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许了棠宁藏书,她自然要好生挑选,本督不擅文墨,只得邀了曹公他们帮忙甄选书籍,想必陆中书不会介意,对吧?” 陆崇远能如何,人都来了,他还能挡着将人轰出去?他压着怒气:“让他们进去。” 曹德江笑了笑:“早就听闻陆家藏书阁中书藏十万卷,今日怕是要挑花了眼。” 宋棠宁在旁乖巧:“陆家藏书阁中日日有人打理,也有整理的卷目,曹公只需过目挑选就行。” 曹德江闻言看向陆崇远,陆崇远咬牙:“给他们。” “父亲……” “我说了,给他们!” 陆钦气得嘴唇都发抖,脸上漆黑一片,可到底还是听从陆崇远的话,恶狠狠地拿着手里的卷目就朝着曹德江他们那边砸了过去。 那些朝臣见状都是皱眉,傅来庆更是瞪眼:“干什么,你们陆家还有没有点儿规矩了,既是请人过府还债就该摆好了姿态,做这幅跋扈样子给谁看。” 傅来庆上前捡起地上东西,嘴里絮叨:“明明是自个儿做错了事,还显得委屈的跟什么似的,有本事倒是别让人家宜阳县主过来,将人家东西还回去,当了婊子还立牌坊,还要不要脸……” “你再说一句!”陆钦猛地就上前。 傅来庆张嘴就想说话,被曹德江抬手就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 “闭嘴。” 真当他自个儿是萧厌那厮,什么话都敢往外胡说,回头被陆家人扒了皮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曹德江狠狠剜了傅来庆一眼,将人瞪到了一旁,这才开口说道:“这孩子直性子惯了,说话不过脑子,不过他没有什么坏心眼,小陆大人别与他计较。” 傅来庆抱着脑袋躲在一旁:“您这话还不如不说呢……”他不过脑子直性子,陆家就是真婊子?没瞧见陆家人都快气炸了。 他翻了白眼一转头,就对上身旁不远处的宋小娘子。 小姑娘穿着银丝水纹的青色褙子,脸上蒙着面纱,瞧着娇娇小小,身形却是婀娜,那隐约露出的白皙下颚微扬,一双杏眼明媚极了。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宋棠宁侧头看了过来。 傅来庆偷看被人抓了个正着顿时耳根一红,条件反射扭头避开后又觉太过失礼,连忙回头朝着宋棠宁咧嘴一笑,一口白牙显得憨厚至极。 “扑哧。” 宋棠宁轻笑出声,只觉得这跟宋瑾修齐名的傅家郎君怎么瞧着傻乎乎的,半点都不精明。 她回了一笑,傅来庆脸更红了,脖子上都像是被火点着了似的,只一个劲儿地傻笑,一边抓着手里的卷目,紧张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棠宁。” 萧厌皱眉看着脸红成猴子屁股的傅家小子,下意识侧身挡住自家小孩儿,这傅家小崽子眉来眼去的想干什么? 见宋棠宁回头看他,萧厌剜了傅来庆一眼,朝着棠宁道:“时辰不早了,进去挑书。” 宋棠宁也没多想,点点头道:“曹公,我们进去吧。” 傅来庆偷觑着宋棠宁与曹德江他们一起进了藏书阁后,脸上热气才消散了一些,只是想起方才小女娘眼眸明媚的样子,却依旧觉得神思不属。 好,好好看…… 他捂着心口有些发烫,只觉得往日里眼睛大概是瞎了,他怎么没发现宋瑾修那混账玩意儿的妹子竟是这般可爱? 傅来庆下意识抬脚就想跟上去,却冷不丁见刚跨过门前的萧厌陡然回头:“傅郎君。” “萧督主?” “你很热吗,脸色这般红?” 傅来庆犹如被抓住错处的毛头小子,顿时满目羞赧,他连忙借故扇风:“是啊,是有些热,这天怎么突然热了……” “既然热,那就别进去了。”萧厌一句话让傅来庆瞪大了眼:“陆家藏书娇贵,落汗污了纸张可惜,你既这般燥热,留在外间装书搬箱。” “不是的萧督主,我觉得好像又没那么热了,我跟宜阳县主约好进去替她挑书……” 傅来庆才刚开口,话还没落,就见萧厌满是冷淡地抬眼看他。 那目光如同冷石碎玉,只一眼就让人满腔热血冷凝,毛骨悚然时,忍不住遍体生寒。 “我,我还是搬箱子吧……” 傅来庆怂着小脸苍白。 萧厌闻言颔首:“傅郎君仗义。”他看了眼沧浪,“别辜负了傅郎君一腔真心,不必让他闲着。” 沧浪忍不住面露怜悯,这傅家的小可怜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自家督主,这弱鸡似的身板能搬得动什么箱子? 他满是同情,毫不怜惜地指着院前的箱子:“傅郎君,请吧。” 里头曹德江等人入了藏书阁后,就像是硕鼠进了米仓,再顾不得宋棠宁。 宋棠宁站在一旁看着里面一帮文臣撸着袖子瞧着那些书眼睛都泛红,忍着笑扭头时,就见萧厌自外间进来。 越过萧厌身后,敞开的阁楼门外,隐约瞧见一身锦袍的傅来庆正躬身抬着个硕大的箱子,摇摇欲晃险些砸着了自己的脚。 “阿兄,傅家那位郎君做什么呢?”棠宁疑惑。 萧厌淡声道:“他自叹身体孱弱无缚鸡之力,想要搬箱子锻炼一二。” “啊?” 宋棠宁不解,却大为震撼。 第117章 宋棠宁满是愕然望向外间,就见搬着箱子下台阶的傅来庆手中一晃,整个人险些栽倒在地,沧浪扶了他一把人才站稳,在他手中“重若千钧”的箱子被沧浪一手拎着放在地上。 