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掀起薄薄的眼皮,目光极冷,“不服气本座立刻就把他送回去,从此袖手不管。你自己想办法看住他。别一不小心让他又逼近华碧楠,轻而易举要了华碧楠性命。” 木烟离被他堵的一时说不出话,过了好久才错开话题,眉含薄怒地说道:“……这件事就算了。我弄了些棋子来,把他们都填下去吧。另外,阿楠从现世拘了些人,都禁在死生之巅。你把眼前的事情收拾好了,就赶紧回去造些新棋。” 她说完便拂袖离去了,踏仙君看了楚晚宁一眼,露出白齿,斟一池梨涡深深。 “你运气着实不错,来了一批工料。要看看本座是怎样铸桥的么?” 活人献祭搭成浮桥的情形实在太过可怖,那天回去后,楚晚宁做了一场噩梦。 梦里踏仙君立在殉道之路的尽头,足下踩着支离破碎的尸骨,心肝脾胃肚肠,每一个器官每一块碎肉都长出鲜红的嘴,在凄厉地哀嚎着。 “我不想死……”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他在这些尸体碎块里看到了薛蒙的半张脸,看到了薛正雍的眼睛,王夫人的身躯,怀罪生着细痣的手。 他极力地向他们奔去,喊着:“薛蒙!尊主!夫——” 话音断落。 他看到满天血色映照下,墨燃慢慢回过头来,还是旧时那身弟子服,他的眼神温柔而悲伤,他说:“师尊,救救我……” “我不想死,我不想这样……救救我……” 蓦地惊醒,他喘息着,脸颊背心都是冷汗,他想要起身,可是手腕被踏仙君的禁咒所捆缚,他动弹不得。 屋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滴漏在慢慢地淌着,像那些死者的泪汇聚成了川流。 “来人……” 这段时日来他已神销骨立,瘦的伶仃。此时他坐在床上,人太单薄了,厚被子盖在他身上几乎没有起伏。 前世的回忆,今生的错过,堆积的尸海,无望的将来。 桩桩件件覆压在他肩上,把铁骨也碾成灰烬。 楚晚宁的目光空洞,他怔忡着,慢慢从梦魇里回神,可是现实比梦魇好不到哪儿去,他的神情于是显得格外破碎。 “来人……” 刘公蹒跚着进来了,比楚晚宁记忆中衰老的多。 毕竟这个世界,离他前世死去的那年相隔太远太远了。 “宗师,是做噩梦了?” 老仆是能一眼看出他内心的,楚晚宁疲惫地点了点头。 “我去给您热一壶姜茶来吧……” “不用。”楚晚宁抬起略显湿润的眼眸,在黑暗中望着他,“墨燃呢?还在殉道之路?” “……” “他又杀了多少人?” 刘老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宗师,别问了。” 滴漏漫漫长长地淌着,外头风雨萧瑟。 “老奴不懂法术修行。但也清楚,在生死门彻底打开的那一天,一切就都不可回头了。这些宗师心里其实也都明白。” 楚晚宁嘴唇微动,过了一会儿,他蓦地合眼,手指握着自己腕上的那根火红的法咒链条——自他行刺未遂后,踏仙君就一直对他提防在心。闲暇无事时,踏仙君会亲自盯伺着他,而要去外头为魔族回归铺路时,楚晚宁就会被锁在巫山殿。 “宗师……算了吧,两辈子了,您已经做得够多了。”刘公的声音苍老,像摇摇欲落的秋叶,“最后一点日子,和大家一样看开吧。” “都结束了,再也没有办法了。” “好好过吧,别再折磨自己了……” 刘公后来端了一碗姜茶,照看着楚晚宁喝下。老人家从前谨言慎行,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也是他能在踏仙君身边留这么久的原因。 但这个雨夜里,他看着被逼入绝境,憔悴至极的楚晚宁,他看着楚晚宁的脸颊,甚至比瓷盏更白,他看着外面凄风楚雨的夜,忽然就有些心情复杂。 刘公不知该怎么劝慰,他只能讷讷地:“再多喝一些,好歹这一碗总是要喝完的。……姜茶驱寒的,都说噩梦是因为体寒,喝了再睡,不会做噩梦。” 过了一会儿,怔怔地,呢喃低语:“我儿子以前也总是做噩梦,给他喝一些,他就睡得安稳……” 但这声嘟哝太轻了,楚晚宁没有听见。 老仆人服侍着他用完茶,就端着盘盏慢慢地出去了,迈出屋子前他揩了揩眼角。老头子心软,心软却做不了任何事情,于是他的背影就显得愈发佝偻。 他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 其实刘老说的没错。要阻止师昧,在时空生死门开启前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了,局势也就几乎不可能再挽回。 楚晚宁坐在无人的巫山殿,他知道,自己最后还是输给了师昧,前世发现真相太迟,他的牺牲与谋划,也只不过将这场灾劫推迟了十年左右。 最后一切都还是回到了原点。 他尽力了,但终究还是一无所成。 不止一本书典上有记载,时空破裂,天罚必至,其实哪怕天罚不至,这两个尘世也已混乱的不成样子了。这是最后的岁月,很多人心里都清楚,但踏仙君神识有残缺,所以他没有惴惴不安,他活的很自在。 