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热纳凉,谁也不会多看这石头一眼,现在想来,那时候恐怕是真赤子心性,无所求而已。 严争鸣着魔似的想道,若是他现在有这块石头,能不能许愿让扶摇山的封山令打开?能不能回到过去——韩渊没有入魔,程潜也没有失踪百年,师父死而复生,严家财大气粗,他们住在那与世无争的山上,闲云野鹤,想用功的就用功,不想用功的就互相捣乱…… 严争鸣隔着无限虚空,死死地盯着那块石头,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几乎和童如的手交叠在了一起。 刹那,他耳畔仿佛闻听得黄钟大吕,惊心动魄的巨响轰鸣一声,险些震动了他的魂魄。 童如一步一血印地上山路与他百年求索交相而过,程潜在他怀中渐凉与师父魂飞魄散寸寸交叠,严争鸣大叫一声,双目骤然红了,酝酿多年的心魔终于从他眉心穿刺而出,落到眼前,变成了程潜的模样。 程潜一身的血,胸口血洞好像永远也堵不住一样,严争鸣顿时就忘了自己身在何方,踉踉跄跄地抢上前去,伸手接住程潜:“谁来救救他!师父……师父,师祖……你们都跑到什么鬼地方去了,帮我看看小潜啊……” 这时,身后的心想事成石上突然爆发出一片靛青的光,缓缓地弥漫过来,包裹住程潜的身体,填进了他胸前致命的伤口,所有的血迹一点一点消失。 严争鸣心里大起大落、大悲大喜,跪在地上,一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痴痴地看着程潜,徐应知问童如的话仿佛就在耳边:“那么你对他是怎样?” 怀里的程潜好像睡着了,一动不动,乖顺地躺在他怀里,严争鸣鬼迷心窍似的伸出手指,缓缓地顺着他的脸颊滑下去,最后落到程潜的嘴唇上,他先是轻轻一碰,仿佛被烫了一样,手指蓦地一缩,片刻,又试探着重新放了上去。 你对他是怎样? 严争鸣一时间仿佛分开成了两个人,一个义正言辞地在旁边怒道:“程潜是你师弟,你是畜生么?荒谬!” 另一个却身不由己地盯着程潜苍白的嘴唇,那一日在掌门印中不知是来自北冥君、还是出自本心的情绪不安地翻涌在胸中:“这是我的小潜。” 这一刻,他终于看清了缭绕在身侧多日的心魔模样。 尖锐的刺痛好像要穿胸而出,严争鸣死死地抱住程潜,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而后,周遭一切炸开似的飞快褪去,严争鸣的元神猛地被推回自己的身体。 他睁大眼睛,只见李筠焦急万分地摇晃着他嚷嚷着什么。 当时严争鸣毫无征兆的突然倒下,旁边一圈小蛇都像疯了一样拼命地往他身上涌。 按理说出锋剑修戾气入骨,本该群魔畏惧,早就百毒不侵,可那些蛇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竟然丝毫不为他威压所迫。 它们只是有一点畏惧霜刃,被程潜提剑横扫了一片,可是能逼退,却杀不死。 这些蛇不怕火烧,也不怕水冲,风吹不散,剑砍不断,寒霜之气也只能让它们微微退却,但朱雀塔里纵然让人感觉阴冷潮湿,毕竟是大火之地,程潜在这里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水坑扑腾着翅膀乱转,叽嘹叽嘹地问道:“这都是什么东西?二师兄,你不是说五行相生相克,万物总有一怕么?这玩意又是怎么回事!大师兄最近换了什么熏香,怎么尽招虱子?” ……幸亏她大师兄还没醒过神来,不然听清了这句话一定会把她烤了吃。 程潜心里却微微一动,他突然想起唐轸说过的一句话,“五行相生相克,唯有心魔无坚不摧,无孔不入,任你大智大勇,也是无法可防,无能为力”。 程潜蓦地收敛起自己的人气,心中摒除杂念,澄澈一片,整个人化成了一块外负寒霜的玉。 效果立竿见影,所有蛇都将他当成了和霜刃一样的死物,顺着寒气避开,程潜强行扛住了朱雀塔周遭暴虐的火气,将整个朱雀塔从里到外冻住了。 徐应知的石像上结了一层薄冰,塔内好像下了一场暴风雪,所有的蛇全都被他秋风扫落叶似的逼到了墙角,就在这时,程潜眼角瞥见一条黑影闪过,企图钻进此间唯一的火种——那盏小油灯中。 程潜等的就是它,一剑追至,将那黑影拦腰斩成两截。 一声咆哮惊得朱雀塔外挂着的铃铛叮当作响,那两半的黑影却蓦地涨大,在空中扭曲着合而为一,结成人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狰狞地对程潜笑道:“小师兄,你是要杀我给自己报仇么?” 