “往日你跟她婚约在身时,你不知好好与她维系感情,多哄着她一些,如今都闹成这样了,你居然还想着要跟她修好?” 他要是早有这份心,何至于会有䧿山之事,又何至于让陆家落到这般境地?! 陆肇只觉得陆执年的话可笑,䧿山的事也就罢了,还能说他一时大意,可是那半箱子从积云巷搬回陆家的那些东西呢? 数年婚约,零碎几物,敲锣打鼓游遍京街。 如今谁不知道他们陆家苛待宋棠宁? 那半箱子东西几乎将陆家上下的脸全都给丢尽了。 以前不知好好维系感情,好生哄着那宋氏女,如今倒知道委曲求全也要求人回头,陆肇只觉得这儿子让他怒其不争:“我告诉你,陆家绝不可能再让宋氏女入府!” “父亲……” 陆执年张嘴想要辩解,可陆肇却是断然打断: “你最好也断了对那宋氏女的念想,她对陆家厌憎至极,对你更无半丝情谊,你可知道她除了要这半数藏书还要了什么?她要你跪在积云巷棠府门前三日,要你亲口告诉世人是你负了她无颜再续婚约,是我陆家欠了她!” 陆执年不敢置信的抬头:“不会的……” 棠宁怎么可能这么对他? 陆荣坐在一旁见他不肯相信,忍不住低声道:“大爷说的都是真的,三郎君,那宋小娘子已经是宜阳县主,她对您根本就没有半丝情谊,这些话都是她亲口说的,她不仅折辱您,还连带着折辱整个陆家。” “今日我跟大爷出府时,她跟那萧厌一起带着大半个朝堂的人进了咱们府里,让曹德江等人替她择书,您与她退婚的事情满京城都知晓,陆家所应承的事情恐怕也人尽皆知,她但凡对您还有半点在意,都不会逼您至此……” 陆执年眼前泛黑,整个人抓着车壁摇摇欲坠。 宋棠宁要退婚他早有预料,她跟陆家闹成这个样子,府中不愿意接纳她入府他也能想得到,他甚至都想过要如何说服祖父他们,如何劝得棠宁息事宁人。 只要棠宁肯松口,他定会好好待她,定会将她放在心上,他会如同她往日待他那般真心对她,只要她能原谅他,他绝不会如“梦境”中那样对她,他们也定能白头偕老,携手一生…… 可是宋棠宁她,她竟是要他跪于棠府门前,亲自承认是他负了她。 这怎么可以?! “父亲,祖父没有答应她,对吗?”陆执年颤声,“您没有答应她是不是?!” 他是陆家嫡子,是陆家将来的家主,他是祖父最看重的孙儿。 他怎么能去跪一个女子? 怎么能当着世人的面,跪在积云巷前,承认自己负心薄情?! 陆肇看着他脸色惨白急于求证的样子,绷着下颚避开了他的目光:“三郎,我跟你祖父也是没有办法,那宋棠宁得了萧厌庇护,与那阉人一起咄咄逼人,若是不答应他们,陆家会成众矢之的。” 陆执年浑身发抖,死死看着对面垂眸躲避的陆肇:“所以你们就是舍了我?” “不是舍你,只是权宜之计,家族利益为上……” “够了!” 陆执年猛地断喝出声,赤红着眼神色狰狞。 家族利益为上,所以他们答应让他去跪宋棠宁? 为了陆家前程,他们就舍了他这个名声受损的陆家子嗣,任由他去受世人嘲讽,看着他声名尽毁,前程全无,只为了保全陆家和他们的脸面,就毫不犹豫地舍了他?! 陆执年眼睛越发猩红,那满是斑驳的掌心掐的鲜血淋漓。 他陡然就想起了宋瑾修之前那声嗤笑,想起他默然不语时满是讥讽的目光,忍不住浑身发冷。 原来不是宋瑾修落魄猖狂,而是他看不明白,早在他入狱那天起,他就已经不再是往日的陆家三郎,他却还以为他跟宋瑾修有什么不同。 陆肇只觉得陆执年看着他的目光让人汗毛直竖,他低声规劝:“三郎,你别这样,这些都只是一时权宜。” “你放心,只是跪一跪罢了,等到跪完之后宋家这事一了,你就暂时离开京城,你祖父会安排你去别处先外放为官,等积攒几年政绩再回来时,京中早就已经时过境迁,没人会再记得你这桩少时莽撞的小事。” “那陆家呢?”陆执年寒声道。 陆肇脸上僵住。 陆执年面目嘲讽:“我离开京城,便与家主之位无缘,祖父是看好大哥,还是四弟五弟?” “三郎……”陆肇被问的脸色微慌。 陆执年定定看着他:“大哥是堂祖父的孙子,因那一脉子嗣艰难堂祖父又走的早,才一直留在我们这一支养着,祖父对他虽然看重却绝无可能让家主之权旁落,二哥是庶出更无可能。” “四弟是二叔的儿子,年少冲动又护短不讲道理,父亲恐怕不愿让他得了陆家,将大房的利益拱手让出去,所以是五弟,父亲和祖父舍了我,选择了五弟?” 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大房血脉,虽然年幼却一直得父亲欢心。 