宋棠宁沉默。 这傅家郎君,好像的确有些虚…… 萧厌见小姑娘一个劲朝外张望,忍不住蹙眉朝前走了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了她的视线,望着里间说道:“这里的藏书可有问题,陆家有没有动手脚?” 宋棠宁瞬间被转移了心思,顾不得外头突发奇想的傅来庆,只跟着萧厌一边朝里走一边说道:“应该是没有的,那卷目我瞧过了,大抵上跟之前差不多,只是少了一些珍贵古籍,想来是陆家提前取走了。” 萧厌皱了皱眉:“取走了多少?” “约莫数百册。”见萧厌眸色冷厉下来,棠宁靠近他身旁低声说道:“我以前来过藏书阁,也大概能知道他们取走了什么,那些都是极为难得之物,就算是陆家想要收藏也十分不易。” “陆崇远已经退了一步了,如果跟他们纠缠恐怕也不会承认,而且那些古籍珍藏大过于实用,与将来书院用处不大,我便没跟他们计较。” 宋棠宁知道这次她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也知道陆家能退让到这一步已是不易。 那数百册珍藏虽多,可比起陆家这偌大的藏书阁只能算是沧海一粟,陆家取走的那些古籍虽然珍贵,可是对于普通学子来说还抵不上几本实用的策论,与其跟陆家为着这些撕扯,倒不如趁机多挑一些实用的书籍来得划算。 而且光只是剩下的这些藏书,已经足以让将来的书院赚得盆满钵满,那些个藏书将来未必没有机会再弄回来,人总要知足。 萧厌听着小女娘低声劝他,戾色散了些,眼底却还是带着冷意:“陆家的人从上到下都是这么上不得台面。” 诚信二字对他们来说如同放屁。 当年如此,现在依旧如此。 里头曹德江早就被眼前的书籍晃花了眼,越选越是兴奋,他府里虽然也有藏书,可是比起陆家的来说却是万万不及。 他早就撇开了其他人爬上了高高的梯子,攀着那书架不停指点着身旁的人朝下拿着书本,似是找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欣喜。 “居然还有农术之书。”他将最上层的书卷抽了出来,朝外扬声:“宜阳县主,老夫寻到了好东西,快过来!” “哎,来了!”宋棠宁忙应了一声,扭头道:“阿兄,我先过去了。” 萧厌颔首:“去吧。” …… 萧厌领着黑甲卫的人站在藏书阁前,陆家除了入内“帮忙”清点书籍记录卷目的管事外,其他人都被挡在了外面。 满屋子的朝臣如同蝗虫过境,个个扑在书架前选得兴奋至极,而陆家那些人随着一沓沓书卷搬出,脸上都泛了黑。 刚开始为着甄选出合用的书籍,屋中那些朝臣意见不同,一个个还吵得面红耳赤,可当后来当发现陆家一半的藏书足有数万卷,哪怕就是将他们看上的都弄走也足够了,他们也不吵了,逮着合用的便指挥着身旁的文信侯等武将朝外搬。 “小心点,别磕着了。” “这边这些,还有这些,全都拿走。” “哎你们几个,过来这里,把这一架子书全部搬走,慢着点,这可都是宝贝。” “哎哟我的天爷,你们轻着点儿,别卷了书页,当心弄破了,这几本摞在一起,跟那些个分开,免得回去后不好找……” 里头众人声音此起彼伏,热闹如同菜场。 陆家的人看着原本密密实实的藏书阁中架子空了下来,一箱子一箱子的书籍被搬了出去,只疼的心口都在滴血。 “郎主,够了吧……” 再搬藏书阁都快空了! “郎主……” “闭嘴!” 陆崇远紧紧捏着拳心低喝了一声,看着门里拿着纸笔写的满头大汗的管事,苍白着脸扫向一旁萧厌。 他早就吩咐了下人,照着卷目清算书册,里头的人没有开口,就代表一半藏书还没搬完,他这个时候哪怕再心疼也只能忍着,凑上前去拦着只会丢人现眼,被萧厌讥讽。 萧厌似是感受到陆家人悲愤,抬眼说道:“曹公他们被藏书迷了神,见着什么都想拿走,本督命人算着数,定不会多拿陆家分毫,陆中书若是不放心,要不要来数数?” 陆崇远还没说话,旁边陆钦已经咬牙:“萧厌,你别太过分了!” 萧厌挑眉:“那小陆大人来数?” “你……” “好了!” 陆崇远伸手拦着暴怒的陆钦,只冷声说道:“老夫自然是相信萧督主不会做那无耻之事。” “本督自然是不会的,毕竟本督也不是世家人。” “萧!厌!!” 萧厌似笑非笑一句话,就气得陆钦牙根都恨不得咬出血来,就连老谋深算的陆崇远也是胸口起伏。 他知道陆家今日已经失了底气,与萧厌争执吵闹只会无端惹人笑话,更何况论口舌之利,朝中就算是御史台的人也比不过萧厌嘴毒。 陆钦不是他对手,说的越多只会让自己越怒失了分寸,他拦着一旁眼睛都气红了的二儿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萧厌:“世家自有世家的好,百年血脉传承,子嗣香火旺盛,萧督主这般出身自难体会。” 宋棠宁站在门前刚好听到这句话,脸上瞬间就冷了下来。 萧厌倒是不以为意,拦着想要开口的宋棠宁轻笑了声:“若都像是陆三郎君那般废物,陆中书倒不如跟本督一样,挥刀斩了这血缘来的好,免得临老老了,还得豁出去脸面去牢里捞人。” 他扬唇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音一转, “哦对了,皇后娘娘还好吗?