程潜拿剑的手蓦地颤动了一下,卷潮似的剑锋拐了个弯,擦着那黑影而过,重重地撞在了朱雀塔上,他天衣无缝的伪装顿时被破开,那魔物低低地笑了起来,栖身上前一步,猩红的眼睛对上程潜的目光,两人之间不过一掌宽的距离,韩渊那长大成人后的脸分毫毕现。 “师兄,”他将成年男子低沉的声音拖得细而长,尾音仿佛带上了几分幼童撒娇的味道,轻声道,“前面有条河,我本想给师父师兄抓鱼吃,但河边有一条大狗,它追我……” 正是当年木椿真人将程潜与韩渊领回来,那小叫花趁着师父睡觉时对程潜说过的话,一个字都不差。 魔物的爪子已经伸向了程潜的脖子。 可是下一刻,脚下一团冰柱子猛地蹿了起来,险些将那魔物捅个对穿,魔物慌乱退开,地面的冰锥却从四下里此起彼伏地冒了出来。 魔物十分畏惧那来自冰潭的寒意,避退间被卡在了冰柱之间,狗急跳墙道:“你这冷血之人!” “我的仇,我自己已经报完了。”程潜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不会碰我师弟一根汗毛。” 即便是将来师门发难,要清理门户,因他误入歧途要治韩渊的罪,程潜也决定两不相帮,他如果真怨恨韩渊,当年荒岛上,早就一剑杀了他。 程潜心里自有一番条条框框的原则,明镜一样,没有半点模糊之处。 朱雀塔中的寒气骤然爆开,在那魔物周围绽开了一把雪白的烟花,碎冰渣散开后飞快地聚拢,只听程潜低喝一声:“封!” 那顶着韩渊脸的魔物被冻在了一根一人多高的冰柱里。 朱雀塔内众多黑蛇一同烟消云散,只剩那不知名的纨绔的半具尸体躺在一角,一动不动。 程潜默默地注视了那冰柱片刻,水坑鸟也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一同打量,严争鸣推开李筠,心事重重地站了起来,走到程潜身边看了一眼,说道:“不是活物,也不是韩渊,这东西故意变成了他的模样而已。” 程潜脸上无遮无拦地露出了失望之色。 严争鸣本能地想抬手拍拍他的后背,安慰两句,可是手抬了一半,他想起了自己那心魔中包裹的非分之想,顿时如鲠在喉似的眼神黯了黯,生硬地移开目光,只道:“走吧,朱雀锁已经打开了,我们不要在此耽搁了。” 说完,他谁也没等,率先从幽暗的楼梯走下去,离开了朱雀塔。 临走,严争鸣扭头看了一眼朱雀塔那一侧的山崖,只觉千丈深渊,未及心上一捧桃花潭。 作者有话要说:注:“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也”——道德经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来自“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故再扐而后挂。”《易经》 第63章 “我院里那块?你没看错么?”程潜略带疑惑地问道。 几个人从朱雀塔回来,依然是在南疆边陲小镇的那间酒楼里落脚,严争鸣将他在掌门印中看见的前因后果挑挑拣拣地说了——掐头去尾,隐去了各种不该提的暧昧。 “那时候天一热我就天天垫着它抄经书,没看出有什么不同,”程潜摇摇头,“不就是块平整些的石头么?我还以为它顶多也就是块个头大一点的玉。” 水坑好奇地问道:“世界上真有能让人心想事成的石头么?三师兄,那你垫着它抄经的时候都想了什么,有实现的么?” 程潜:“……” 他当时只是怀疑那石头大概能值点钱,想过要是哪天要是扶摇派穷得揭不开锅了,就把这玩意扛下山,找人雕个什么拿去卖。 ……好像没有实现。 程潜好不容易维持住了脸上的若无其事,冷静地说道:“抄经地时候当然要摒除杂念,我能想什么?” 水坑听了顿觉十分感佩,她自己就永远不能做到心无杂念。 李筠插话道:“你三师兄那会儿才十岁出头,整日里能想的也就是字练好剑练好,早点引气入体,让韩渊掏鸟蛋的时候少来烦他,香炉大师兄滚远一点……呃,掌门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在严争鸣的眼刀下,李筠干笑一声,岔开话题道:“那样的奇石,从洪荒至今也只有这么独一无二的一块,肯定不会管这些乱七八糟的鸡毛蒜皮,所谓‘心想事成’,想的必然是求而不得,人力所不能及之事。” “别显你能,”严争鸣打断他道,“你倒是给我说说,‘三生秘境’是什么东西?” “你少激我,这我还真听说过。”