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那个是承安侯吧,我以前见过。” “工部侍郎也来了。” “天,那位是光禄大夫丁老大人?听闻他准备告老了,已经有好些日子未曾上朝,他怎么也来了?” 陆陆续续的马车驶入书院前,随着露面的朝臣越来越多,聚集在外间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 等着陆崇远他们乘车过来时,瞧着外面人山人海,还有那些挤在人群最前面格外兴奋的年轻面孔。 哪怕隔着马车也能听到那些兴奋至极的议论声,跟在陆崇远身旁的世家官员忍不住皱眉:“怎么这么多人?” “程大人不知道吗?这荣晟书院还没建成时,就已经有人去各地宣扬这书院名声,这段时间陆陆续续从其他地方赶进京中的学子就有数千人,而且还有一些人因路途太远,还没赶到。”旁边一人说道。 先前说话那官员顿时皱眉:“一个刚建成的书院罢了,怎么能引来这么多人?!” 崔林也跟同路,闻言冷笑了声:“那就要问问咱们陆中书了。” “寻常刚建成的书院自然不行,可这荣晟书院却是得了陆家一半藏书,又有荣迁安留下那些珍贵遗物,听说曹家那位不出世的曹阁老亲自替书院做赋,且答应每月入这荣晟书院授课两日。” “除此之外,荣晟书院还请来了沉佶,丘益川,邓德会等人在院中执教,这些哪一个不是名满天下的大家,况且还有咱们陆中书随曹公一起亲自替书院立文德碑,外间传言世家也会庇护这书院呢,哪怕只是冲着这些,愿意求学的人都是络绎不绝。” “荣晟书院能有今日,还得多谢咱们陆中书!” 崔林嘴里的话阴阳怪气,原本说话的那两人都是脸上瞬间尴尬,一旁的陆崇远沉着眼看向崔林。 第290章 几人都已下了马车,远处围观那些人的声音越发清晰了些。 崔林对着陆崇远脸上的阴沉半点不惧,陆家接连受挫,本是元气大伤,他原是想要一鼓作气彻底将陆家弄下去,让崔家取而代之,可谁能想陆崇远都落到那般田地了,居然还能有办法起死回生。 他不知道陆崇远到底用的什么法子,居然能逼得安帝让步,想起那天本以为关氏一死陆家也会跟着死无葬身之地,谁知却得来陆崇远进宫请罪之后,反而得以归朝的消息,他就心口气得生疼。 白白筹谋许久,崔林看陆崇远自然处处不顺眼:“要不是陆中书馈赠,这荣晟书院哪有今日。” 陆崇远深吸口气:“陆家也是遭人算计,老夫今日来此更是逼不得已,崔公,世家本是同气连枝……” “可别!” 崔林没等他把大道理说完就冷声打断:“你们陆家闹出的那起子丑事,我们崔家可不敢跟你们同气连枝,崔氏上下那么多女娘还要名声。” “先前漕粮的事情你们陆家瞒着也就罢了,没想着竟然还跟铖王搅合在一起,就连兵部那侯瑞陆家都藏的那么深,要不是这次凑巧被人查出来,还不知道你们陆家将来会做什么。” “崔家传承至今不易,我可不敢将祖宗家业寄托在陆中书身上,若不然将来哪一日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崔林!”陆钦听他阴阳怪气不断,忍不住就压着声音怒道:“你明知陆家是被人陷害,我父亲也已经竭力挽回,更何况要不是你们暗中靠拢二皇子,怎会有后面那些事……” “你有脸怪老夫?” 崔林对陆钦时满面霜色:“是老夫让你们府中子嗣行为不检?还是老夫逼你们跟铖王苟且?你们倾世家之力辅佐四皇子,结果呢?养出条不知好歹愚蠢至极的白眼狼,若不是老夫早早就选了退路,崔家如今怕也跟你们陆家一样丢人现眼!” “你!” “你什么你?陆钦,崔家不是你们陆家附庸,老夫也算得上你尊长,老夫与你父亲说话,几时轮得到你来插嘴?” 崔林看着朝他怒目而视的陆钦,扭头看向陆崇远:“这就是你们陆家的教养?” 陆崇远本不欲跟崔林翻脸,陆家接连出事,族中折损太过,他虽然逼得安帝暂时退步,可是长子一脉废了,次子又难当大任,为保族中漕粮那案子陆家也狠狠出了血,以至于元气大伤,与崔家翻脸不是好事。 可是崔林咄咄逼人,言语极近刻薄,他此时如若服软退让,那世家人心他就再也握不稳。 陆崇远伸手挡住陆钦,朝着崔林也是冷了脸:“陆家的教养用不着崔家来管,至于四皇子,他是蠢,可他依附世家而活,若非有人暗中挑唆诱使,他也断不会反噬世家。” “崔公心气高远,老夫从不拦着你带崔家奔你想要的前程,可是世家早已利益一体,牵一发而动全身,陆家从未想过要牵连其他几家,也竭力保全世家利益,但是崔公依旧不满,你可是想要老夫召其他几家一起说说漕粮案子到底为何落到如今地步?” 崔林对着陆崇远满是冷冽的眼神,心中猛地一跳。 陆崇远他,知道了? 那账本的事情…… 一直跟在一旁未曾开口的冯秋荔突然上前:“崔公,陆公说的有道理,世家一体,大家谁受挫于咱们来说都无益,今日荣晟书院来了这么多人,咱们在此内讧只会惹人笑话。” 复又看向陆崇远:“陆公,崔公方才只是气恼之言,四皇子如今跟世家离心,皇后娘娘也与从前不同,世家再想要依仗他们恐怕不能,崔公也只是想要替我们几家另寻一条出路,断无舍弃其他人自奔前程的想法。” “知晓今日荣晟书院开院,那宜阳县主有意为难陆公,我与崔公才会前来,还望陆公莫要误会。” 