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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定殉道的路,难道只是为了凡人上天入地、翻云覆雨的妄想吗? 这时,尚万年封存在他内府中的听乾坤和北冥之海发出了一段微妙的共鸣,好像亘古流传的遥相呼应,恍惚间,他又听见了钟声,内府中的听乾坤忽然莹莹地亮了起来,流光溢彩,可惜被尚万年护持在他元神身边的力量微微一挡,又重新落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程潜才清醒过来,睁眼就看见严争鸣一身水汽地靠在船舱上,守在他身边。 程潜一看见他,就好像从天地落回红尘,不由自主地心生贪恋,于是微笑起来。 程潜问道:“多久了?” 严争鸣抬手替他抹去脸上的水汽:“整三天,无趣死我了。” “三天?”程潜愣了愣,皱眉四下打量了一番,“连个地图也没有,我们怎么找大雪山秘境?” “要地图没用,”严争鸣道,“海上的地图,给你也看不懂——石芥子不随水流而动,它会被清气浓郁的地方吸引,走走看吧,不是跟他们约了一个月么?过两天不到再想办法。” 严争鸣说着说着就凑了过来,懒洋洋地伸手环住程潜的腰,扒在他身上轻声道:“真安静,感觉人间天上就剩下了咱俩了。” 程潜细想了一下那番情景,顿时不寒而栗道:“什么?那不就剩下我一个人让你折腾了么?我还是抓紧自我了断吧。” 严争鸣这天难得的心平气和,也没和他这种煞风景专业户一般见识,将他楼得更紧些,轻声道:“在心魔谷的时候,我不止一次这么想过,要是世界上只剩下你和我两个人就好了。” 他说着,微微闭了眼睛,感觉此时此刻,心里才像是终于被填满了。 从前总是留着缝隙,时而动荡一下,便能撞出一连串的胡思乱想,哪怕是在扶摇山上,严争鸣也偶尔会从一些不着边际的噩梦中惊醒。 有一天他还梦见扶摇派终于重回十大门派之首,风光了起来,却又有无数漂亮的女修前仆后继地跑来扶摇山,要找程潜结为双修之侣。他被活活气醒,睁眼看见程潜安宁的睡脸,才知道这只是他内心深处的意难平。 严争鸣看见程潜近在咫尺的耳垂,忍不住轻舔了一下后张嘴含住,用犬牙一下一下地摩挲着。 程潜一激灵,回手给他一肘子,从耳根到颈子飞快地升起一层薄红,呵斥道:“干什么?你当这里是扶摇山么?” 严争鸣放开他,低笑道:“以前别人跟我说剑神域刀剑丛生,我还不信,现在算是明白了其中一步一心魔是怎么回事……人总是贪心不足,以前我想,哪怕是黄泉边奈何口,要是能再见你一面就好了,后来久别重逢,我又想,要是你心如我心,哪怕终身不宣之于口也是好的……到现在,我突然又不满足了,我想在‘程潜’之前永远加一个‘我的’。” 程潜被他说得很是窝心,嘴上却语重心长地逗他道:“你自己心意来回动摇,修为不够,就不要怪剑神域了。” 严争鸣:“……” 他沉默了一会,严肃地看着程潜问道:“你是真没听出我在倾吐衷肠吗?” 程潜立刻笑出了声,严争鸣恼羞成怒,当即做出要回船舱里生闷气的姿态,程潜忙边笑边拉住他的手:“哎,师兄,别生气,我还没……” 他话音戛然止住,程潜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蓦地感觉到脚下的船在加速,下一刻,他猛地将严争鸣往身边一拉,伸手拽住了桅杆,同时,整个石芥子化成的大船直上直下地倾倒下来。 只见那浩瀚无边的北冥之海仿佛突然从中间断裂,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拉出一道高万仞的大“瀑布”…… 而这样让人胆战心惊的盛景之下,却悄然听不见一点水声。 程潜来不及细想,大船已经笔直地越过那断层,飞了出去。 第100章 只见那静谧的海水毫无预兆地兵分两路,中间隔开了一条近百丈宽的天堑深渊,大船笔直地一头栽进深渊里,船身在空中发出要散架一样的“嘎啦”声,好像谁的牙在打战。 严争鸣揉了揉耳朵,挥手将石芥子收回了袖子,两人各自御剑,险险地停在了裂缝上方。 没有风,没有浪,海水直上直下,流速却轻缓得不自然,撑起了一面料峭的海水墙,死气沉沉的水波却活像画上去的。 空中两把剑不由自主地战栗着,像是随时打算将主人甩下来自己逃窜。 程潜将真元注入双目中,往下一看,见那深渊幽然望不到头。 