李筠往椅子背上一靠,微微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说道,“世间三千大秘境,六千小秘境,除个别被人偶尔发现外,大多不为人所知,‘三生秘境’最早记载于《魔道》中……” “《魔道》?”程潜一愣,“经楼底层刻了一满墙的那篇么?我小时候看过,没见说过有什么秘境。” “听我说完,《魔道》前面记载的那些功法类别之类的内容无趣得很,最后却有一卷叫做‘轶事’,你肯定没看过,”李筠摇头晃脑地说道,“那个‘轶事’可真是有点意思,讲了好多大魔头的故事,有什么仇杀,什么因爱生恨,还有被人诱骗的……乱七八糟的小故事,有些写得还挺跌宕起伏。” 程潜完全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得意的。 李筠说道:“其中就有一段‘三生秘境’的记载,相传这秘境三千年露一次面,路径无处寻觅,每次只开给有缘人,只是别的秘境纵然让入内者九死一生,却也都给了他们大机缘,这‘三生秘境’却十分特殊,它把‘有缘人们’都给弄疯了——相传此秘境里有一面镜子,能让人看见自己最关心的人或事的下场。” 水坑:“下场?” 这俩字可不是什么好词,听起来颇有些不得善终的意味。 李筠点头道:“嗯,譬如挖空了心思想长生不老的,就会在那镜子里看见自己垂垂老矣吹灯拔蜡的模样,自己最想得到什么,偏偏亲眼看着事与愿违,想想就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这样的话说起来轻描淡写,真自己进去转一圈,谁都不能无动于衷。” 严争鸣皱眉道:“这个秘境挑的‘有缘人’根本就是有问题的吧?” 他心里差不多已经整理出了一把前因后果——童如师祖不知怎么的误入了三生秘境,听那话音,必然是看见了扶摇派血脉断绝的结果,而后匆忙去找了朱雀塔主人徐应知,徐应知给他算了一卦,看来是抽了个下下签。 后来童如通过某种方法找到了心想事成石,群妖谷中大妖与顾岛主都劝阻过,他却一意孤行,乃至于走火入魔,后来又引发了后续一系列的事,到最后真如徐应知所说,童如适得其反,反而亲手将扶摇派推到了血脉断绝的地步。 “二师兄,你真是万事皆知啊,”水坑感慨道,随即话音一转,“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变回来?” 李筠:“这……” 严争鸣也心烦意乱地逼问道:“还有你那一堆没用的草,都够养羊了,避毒丹炼出来了没有?” 李筠:“我……” “那还不快去!”严争鸣吼完,推开椅子径直站起来走了,只撂下一句,“我要回去睡一觉,别吵我。” 掌门这心浮气躁的劲都快溢于言表了,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水坑听见一声门响,抖了抖羽毛,不明所以地蹦跶到桌子上,问道:“谁招他了?” 她两个师兄各自反省了片刻,互相用“是你吧”的目光看向对方,推卸责任。 最后,程潜率先受到了良心的谴责,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说道:“好像是我。” 水坑和李筠异口同声道:“你又干了什么?” 程潜其实比他俩还迷茫,好像莫名其妙的,大师兄就突然不理他了——不往他的方向看,不接他的话茬,在他说话的时候要么低头左顾右盼,要么假装想事,总之就是完全当他不存在。 进屋的时候,程潜故意坐在他旁边,结果他们这奇葩的掌门师兄当场就来了个正襟危坐,脸皮绷得能扒下来当裤腰带了,俨然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就差拿把扇子挡着脸说“妾身卖艺不卖身”了。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感觉对方的表情全是“掌门又吃错药了”与“掌门天天吃错药”,只好各自散了。 李筠闭关了两天,炼出了几瓶避毒丹,不知道能管什么用,反正有总比没有强,这两天里,水坑感觉身上隐隐困住她变回人形的力量逐渐松散了,于是每天玩命用鸟身修炼,比做人的时候勤奋了很多。 严掌门则过上了大门不出二门
相关推荐:
学霸和学霸的日常
天下男修皆炉鼎
小师弟可太不是人了
捉鬼大师
【快穿】嫖文执行者_御书屋
如何逃脱乙女游戏
数风流人物
绝对占有(H)
[综漫] 受肉成功后成为了禅院家主
【综英美】她怎么不讲woo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