冯秋荔的话说的格外漂亮,陆崇远深深看了他一眼,瞧着不远处又有马车过来,压下眼底暗沉:“老夫自然不会误会,只是希望世家之间不要内斗,凭白便宜了外人。” 冯秋荔松了口气:“陆公教训的是。” 书院门前有人过来,朝着几人行礼。 “陆中书,崔尚书,还有几位大人,我家县主请诸位里面请。” 崔林皱眉,觉得那宋棠宁忒不识礼数,他们亲自过来,那宋棠宁居然不毕恭毕敬迎接,反只派个下人过来,他冷哼了声,朝着冯秋荔招呼了声就大步朝着书院里面走去,那两个世家官员也跟在身后。 陆崇远和陆钦等他们离开,才抬脚朝着里面走。 陆钦瞧着他们背影死死咬牙:“父亲,那崔林实在是可恶……” 陆崇远摆摆手,见引路的人遥遥在前,才压低了声音:“崔林徒有野心,实则自大至极,他垂涎世家之首已久,想要对付不是难事,那个冯秋荔才是那条不叫的狗。” 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崔林犬吠的厉害,实则却根本不足为惧,他巴望着如陆家扶持安帝一样,扶持二皇子登基,想要吞了陆家,却根本没那本事,反倒是那个冯秋荔。 往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处处以崔家为首如同附庸,可细想崔、陆两家嫌隙日渐加剧,其中却处处都能见冯家身影。 他以前太过小看了那姓冯的小子。 书院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一眼望去几乎都是熟悉面孔,陆家父子到了书院堂前时,远远就瞧见那向来不苟言笑的曹德江正与宋棠宁说话,脸上堆满了和煦,二人身旁站着其他一些朝臣,气氛热闹极了。 待见陆崇远他们来时,里头突然安静。 棠宁朝着身旁人告罪了一声,就朝着这边迎了过来。 “见过陆中书,崔尚书。” 崔林厌恶陆家,却也没多喜欢宋棠宁,女子不于宅内安守,反而抛头露面建什么书院,还妄图跟世家抗衡,他开口便是冷讽。 “宜阳县主这书院匆忙而建,早早就开院,本官还以为有多周全,却不想瞧着这般简陋。” 第291章 崔林这话实在太过刺耳,那边朝臣都是望了过来,不少人忍不住皱眉。 钱宝坤有些担心望着棠宁,怕她应付不来世家刁难,却不想那瞧着娇小的女娘丝毫没有气恼。 “崔尚书说的是,荣晟书院自是比不得崔家族学金玉为宅,我与阿兄筹建书院时没想着要太过华丽奢靡,只为替那些寒门学子提供一席进学之地,想着能早早开院惠及天下,却没顾虑太多。” 棠宁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我离开宋家时没得太多银钱,阿兄也将大半身家全都投了进来,若非陛下恩旨,准允京造司从旁帮衬,这书院恐怕还难以有如今模样。” 她说着说着就有些难过地垂着眼帘,语气满满都是歉疚。 “若书院太过简陋,等往后我赚的银钱,再寻人修缮……” “够了!” 那边跟曹德江站在一起的那位老人,瞧着小姑娘垂着头愧疚模样,脸上已然冷了下来。 “谁说此处简陋,书院本就是进学之地,不是攀比的地方,有瓦檐遮身,学舍落足已是极好。” “更何况就算当真简陋又能如何,上进之人就是草屋陋室亦能孜孜不倦,那无知蠢货给他放在金玉屋中,也不过学个皮毛。” “求学之人看重的是能学到什么,是与谁人身前问学,宜阳县主和萧督主筹建书院已是善行,只有那碎嘴无德之人才会指摘!” 曹德江也是温声说道:“丁老说的是,对向学之人来说,能有一地寻三五同窗,得名师授教已是大善。” 傅来庆早就瞧着世家这些人不顺眼,混在朝臣里凉飕飕地道:“崔尚书说的倒是容易,这荣晟书院几乎耗空了宜阳县主和萧督主全部身家,能建成这般已是不易,崔尚书觉着简陋,倒不如大开崔家族学之门,让其他学子也能进去看看崔家富贵。” 那些个清流朝臣也都是纷纷皱眉开口,虽没像是傅来庆这小年轻那般直言嘲讽,只安慰满是愧疚的棠宁,可话里话外的讥讽却是让崔林脸上铁青。 崔林气的瞪着宋棠宁。 他就只是说了一句,怎就捅了马蜂窝了?! 陆崇远看着只几句话就将崔林架起来惹了众怒的小女娘,眼神不由深了些。 冯秋荔眼底浸着一丝笑,开口时已是皱眉:“崔公只是随口感慨一句,断无旁的心思,知晓荣晟书院今日开院,我与崔公还备了薄礼。” 他身后人连忙端着长长的锦盒上前,这边杭厉上前接过。 棠宁看了一眼柔声道:“让冯大人和崔尚书破费了,等回头我便将二位贺礼兑成银两,让人加固书院,免得学舍太过简陋影响学子进学,棠宁先代那些学子多谢二位馈赠。” 冯秋荔:“……” 崔林:“……” 原本还忧心忡忡的钱宝坤肩膀抖了下,眼瞅着崔林那张老脸黑如锅底,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周围那些朝臣都是嘴角抽了抽。 宜阳县主这毒舌,莫名让他们想起了萧厌那厮。 气走了崔家那老东西,见他黑着脸去了一旁,棠宁才扭头看向陆崇远:“说起来荣晟书院能建成,还得多亏陆中书当日赠书,前些日子听闻陆中书病了,陆家又多番变故,棠宁还担心您今日来不了。” 