听闻她甚是关心陆中书,她和四皇子可有派个太医署的人来瞧瞧您老的病?” 陆崇远:“……” 刚嘲讽时生出爽快瞬间散了个干净,别说是陆钦气得眼睛赤红,就连陆崇远也险些一口气上不来,那些其他的陆家人更是怒目而视,恨不得能撕了萧厌。 宋棠宁看着自家阿兄战力全开,原本的恼怒瞬间没了,反而忍着笑朝着萧厌竖了个大拇指,低声道:“阿兄好厉害。” 萧厌拍了拍她脑袋:“别学本督。” 第118章 萧厌一人独战陆家众人,将人骂的闭嘴不言,陆崇远也脸色越发青白,被人扶着才不至于气晕过去。 里头曹德江等人则是安心挑书,院前摆放的箱子越来越多,沧浪和缙云带着人将装满箱的书籍贴好封条,让黑甲卫进进出出地朝外搬着已经装好的箱子。 陆家门前围满了看热闹的学子,当看到那满满腾腾搬出来的书籍,瞧见那摞起来越来越多的箱子,所有人都是沸腾起来。 “这些就是陆家的藏书?” “肯定是,方才宜阳县主领着曹公他们进去了,我瞧着还有好些个朝中的大人,说是都是来帮着宜阳县主挑书的,这些定然就是陆家抵债的那些藏书。” “怎么这么多?就算一箱装上几十册,这么多箱子,得是装了多少?” 这陆陆续续抬出来的箱子几乎放满了长长的街巷,光只是随意一数就有数百口。 “我听说陆家是赔了一半藏书呢,世家积累百年,陆家更是号称藏书十万卷,这就算一半也得五、六万卷了。” 嘶—— 人群里那些看热闹的学子都是忍不住倒吸口冷气,随即再望向那些装满了箱子的马车时眼睛都泛了红。 这可是世家的藏书,是往日他们根本碰触不得的圣物,更是他们在外间寻不到的书册,要不是有重盔持剑的黑甲卫和京巡营的人守在马车旁边,这些人恨不得能扑上去将之据为己有。 他们这些出身寒门的人一辈子所见书籍也不过百卷,若是运气好能得一些权贵青眼或许能多一些,可就算是再多也不过千余卷。 这么多书,光是想要翻完都不知要多久。 “听说宜阳县主要在城中筹建书院,将来会把这些书全部送入书院之中,供入学的学子借阅。”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要是假的那些朝中的大人怎会帮忙奔走?” “对啊,陛下连文德碑都赐了,宫中也赠了藏书百卷,听闻萧督主已经在城南圈了一大片地,寻了京造司衙门的人前往立址,不日就要修建书院了。” 周围的人闻言都是忍不住沸腾,这些书本他们不敢去抢,也没那本事抢的回来,可是宜阳县主筹建书院总是收生员的。 他们若是能够进得书院,能够拜入其中,那这些世家的藏书不就能随意借阅了? 大部分学子都是忍不住动心,可也有人迟疑:“可是宜阳县主毕竟是女子,她筹建书院虽是好心,但到时候院中会有人教授吗?” “是啊,她可是得罪了世家,若是进了书院,万一世家记恨岂还有出头之日?” 人群里安静下来,片刻有人嗤之以鼻:“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不进书院就能出头了。” “世家垄断学路多年,那朝堂之上更无寒门学子立锥之地,除非是与他们摇尾乞怜,愿意舍弃一身清名投于世家成为他们门客,否则他们岂能让你有出头之日?” 就如今朝堂里那些所谓的清流,其实也都是家境殷实之辈,或是多少有些关系走了门路才得以入仕,真正寒门出身靠着一身才学走于圣前,于朝中出人头地有名有姓的,除了那些个靠着厮杀从战场走出来的武将之外,整个京中文官之中,不出五指之数。 先前说话那人被说的脸色苍白,而后来驳斥他那人则是神色郑重。 “我等寒门学子想要出头本就不易,如今宜阳县主愿意筹建书院,冒着得罪世家的风险也要让我们这些贫寒之人多一条上进之路。” “有萧督主护着,有陛下亲旨,就算是世家又能如何,他们能阻断朝堂,难道还能阻断天下学子向文之心?” 说话的人背脊笔直,那容貌寻常的脸上却像是蒙了一层光,让人忍不住注目。 “况且那书院里有这么多藏书,又有文德碑立名,若能在学院里留有文名,说不得能直接被陛下看重,而且宜阳县主是当年荣家血脉,荣太傅门生遍天下,何愁请不来一方大儒执教,怕是等书院建成,想要入内的先生能挤破了头。” “我不知你们是如何想的,反正我是感激宜阳县主能替我等学子出头,等到书院建成之后,我定然第一个报名入院,就算真的没有先生教导,能借阅这些珍籍也值了。” “谁说自学就不能成才?” 那些原本还犹豫的学子都是动容,就连一些偷偷观望的其他学府的先生也都是面色微变。 是啊,宜阳县主的学院根本不愁生源,有这些藏书和文德碑的诱惑,也不怕吸引不来名士执教。 他们原还想着观望观望,看世家这边吃了亏后可会下手找回场子,可如今他们却是怕晚了一步就被旁人抢了先。 不少人都是动了心思,纷纷快步离去,都是想着晚些时候便朝积云巷递了帖子,早一步拿到书院名额,不能让旁人先抢了机会。 缙云站在陆家门前瞧着周围人心浮动,朝着人群里方才说话那人看了一眼。 那人不着痕迹朝着这边点点头,便悄无声息隐没于人群之中。 …… 陆家的事吸引了整个京中的目光,诏狱中自然也有人议论。 “听说了吗,陆家那位中书令病了好几日了,陆家也声名狼藉的,倒是积云巷那位宋小娘子被封了县主了。” “县主?” “是啊,宜阳县主,有封地有食邑,满京城也找不出几个……” “我的天,那可真是一朝上枝头了,之前还不知道多少人说人家毁了宋国公府失了庇护会后悔,可如今瞧着,那宜阳县主可比劳什子的宋家嫡女尊贵的多。” “可不是,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封号,更何况宋国公府……嘁!” 说话那人撇撇嘴,言语间满是不屑:“那宋家都被查封,宋家人也全都在狱里,还国公府呢,能不能保住命都不知道。” 他瞧了眼黑漆漆的甬道尽头摇摇头,都说京城之事风云变化世事难料,权贵更迭更是顷刻之间。 谁能想到月余前还显赫至极的国公府,转瞬会落得这般模样,想想宋家那些人的凄惨,他就感叹道: “这人呐,果然不能做恶事,老天爷还是长眼的。” 几个狱卒闲聊着走了,甬道尽头那昏暗的牢狱里,却有人忍不住抬起头来。 宋瑾修满目茫然,低声喃喃: “宜阳……县主?” 第119章 宋瑾修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过外间的消息,骤然听到那“宋小娘子”几字时,只觉恍如隔世。 棠宁…… 成了宜阳县主? 他微垂着眼帘看着自己枯槁干瘪的手,神色不由仲怔。 宋家满门入狱之后,他先是被人带进了刑司严刑拷问,后来又被扔进了诏狱,往日的玉台公子如今瘦骨嶙峋,脏污的囚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露出的手腕几乎能瞧见浮起的青筋。 他原本如玉温润的脸上消瘦苍白,宽厚温和的眼中像是染上的暮霭沉色,虽然不至于丑陋,却再无半点芝兰玉树。 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那昏暗摇曳着的光影,仿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宋瑾修,他已不再是从前。 从最初盼着有人来看看他,盼着人有人与他说说外面的事情,盼着能够出去,可是一日日过去,牢门始终没有开过,也没有人来看过他半眼。 宋家那些族亲,宋棠宁,昔日那些好友,谁都没来。 那些狱卒的话不仅宋瑾修听到了,旁边监室里的人也听了个清楚。 “阿兄,是宋棠宁!” 宋姝兰趴在牢门前,睁大了眼满是怨恨。 明明宋棠宁才是名正言顺的宋氏女,明明她才是享受了宋家十余年富贵高高在上的宋家女郎,她只不过才进宋家半年而已。 凭什么她在牢中受苦,宋棠宁居然能在外间逍遥,她竟然还被封为了县主?! 宋姝兰哭声道:“她怎么能成县主,她怎么能……她定是拿着宋家当了踏脚石,出卖了阿兄和父亲讨好了陛下,她怎么能这么恶毒…” “她恶毒?她要是有你一半恶毒,当初你怎能进得了宋家,她要是有你心思城府算计于人,也不会被你逼得跟宋家反目,早将你大卸八块,还由得你胡说八道?” 对面的暗牢里传出嘶哑声音,陆执年倚在牢门上满目嘲讽。 “不过你唤宋鸿父亲?他认你了吗,宋家满门怕是都将你当成了灾星,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孽种,这声父兄倒是叫的顺口。” 宋姝兰满眼难以置信抬头:“你……你怎能这么说我……” “我说错了?自打你出现,宋家可曾得过半点好?不过说你灾星倒也不对,你这种满心算计的贱人,克父克母克族亲,天煞孤星也不过如此。”陆执年嘴巴恶毒。 “陆哥哥……” 宋姝兰脸色惨白,挂着泪摇摇欲坠,只还没来得及如往日一般落泪低泣,陆执年就猛地动怒。 “闭嘴,谁是你哥哥!”他满眼寒霜:“我陆家可没你这种不要脸的女娘,见着个人便与人攀亲。” 宋姝兰身子一抖:“陆哥哥……” “我让你闭嘴!” 陆执年不知道被触碰到了什么禁忌,脸上怒色之中染着狰狞:“谁准你这么叫我?你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女,是个不知廉耻攀附高枝的贱人。” “这是棠宁的称呼,只有棠宁能这般唤我,你算是什么东西?!” 他挨了杖责,后背浸着血,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精气神,比之宋瑾修好不到哪里去。 方才隐于暗处时还看不出来,此时扑在牢门上时,便露出那张满是戾气的脸。 自从那夜被抓进诏狱之后,陆执年就一直陷入那一场场梦境之中,日复一日的头疼搅的他不得安宁,那如锥子钻进脑海里的折磨让他恨不得能直接死去,只要每每一合眼,脑子里浮现的就全都是那些不堪入目的梦境。 有他如何痴恋宋姝兰,有他如何卑劣至极负了宋棠宁。 他亲眼看着自己为宋姝兰失了神智,为她无视陆家家规将一个冒充庶女的外室女迎进了府里,为了她将宋棠宁贬进了尘埃,将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姑娘送上了绝路。 他像是多活了一辈子,在那乱糟糟的梦境里走完了小半生。 那昏昏暗暗的小院里,半截枯木像是在嘲讽着他的刻薄无耻。 