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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又不是男的……” “哎呀!”一口气实在换不过来,云歌大叫一声,扶着榻直喘气,一手还不忘拽着刘弗陵的胳膊,“我这……哪里是……讲故事?我这是……赶命呢!” 刘弗陵担心云歌会咳嗽,可看她只是气喘得急些,遂放下心来。 眼看着刘弗陵的胳膊又抬了起来,云歌哭丧着脸,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索性整个人滑到了榻下,双手握着他的胳膊,人挡在他面前,看他再怎么敲? 刘弗陵看着云歌一脸凶巴巴的样子,淡淡说:“快让开。” 云歌摇头,很坚持。 刘弗陵面无表情地看着云歌的身后。 云歌忽觉得味道不对,一扭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盖着的羊绒毯滑到了铜炉旁,被火烤得已是焦黑,眼看着火苗子就要窜起来。 云歌情急下,忙要四处抓东西,刘弗陵将早已拿在手里的水瓶,静静地递到云歌手边,云歌随手拿过,立即泼出去,随着“滋滋”声,黑烟腾起,满室羊毛的焦臭味,还有一地水渍。 云歌掩鼻,“你……你既看见了,怎么不早点把毯子拿开?” 刘弗陵眼中带了笑意,面上却还是淡淡,“我想用火箸拨开,你却不让。” 云歌瞪着刘弗陵,哑然。 倒是她的错了?! 六顺在殿外一边吸鼻子,一边探头探脑。 刘弗陵拽着云歌向外行去,经过六顺身侧时吩咐:“尽快把里面收拾了。” 六顺忙低头应“是”。 于安看皇上和云歌要出门,忙让人去拿了大氅来。一件火红狐狸皮氅,一件纯黑狐狸皮氅。刘弗陵先拿了红色的大氅,替云歌披好,又接过黑色的,自己披上。 两人沿着宣室殿的墙根慢慢走着。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只随意而行。 云歌看到不远处的宫门时,忽地停了脚步,若有所思。 刘弗陵随着云歌的视线,看向宫外,“要出去走走吗?” 云歌表情些许落寞:“听说大哥和许姐姐的孩子已经出世了,他们以前说要让孩子认我做姑姑的。” 刘弗陵问:“你说的大哥就是你认错的那个人,刘病已?” 云歌点点头。 刘弗陵想了瞬,头未回地叫道:“于安,去预备车马,我们出宫一趟。” 于安看了看天色,有些为难,天已要黑,又是仓猝出宫,不甚妥当。可是劝皇上不要出宫,显然更不妥当,只能吩咐人去做万全准备。 于安扮作车夫,亲自驾车,“皇上,去哪里?” 刘弗陵说:“刘病已家。” 于安刚要扬鞭的手顿了下,盯了一眼身旁的七喜,七喜立即点点头,表示一定会谨慎小心。 ————————— 冬天,黑得早,天又冷,许平君早早做了饭吃,把炕烧得暖暖和和的,一家三口都在炕上呆着。 大门一关,管它外面天寒与地冻! 儿子在炕上,睡得香甜。 刘病已披着一件旧棉袄,坐在儿子旁边,看司马迁的《史记》,细思刘彻执政得失。 许平君伏在炕头的小几上,拿着一根筷子,在沙盘里写着字,边写边在心中默诵,十分专注。刘病已偶看她一眼,她都不觉,刘病已不禁摇头而笑。 屋外突然传来拍门声,刘病已和许平君诧异地对视了一眼,冬天的晚上,人人都缩在家中避寒,极少有访客,能是谁? 刘病已刚想起来,许平君已经跳下炕。穿好鞋子,又随手整了把裙子,匆匆跑去开门,一边问着:“谁呀?”一边拉开了门。 门外一男一女并肩而立,气宇华贵超拔。 男子身披纯黑狐狸皮氅,女子一袭罕见的火红狐狸皮氅,一个神情清冷,一个巧笑倩兮,一冷,一暖,不协调中又透着异样的和谐。 许平君微张着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云歌对许平君笑眨了眨眼睛,侧头对刘弗陵说:“我定是吃得太多,长变样了,连我姐姐都不认识我了!” 许平君眼中有了泪花,一把就抱住了云歌。她是真怕这一生再无机会弥补她对云歌的愧欠,老天如今竟然把云歌又送到了她面前。 云歌虽知道许平君见了她定会惊讶,却未料到她反应如此激烈,心中感动,笑着说:“做了娘的人还跟个孩子一样,怎么带小孩呢?” 许平君悄悄把眼角的泪擦去,挽住云歌的手,把她拉进屋子,“病已,病已,你看谁来了?” 刘病已放下书册,抬眼就看到云歌,忙要下炕穿鞋,瞥到随在云歌身后的男子,他一怔下,面色顿变,竟是光脚就跳到了地上,身躯挺得笔直,一把就把许平君和云歌拽到了自己身后。 刘弗陵随意立着,淡淡审视着刘病已。 刘病已胸膛剧烈地起伏,眼中全是戒备。 气氛诡异,许平君和云歌看看刘弗陵,再看看刘病已,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竟剑拔弩张,病已的反应好像随时要以命相搏的样子。 云歌从刘病已身后走出,刘病已想拉,未拉住,云歌已经站到刘弗陵身侧,对刘弗陵说:“这就是病已大哥,这是许姐姐。”