若是他的话,父亲恐怕是愿意的。 陆肇被戳穿了心思,脸皮一抖,恼羞成怒:“陆执年,我是你父亲。” 第125章 陆执年抬眼冷讽:“为了利益,舍了亲儿子的父亲吗?” “你!!” 陆肇猛的抬手就欲朝着陆执年脸上扇过去,可手中高高扬起时,就撞上陆执年满是赤红的眼。 那眼里没有半点濡慕,反溢满了怨恨冰冷。 陆执年仰着头:“父亲怎么不打了,若能就此打死了我,岂不是更加省事?” 陆肇手中一抖:“三郎……” 他嘴唇嚅动着想要说什么,就被陆执年脸上讥讽给堵了回来,而陆执年见他这副模样心中越发地冷。 他太清楚父亲的为人,他若是猜错了陆肇只会朝他动怒呵斥,可这般心虚模样,只能说明他猜对了。 陆肇他们当真是舍了他选了年幼的五弟,拿他去平息棠宁之事,保陆家安宁。陆执年满目嘲讽,只觉得自己可笑。 他曾不可一世,觉得陆家非他不可,他曾经觉得他是陆家的天之骄子,是祖父、父亲最为看重之人,他在宋瑾修面前高高在上,觉得他哪怕入狱也永远不会落到他那般狼狈境地。 可如今,他也不过如此。 往日人人都道世家凉薄,他嗤之以鼻,可今日方才明白,权势利益之下,人人皆是蝼蚁。 在祖父他们心中,他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关键时刻谁都能够舍去,包括他。 …… “宜阳县主出来了。” 马车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原本围在门前的人都是纷纷散开,原本还在跟陆肇争执的陆执年满眼猩红地抬头,就见陆家大门前青衣女娘走了出来。 她脸上带着面纱,侧着头不知与身旁人说着什么。 那往日满是冷戾的男人垂眸如寒雪初融,神色温和宽纵。 有风徐徐吹过,女娘脸上面纱浮动,露出白皙下颚,与梦境中那满是脓疮让人毛骨悚然的面容完全不同,那白皙细腻的侧脸衬着春阳仿佛发光,黑眸也是熠熠涟靥,满是少女鲜活生机。 宋棠宁伸手压着被吹起的面纱,脚下却是不小心踢到了门前石阶。 她身形一歪,站于她身旁劲装冷逸的男人连忙伸手将人拉了回去,待她站稳时手掌还虚虚地护在她腰间。 “小心看路。”萧厌蹙眉。 宋棠宁不好意思地弯了眉眼,却依旧忍不住露出笑:“阿兄,你瞧见陆家人那脸了吗?都绿了,还有陆崇远,他瞧着跟大病了一场似的,先前传言他吐血怕是真的。” 她皱了皱鼻尖, “让他们害你,活该!” 萧厌见她小心眼记仇的样子无奈低笑:“小声些。” 宋棠宁见后面跟出来的陆家人怒目而视,她眼睫扑扇着隔着面纱吐了吐舌头,随即便只佯装着没瞧见他们,只望着外间那些马车上的箱子说道:“这么多书,该怎么安置呀?” 萧厌随行在她身后:“先送回积云巷,寻人专门看着,待到书院建成之后再送过去。” 宋棠宁想了想:“也好,正好我瞧见几本有意思的书,还能让阿茹也一起看看。” 小姑娘歪着头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 “刚才曹公也见猎心喜,寻着好些有意思的书,我原是想让他拿回去看的,等看完再还回来,可是曹公没答应,只说回头让我在府里腾个地方他自己过来,或是待到书院建成之后他再去看。” “其实他不必这么在意的,我原就想要感激他。” 要不是曹德江带着人帮忙甄选,这些书怕是一整日都难以弄完,况且若能拉拢曹德江等人,就算舍弃一部分书籍对她来说也是值得的。 萧厌闻言看了眼身后不远处正跟文信侯他们说话的曹德江,轻笑了声:“你若真感激他,可以私下寻个机会送书给他,眼下不拿书走是为了你好。” 见宋棠宁疑惑,萧厌垂头低声解释:“曹德江身份不同,是朝中清流之首,他如果应了你的话拿走了那些书,那其他那些朝臣自然也都会跟着开口。” 京中最不缺的就是权贵宗亲,棠宁虽然是县主,可是比她身份高的人多了去了,她手里的这些书放在陆家无人敢碰,可落在她手里却是人人都看着眼红的香饽饽。 一旦曹德江开了口子,到时所有人都会来找她相借,她若是借了那些人不知何时才会归还,可要是不借,那岂不是看得起曹家看不起他们? 萧厌固然能够护着她,也不惧得罪京中人,可是宋棠宁还要在京中生活,除非她永远缩在积云巷内躲在他羽翼之下,否则跟其他府中必要的交际是少不了的。 届时京里头的人若是叫他得罪个遍,棠宁怎么自处? 