他好像附在了梦里的宋棠宁身上,感受着她的疼,看着她的痛苦和绝望,眼睁睁的看她从最初鲜活模样,一日日枯萎衰败,最终走向消亡…… 陆执年想要挣脱不能,被困在梦魇里无法自拔。 那些缠人的梦境里,女子矫揉造作的一声声“陆哥哥”与外间宋姝兰的叫声重叠,而不远处监狱里宋姝兰那张脸也如同鬼魅,让他想起“梦境”里他做过的那些蠢事。 陆执年仿佛被激怒似的,用力敲击牢门,那巨大的声响吓的宋姝兰脸色惨白满是惊慌地后退,而陆执年望着她时凶狠的是噬人猛兽。 “贱人!!” 都是她,要不是她,他怎么会负了棠宁。 要不是她,他和棠宁怎么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宋姝兰看着满是狰狞的陆执年,仿佛他下一瞬就要将她扒皮抽筋拆解下腹。 她满是惊慌地朝后缩到靠近宋瑾修的地方,吓的浑身发抖,伸手抓着宋瑾修的袖子颤声道:“阿兄……阿兄我怕……” 宋瑾修挥袖甩掉了她的手:“隔着牢门,你怕什么?” “阿兄…” 宋姝兰满是心慌地瞪大了眼,眼眶里快速蓄满了泪水。 可是往日里一见她落泪就会软了心肠,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哄着她展露笑颜的阿兄却依旧神色冷漠地看着她, 那双黑眸里如同淬了寒冰,锐利之下像是能将她看透似的,让得宋姝兰脸上惨白着眼神慌乱。 “阿兄……” 她嘴唇瑟缩,他为什么要这么看她,他知道了什么? 宋瑾修看着那张沾满污迹的脸,看着她竭力隐藏也遮掩不住泪眼朦胧下的心虚和不安,垂眸自嘲了声。 他以前怎么会觉得眼前这女子比棠宁柔弱,失了他的庇护便难以存活? 宋瑾修仔仔细细地看着宋姝兰那张脸,见她满是闪躲害怕,那心虚越发浓郁,他眼底嘲讽更甚。 他实在是不明白,向来被誉为聪慧至极的自己,幼时便觉能看透人心早早入了朝堂的自己,为什么会被这女子拙劣的演技所骗。 第120章 她明明这般矫揉造作,明明这般轻浮又野心勃勃,那望着人的眼神时时刻刻都充满了算计,可是他居然会信了这般满心嫉妒毫无半丝柔顺之心的女子,会被一个自小娇养着长大,天真不谙世事的国公府女娘欺辱。 他竟是会觉得宋姝兰死了生母可怜,却忘却棠宁父母早亡,她也无所依仗。 往日里宋瑾修总是怜惜宋姝兰身世,觉得她失了母亲处境艰难,可是他却从来都没有细想,三叔宋覃身为朝廷官员外出办差本是隐秘之事,宋姝兰是怎么能那么恰好的找到了他。 他也没有去想过,这样一个从未见过父族,由着寡母养大性子荏弱的小女娘,是怎么敢一个人去寻根本不知会如何处置她的宋家三爷,明知是外室女,是宋家污点,她就不怕被宋家灭口? 直到那一日知晓她身份,知道她是宋鸿在外的私生女,知道她母亲是逆贼之后,他才恍然惊觉,以宋鸿那般在意宋家前程,宋老夫人那般在意宋家将来的秉性,哪怕看重当年所谓的“情分”,他们又怎敢将人堂而皇之的留在府里。 他那父亲能为情所困一时糊涂,可当年能将那许贞撵出京城,甚至想要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的祖母,又怎么可能答应将这般祸端留在府中? 除非…… 宋姝兰手中抓着宋家什么把柄,让祖母不得不退步。 除非她当日找上宋覃的时候就拿出了什么让三叔不敢置之不理的东西,才不得不冒险将人带回了京城。 宋瑾修看着宋姝兰脸上试图惹他怜惜的眼泪,脑子里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以前只要她一哭,他就会觉得她受了委屈无条件的偏向她,他为了他斥责棠宁,为了她屡屡喝骂他自小疼到大的妹妹,他忘却多年兄妹情谊,像是失了神智满心只想着不能让她被人欺辱。 可是如今回头再看那些泪眼盈盈,却只觉得充满了算计。 这个女子将她的眼泪当成了武器,而他却信以为真,愚蠢的让人觉得可笑。 “阿兄……” 宋姝兰被他看得浑身发冷,脸皮也是苍白,她小心翼翼地抬眼望着他,露出的侧脸漂亮又荏弱,那苍白的脸侧眼睫轻颤着,她知道自己这样最好看,也最能让人心软。 “阿兄,你别这么看我,我怕……” 宋瑾修静静看了她许久,才出声:“你既唤我阿兄,怕什么。” 他语气温和地伸手,覆在她纤细荏弱的脖颈上,那冰凉至极的触感吓得宋姝兰身子一抖,仿佛被扼住了咽喉,嘴唇瑟缩着不敢说话。 “兰儿,我是你阿兄,不是吗?” 宋姝兰闻言不仅没有放松,反而身子抖得更加厉害。 宋瑾修微侧着头:“你在怕我?” 宋姝兰颤声道:“没……没有……兰儿不怕阿兄……” 若不是她身子一直发抖,脸上也白得吓人,她这话倒有几分惹人怜惜的亲昵。 对面的陆执年隔着牢中昏暗看不清楚宋瑾修的脸色,他只是见着宋瑾修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认宋姝兰这个妹妹,还言语温柔像是在安抚,他忍不住靠在牢门边嗤笑。 “宋瑾修,你是不是蠢,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没看清楚这女人的嘴脸?” “她根本就不是你所看到的那么柔弱无辜,也从来都没被棠宁欺负,打从她出现在宋家人面前时她就一直卖惨示弱,离间你们和棠宁的感情,是她毁了你们宋国公府,也是她害了棠宁,你居然还不自知?” 