陆崇远听她话中暗讽,沉着眼:“劳县主挂怀,陆家经多年风雨,不知见过多少小人作祟,老夫虽然上了年纪却也非那些下作手段能伤,今日是书院大喜,老夫自然会前来道贺。” 棠宁仿佛没听出他话中嘲讽,言语轻柔:“陆中书说的是,鬼祟小人,卑劣无耻,行不德下贱之事,又岂能殃及陆家。” “陆中书向来正直无私,又能行大义灭亲之举,听闻就连陆郎令那罪证都是陆中书检举,才能让他不日处斩,还漕粮案那些冤魂公道,陆家有您坐镇定然安稳,倒是棠宁多虑了。” 陆崇远哪怕心思深沉,也被她话中笑意刺的脸色冷了几分。 陆钦更是满脸阴沉,几乎遮掩不住杀意。 曹德江在旁忍不住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宋棠宁好端端地刺激陆家父子做什么,那陆肇的案子判下来落了个死刑,陆崇远弃车保帅亲手送了他长子去死,此事无疑是他逆鳞。 见陆家父子神色阴鸷,世家那些人也都是怒目而视,曹德江下意识上前了半步站在棠宁身旁。 “宜阳县主,天色不早了,是否该挂匾了?” 棠宁轻声道:“还有人没到,劳烦诸位稍等片刻。” 还有人? 别说是曹德江不解,那些个朝臣也都是面露疑惑,眼下朝中清流来了大半,那世家那边陆崇远他们也都到了,这宜阳县主还在等谁?莫非是萧厌?有人正猜测着,就突然听见书院外间喧哗,似是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就听一道声音传了进来。 “陛下驾到!” 里间所有人都是一惊,谁也没有想到安帝居然会来,所有人连忙跟着棠宁快步走了出去,就见到书院外面已被禁军团团围了起来,原本守在外间的那些围观百姓和学子都是跪在地上。 明黄车驾缓缓从人群中驶来,蟠龙锦纹的车帘卷了起来,薄纱垂在两侧,里间赫然坐着一身龙袍满是威严的安帝,而萧厌则是一身紫色锦衣骑在马上,领着黑甲卫护在车驾旁边。 “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臣连忙下跪行礼,棠宁也是俯身。 安帝今日心情不错,等着马车停稳,被萧厌扶着下来之后,才扬声说道:“都起来吧。” “谢陛下。” 众人纷纷谢恩起身,而外间那些百姓学子站起来后,脸上都是越发激动。 原以为这荣晟书院能有这么多朝臣过来,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可没想到居然连当今陛下也来了,他们不敢直视圣颜,也惧怕跟在周围那些手持刀剑的宫中侍卫,可是心里却是兴奋的很。 原本还有顾虑的那些学子早就将先前疑虑抛到九霄云外,恨不得立刻能进入荣晟书院。 安帝走到近前瞧了眼那些个朝臣:“你们来的倒是齐整。” 曹德江温声道:“臣等都是应宜阳县主所邀,惠及天下学子之事,臣等都愿意尽一份心力。” 安帝闻言将目光落在棠宁身上:“你既已请的这些人来,怎还想着请朕过来?” 棠宁跪下恭敬道:“曹公他们是学子榜样,陛下却是他们的君主,入得书院之人最后殊途同归,皆是为国为民为天下,自古便有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之说,且荣晟书院本就因陛下而成。” “若无陛下仁善,书院不得而成,天下学子都该感恩陛下,棠宁不愿世人误解,这才斗胆请陛下前来。” 安帝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姑娘,见她背脊挺直看似从容,可小脸绷得极紧,一双手也是不自觉地抓着袖子,嘴唇微白显得紧张极了。 他倒是觉得有意思,荣家的这个外孙女倒是比荣迁安懂得变通的多。 不过说到底,还只是个小姑娘。 安帝难得生了几分宽容浅笑:“你有心了,起来吧。” 第292章 棠宁起身时,才真正看到安帝面容,只是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便是惊住。 她重生归来后还未曾进过宫,自然也就没有见过安帝,可是她重生前却是见过安帝很多次的,记忆里陆皇后时常召她进宫,凡有宫宴她也都能看到安帝,安帝虽然不算年轻,可四十来岁的年纪却也正值壮年。 虽然登基之后就一直被世家压着,可身上帝王威势却丝毫不少,安帝身体健壮,面貌也好,说话更是极具威严,但是眼前这个人却是眼窝深陷,颧骨高突,虽然脸色瞧着正常,可腰封紧束之下,身上龙袍显得空荡,就连说话时都显得中气不足…… 眼前这个人,跟棠宁记忆里那个皇帝如同割裂开来,仿佛全然不像是同一人。 棠宁忍不住有些吃惊,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安帝没留意到她异常,只是看了眼外间那些人问道:“几时开院?” 棠宁恭敬:“本就是等陛下驾临,如今圣驾已至,随时都可以。” “那就开吧。” 书院的文德碑是立在院门之外,外间谁人都可瞻看,先前安帝亲赐文德碑后,宫中便已经寻了最好的石料做好送了过来,那整面宽碑上下一体,足有七八尺高,五六个侍卫抬着落于书院门外时,上面蒙着的红布被系于底部石座之上。 