况且曹德江此举也不仅仅是在为宋棠宁免除后患,他也同样是在帮着那未建成的书院“造势”。 萧厌低声朝着棠宁说道:“你毕竟是女子,又与世家撕破了脸,以陆家往日行事狠辣,书院就算建成也依旧会有人心生顾忌,怕他们会事后为难。” “世家威势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抵消的,可如果有如曹德江他们前往书院观书,既能让那些学子安心,世家也轻易不敢动你,而且他们这些人总不可能只是单纯去看看书而已,到时那院中学子若能得这些朝臣指点一二,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受用不尽,于将来仕途更是极大的助力。” 宋棠宁闻言一愣:“阿兄是说,曹公是在帮我?” 萧厌轻“嗯”了声:“算是吧。曹德江此人虽然有时过于迂腐,可论正直朝中却无人能及,你往后要是遇到什么麻烦解决不了,大可去寻他,哪怕只为着你今日筹建书院、为学子谋利的这份香火情,他也不会置之不理。” 这也算的上是给小海棠留下一条退路。 宋棠宁听懂了萧厌话中的意思,张了张嘴:“我有阿兄……” “可阿兄未必能一直护你,若有一日顾及不上,小海棠也总要自保。” 萧厌看着身旁小女娘,头一次觉得自己也会这般心软,越是在意,就越想替她周全,这些年拼尽全力谋事时从无后悔,可如今有她在旁反倒生了顾忌。 他自知每一步都在刀尖踏足,稍有差错便是万劫不复,可总想替她能多留一条后路,哪怕他将来事败,也能保她周全。 第126章 宋棠宁闻言紧抿着唇。 见她眉心拢了起来,小脸也是皱着,萧厌无奈轻拂了拂她额发:“好了,只是随口一说,未必会有那日。” 棠宁抬眼:“随口也不行!” 萧厌无奈:“好,不行,往后不说了。”踏过门槛时,那台阶有些高,他伸手虚扶了下宋棠宁腰后:“小心脚下。” 宋棠宁在他胳膊上搭了一下,瞧着外间人群沸腾,身后那些朝臣还在热烈讨论着方才陆家藏书的事,她踏过门前时突然停了下来。 “阿兄。” “嗯?”萧厌应了声。 宋棠宁抬头看着他格外的认真:“不管你信不信,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奸佞也好,臭名昭著也罢,他于她只是阿兄。 会唤她小海棠,会毫无缘由护她的人。 萧厌被她格外认真的语气镇住,待回过神时,那碧绿裙摆已然掠过身旁,小姑娘抬脚跨过门前,头顶发饰轻晃着朝前走去。 “小海棠……” 萧厌唇齿厮磨间声音含在喉咙里,忍不住就软了眉眼,轻声叹息着跟上前去。 这小孩儿,总知道怎么拨人软肋。 …… 陆执年远远看着那门前并肩走出来的两人,视线相撞落在二人亲密言语时,宋棠宁隐隐依赖的身形上。 二人一高一低,衣袂相携,或是因为靠的太近,错眼望过去时,偶尔侧头说话时也仿若交颈细语,无端生出几分暧昧。 陆执年忍不住戾然皱眉,心口更像是堵住了什么,窒息着难受。 棠宁怎么能跟一个太监,这般亲昵依扶? 那人虽是阉人,可众目睽睽,那人身形也是男子,她一个小女娘怎么就不知道与他避嫌? 萧厌不知何故扶了宋棠宁一下,见她扭头弯眸而笑,那往日满满都是他身影的眼眸里如今只剩下别的“男人”,陆执年用力咬着后牙槽。 那是他的棠宁,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小女娘,他们婚约未退,她还是他将来的妻子,她怎能与人靠的这么近? 哪怕那人是个太监,陆执年依旧觉得胸口像是憋着一股郁气,撑着车壁就想要下去,却被陆肇一把扯了回来,“砰”的一声撞在了车壁上。 陆肇怒喝:“你想干什么?” “我要去见棠宁,跟她解释……” “你疯了?!” 陆肇满眼怒色:“你没看到外面有多少人,没看到那些人都在看陆家笑话?你这个时候去找宋棠宁想要解释什么,是说你当初怎么负她,还是说你如何苛待她?” “你是想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你对她卑躬屈膝,软了脊骨跟她求饶,让他们看我们陆家笑话?!” 若在今日之前也就罢了,求饶能换得宋棠宁松口未必不行,可是如今陆家已经服软被迫送了那些藏书出去,已经被人嘲讽嗤笑至极。 