陆执年仿佛想要将梦境里自己所犯的愚蠢发泄到旁人身上,说话时满是怨毒: “她从找上你们宋家开始,就满心算计想要取代棠宁,她要的只是宋家的荣华富贵,是踩着你们攀附高枝,你这个阿兄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她得偿所愿的踏脚石……” “那又如何?” 宋瑾修抬眼看着陆执年:“我是蠢,可她与我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我改变不了,倒是陆三郎君不蠢,又为何落到这般境地?” “你!!”陆执年登时气怒。 宋瑾修坐在牢门里,望着对面昔日好友,沙哑着声音嘲弄:“陆三郎君有识人之明,聪慧无双,却依旧被人耍弄的团团转,你舍弃往日旧友选择明哲保身,可最终换来的也不也与我一样,声名狼藉地被人抓进诏狱。” “我瞧着你前日那顿板子也没比我轻多少,听闻还是陛下亲自下旨杖责,斥责你无耻卑劣,陆三郎君如今与我有何区别?” 宋瑾修言语刻薄:“往日里棠宁就看不上你,如今她是宜阳县主,你是圣上厌恶的阶下囚,你与她天壤之别在她眼里更什么都不是,陆三郎君这杯妹婿茶,我怕是无缘喝了。” “宋瑾修!” 陆执年从未见过宋瑾修这般唇舌冷毒的模样,他仿佛被戳了心窝子,死死抓着牢门怒目而视。 “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宋国公府早就完了,你玉台公子名声也早就完了,宋鸿勾结逆贼难以活命,你宋瑾修也休想再回朝堂,一辈子如同暗地里的老鼠见不得天日!” 他像是抓住了宋瑾修把柄,神色狰狞: “我是没有识人之明,也被陛下厌恶,可我至少还有陆家,我还能有机会重新来过,也还有机会出了这牢笼重新求得棠宁原谅。” “她往日那么喜欢我,她为了我不顾一切,只要我好好跟她认错她自不会对我绝情,可是你呢?宋家没了,国公府也就此消亡,宋瑾修你什么都不是。” “棠宁宁肯跟宋家断亲自逐出族,也不认你这个兄长,不愿跟你有半丝牵扯,你有什么脸面还自称他阿兄。” “妹婿?哈!” 陆执年满是讥讽地冷笑了一声:“你要是这次能活下去不被流放发配,待到我跟棠宁大婚时,我倒是能够赏你一杯酒水,让你亲眼见证我跟棠宁的幸福。” 宋瑾修微侧着头看着对面满是狰狞的陆执年,看着他明明落到这般境地,却依旧还如往日自负自得。 他后背上的衣衫还沾着血,连坐起来都要用力抓着牢门,明明被投入诏狱数日,却无一个陆家的人来看过他。 可是他却好像还觉得只要他能出去,陆家依旧是他的,他依旧还是那个光风霁月受人追捧的陆家三郎,棠宁也会为他回头…… 宋瑾修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昔日的自己,那个明明已经与人决裂,却还总是以兄长身份教训棠宁的蠢货。 第121章 宋瑾修看着对面的陆执年时,就犹如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明明最初时是有机会挽回的,明明棠宁也未曾一回来就赶尽杀绝,明明那时候她已经跟他说的那般明白,要的只是真心的歉意。 他却还总是自以为是,觉得小姑娘不过是玩笑置气,觉得她任性好哄,他从未去想过棠宁受了多少委屈,反总觉得自己随意一声“对不起”,她就得敞开心扉原谅。 他护着宋姝兰,护着自己的脸面,觉得他是兄长,棠宁就该无条件地原谅他任何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真与她生分,结果生生耗尽了最后那点情分,将自己和宋家都送入了绝境。 宋瑾修扬唇讽刺笑了笑,放开了宋姝兰纤细的脖颈,靠坐在牢门边上没再说话。 陆执年却只觉得他笑声刺耳:“你笑什么?” 对面没有回应。 陆执年心里不安跳动,隔着牢门似能看到宋瑾修脸上讥讽:“我问你笑什么,宋瑾修,你说话……” “吵什么吵,不要命了?!” 外头有人突然进来,手中的鞭子朝着牢门上就甩了过来,陆执年避之不及脸侧挨了一下,嘴里痛呼一声踉跄着朝后栽倒在地上。 进来那人扫了眼宋瑾修他们那边,扬手将鞭子收了回来绕在了手腕间。 “吴校尉,你怎么能动手打人……” “诏狱里喧嚣吵闹,没割了舌头已是容情,你要是有意见,让你家主子去跟我家督主提!” 陆家那下人脸色难看至极,可是对着满脸凶煞的黑甲卫却只能强忍着,他怕好不容易才能进来接三郎君出去,惹恼了枢密院的人回头再惹出麻烦。 说话那人正是那日将陆执年抓回来的那个,名叫吴奎,见陆家人没再开口,他这才冷哼了一声,拿着鞭子用力一敲牢门。 “陆执年,你可以出去了。” 里面陆执年猛地抬头,也顾不得脸上疼痛就露出欣喜:“我能出去了?” “三郎君……” 陆执年看到牢门前逆光站着的眼熟之人,眼眶瞬间湿润:“荣叔。” 陆荣连忙扭头:“差爷,这牢门……” “开了吧。” 跟在一旁的狱卒得了吩咐,这才连忙上前打开挂在牢门上的锁链,等到“吱呀”一声推开牢门时,那陆荣连忙就进了牢中:“三郎君,您没事吧?您可还好?” 