等“砰”地一声放在地上时,所有人看着那碑上,都是目光火热。 先前曾呵斥崔林的那位光禄大夫丁老大人上前:“永和十一年,青龙在涒叹,霜月之灵,朔元之日,荣氏长女棠宁尊孔圣之心,闻天下问学不易,不忍琦玉蒙尘,建荣晟书院,得天子赞,乃立表石,纪传亿载。” 棠宁立于书院之前,所有人目光都朝她望去。 她不卑不亢地走上前来,站在丁老大人身旁:“书院得陛下青眼,赐文德碑以立教化之功德,于天下益,于士林功者,皆在其列,棠宁不才,愿以书院广纳天下有志之士,惟愿他日文德碑满,录诸位功绩,留于千秋后载。” 此话一落,别说是那些清流文臣,就是崔林等世家朝臣,望着那盖着红布的石碑都是满眼火热。 谁不想名传千古,谁不想史书留名? 就算是看重利益的世家之人也同样在意这些虚名,看着棠宁邀请曹德江和陆崇远上前立碑挂匾,崔林一时间也忍不住眼红,那曹德江也就罢了,清流一派惯来虚伪,讨了宋棠宁的好,可是陆崇远跟那女娘可是有仇的。 哪怕明知道那女娘邀陆崇远挂匾,是为让世人看到世家“表态”,借此让世家不能出手打压,可这个时候他依旧是有些不满,那宋棠宁为何找陆崇远不找他,崔家难道差了陆家什么? 眼见着陆崇远已至人前抬着的匾额之前,揭开蒙在上面的红绸,准备朝上挂去,一直未曾出声的萧厌却是突然开口。 “慢着。” 陆崇远手中一顿。 萧厌转身朝着一旁安帝说道:“荣晟书院既是陛下亲旨允建,陛下又御驾亲临,今日数千学子在旁,又逢开院盛事,不如陛下再给书院一份恩典。” 安帝来了兴趣:“什么恩典?” 萧厌看向那匾额:“陆中书毕竟是世家之人,荣晟书院却是收纳寒门子弟,他虽有心庇护,可由他来提这书院之名多少有些不够完美,况且向学之人大多惜名,先前陆家的事……” 他点到即止,便没再多说,只是朝着安帝道:“陛下既然亲自来了,不如留下一份墨宝,悬于这书院之前,既能让将来进入这书院的学子感沐圣恩,也能瞻仰陛下御笔。” “这……”安帝闻言有些动心。 好话人人爱听,更何况这书院安帝本就“寄予厚望”,安帝还盼着这荣晟书院能培养一批寒门子弟入得朝堂,分驳世家权势,对于拉拢人心替自己添加声名的事情自然不会拒绝。 只不过,他看了眼站在那边的陆崇远:“陆卿已经题字……” “陆中书的字,怎及陛下。”萧厌只淡淡一句,就抬眼看向陆崇远:“陆中书向来心胸宽宏,想必也不在意这等虚名,既是为书院好,也是为天下学子谋利,想来陆中书不会介意将这匾额让给陛下来提?” 书院前那些朝臣都是察觉到不对劲,纷纷安静下来,就连刚才还愤愤的崔林也是忍不住看向陆崇远。 陆崇远手里抓着的匾额一点点收紧,哪怕他历经多少大小场面,应付过多少难缠之人,此时也依旧难堪至极。 若他从未提过匾额,从没来过这荣晟书院,这东西谁来题字都行,可偏偏他题字在前。 萧厌早不说,晚不说,却选在挂匾之时才说,他分明就是故意将他和陆家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可众目睽睽,安帝在侧。 陆崇远紧咬着牙根忍着喉间血腥,垂眸低声道:“天下学子皆是陛下门生,将来也是为朝廷效力,老臣,自然愿意。” 萧厌灿然一笑:“陛下,您看?” 安帝看了眼垂头束手站在那里的陆崇远:“既然陆卿这么说了,那朕就允了。” 棠宁笑着道:“杭厉,去取笔墨!” 书院里很快就有人取了笔墨出来,安帝心情甚好,当着所有人面前替书院提了字,眼见着萧厌命人拆了陆崇远先前提好的匾额,将安帝写好的那张纸装裱了进去,悬挂于书院门前,而原本的那张纸却是被随意卷了卷后,交还给了陆崇远。 其他人都忍不住朝着陆家父子看去,就连先前火热的文德碑也比不过看陆家热闹。 陆崇远尚好,哪怕难堪也竭力维持着脸色,可陆钦那张脸已经黑如锅底,望着萧厌和棠宁的目光更满是阴狠。 院前开始放鞭炮时,满目烟尘让得所有人都避了开来,棠宁退回来些,瞧着外间所有人都在陪同圣驾,她悄悄命人去准备茶水。 等回头想要回院外时,就看到陆钦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她面前。 第293章 杭厉一惊,下意识想要上前,棠宁挥挥手示意杭厉没事,然后才望向陆钦。 “陆二爷有事?” “宋棠宁,你今日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 外面鞭炮声极大,棠宁歪着头面露不解:“陆二爷在说什么?” 陆钦满脸阴沉:“你用不着装傻,你和萧厌故意让我父亲提前写好匾额,却又让陛下今日过来题字,你们分明就是想要羞辱我父亲和陆家。” 棠宁皱眉:“原来陆二爷是在怨怪陛下抢了陆中书题字的机会?那你刚才怎么不早说,你若是早说,知道陆中书不愿意谦让,那我肯定就不求陛下赐字了。” “宋棠宁!你别顾左右而言其他!!” 陆钦怒气更甚,上前半步寒声道:“我陆家不稀罕替你这书院题字,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当众折辱我父亲,踩着陆家颜面。” “宋棠宁,陆家跟你恩怨早就已经了结,你却还这么咄咄逼人,和萧厌那阉人行这般下作之事,你简直就是个毒妇,难怪三郎当初看不上你!” 