这个时候陆执年再去示弱,简直就是油锅里添水,除了能让人看陆家笑话还能做什么? “我告诉你,你给我好好待在这里,别出去丢人现眼!!” 陆执年听着陆肇的喝骂,只抬眼看着他。 他后背疼的厉害,刚才那一撞之下仿佛将之前杖责时留下的伤口重新裂开。 陆执年能感觉到那皱巴巴的衣袍上沾了湿濡,可是却仿佛感觉不到后背上的疼痛,只满是讥讽地朝着对面的陆肇说道: “我丢人现眼?” “让我软了骨头,卑躬屈膝跪地求饶的,不是父亲你吗?” 陆执年嘴唇干裂,说话声音嘶哑:“你跟祖父不是早就将我舍了出去,替我应下跪求棠宁的事情,你们早就不在乎什么颜面,如今怎的这般动怒。” “父亲刚才不是说了吗,跪一跪而已,反正早晚都要跪,若能换得棠宁回心转意,父亲不高兴吗?” “三郎……” “还是父亲反悔了,愿意替我去积云巷回绝棠宁?” 陆肇神色一滞:话音顿消,而他这副模样让得陆执年嘲讽更甚:“所以父亲既不愿意替我回绝,又不想让我给陆家丢人,在您眼里我跪在积云巷里,您只要看不见就不怕陆家被人嘲笑……” 啪—— “陆执年,我是你父亲!”陆肇被他质问的恼羞成怒。 陆执年顶着被打的红肿的脸,只是低低笑了声,也不知道是在嘲讽他的恼羞成怒,还是在讥讽他口中的那些话。 他扶着车壁朝下走,见身后陆肇还想伸手来拽他,他只回头低笑了声:“父亲当真要跟我在人前撕扯?” 陆肇探出去的手顿时一缩 陆执年似笑非笑,满是讥讽:“外头那么多人,父亲既然想维持陆家的脸面,还是别跟我厮闹的好,否则回头连累了您和五弟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你!” “多谢父亲,能抽空接我出狱。” 陆执年满是讽刺地说完之后,就没再理会身后脸上乍青乍白的陆肇,只撑着车壁缓缓下了马车。 见他踉跄着离开,陆荣急声道:“大爷,三郎君他还有伤在身……” “不用管他!” 陆肇紧紧握着拳头,脸上全是恼怒之色:“这个逆子!!” “可是他要是真的去找宜阳县主……” “他要找就找,谁能拦得住他?!” 陆肇满是恼怒地说道:“他以为那宋氏女还是从前,能由得他几句话就哄了回头,以为闹到这般地步这婚约还能继续。” “让他去撞了南墙也好,等见过那宋氏女后,他自然知道我跟他祖父是为了他好。”若非逼不得已,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去跪一个小女娘? 更何况,陆执年做错了事情,连累陆家损失惨重。 他若不出头去平息此事,若不叫人知晓他同样受尽屈辱,陆家那些族老怎能容他,他往后在陆家又哪还有立足之地? 陆肇虽然的确是动了心思想要扶持幼子,但他看重陆执年多年,又怎会半点都不心疼他,可是陆执年却丝毫不懂他和父亲的深意。 “别去管他,让他去找宋棠宁,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厉害,他要是有本事哄得宋棠宁回心转意,那陆家给他又如何!” 若能挽回陆家颜面,不必跪那一回,陆执年自然还有机会。 可若不能,他也怨不得谁! 第127章 陆荣闻言嘴唇动了动,总觉得这样让陆执年出去未必是好事,可是陆肇脸上怒气太盛,言语间也满是冷凝。 他就算是再担忧,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寻了个借口下车朝着马车前站着的陆家下人低声叮嘱。 “你去跟着三郎君,小心护着他。”顿了顿,陆荣压低了声音:“多瞧着些,别让三郎君冲动之下惹出祸事来。” 见那下人面露迟疑,陆荣想起刚才陆执年跟陆肇硬杠的样子,皱眉说道:“要是真出事,准你动手,只是别伤了三郎君。” 不管打晕也好,拖回来也罢,陆家绝不能再有波折。 那人闻言神色一松,这才连忙道:“是,我这就去。” …… 陆家门前,原本跟宋棠宁说话的萧厌突然抬头朝着对面看去。 “阿兄,怎么了?”宋棠宁疑惑。 萧厌目光落在那悄悄停在巷尾的马车上,目光流转间划过抹冷色,回头时淡声说道:“没什么。” 宋棠宁刚想说什么,耳边就听到一声娇呼。 “棠宁!” 巷头有辆马车疾行过来,突然停在了宋家门前,车轮才刚立稳,就见马车里一道红裙身影扯着帘子钻了出来。 钱绮月瞧见棠宁就高兴欢呼了声跳了下来,如花蝴蝶一样转瞬就到了棠宁身前。 “钱娘子?”宋棠宁欣喜。 