陆执年眼圈猛地泛红,既有劫后余生的欢喜,又有多日被关在这牢狱之中的委屈:“荣叔,父亲和祖父呢?” 陆荣想起今日府中的事情神色一顿,只是低声道:“大爷在外间等您…” “那祖父……” “说完了没有,要叙旧出去再说!”吴奎见着里头二人说个没完,有些不耐烦地敲了下牢门皱眉喝道。 陆执年闻言就想动气,被陆荣一把拽住了手腕。 “三郎君,我们先出去。” 陆荣搀着身后有伤的陆执年出了牢门之后,不等陆执年扭头想要朝着那边宋瑾修说上两句,就被穿着盔甲的吴奎不耐烦地催促着:“赶紧走,别耽误事。” “你……” “怎么,陆三郎是还没待够,想要多留几日?” 陆执年何曾被人这般怠慢,闻言就想动怒,可是陆荣却依旧拦着他,只是沉声说道:“吴校尉,我们这就走。” 看着往日跟在自家父亲身旁,从不与人低头的陆荣一而再再而三的隐忍,甚至对着一个区区黑甲卫中的校尉这般卑躬屈膝。 陆执年隐约察觉到不对,原本的恼怒散去了些后,心里隐隐生出了不安来,他不再开口去说什么,只是被陆荣扶着朝外走。 跟在后面的吴奎见状暗骂了一声“怂货”,原还想着这陆家三郎若敢还嘴,他好能趁机再给他几鞭子,替督主家的小娘子出出气,可没成想这世家子居然能忍得下这般怠慢激怒,那陆家下人也精明的很,可惜了。 诏狱里光线昏暗,吴奎有些遗憾地收了嚣张之色,跟在陆家主仆二人身后朝外走,等走到甬道尽头时,身后突然传来“哐啷”一声,像是什么撞在了牢门的声音。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一身囚衣的宋瑾修靠在牢门前,抬眼望着这边,他手中像是抓着什么,隐约瞧着像是女子身形。 吴奎目光顿了顿,嗤笑了声后,就继续朝外走去。 而那甬道尽头宋瑾修所在的监牢之中,宋姝兰被死死拽着贴在牢门缝隙处,脖子落在宋瑾修手里被他扼住。 一直等到陆执年他们背影消失之后,宋瑾修才神色漠然地看着被他抓着脖子,脑袋贴在监牢木栏上蹭出了血的宋姝兰。 “陆执年不是你能攀的高枝,你那点儿伎俩也糊弄不住陆家的人,你要是不想死的难看,就安分一些,否则若是被陆家人盯上,你只会尸骨无存,听明白了吗?” 宋姝兰只觉喉咙都仿佛要被掐断,耳边那冰冷至极的声音也让她遍体生寒。 她窒息之下,喉间喘息困难,张大了嘴竭力想要呼吸不能,只能手中用力抓着宋瑾修的手腕。 “阿兄……我……我知道了阿兄……我…我不敢……” 宋瑾修手上被她抓的见了血,却如铁钳纹丝不动。 看着她脸上惨白,紧接着泛了青紫,仿佛随时都会窒息断气,他想起曾经显赫的国公府,想起被关押在重刑狱中的宋鸿他们,想起与他们决裂的宋棠宁。 宋瑾修手指用力握紧时,那一瞬间的杀意弥漫于眼,他知道自己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拧断了宋姝兰的脖子,可是片刻之后,他却还是松开了手。 “咳咳咳——” 宋姝兰踉跄着摔倒在地,躬身剧烈咳嗽起来,她捂着脖颈满是惊恐地倒退着缩回了角落里,脸上惨白如纸。宋瑾修将手在地上蹭了蹭,低声道:“乖一些,别再惹祸,阿兄疼你。” 宋姝兰抱着胳膊簌簌发抖。 宋瑾修疯了…… 他们都疯了!! 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他们以前舍不得这么对她的… 疯子!!! 都是疯子!!! 第122章 …… 陆肇站在诏狱前来回走动着,春日盛阳已经开始变得灼人,那光落在脸上极为刺眼,让他忍不住觑眼才能顶着那光望向诏狱大门。 等过了一会儿,诏狱大门大开,瞧着里面被人搀扶着踉跄出来的陆执年时,陆肇连忙上前。 “三郎!” “父亲……” 陆执年看到自家父亲时,如同找到了依靠,他忍不住嘶声唤完之后,眼中浮出些水雾。 陆肇见他狼狈模样也是心疼,只拍了拍他道:“先上马车,回去再说。” “慢着。” 后面跟着出来的吴奎突然出声阻拦:“陆郎令,陆三郎君的事情虽然暂时算是查清楚了,也可以先行回去,只是陆郎令还是须得提醒着他一些,下次别去不该去的地方,免得再引来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陆肇脸色一沉:“用不着你多言!” 吴奎耸耸肩:“下官只是好心,陆郎令不愿意听就罢了,只不过下官还是要提醒您一句。” “陆三郎君如今还是戴罪之身,我们督主念在陆中书年迈体弱,又大方补偿了宜阳县主的份上,才暂时答允让他归家,但是宋家案子未结之前,他依旧还有嫌疑在身,所以在此期间陆三郎君每三日须得去一趟枢密院,也不得擅自离开京城。” “督主放他出狱已是法外容情,还请陆家别坏了规矩。” 陆肇闻言脸色难看至极,刚想要说什么,吴奎就朝着他拱拱手:“枢密院还有要事,下官就不与陆郎令多言了,先行告辞。” 没等陆肇回话,吴奎就直接转身走了,那盔甲摩挲间,单手置于剑鞘上的轻慢样子让得陆家几人都是脸色铁青。 “这些黑甲卫的人,简直可恶。”陆荣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怒声道,“不过是区区校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竟然敢这般轻慢于您!!” 