棠宁听他这话顿时笑了:“陆执年看不上我,我谢天谢地,倒是你们陆家如今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女眷跟人私情,长子贪污卑劣,连你们陆家那些个子嗣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家的,还谈什么脸面,至于阉人不阉人的,陆二爷声音可别太大,我阿兄之事人尽皆知,陆二爷若是叫人知晓不能人事,那可就真成天大的笑话了。” “宋棠宁!!!” 陆钦脸色剧变,猛地上前就想去抓宋棠宁的胳膊。 杭厉却是横身挡在她身前,直接用力一推,陆钦便踉跄着退后。 棠宁看着目眦欲裂的陆钦,笑容温润:“陛下还在外面,陆二爷是想要在这里跟我护卫动手,还是想要外面所有人都知道,堂堂陆家二爷不能人道?” 陆钦死死咬着牙:“宋棠宁,你不要脸!!” “我要不要脸,不劳陆二爷操心,倒是陆二爷好生想想,你还想不想要你这张脸。”棠宁似笑非笑:“堂堂陆家二爷,却如宫中太监,说不定哪一日陆二爷一觉睡醒,就名扬整个京城了。” “你……” 陆钦气得浑身发抖,死死看着棠宁时,眼里满是阴狠怨毒。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藏在最深处的隐秘居然会被眼前女子知道,更没想到她会拿此要挟他,明明他已经将看诊的大夫处理了,明明他未曾告诉过任何人,他当初当众失禁已经丢尽了颜面,若再叫人知晓他不举…… 陆钦简直难以想象往日与他不睦那些人会如何嘲笑鄙夷,陆家族中那些人又会在他身后怎样指指点点,他往后还怎么在京中立足。 棠宁全然没在意他脸上神色:“荣晟书院不欢迎陆家人,陆二爷往后可莫要擅入,免得脏了我这书院。” 她拍了拍衣袖,转身就领着杭厉朝外走去。 外间鞭炮声已然停歇,陆钦耳间却还轰鸣,他恶狠狠地看着棠宁背影,眼底杀气翻腾。 …… 书院立碑挂匾之后,众臣便陪着圣驾进入书院观看,安帝似乎来了兴致,不仅问了棠宁一些跟书院有关的事情,还与院中几位先生切磋了棋艺,后来更留在书院用了膳食。 那些朝臣伴驾了一会儿,安帝便嫌他们碍眼让他们先行散了,陆家父子顶着所有人各色目光,拿着那废弃的“匾额”离开。 崔林哪能放过幸灾乐祸的机会:“有些人呐,原以为是来得脸的,没成想成了丢人现眼,连区区一个书院都瞧不上陆中书墨宝……” 他“啧”了一声,笑容刺眼。 往日暴躁的陆钦这一次却没说话,倒是陆崇远冷冷看了崔林一眼,朝着陆钦道:“走!” 见陆家父子走了,冯秋荔有些不赞同:“崔公,您何必火上浇油,陆崇远今日丢了大脸,怕会记恨您……” “该记恨他早就记恨了,你没听到他之前那些话,那账本的事情他怕是已经知情了。”说起这事,崔林脸上那笑就有些挂不住,沉着脸说道:“原以为那萧厌是个厉害的,可没想到这么好的机会送到他手里,他居然都没弄死了陆家,还叫陆崇远翻了身!” 简直废物! 冯秋荔说道:“这事也说不上是萧厌的问题,二皇子曾说,萧厌那边已经做了万全准备,四皇子出面,关氏的事论理牵连下来陆家绝对逃不过,可偏偏陛下高拿轻放。” 崔林皱眉:“你是说,陆崇远捏着陛下的把柄?” 冯秋荔点点头:“否则我实在想不出,陛下为什么会这么轻易放过陆家,而且您刚才也看到了,那萧厌分明是故意当众羞辱陆崇远,他怕也是因为先前费尽周折却功亏一篑,才会这么恼羞成怒。” 崔林:“这倒是。” 他是知道萧厌跟陆家那些事情,也知道他为了拿下陆肇以及挑拨四皇子和陆家,费了多少心力,明明眼看着事成在即,拿下陆家也是随时的事,可事情却突然急转直下,任谁怕都会忍不下来。 只不过…… 陆崇远到底握着安帝什么把柄? …… 安帝在书院待到天色渐暗时才意犹未尽地离开,起身朝外走时,还颇有兴致地朝着棠宁说道:“你这书院不错,那几位先生也都颇有才名,你能将他们请来倒是费了些心思,往后好好操办书院,别坠了朕的名头。” 棠宁恭敬道:“臣女遵旨。” 萧厌走在安帝身边,把玩着腰间挂着的香囊,拨弄之间,隐约有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他身遭。 “书院招生可弄好了?” “已有不少学子想要入学,明日书院就会开始五日考核,录取合格之人入院。” 安帝听着棠宁的话倒没觉得奇怪,今日聚集在书院外的学子众多,可荣晟书院自然不可能什么人都收,以考核录取倒也正常,否则谁都能入这书院怕也装不下这么多人。 天色昏暗下来,周围人提着灯笼小心护送,等快要到书院前的台阶时,萧厌扶了安帝一把。 安帝正想朝下走去时,却突觉身体里泛起熟悉的痒意,下一瞬剧烈头疼铺天盖地的袭来。 “陛下?” 萧厌察觉不对,连忙用力搀着安帝,朝后看了眼,黑甲卫顿时将后面那些人隔绝在外。 安帝头疼愈烈,手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萧厌沉声道:“立刻回宫!!” 