钱绮月急停下来鼓着脸瞪眼看她:“你唤我什么?” 宋棠宁连忙改口:“钱姊姊。” “是阿月姊姊,下次别叫错了!” 钱绮月纠正了宋棠宁嘴里的称呼,这才笑得跟朵儿花儿似的,伸手挽着她胳膊朝着她身旁的萧厌扬声道:“萧督主越发威武了。” 没等萧厌回话,她就像是招呼完了,扭头朝着宋棠宁道:“我是不是来晚了,你们这书都搬完了吗?” 她瞧了眼那些马车,看着上面垒起来的箱子,也没等棠宁回话就嘟囔着嘴道: “都怪我阿爹,明明我都已经偷跑出来了,又被他抓了回去,还非得怪我扯坏了他钱袋子上的络子,缠着我给他做个新的。” 那钱袋子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老物件了,绣纹都快磨没了,偏她爹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连带着那络子都得要一模一样的,否则就不放她出府。 她撒娇卖乖,死缠烂打,好不容易才出来,可来时到了陆家巷子口就已经看到那摆成长龙的马车,她就知道自己来晚了。 钱绮月气呼呼地说道:“我原本还打算跟你一起来陆家挑书的,没成想紧赶慢赶地过来,你这边都已经弄完了。” 她爹那个烦人精,多大年纪了还这么缠人,等回去她就告诉她娘,他爹跟人去喝花酒了! “不行,我都还没瞧见陆家书阁长什么样子呢,他们没有欺负你吧,你和萧督主都数清楚了吗,可别叫他们糊弄了,回头再吃了亏……” 陆家人怒目而视:“这位女娘,陆家何曾糊弄过谁?” 钱绮月哼了声:“那谁能知道,毕竟这满京城谁跟你们家似的,贪人家未过府小女娘的嫁妆。” “你!!” “你什么你,难道你们没贪?还是没哄着棠宁,我家棠宁不跟你们计较那是大度,你们陆家做了还怕人说?” 陆家那些人气得都是发抖,有那年轻气盛地伸手指着钱绮月就想上前两步跟她分辨。 哪知道钱绮月比谁都虎,“啪”的一声便伸手将那人几乎快杵到眼前的手打了开来,叉着腰瞪眼。 “干什么,你们陆家还想动手打人?”她一撸袖子,“来,姑奶奶怕你,就跟你们姓陆!” “你……你……” 眼见着陆家那些人气得脸都青了,更有人忍不住就想破口大骂。 宋棠宁连忙挽着战斗力极强的钱绮月退开几步,挡在她与陆家人中间,朝着陆家那几个年轻人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狗屁的君子! 陆家那几人气得脸皮都抖。 宋棠宁也不管他们反应,就挽着钱绮月说道:“阿月姊姊温柔善良,哪会与人动手。” 挽着袖子叉着腰的钱绮月:“……” 咳! 她连忙放下袖子,抖了抖裙摆,努力弯着眼挤出个笑来:“你说的对,我这般小娘子,哪里会跟人动手,是他们太气人……” “对,阿月姊姊是一时气急,不过你放心吧,有曹公他们在,陆家不敢做手脚,我们照着卷目算清楚的,一卷不少。” 钱绮月顿时扭头:“真的,那万一他们提前藏私了呢?” “……” 宋棠宁默了默。 钱绮月拉着宋棠宁小声嘀咕:“我可跟你说,这陆家上下就没个好东西,那陆执年先前那般欺你,陆家心知肚明却装不知道,这般无耻的人家,谁知道他们有没有提前做了手脚?” “你这女娘,欺人太甚!!”陆家一位族老气得险些晕过去。 钱绮月刚想回一句,就被宋棠宁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别说是跟出来的曹德江等人,就连一旁的萧厌嘴角也是忍不住抽了抽。 这钱家小娘子果真是京里出了名的彪悍女子。 难怪钱宝坤想尽办法拦着他家这女娘来陆家搅合,这要是真放了她进陆家,以她这拉仇恨的本事,搞不好陆家的里子面子都得给她撕个干净,回头陆家也不找那宜阳县主了,只跟钱宝坤不死不休就够了。 宋棠宁也隐约明白,往日钱绮月的名声怎会那般“凶残”,除了萧厌和顾鹤莲,她就没见过比钱绮月更厉害的。 就她这张嘴,没被打死,大抵是也是因为有钱尚书护着。 “呜呜呜……”钱绮月瞪圆了眼。 宋棠宁将人拉的离陆家人远了些,才松开她的嘴。 没等钱绮月开口质问她捂着她嘴做什么,宋棠宁就先伸手挽着她胳膊说道:“阿月姊姊,陆家的书都搬好了,待会儿阿兄他们会送回积云巷去,等一下我要去看将来建书院的地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钱绮月瞬间就被转了心思:“书院,在哪儿?” 