论官阶,论背景。 这吴奎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他们陆家嫡主面前嚣张?! 陆肇满目阴寒:“他是可恶,可更可恶的是他们的主子。” 一群疯狗,跟了个卑劣歹毒之人,便小人得志,猖狂至极。 要不是萧厌替他们撑腰,这些黑甲卫岂敢如此! 陆肇只觉屈辱至极,更对萧厌心存怨恨,只气那一日怎么没将他弄死在京郊。 他深吸口气压下心头怒意,扭头见陆执年面无血色,嘴唇干裂着人也衰败的不成样子,他强压着怒气说道:“先上车,回府。” 陆家的马车停在诏狱前,陆执年挨了杖责身上有伤,马车上铺了厚厚一层软垫。 待到被陆荣扶着上了马车斜倚在垫子上时,陆执年才真切感觉到自己从牢中出来了,身下摇摇晃晃的马车走的他并不舒服,可是比起那阴暗潮湿的诏狱,外间却已经让他觉得处处都好。 陆执年斜靠在软垫上调整了下姿势,才突然想起当初跟他一起被捉进去的松墨,他出声问道:“父亲,松墨呢,您可将他救出来了?” “你还有功夫管他?” 陆肇脸色一沉:“你怎不问问你祖父如何,府中如何?” 见陆执年面露无措,有些不安的模样,陆肇才冷沉说道: “松墨没死,他伺候你多年,本该处处谨慎,可他却不知拦着你做糊涂事情,让你闯下弥天大祸,若非念在你们被抓之后他未曾说什么不该说的,好歹还知道护主,以你祖父的脾气早就该被打死了事。” “我下令将人送去了庄子上,往后不必留在你身边伺候。”这般奴才,不配留在陆家! “父亲……” 陆执年张了张嘴想要替松墨求情,想说那天夜里是他自己要去宋国公府的,是他烧糊涂了脑袋被梦境迷了神智,松墨是曾拦过他却拗不过,才只能陪着他一起过去。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陆肇就已经说道:“你还有功夫去管那松墨,你可知道你这次闯了多大的祸事?” “为了你突然入狱,陆家在宋氏女和萧厌面前败的一塌糊涂,原本还能有机会博弈也彻底失了先机,你祖父遭人羞辱,陆家为了平息此事更是损失惨重,就连皇后也遭陛下训斥。” 他早就想问陆执年,此时再按捺不住, “三郎,你那天夜里到底去宋国公府做什么?” 陆执年脸色惨白:“我……” 他想要说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场梦境于外人而言荒谬至极,就连他自己到现在也只能因为那个废弃的院子,那株他从未见过的枯木去证明真假,可若是说给旁人去听,谁会相信?恐怕就连父亲都会觉得他是疯了,甚至被人当成是妖孽。 他总不能告诉父亲和陆家的人,他是因为做了一场梦想要验证才去宋国公府,还是要他告诉他们,他梦到了自己如何负心宋棠宁,如何背弃婚约见异思迁,如何与那宋姝兰强夺了棠宁之物将陆家宗妇之位拱手让给一个不知来历的贱人,甚至将宋棠宁害得人不人鬼不鬼? 陆肇见他默不吭声,沉着眼:“你什么?你倒是说话,是不是你发现了宋家什么事情,还是你知晓了那宋棠宁什么把柄,你着急前往宋国公府才会一时大意被人抓住?” 陆执年闻言脸上发白,抓着身下的褥垫,避开了陆肇的眼睛:“不是的,我那夜是病糊涂了,以为棠宁还在宋家,我想要去找棠宁求她原谅,没想到会撞上黑甲卫的人……” “你再说一次?!” 陆肇满眼震惊,就连一旁的陆荣也是面露愕然。 哪怕他们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还想过兴许陆执年是想去宋家做什么无意被人抓住,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陆执年居然是为着这个。 陆执年被吓了一跳:“我只是想着棠宁若是原谅了我,陆家的事情就能了了,我只是一时病糊涂……” “啪——” 陆肇气得一巴掌就甩在了陆执年脸上,指着他时手中都在发抖:“病糊涂了?我看你是病的脑子都没了!” 第123章 “你个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你这一糊涂,陆家付出了什么?!” 陆肇原以为陆执年去宋国公府是为正事,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可以拿捏宋氏女,或者是有什么东西能够对付萧厌才会铤而走险。 可是他居然说他是一时糊涂。 他居然是一时糊涂! 想起陆执年入狱之后他们与皇后所起嫌隙争执,想起他们不得不退让被宋棠宁和萧厌拿捏,被迫前往积云巷遭人羞辱,甚至于想起陆家今日被人搬走的那些藏书,还有外间那些流言蜚语,陆肇就气得恨不得能直接打死了陆执年。 “逆子!!”陆肇骂着气不过,忍不住又一巴掌打了过去:“早知如此,我与你祖父何必费尽心思救你出来!!” 陆执年身上本就有伤,接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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