又对刘病已和许平君说:“他是……”看着刘弗陵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介绍。 许平君并肩站到刘病已身侧,握住刘病已紧拽成拳头的手,微笑道:“妾身曾见过这位公子一面。” 刘弗陵对许平君微微一点头,“上次走得匆忙,还未谢谢夫人指点之义。” 许平君笑说:“公子太客气了,公子既是云歌的朋友,那也就是我们的朋友。”说完,看向云歌,等着她的那个许久还未说出口的名字。 云歌心虚地对许平君笑,“他是……是我的……陵哥哥。” 许平君一怔,还有这样介绍人的?一个大男人,无姓无名,又不是见不得人!刘弗陵却是眼中带了暖意,对许平君说:“在下恰好也姓刘,与尊夫同姓。” 刘病已刚见到刘弗陵时的震惊已去,慢慢冷静下来,明白刘弗陵既然已经知道他的存在,想要他的命,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他的任何举动不过是以卵击石,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应对。 只是……他看了眼许平君和炕上的孩子……只是对不住她们,终是把她们拖进了一个危机重重的世界。 刘病已笑着向刘弗陵作了一揖,先穿好了鞋子,又让许平君去简单置办一点酒菜,摆好几案,请刘弗陵和云歌坐到炕上。火炕烧得十分暖和,刘弗陵和云歌穿着大氅,都有些热,刘弗陵伸手要替云歌解开大氅,云歌笑着闪身躲开,“我自己来,你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刘病已看着刘弗陵和云歌,心内诧异震惊不解,各种滋味都有。 云歌脱掉大氅,踢掉鞋子,爬到炕里头,伏在刘病已的儿子跟前看。小儿沉睡未醒,小手团成拳头时不时还伸一下,云歌看得咕咕笑起来,在小孩脸上亲了下,“我是你姑姑,知道不知道?要叫姑姑的哦!” 许平君端着酒出来,一边布置酒菜,一边说:“离说话还早着呢!你和病已都是聪明人办糊涂事,他也整天对着孩子说‘叫爹’,也不想想孩子若真的现在就会叫爹,还不吓死人?” 刘弗陵忽然说:“把孩子抱过来,让我看看。” 云歌笑着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凑到刘弗陵身边,让他看。刘病已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弗陵。 刘弗陵低头看了会孩子,解下随身带着的一个合欢,放在孩子的小被子里,“来得匆忙,未带见面礼,这个就聊表心意。” 许平君知道此人身上的东西肯定不是凡品,不敢收,赶忙推辞。 刘弗陵笑对刘病已说:“算来,我还是这孩子的长辈,这礼没什么收不得的。” 刘病已从云歌手里接过孩子,交给许平君,“我代虎儿谢过……谢过公子。” 云歌笑问:“虎儿是小名吗?大名叫什么?” 许平君说:“还没有想好,就一直叫着小名了。” 刘病已忽地对刘弗陵说:“请公子给小儿赐个名字。”说完,心内紧张万分,面上却无所谓地笑看着刘弗陵。 云歌瞅了瞅刘病已,又看了看刘弗陵,没有说话。 刘弗陵沉吟了会,对刘病已说道:“今日随手刚翻了《逸周书》,颇喜‘’字,就用其做名如何?” 云歌侧头思索:“刘?” 许平君忙把沙盘递给云歌,小声问:“云歌,怎么写?” 云歌有意外的惊喜,笑问:“姐姐在学字?” 云歌一笔一划,仔细写给了许平君,许平君忙用心记下,一时也不知道好不好,只觉得字很生僻,他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孩子用如此生僻的字,只怕到时候能叫得出来的人都不多。 刘病已听到刘弗陵起的名字,心内如吃了定心丸,对孩子的担心散去,很恭敬地站起来,对刘弗陵行礼:“谢公子赐名。” 许平君看刘病已好像十分中意这个名字,也忙抱着孩子对刘弗陵行礼作谢。 刘弗陵只微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看到炕上的竹简,他问刘病已:“《史记》中最喜欢哪一节?” 刘病已犹豫了下,说:“近来最喜读先皇年青时的经历。” 刘弗陵轻颔了下首,静静打量着屋子四周。 刘弗陵不说话,刘病已也不开口。 许平君觉得今天晚上的刘病已大异于平时,知道事情有古怪,更不敢随便说话。 云歌没理会他们,自低着头看虎儿玩,时不时凑到虎儿脸上亲一下。 这个家并不富裕,但因为有一个巧手主妇,所以十分温暖。 刘弗陵从屋子内的一桌一椅看过,最后目光落回了刘病已身上。 刘病已身上披着的旧棉袄显然有些年头,袖口已经磨破,又被许平君的一双巧手细心修补过,一圈颜色略深的补丁,被许平君做得像是特意绣上去的花纹。 刘病已镇定地接受着刘弗陵的打量,如果说刚见面,刘弗陵是在审视他是否值得自己坐下与他说话,那么刘弗陵现在又在审视什么?审视他这个皇孙的破落生活吗? 应该不是。 虽然他第一次见刘弗陵,可他相信云歌的眼光,更相信自己的判断。那刘弗陵究竟还想知道什么?刘弗陵为何要特意出宫来见他? 