宋棠宁道:“暂时定在城南,刚圈好了地,京造司的人过几日才开始修,阿月姊姊要不要先去看看?” 第128章 “去,当然要去!” 如今整个京中最火热的话题莫过于宋棠宁这待建的书院了,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指着那书院建成。 钱绮月早就好奇死了,虽然眼下还什么都没有,可是能提前过去看看,她哪能错过。 她一时也忘了刚才还跟陆家人吵架,只拉着宋棠宁:“待会儿我与你一起,晚间我也不回去了,去你那住一宿,让我爹烦着我!” 钱绮月容貌艳丽,靠着她撒娇, “棠宁,你要收留我,我吃的特别少。” 她凤眼轻扬,艳若芙蓉的脸上可怜兮兮。 宋棠宁被她逗笑:“好,我将口粮盛给阿月姊姊一半儿,你就住我那里,钱尚书不认错,咱们不回去。” 钱绮月眼睛一亮:“这可以!” 小姑娘笑起来没心没肺,直性子的可爱,宋棠宁大大方方哄着钱小娘子时也格外有趣,后面曹德江几人都是被两个小女娘的玩笑话逗的哈哈笑出声,对于钱宝坤添了几分莫名的“同情”。 陆家的书全部搬运结束,宋棠宁暂时哄住了钱绮月后,上前与众人拜谢。 曹德江此时再看这宋家小姑娘时只觉格外顺眼,他温声说道:“陆家这些藏书都是外间难寻的珍品,你定要好好放着,待到书院建成之后,老夫还要前往叨扰,到时候宜阳县主别嫌老夫烦闷。” 宋棠宁弯眼笑得乖巧:“曹公这般说可是折煞棠宁,您能去书院是棠宁的荣幸,我还盼着您能替陛下赏的那文德碑立字呢,届时我会让人修建藏书楼,这些书如何分类,如何珍藏,还得跟曹公以及诸位大人求教,您别嫌我才是。” 曹德江顿时笑起来:“这种好事老夫可不嫌,你有什么不懂,尽管来找老夫。” 跟在曹德江身后那些个文臣也都是纷纷开口。 “曹公说的是,宜阳县主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找我们。” “对啊,我们虽不如曹公厉害,可观书分类却还是行的,到时书院建成之后,还望宜阳县主替我们留个书室,容我们偶尔前往观书,这些藏书我们可是眼馋极了。” 宋棠宁闻言谦逊:“这是自然,文大人放心,届时棠宁定会奉好茶水,静候诸位大人前来。” 那位被一口就叫出名讳的官员眼露诧异,随即忍不住神色越发和煦了些,心中也感慨这陆家当真是丢了一桩好姻缘。 往日还听闻这宜阳县主行事狷狂,陆家才会与她闹成这般,可如今看她竟是能将他这小小郎中都记得清清楚楚,言语进退有度,举止谦逊有礼,哪里就像是外间所言? 那文大人浅笑:“那就多谢宜阳县主了。” 一众朝臣对宋棠宁观感都是极好,连带着瞧着她身后站着的萧厌时也改观了一些。 往日只觉得这人歹毒狠辣,手段阴狠,可这次瞧着却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听闻那修建书院的地方还是萧厌出了银子圈下来的,连带着陆家之所以会大出血,也多有萧厌的原因。 几位户部和工部的官员纷纷主动开口与萧厌攀谈,言语间也允诺若有所需尽管开口。 萧厌自打掌管枢密院后,还是头一次这般得人待见,就连跟在一旁的沧浪他们也是神色古怪,实在是往日这些人瞧见督主都是闻风丧胆避之不及,这还是头一次见那些朝臣将自家督主围在中间的满脸热切的。 沧浪碰了碰缙云的胳膊:“难得啊,主子也成香饽饽。” 缙云却是忍不住看了眼宋棠宁,低声说道:“往日是我小看了宋小娘子。” “嗯?”沧浪莫名:“什么小看?” 缙云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主子身边多了宋小娘子好像未必是坏事。” 督主要走的路并非易事,往日他们鳏寡前行,不敢丝毫去借外力,可是如今督主也许真的可以尝试着拉拢一些朝臣,名正言顺的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而不是那般举世皆敌。 沧浪不明白缙云在感慨什么,只耸耸肩:“哪里就是坏事了,往日主子太过冷情,如今偶尔能见笑容,我觉着宋小娘子挺好。” 缙云笑了笑:“是挺好。” 人群里萧厌面对着那些往日对他敬谢不敏,如今却格外热情的朝臣,脸上有些不适,可见一旁宋棠宁弯着月牙眼笑盈盈地看他。 