这天他回来,带了一壶梨花白。 他一边斟满两人面前的酒杯,一边对楚晚宁道:“殉道之路已经铺的差不多了。” “……” “等帮华碧楠做完这件事,也就清闲了。”他喝了一口许久不得尝的梨花白,然后笑起来,“唔,还是那个滋味。” 言毕,复又抬眼看着楚晚宁:“等让他们回了魔界,你是想跟本座留在这个红尘住着,还是越过生死门,让本座跟你回之前那个世界?” 楚晚宁望了他一眼,问:“师昧呢。” “师……” 他愣了一下,然后黑眉慢慢皱起,神情显得有些茫然又有些痛苦,他放下酒盏,抬手揉压着额头。 楚晚宁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道华碧楠果然将他的思维混淆的厉害,对于踏仙君而言,“师昧”这件事现在是说不通的,所以他根本没有办法深想下去。 到最后,踏仙君只觉得头疼欲裂,他蓦地摔了杯子,烛光中,他用那双困顿微红的眼盯着面前的男人。 “我不知道。” 他阖眸,拉着楚晚宁站过来,他依旧坐在原处,过了一会儿,额头抵住了楚晚宁的腰身,鼻间细嗅着海棠花香。 “别再问我。” 之后的那些日子,踏仙君的做派几乎和前世一模一样,甚至变本加厉。 这具不该有感情的尸身,似乎很怕楚晚宁会再次消失或者死去,于是用尽了自己最高强的法术去困囿他。白日里,踏仙君去炼制珍珑棋子,铺设殉道之路,晚上回来,便会无休无止地与他纠缠厮磨在一起。仿佛只有最激烈的性爱才能抚平他内心的不安定,仿佛只有深进楚晚宁的温热里,才能确认这一切并非是梦。 “晚宁……” 夜深人静时,在他身边熟睡的男人喃喃呓语。 “你理理我……” 明明知道并不可能,但这种时候,他仍是觉得与自己纠缠在一起的人是有灵魂的。胸膛下的心跳沉和有力,眉眼与死去的青年一模一样。 沙哑地唤着“晚宁”的时候,踏仙君的嗓音里,甚至会有类似于爱意的东西。 第297章 蝶骨美人席 第六日的时候,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外头的暴雨仍在继续,有人收了湿漉漉的油纸伞,一撩淋得透湿贴体的衣摆,步入殿来。 “师尊。” 来人一身藕白衣冠,束着一字巾,桃花眼斜飞含情,但眼底有青晕。这是通天塔对战以来,师昧第一次前往巫山殿找他。 “之前就想来探望师尊,但抽不开身,直到今日才终于略有空闲。来得迟了,师尊莫怪。” 楚晚宁只看了他一眼,便将视线转开了。 师昧对此并不以为意,他在楚晚宁面前坐下,或许是因为铺路铺的很顺利,他瞧上去心情很好,眼睛里透着明亮的光泽。 “你还在生气么?” “……” “魔界之门就要开了,师尊就没有什么想再问问我的?” 楚晚宁依旧没有回答,侧着头看着窗外的雨。他的脆弱与茫然都只展露在深爱的人面前,师明净耗尽了他的热,所以他成了块顽石,再多的执着都无法将之融化。 师昧叹了口气:“我来是想与你谈谈心的,好歹理我一句吧。” 楚晚宁终于丢给了他一个字:“滚。” 与大战之前的躁郁不同,离成功越近,师昧的心态就越发平和。他并没有因为楚晚宁的疏冷而发怒,反倒笑了笑:“倒也真的理了我一句。” 雨水敲击着早已湿润不堪的窗棂,时空生死门错乱了两个红尘,任何异象都是正常的,楚晚宁甚至觉得或许这暴雨永远也不会停了,就要这样一直滂沱落下,最后将两个时空双双淹没。 师昧对此不在意,他起身斟了两盏茶,一盏递到楚晚宁手边,说道:“既然你不理我,那有些话我就自己与你说吧。我不喜欢解释,但和师尊之间,我也不想存着太多误会。” 茶尚暖烫,他吹开青叶,垂睫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 “该怎么说呢,我从小到大,做了许多恶事,没说过几句真话,但我是真的不愿意滥杀无辜。” 楚晚宁的手不自觉地攥紧,苍白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师尊看到那座殉道之路了吧,我原本只是想把世上禽兽不如的人填进去。反正那种人死不足惜。但后来我发现它竟然是那么漫长,长到要拿两个红尘的尸首才能将之填满。”师昧道,“我心里也不好受。” “……” “我不喜欢手上沾血的滋味,所以我几乎没有亲手杀过什么人。我没骗你。” “你是没有骗我。”楚晚宁忽然说话了,“我信你几乎没有亲手杀过什么人。” 师昧微微扬起眉,似乎有些诧异。 楚晚宁转过头来,眼神冷得像冰:“你仁善,你心软,你不愿意滥杀无辜,你不喜欢手上沾血。所以这些事情你从不亲手去做,你造了一个踏仙君,从此屠杀儒风门的疯子是他,血腥难洗的暴君是他——他替你把所有你必须要做,却又不愿去做的事情都做遍了。你高明。” “师尊这些话说的有失公正。”师昧叹了口气道,“我并没有想过要屠杀儒风门。那是他的一己私仇。” “没有八苦长恨他何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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