一室沉寂中,云歌展了展腰,跳下炕,一边穿鞋,一边说:“已经好晚了,大哥和许姐姐也该歇息了,我们回去。”拿了刘弗陵的大氅来,刘弗陵起身站好,云歌站到一边的脚踏上,刚比刘弗陵高了些,她笑着帮刘弗陵围好大氅,把自己的大氅随意往身上一裹,就要出门。不料刘弗陵早有准备,云歌动作快,刘弗陵动作更快,拽着云歌的衣领子把云歌给硬揪了回来,云歌只能呲牙咧嘴地任由刘弗陵摆弄。 两个人无声无息,却煞是热闹,看得许平君差点笑出声。 刘弗陵替云歌整好皮氅,两人才一前一后出了门。 刘病已和许平君到门口送客,看到云歌刚拉开门,暗处立即就有人迎上来,服侍刘弗陵和云歌上马车,云歌上车后,犹探着身子出来向他们笑挥了挥手。 等马车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刘病已才锁上了门。回到屋内,半晌都不说话。 许平君默默坐到他身侧,很久后,劝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该睡的觉总是要睡的。” 刘病已握住许平君的手,“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不该再瞒你,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总该让你心里有个底。你知道刚才来的人是谁吗?” 许平君说:“此人气度华贵,神情冷淡,可他的冷淡丝毫不会让你觉得他倨傲,他还……还十分威严,是那种藏着的威严,不像那些官老爷们露在外面的威严。他的来历定不一般,不过不管他什么来历,既然是云歌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对了,病已,你发觉没有?他的眼睛和你长得有些像。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你们是亲戚呢!” 刘病已紧握住许平君的手,似怕她不相信,一字一顿地慢慢说:“他就是我的亲戚,算来,我还应该叫他一声‘爷爷’,我亲爷爷在他们那辈兄弟中排行最大,他是最小的,所以兄弟间差了四十多岁。他姓刘,名弗陵,是当今圣上。” 许平君眼睛瞪得越来越大,瞳孔内的视线却是越缩越小,渐如针芒,手脚也开始轻颤,不过短短一会,额头就有细密的冷汗沁出。 刘病已叹了口气,把她拥在了怀里,“平君,对不起,这一生是要拖你和我一起受苦了。” 许平君脑内思绪纷杂,一会想着皇上的大哥,那不就是卫太子吗?一会又想着卫太子一家的惨死,再想到直到现在卫太子还是禁忌,她和刘病已是不是该逃?可逃到哪里去?一会又想着刘病已是皇孙?皇孙?!告诉娘,岂不要吓死娘,她这次可是真拣了个贵人嫁!只是这样的‘贵人’,娘是绝对不想要的。皇上为什么突然来?是不是想杀他们?她是不是也算个皇妃了 …… 许平君一时觉得十分恐惧,一时又觉得十分荒唐,无所凭依中,一直有个怀抱静静拥着她。许平君的思绪慢慢平复,脸靠在刘病已肩头,平静地说:“我愿意被你拖一生,真能拖一生,是我的福气。” 刘病已揽着许平君,望着沉睡的儿子,只觉肩头沉重,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以前还可以偶有疲惫放弃的想法,现在却必须要坚定地走下去,不但要走,还一定要走出点名堂。 路,总是人走出来的,难道老天让他活下来,只是为了让他苟且偷生? 许平君反复琢磨着刘弗陵先前的一言一行,想猜测出刘弗陵的心思,却只觉十分困难。刘弗陵自始至终,表情一直十分清淡,很难看出喜怒,不过刘弗陵虽然难测,云歌却很好猜测。 虽不知道云歌怎么会和皇上成了故交,可连长安城郊斗鸡走狗的混混都能是皇孙,这个世上,许平君已经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病已,云歌知道你的身份了吗?不管皇上怎么想,云歌定不会害你。” 刘病已说:“刚来时,云歌应该也不知道,不过看她后来的样子,只怕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现在的云歌亦非当年的云歌,孟珏伤她很深,云歌只怕再不会毫不多想地信任一个人。云歌以前随他去过卫子夫的墓地,今日的情形加上以前的点滴事情,云歌即使不能肯定他是卫太子的后人,也定能明白他和皇族有密切关系。 许平君心下暗吁了口气,有云歌在,不管发生什么,他们总有时间应对。 再往坏里打算,即使……即使将来真有什么发生,至少可保住虎儿。想来(必这也是病已特意求皇上给虎儿赐名的原因。 他求的不是儿子的名,而是儿子的命。 而皇上赐的那个“”字,想来也别有深意,所以病已才恭敬地行礼谢恩。 ———————————— 马车内,云歌笑盈盈地趴在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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