他压了身上凛厉缓了眉眼,和和气气地承了那些人的好意,还连带着罕见地道了谢。 陆家门前一派和气,陆家的人却气得咬牙。 眼见着一堆人在他们门前寒暄不走,连带着萧厌那阉人也遭人追捧,陆钦面无表情地寒声道:“天色也暗了,诸位可是要留下用晚膳?” 书都拿了,还不快滚?! 曹德江回头看了陆钦一眼,见他脸上厉色遮掩不住,只觉这陆家所谓世家的教养也不过如此。 今日既已丢了面子,何不大大方方承了错处,看在那些藏书和陆家未曾为难的份上,外间人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可这陆家老二偏要摆出一副恼羞成怒阴阳怪气的样子,这般小气模样,才会叫人笑话至极。 曹德江摇摇头,这陆家百年世家,陆崇远之后,却无一人能承门楣,他回头对着萧厌二人道:“萧督主,宜阳县主,今日事情既已结束,那老夫就先走了。” 其他朝臣也纷纷开口告辞。 萧厌点头:“诸位大人慢走。” 曹德江他们各自上了马车,傅来庆却是磨磨蹭蹭地走到了最后:“宋小娘子……” 他原是想要跟宋棠宁说句什么,可是冷不丁就撞上萧厌看过来的眼,刚搬了一堆箱子,手脚发软的傅来庆顿时一哆嗦,到了嘴边的话瞬时变了:“我也先走了。” “傅郎君慢走。”棠宁客气笑了笑。 傅来庆顿时被她笑的晕乎乎的脸上发红,可是下一瞬撞上萧厌突然上前刀削斧凿的侧脸,那狂跳的心顿时停滞,忙不迭转身就爬上了马车。 曹德江刚坐稳就觉马车一晃,抬头见钻进来的傅来庆“砰”地一声坐在车前,他皱眉:“你干什么这么急匆匆的?” 有鬼追呢? 第129章 傅来庆靠在车壁上喘了口气,心口还在狂跳。 “没什么……” 这宋小娘子的兄长怎么都跟他八字不合,以前那个宋瑾修就讨厌的厉害,虽然有些本事可是瞧着装的要死,同是世家子谁不知道他是谁,偏得做出一副不与人同流合污,只有他自己高贵的清肃模样。 如今这萧督主又忒吓人,只是那么朝他瞥了一眼,他连死法都想了三百种了。 傅来庆拍了拍胸口低声嘟囔:“舅爷爷,那个萧督主怎么瞧着跟煞神似的。” “?” 曹德江看着他,这是什么蠢问题?“萧厌要不是煞神,能管得住让人闻风丧胆黑甲卫,京里头的能不对他避之不及?” 那“萧厌”二字在朝里就是震慑,传出去是能让小儿啼哭的存在。 他不是煞神,谁是煞神?! 傅来庆话刚出口也是觉得自己蠢,眼瞅着自家舅爷爷那看白痴的眼神,他连忙低咳了声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他人虽然看着挺凶的,可是对宜阳县主却是极好。” 曹德江收回目光说道:“他待那宋小娘子的确不错,而且他这次行事也让人意外。” “意外?”傅来庆疑惑、 曹德江“嗯”了声:“我原以为萧厌会趁着这次宋小娘子的事情清算陆家,借机弹压陆崇远的。” 曹德江久居朝堂,亲眼看着萧厌是如何一步步爬上来的,他自然也看得出来萧厌为了揽尽圣心替安帝办差,在朝堂立足,他早就已经跟世家之间不死不休。 他一直以为萧厌突然收了宋棠宁当义妹,不过是想要借着宋家的事情来对付世家,因为先前漕粮之事无所突破,所以想要换个方向来抓世家的把柄,那个小女娘于他而言也不过只是行事路上的踏脚石,是他收拢的棋子。 可是谁能想到,往日行事狠厉不留余地的萧厌对于那位宜阳县主居然是真心庇佑。 这么好的机会他未曾穷追不舍,也未曾趁机拿下陆家,反而舍了陆家能给的利益去筹建书院,替一个小女娘造势。 曹德江浸淫朝堂多年,自然也比旁人看得更远,他言语间带上了些感慨。 “那宋小娘子这次可是得了大便宜了,虽然失了国公府庇护,也跟铖王府还有陆家翻脸,可是只要书院顺利建成,落在她与荣家名下,往后无论是京中的学子,还是那些入朝的读书人,谁都要记她一份恩情。” “只要她不谋逆犯上,不做大不敬的事情,那文德碑和书院就足以保她一世周全。” 这名声就是她最好的护身符。 陆家也不敢轻易动她。 傅来庆听得一怔:“舅爷爷是说,先前的那些事情是萧厌有意为之?” “不然你以为区区陆家私事,怎么会闹的满城皆知?” 曹德江瞥了眼对面仍有些稚嫩的年轻人:“世家霸占朝堂多年,阻断寒门晋升之路,那些读书人早就积怨已久。” “萧厌利用的就是他们这份不甘将陆家推到风口浪尖,挑起陆家与那些读书人之间的对立,让他们以唇舌立于宋小娘子身侧,同样也让我们这些与世家不和的朝臣,不得不站在他和宋小娘子身后。” 