书院中一众人眼见着那些禁卫骚动,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众人都是不敢上前,棠宁快步跟了过去,禁卫碍着萧厌的原因倒没阻拦。 棠宁瞧着安帝脸色低声问:“阿兄,陛下怎么了?” “陛下旧疾发作,得立刻回宫。” 棠宁像是吓着了,连忙跟随在旁疾步送着安帝出去,可是还没等到书院门前,安帝已经几乎快要疼晕过去。 她低声道:“阿兄,陛下好似极为难受,这般能坚持得了回宫吗?这里离积云巷近,不如先请陛下去你府中,秦娘子昨夜入府替阿茹看诊还在府里。” “这……” 萧厌有些迟疑。 安帝却是疼的脑子混沌,他只听到“秦娘子”三个字,他不知道自己头疼是因何而起,只记得上次他头疼症发作时便是秦娘子施针,闻言用力抓着萧厌嘶声道:“去找秦娘子。” 一旁冯内侍急声说道:“万万不可,陛下这般过去难免引起骚动,先前陛下头疾发作已有不少人揣测,还言及陛下龙体有恙,朝中更是不安宁,不如去请秦娘子过来……” 安帝金尊玉贵,怎能忍得住那刺骨的疼,若去请人一来一去怕是要疼疯过去,可他哪怕脑子混沌,也知道冯内侍说的有道理,要是这么多人蜂拥去了积云巷,怕是不出明日他身子不行恐有大碍的消息就能传遍朝野。 “萧厌护着朕去。” “可陛下安危……” “不如陛下换辆马车,乘坐臣女的马车回去,就算有人看到也只会以为是臣女回府,禁军就先留在书院这边,等陛下稍微好转,再与他们一起带着秦娘子回宫,这样也不会有人多想。” 安帝头疼的厉害,只想尽快安宁下来,那搅动的剧疼让他无心多想,想也没想就嘶声道:“照她说的做!” 第294章 棠宁连忙让杭厉驾车过来,比起安帝宽敞华丽的御辇,她的马车要小巧秀气许多。 安帝头疼的人有些晕眩,几乎站立不稳,萧厌半托着他上的马车,等蹲在车辕上才朝着外间说道:“外间已经入夜,陛下此行不宜惊动太多人,冯内侍和虞统领随本督一起,其他人留在书院不准擅离。” 说完他看向一旁:“棠宁,你守着这边,等陛下头疾缓解,我再命人传信过来。” 棠宁连忙点头:“阿兄快些去吧,我会让人看着这边,定不会让人嚼舌。” 夜色微朦,二人彼此对视一眼,便有默契。 萧厌和冯内侍一起钻进马车之中,冯内侍就伸手扶着因头痛有些抽搐的安帝,怕他伤了自己。 萧厌朝着快速到了马车前的那轻甲男子说道:“本督太过招眼,还得烦虞统领赶车。” 虞延峰表面是禁军副统领,实则也是安帝最为信任的隐卫之首,他也知道萧厌那张脸太有辨识,亲自驾车难免惹人猜疑,径直褪下身上轻甲交给旁人后,就跳上车辕。 “萧督主看护好陛下。” “好。” 马车碾着夜色离开,不过片刻就消失在道路尽头。 周围禁军各自散开,佯作安帝依旧还在书院。 等这些人走后,被挡在后面的书院中人才围了上来。 “县主,陛下这是怎么了?” “是啊,可是出了什么事?” 棠宁见众人担忧,轻声解释:“陛下只是突然想起有事要去城中一趟,怕这些人跟着动静太大惹人注目,才改乘我的马车,诸位先生今日也劳累了,不如先去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考校那些入院的学子。” 众人都是有些迟疑,他们既然选择了来荣晟书院,自然就跟书院一体,更和眼前这宜阳县主利益相关。 刚才那些禁军突然骚动,安帝显然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可是见棠宁轻抿着唇朝着他们摇摇头,显然是不能多说的样子,他们也就明白有些事情不能深问,事关皇帝,众人心有猜测也不敢再开口。 棠宁安抚了这些人散去之后,她才返回了屋中,烛影摇晃之下,她将手从袖中伸出,展开时掌心里面躺着一枚香囊。 这是方才跟萧厌错身而过时,他放在她手中的。 “杭厉。” “女郎。” “去把这个处理干净,别叫人看到。” 杭厉看了眼那香囊,隐约记得是之前挂在督主腰间的,他什么都没问,只将那香囊收了起来,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棠宁就着花芜送进来的水洗干净了手上残余的香味,一边拿着帕子擦着手,一边抬眼望着窗外还未曾浓黑的夜色。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只希望……陆钦千万别叫人失望…… …… 夏日夜短,外间天还未曾全黑,乌麻麻的夜色之下,城南那些商铺已有不少点了灯,可街头依旧还能瞧见往来人影。 京中虽有宵禁,城南却是例外,因着京中码头、商市几乎都在这边,就连一些花街柳巷玩乐之地也都在三教九流聚集的城南,所以这边名义上虽有宵禁,巡防上却与别处不同。 马车离开书院之后,虞延峰就驾车朝着积云巷而去,途经一些坊市时,偶尔也会与旁边过往马车擦肩而过。 虞延峰一直紧绷着心神,留意周遭之人,可片刻后见周围几乎都是来去匆匆的商户、百姓,而他一身黑衣,所驾马车也十分低调,倒是半点都没引人注意,他这才稍稍放松一些。 