他只好苦中作乐地嘲讽道:“大师兄,你说你那条破船会自己依照清气找秘境,结果就找到了一条沟?” 严争鸣瞪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再说平白无故的,我干嘛要来这种鬼地方,还不都怪……” “都怪我,都怪我行了吧,”程潜忙截断他的话音,“现在呢?离开这吗?” “废话,难道你要卡在沟里过年?”严争鸣微微调整了木剑的高度,抓住程潜的手腕,警告道,“不许松开我的手。” 两人十二分的小心谨慎,御剑往前飞去,打算先远离这道深渊再放出石芥子,可是古怪的事情发生了——深渊好像是活动的。 它像一张深不可测的大嘴,张开黑洞洞的喉咙,不依不饶地追在两人身后,他们往上飞,脚下的海水和深渊也跟着往上涨,往前飞,那深渊就成了天上的月亮,人走沟也走。 时间稍长,眼前直发花。 程潜心道:“照这么下去,我们俩真元耗尽也逃脱不开这道区域。” 他回过头,见那深渊一侧的海水墙极其压抑,仿佛马上要倒伏而来,将他们两个压在下面。 程潜胸中陡生一阵被压迫的窒息感,霜刃忽然尖鸣一声,雪亮的剑光一闪,蓦地灌入海潮剑的剑意,应景的海潮剑无畏地卷起了山呼海啸的北冥水,原本静谧的海面咆哮着立起漆黑的大潮,大潮边缘处碎冰层叠,在漆黑的海水中生成刺目的白,劈头盖脸地砸向那面压抑的海水墙。 “轰”一声,巨响仿佛要将整个北冥之海都震聋,程潜心里一凛——那海水墙下面有东西! 于是一下不算,接二连三的巨浪被程潜一手掀起,化成一座又一座高耸的冰山,前仆后继地连续撞向海水墙。 严争鸣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感觉到空中水汽凝结成细碎的冰渣,小刀子似的与他擦身而过。 他摸了摸后脖颈子,感觉程潜平时对他还真是挺容忍的。 这样几次横冲直撞之后,海水墙的外表面整个被撞散了,薄薄的水幕好似被什么力量扯动,往两边拉起,中间竟然露出了一块天然的巨大冰山。 它平整如削,绵延千里,中间竟无一丝断裂,内里不知有包着什么,竟不肯浮上水面,半沉半浮地隐藏在漆黑的海水中。 这难道就是大雪山秘境? 难道传说中居无定所的大雪山秘境就在北冥之海下面? 严争鸣按住程潜拿剑的手,喃喃道:“我的瞎猫,这么大一只死耗子也能被你遇到啊。” 两人各自惊疑不定,下一刻,无数条细细的元神之剑雨点似的从严争鸣袖中飞出,落在那不知深浅的冰层中,锋锐的剑尖磕在厚重的冰面上,一阵金石之声的乱响,元神剑大多被弹回空中,化为清气兜回严争鸣内府中,少数几条却没入了冰层之下。 元神剑中包含着严争鸣千万条神识,有几把一消失,他立刻察觉到了,拉起程潜道:“这边。” 两人循着剑影,很快找到了那元神之剑没入的地方——只见黑色海水掩映下,那巨大的冰层中竟有一个不到一人高的小洞口。 程潜也不怕冷,伸手探入那洞口平整的刻痕中,他掌心立刻涌起细碎的冰凌,好像一群细小的刀剑,竖在冰面之上。 “这是被人为打开的。”程潜说道,“你看,断层里还有残余的剑气……嗯?” 程潜的手突然一顿,一股细细的血气竟从冰凌中飞了出来,穿过他的指间,不轻不重地与他的护体真元撞了一下,虽然只是残余的剑气,已经十分微弱,却依然有种要与他针锋相对的桀骜。 “还是个魔修?”程潜有些讶异地缩回了手。 会是唐轸吗? 严争鸣扫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开口道:“不是唐轸,这剑气这么多年还能这样暴烈好战,可见打开这个洞口的人应该是个魔修大能,修为必定不在你之下,唐轸当年应该是才下山没多久,他要是有这种修为,不至于被区区一只凶兽伤成那德行。” 他提起这件事,程潜脑子里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妖后当时本来就被妖王重伤,再加上她一只吉祥鸟,天生与凶兽相克,险些被那凶兽啃一口也合情合理,但有些家底的修士出远门,身上都应该带着克妖辟邪疗伤的常用物品,哪怕是最软的李筠,遇见那畜生也不见得会吃什么亏,何况当时还有唐晚秋在。 除非……当时唐轸的修为还远不如李筠,甚至他们师兄妹那时很有可能还都没有元神。 严争鸣问道:“进去看看吗?” 程潜点点头,侧身走进那人工开出来的冰洞。 