那些藏书固然诱人,可于他们来说却未必足够引得所有人都出手,是因为他们跟萧厌、宋棠宁的目标一致。 他们乐于看着陆家倒霉,也欢喜世家多年积攒的威信受损,更能为那些寒门学子博一条出仕之路。 朝中那些出身不好的朝臣有许多都被世家打压难以出头,哪怕是他和文信侯等人,也多少被世家压着,正是因为这一点,他们才会明知道萧厌是利用他们给宋棠宁造势,也依旧一口答应,今日同来陆家。 曹德江感慨着说着:“萧厌这次几乎是费尽心思将那宋小娘子捧上了高台,别看她只是个女子,可这京中世家权贵子嗣如云,却没有一个能比得过她的好名声。” 傅来庆闻言想起宋棠宁的模样,忍不住辩驳了一句:“那也是因为宋小娘子本来就很好,也有替那些寒门学子博出路的善心,要不然换成是旁人哪能舍得陆家允诺的利益,反倒替别人做嫁衣?” “这倒是。”曹德江难得附和:“那小姑娘的确是个好的,聪慧知进退,为人也豁达,那陆家三郎白白丢了这桩婚约,实在是糊涂……” “他哪里是糊涂,那就是蠢,宋小娘子那么好,那个陆执年哪里配得上她?!”傅来庆顿时撇嘴。 “嗯?” 曹德江诧异抬头:“你居然夸宋家的人,我记得你可是最为厌恶宋家大郎。” 他妹妹家里这个孙儿跟宋家那个大郎打小就不和,因着两人年岁相当,又都是官宦子弟,所以时常被人拿来比较。 偏偏在才学事上傅来庆又稍逊色宋瑾修一些,更偏实干,可京里头的人看的却只是才名,因此傅来庆对那宋瑾修格外的不满。 往日只要一提姓宋的就跟着炸毛,连带着提起宋家人一句,都恨不得能呸上两声再踩上两脚。 如今倒还懂得夸人了,这是转性了? 傅来庆顿时道:“宋瑾修是宋瑾修,宋小娘子是宋小娘子,再说宋小娘子早就自逐出族,除了还姓宋,跟宋瑾修那个伪君子可没什么关系了,再说我又没说错,那姓陆的本来就配不上宋小娘子。” 他小声嘀咕:“要不是他是陆家的儿子,又沾了皇后的亲戚,旁人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将他捧上了天,就陆执年那样的,给宋小娘子提鞋都不配!” 曹德江横了他一眼:“皇后也是你能乱说的?” 傅来庆连忙闭嘴。 曹德江斥了声后,想起这段时间关于陆家的那些事情,忍不住也是皱眉道: “不过那陆三郎的确配不上宋小娘子,这二人的婚约本就是皇后为着四皇子强求来的,当年荣迁安跟世家本是不睦,也不知是怎么着,居然会在离世之前将自家外孙女许进世家。” 傅来庆顿时来了精神:“荣太傅跟世家不和?” 第130章 曹德江点点头:“他在世时对世家并不亲睦,而且他也一直不喜欢世家权势太盛,压过皇权。” 他顿了顿,看着傅来庆眉眼虽有稚嫩,却已非不知事的少年,而且他既然已经入仕,有些事情早晚也会知道。 曹德江迟疑了片刻才继续说道:“而且荣迁安跟世家有些调和不了的矛盾。” 傅来庆疑惑:“矛盾?” 曹德江抬眼看他:“当年戾太子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不多,祖母不让我问,外间知情的人也少有提及。” “那你可知道戾太子是如何落罪的?” “听说是谋逆?”傅来庆迟疑着说道。 曹德江闻言扫了他一眼:“你见过哪个稳坐东宫,尽得人心的储君需要去靠着谋逆上位的?” 傅来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后就忍不住睁大了眼:“舅公的意思是说戾太子他是被……” “我什么都没说。” 没等傅来庆将“冤枉”二字说出口,曹德江就骤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见傅来庆满脸错愕又藏着掩饰不住惊诧的样子,他微沉着嗓音徐徐出声。 “当年戾太子在朝时极为得势,且他早看出朝中弊端,提出世家垄断朝堂权势太盛会毁朝廷根基,且朝堂靠着举荐制选拔官吏只会让世家越盛压过皇权,且难以让真正有能力的人出头。” “戾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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