马车之中安帝的呻吟小了一些,冯内侍让他靠着,一边替他揉着颞颥两侧。 见安帝神色似有缓解,萧厌问道:“陛下现在如何了?” 安帝脸色苍白,脑中疼痛仍在,却不似之前疾厉:“好像没先前疼了……” “太好了。”冯内侍险些喜极而泣:“陛下方才真是吓着奴才了。” 萧厌也是松了口气,扶着安帝坐起来后朝着他说道:“陛下这头疾实在是古怪,接二连三发作对陛下身子恐怕不好,眼下虽然缓解了些,可待会儿还是得让秦娘子和太医们都好好瞧瞧。” 安帝揉着眉心,他此时身子泛软,脑子里依旧一抽一抽的疼,那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满是认同。 这头疾上次发作时就足足疼了大半日,休养了几天才缓解过来,今日又突然发作,实在是扰心。 “对了,方才宋棠宁为何说,秦娘子在她府中?”安帝问。 萧厌解释道:“是先前宋家那个庶女,那庶女当初在宋家处境不易,棠宁心疼她遭遇,就将人养在府里让她随了她母亲的姓。” “那小姑娘也是个有感恩之心的,上次陆执年想要伤害棠宁和钱家那小娘子时,那小姑娘为了护着她们被打成重伤,身子骨也险些毁了。” 安帝揉着眉心的动作一顿,抬眼看着他:“所以你们今日才故意下陆崇远脸面?” 他脸色沉下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拿朕当筏子!” 冯内侍见安帝陡然动怒顿时一惊,下意识就想要下跪,倒是一旁萧厌垂眸:“臣不敢利用陛下,书院请您题名是真心,荣晟书院本就是为朝廷选材,没有人能比陛下落笔更能让天下学子信服。” 安帝冷然:“说得冠冕堂皇,你敢说你和宋棠宁今日没有私心?!” 萧厌闻言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臣是有私心。” “陛下该知道微臣跟陆家早已不死不休,陆肇之事微臣也已经查出了名目,可还不待交予陛下,您便将他送去了刑部让人强行结了漕粮的案子。” “臣不知道陛下为何宽宥陆家,也不敢拂逆圣意,可微臣和棠宁皆是险些死于陆家之手,这口气总是要出的。” “你是在怨怪朕?!” 安帝满是难以置信,看着萧厌时眼底也生了震怒。 眼前这人一切都是他给的,可他居然敢对他心生怨怼?!! “微臣不敢。” 见安帝动怒,萧厌起身跪在安帝身前,车厢本就逼仄,他这一跪便显得越发拥挤。 “微臣一身荣辱皆是陛下所赐,也想拼尽全力回报陛下恩德,可这次事后,微臣才明白微臣并非无人可替,陛下…也并没那般信任微臣。” 马车依旧在走,只是虞延峰听到里面动静,下意识拉着缰绳慢了下来,心神都落在马车之中。 有些昏暗的车厢里面,萧厌神情间满是苦涩。 “陆崇远回朝之后,没了先前那些软肋,以微臣先前所做,他必会置微臣于死地,而之前让他们颜面受损的棠宁也会成他们眼中钉。” “微臣知晓陛下放过陆家定有您的顾虑,不敢质疑陛下决策,微臣手染鲜血人命,成为您手中之剑那一日起也没想过要得善终,可是棠宁不一样,她不该受此事牵连。” “微臣今日请陛下过来的确有别的心思,可也不过是想要借着陛下震慑陆家。” “陛下若要责罚,微臣愿意领受。” 第295章 萧厌说的格外坦白,甚至几乎将安帝一直不肯言明的事情摆在了台面上,虽未有质问,可那话却说的安帝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是利用萧厌对付陆家,也临到事头压了下来,可他是皇帝! 安帝沉着眼:“陆家的事朕自有顾虑,不动陆崇远也是因为一些别的缘由,至于宋棠宁,天子脚下,陆家怎敢对她肆意妄为?” 萧厌抬眼:“陆家不敢吗?” “你……” “还是陛下觉得,陆崇远是什么心胸宽广之辈?” 安帝顿时瞪眼,他分明看出萧厌眼底嘲讽,就差将反驳逆骨写在脸上。 他恼羞成怒之下正想呵斥他大胆,却不想就在这时马车突然急停了下来,下一瞬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朝着朝着撞了过来,整个车厢都朝着一旁掀翻了过去。 啊—— 安帝惊叫出声,整个人朝前摔了过去,只未落地就被萧厌伸手就提了起来,一把拽着他和冯内侍朝着车厢外跳了出去。 三人落地时,安帝抬头就看到一旁有几匹疯马冲了过来。 “陛下小心!!” 虞延峰大惊失色想要上前,却被因这变故骚乱的对面马车挡了视线,而萧厌只来得及将冯内侍一脚踹开,那疯马已到了跟前,想要退开已经来不及,他就便只能挡在安帝面前受了疯马狠狠一撞。 安帝听到萧厌疼的闷哼了声,就被他护着朝后翻滚了两圈,而萧厌踉跄着快速起身抽出腰间软剑,一剑刺入身前疯马颈侧。 鲜血飙溅时,那马嘶鸣着倒下去,重重砸在之前侧翻的马车之上,而另外两匹疯马却是撞进了一旁还未收完的坊市里,只听得轰隆一声,街旁搭着的架子和东西兜头朝着安帝砸了下来。 安帝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被萧厌扑倒。 身上的人似是被重物砸的狠狠撞在他身上,没等安帝叫疼,就被身上人嘴里吐出的鲜血喷了一头一脸。 “陛下!” “陛下!!” 虞延峰和冯内侍已经冲了上来,原本远远缀在后面保护安帝的隐卫此时也已靠近,压在二人身上的东西被掀开后。 安帝刚感觉眼前亮了些,就又被一口血浇了一脸。 那血腥落进眼睛里,让他眼睛疼的厉害,眼前一切都变的血蒙蒙的,萧厌伏在他身上脸上惨白。 “陛下。” “陛下您没事吧?” “护驾!!” 安帝浑身是血的被虞延峰等人拉了起来,眼见着他们满脸焦急,他甚至都忘记了脑子里还在疼,忍着胳膊上擦伤的地方嘴唇微颤。 “朕,朕没事,快看看萧厌……” 冯内侍扶着萧厌,他整个人瘫软在他身前,虞延峰刚想过来查看他伤势,就见他猛地又吐了两口血。 “陛下,萧督主怕是伤了脏腑。” 安帝看着嘴边不断沁血,倒在冯内侍身前奄奄一息的萧厌,想起刚才那迎头落在脸上的血腥,他厉声道:“去积云巷!!!” …… 这一次顾不得招摇不招摇,虞延峰强征了路边的马车,带着安帝和萧厌疾驰回了棠府,当浑身血淋淋的萧厌被人抬下来时,就有人去了书院那边。 皇帝遇袭,天塌的大事,禁军匆匆赶来几乎围了整个积云巷内外。 棠宁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外,浑身都在发抖。 “怎么,怎么会……阿兄怎么会出事……” 明明走时还是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出了事? 荣玥和顾鹤莲此时也都过来,二人看着那紧闭的房门都是满眼忧心,而安帝瞧着站在身前不远处泪流满面,吓的浑身发抖的宋棠宁,难得起了几分愧疚之心。 “萧厌是为了护着朕。” 安帝声音微哑,明明上一刻他还满心震怒觉得萧厌胆大包天,可下一瞬就差点没命,要不是萧厌拼死护着他,他此时怕是早就已经死了。 亲身体会过死亡,看到萧厌拼死相护,安帝哪还记得他之前冒犯。 所有人都看着那垂着帘子的房门,就连向来冷心的安帝此时也盼着里头的人无事,可下面的人进进出出,那混着血的污水被一盆盆端了出来,安帝心中也有些稳不住。 许久之后,那帘子才被人掀开,秦娘子衣袖上染着血从里间走了出来。 “参见陛下……” “不必跪了。”安帝急声问:“萧厌怎么样?” 秦娘子皱眉:“疯马之力可敌千钧,萧督主硬受了撞击本就断了骨头,脏腑也受了重伤,后来又被重物所击,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好在陛下让人送来的及时,否则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那他现在……” “暂时保住命了,但是伤势很重,眼下人还昏迷着。” 安帝脸色极为难看,先前萧厌吐在他脸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身上衣裳也已经换了,可是安帝依旧还能记得那铺天盖地让人窒息的血腥,他沉声问:“萧厌的伤能否治好?” 秦娘子说道:“治是能治,但是这般严重的伤势,少说得三、五个月才能彻底养好,而且他肋骨断了,脏腑受伤,月余之内必须静养,绝不能下床,更不能挪动,否则若是落下暗伤,往后都得病痛为伴。” 安帝松了口气:“能治就好,秦娘子好好替他医治,需要什么药材之物尽管让人去宫中拿取。” 秦娘子点点头:“医者本分,民女自会尽力。” 棠宁仿佛放心下来,哽咽着说道:“秦姊姊,陛下先前在书院时身子有恙,你快替陛下看看……” 安帝愣了下,见小姑娘明明哭的很是厉害,眼泪悬在眼眶里,那双杏眼也是红彤彤的,似是因为担心萧厌扭着衣袖的手指都有些发白,可她却依旧还记得他龙体有恙。 安帝突然就有些明白,萧厌那般冷情聪明的性子,为什么会为着这小姑娘顶撞于他。 见秦娘子看过来,安帝说道:“还是先前头疾,不过只疼了一会儿,这会儿不怎么疼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变故惊吓,在书院还疼的刺骨的脑子,这会儿竟没太大感觉。 秦娘子请了安帝去一旁,替他诊脉之后,才皱眉说道:“陛下这头疾本就是劳累所致,朝政繁忙,您身体内虚以至消瘦,上一次民女就已经与您说过须得禁酒色禁房事,好生服药调养,可您怎么越发勤了……” “咳!!” 安帝猛地一咳,脸上涨红,难得尴尬地看着挂着眼泪神情惊愕的棠宁。 荣玥和顾鹤莲也是神情古怪地看向安帝。 第296章 安帝脸皮子有些发热,他服食金丹之后就觉自己龙精虎猛,床笫之事越发厉害,前段时间过于纵/欲,秦娘子已经提醒过他,可馋了肉的狼哪能那么容易松嘴,况且金丹配着美人那滋味让人欲罢不能。 后宫里进了几位知情识趣的美姬,每每娇声软语缠的他挪不动脚,可是安帝到底还是要脸,况且因为萧厌拼死相救,棠宁方才的体贴忠心,他对着这小姑娘时难得多了长辈心思。 见秦娘子还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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