他本想故技重施,像在十方阵中那样,弹指跳出一簇火苗照明,可是这招在冰洞里不行了,那火苗燃起后很快便奄奄一息地灭了下去,几次三番都是这样,这大雪山秘境中好像容不得一点光亮。 严争鸣按下他的手,财大气粗地从储物袋里摸出一颗夜明珠:“这地方不对劲,你先省点力气。” 冰洞里有一条人工开出的通道,极狭极长,依稀能看得出刀劈斧锯的各种痕迹,可见当时来这里的并不是一个人,开洞的人要么集体是矮子,要么是为了省力气,那通道开得不高,两人一路都要低头才能穿行,压得人心里十分烦躁。 严争鸣感觉头发被头顶冰洞蹭得乱七八糟,不悦道:“等从这出去,你得重新给我梳头发。” 程潜无奈:“遵命,保证顺着毛梳。” 他们俩低头猫腰地走了足足有一刻,这条细窄的通道才到了头,然而胸口吊着的那一口气却没来得及松懈。 这是进入了真正的大雪山秘境,豁然开朗,两人才发现此处竟是别有洞天得十分诡异。 严争鸣手中的夜明珠闹鬼一样地忽明忽暗起来,闪了半晌,自己灭了。 没了光亮本来也不打紧,元神修士蒙住眼还有神识,神识扫出几里地不在话下,可严争鸣很快发现,神识外放在此地变得异常困难,他有些吃力地眨了眨眼,凝结在他眼睫上的冰渣便扑簌簌地落下,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 以他的修为,早已经寒暑不侵,更不用说剑修的身体本就比别的修士还要强悍些,平时抱怨冷热纯属是没事找事。 可这里的寒冷却不一样,那严酷的冷意让严争鸣一瞬间产生了某种错觉,好像自己忽然之间一身修为尽失,再次成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 程潜的手太凉了,而严争鸣的皮肤已经冻得没了知觉,他几乎感觉不到程潜的存在。神识艰难地扫过周遭,只堪堪勉强能“看”清自己脚下三尺的地方,再远,那神识就像被冻住一样凝滞不前了。 方才严争鸣还在抱怨这冰雪长廊狭窄得让人抬不起头来,此时,他又觉得这里实在太大了。有那么片刻光景,严争鸣有种自己站在了世界尽头的错觉,他没有活着,也没有死去,只是伴随着无与伦比的孤独与寒冷,独自徘徊在此间…… 突然,他的手背被人用力捏了一下,程潜低声道:“在这里可不能走神。” 严争鸣一激灵,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冰冷的气息直入肺腑,他好像从死地中生还。 随即,他发现了另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就在他走神的一瞬间,一股寒气居然渗透进了他的内府之中,将他整个内府都冻住了,那些翻涌不息、如利剑一样的真元被冻得死寂一片,若不是程潜突然出声,他的元神险些无意识地脱离身体。 “太冷了。”严争鸣回过神来,低声道,“明明谷的冰潭也有这么冷吗?” 程潜显然比他适应得多,一边牵着严争鸣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一边用刻意放重的脚步声打破此间沉寂:“嗯,异曲同工,跟我说说话,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严争鸣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在明明谷的那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 “冰潭很冷,冷到一定程度,人在其中就会产生幻觉,元神与肉身特别容易彼此脱离,”程潜口气平淡地说道,“我魂魄进入聚灵玉时才刚入凝神境,是在聚灵玉中修出的元神,无形中将那块玉当成了自己的身体,但它毕竟不是天生的,和魂魄总有不相匹配的地方,所以需要利用冰潭的冷,一次一次地将元神与肉体拆开再磨合……打个比方,好像做木工,得将材料不断切割磨合,才能严丝合缝。” 别人说他木,他就真当自己是块能随便切随便磨的木头——元神与聚灵玉彼此磨合有多痛苦,严争鸣心里只稍微一想就觉得撕心裂肺,一时抓着他冰凉的手说不出话来。 程潜漫不经心地说道:“所以我猜唐轸肯定来过这里,否则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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