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柴火正旺,持续烧着。 盖上锅盖后,她才彻底脱下外衣,缓慢地开始舀水,冲洗身体。 她没脱太多,环境陌生,条件简陋,贴身衣服还穿在身上,只是将外衣外裤褪下,然后擦洗裸露冰凉的皮肤。 热水触碰冰冷的身体,前两秒都没什么知觉,直到随着时间流逝,被触碰的皮肤才像早春解冻的冰面,逐渐复苏,仿佛重新活络起来一般,感受到暖意。 疲惫,劳累,惊险,提心吊胆,操劳一天后,重获新生般的温暖。 陈绵绵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感受到全身血液又重新流动起来,拧干了毛巾,站起身来,伸手去拿搭在椅子上的衣服。 视线不经意间瞥过厨房靠外面庭院的那扇小小的窗,却倏然发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 原本关紧的窗此刻被打开一条缝,露出外面漆黑的庭院,还有一双盯着她看的,属于男人的眼睛! “——啊!” 短暂的迟钝之后,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起来,呼吸急促,陈绵绵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惊呼,划破原本只有风声、雨声和火焰燃烧声音的夜空。 门外的身影闻声,迅速地站了起来,推门而入,反应极快。 程嘉也步伐急促,两步迈进,在视线落到她身上之后猛然一顿,茫然一瞬,然后迅速背过身去。 “……怎么了?”他呼吸未平,声音里还带着茫然、警觉和轻微的无措。 在看到那双眼睛的那一瞬间,陈绵绵已经下意识地迅速把手臂收回,用那一团衣服挡在身前,此刻呼吸依旧急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膛起伏明显,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再向窗边投去视线时,那双眼睛已经消失了,只有开着的窗缝还在进风。 “吱呀”一声,窗沿被风吹得更大,冷气流抚过身旁耳畔,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没事。”陈绵绵一边说,一边穿衣服。 只是动作很急,袖口套上之后再扣纽扣,极小极紧的扣眼在此刻显得更加费力,她垂着眼轻声回应,声音也有些抖。 程嘉也顿了顿,背对着她,视线在敞开的窗户外停了几秒,周身气压骤沉。 “砰”一声,他两步上前,伸手将窗户关上。 木窗连着窗沿都在轻微震动。 陈绵绵胸膛还在起伏着,几个深呼吸之后,勉强平静下来,但领口的纽扣还是扣不上。 指尖不受控制地发抖,黑色的小纽扣磨着指腹,扣眼勒住指甲,来回碾压,近乎发痛。 倏然。 手腕被人攥住,动作被迫停下。 骨节分明的手隔着一层干燥的棉麻衣服,握住她的手腕。 用劲很轻,但熨贴地贴住皮肤,鲜活,有力,微凉,仿佛有一些安慰的力量,从皮肤接触的地方传来。 陈绵绵一顿,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程嘉也站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腕,半晌之后,轻轻往下带,落在她腿侧之后,缓慢松开。 然后他手臂缓慢上抬,指尖小心翼翼而轻缓地伸出,轻轻地落在她领口。 陈绵绵胸膛轻微起伏着,顿了一瞬,没有抵抗。 于是指尖下落,悬停,握住纽扣,然后抵住布料的另一端,轻轻一推—— 纽扣合上。 一丝不苟,妥善地扣到最顶。 连带着她的慌乱和惊恐,也尽数扣进去,只剩下强行冷静下来后的回忆和思考。 程嘉也扣完纽扣之后,手就垂了下去,站在她面前,垂眼看了她一会儿。 指尖在腿侧蜷了又蜷,似乎是想触碰,但又怕觉得唐突,所以游移。 好半晌之后,他向后仰头,喉结微滚,呼出一口气。 然后转身就往外走。 动作干脆,干净利落,没什么表情,周身气息很沉,眼睫下的瞳孔漆黑,带着冷色的漠然。 “……算了。” 陈绵绵在身后出声,叫住他。 程嘉也一顿。 往外走的动作顿住,停在原地,但依旧没有转身。 那股戾气沉默,却汹涌,像一团冷色的火焰。 “程嘉也。”陈绵绵喊他。 声音很轻,一字一句,却奇迹般地让人听话。 “你没有证据。”陈绵绵说。 她呼出一口长长的气,顿了几秒,似是在平静最后的情绪。 然后她垂着眼,缓慢地把桶里剩下的水拎起来,到水池边,扶住水桶,向下倒掉,轻声道。 “就算我看见了,看清了,又能怎么样?” “现在住的是别人家。吃的,穿的,晚上要躺的,全都是别人的东西。” 哗啦哗啦的水声,和窗外的雨声混在一起。桶里的水倒完了,陈绵绵直起身来,缓慢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明天就走了。” “……我们可以换一家住。”程嘉也依旧背对着她,声音还是低而闷,带着些未平的恼意。 “换一家?”陈绵绵蹲下身,往炉灶里添了点柴,“能换的话,为什么一开始我们敲了那么多次门,都没有其他人开?” 程嘉也沉默,肩膀轻微地向下塌了一点。 “有些地方,有些人就是这样的。”陈绵绵很平静,站起身来,“排外,利己主义,我们没有办法改变的。” “就这样吧。”她最后说。 程嘉也一声不吭,依旧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但是那股冷然的气焰已经缓慢地消失掉了,人还站在那里,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但好似一个被针扎了一下的皮球,正缓慢地向外泄着气。 但又有一股新的气涌上来。 焰火还在跳动,把人的影子晃在墙上,一晃一晃。 握紧的手臂用力,浮现出青筋。 手垂在腿侧,攥得死紧,程嘉也抿了抿唇。 他现在不是在气别人,是在气他自己。 受这个限,受那个限,种种条件压在前面,让他束手束脚,眼看着陈绵绵受委屈,却什么事都不能做。 无能为力。 这是他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这个词。 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从前种种顺心顺意,不过是身份,不过是因为他这个人。 离开家庭,离开身份,离开“程嘉也”这个名字下环绕的,种种发着金光的Title,他什么也不是。 这个事实如此清晰地摆在这里,让他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是多么的幼稚,胡闹,自以为是。 好半晌过去,原本饱满的皮球泄气到差不多的地步,快要变成一滩躺在地上的,空空如也的躯壳,程嘉也终于闭了闭眼,缓慢回过身。 眼睫垂下,肩膀轻塌,不敢看她。 像一只争夺领地后,打了败仗,灰头土脸的小狗。 狼狈至极。 “……行了。”陈绵绵看了他一眼,很轻地叹了口气。 她没来由的感到一些怜悯。 很轻微,说不上从哪里来,但的确是有。 像是看天之骄子落到泥里,向来肆意的人被迫收敛,于荒野之地敛起爪牙的那种感慨和怜悯。 陈绵绵垂下眼,平静喊他。 “过来洗澡。” 0090 90 睽违久 90 水声哗啦哗啦。 有窗外连绵的雨声,也有室内毫无规律的、间歇的水声。 种种条件所限,陈绵绵没有出去。 她确认好门窗都关好、锁好之后,背对着灶台焰火,在靠门口的地方坐下。 虽没有眼见,但耳朵好像更灵敏,将室内外的水声分得更清晰。 先是衣物摩擦窸窣的声音,然后是水瓢底部接触水面的声音,再然后,就是热水从水瓢里倾斜洒落,落在皮肤上,顺着倾斜的弧度向下。 温热的液体缓慢地流淌过皮肤,然后向下,顺着指尖的弧度坠落。 其余无地可落的水珠,约莫就轻轻地滑过皮肤,然后无声地没入裤腰。 ……她见过的。 陈绵绵回神,轻轻晃了晃脑袋,摁亮手机屏幕,企图以此来转移注意力,不再听身后的水声。 但有些东西挥之不去。 程嘉也对于她还给他烧了水这件事,感到非常明显的诧异,惊讶都快写在脸上,眼角眉梢都扬起。 然后就是压不下去的眼尾弧度,方才那点颓气非常迅速地一扫而空。 像是小狗又竖起耳朵,欢畅地摇起尾巴。 陈绵绵倒是没什么反应,跟他说完那句之后就走开了。 此刻她坐在木板凳上,单手托腮,盯着亮起的手机屏幕,顿了好几秒。 手机电量已经充满,屏幕亮起,发出莹莹的白光。 屏幕上,通话页面里,赫然是奶奶的号码。 ……打还是不打? 陈绵绵仍在犹豫。 一方面,她觉得这个事情并不该由她来插手,就算告知,也应该是程嘉也自己的事情,别人的家事,自然与她无关。 她不该以外人的立场,插入别人家的家事,何况是一堆看起来就不简单的烂账。 另一方面……她又的确答应过奶奶。 陈绵绵蹙起眉,好半晌后,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关掉了手机。 过了今晚再说吧。 明天无论程嘉也告不告知,她都不能再拖下去了。 裙主唯一id📌微: +●V●:●j●i●0●7●0●1●i 陈绵绵想着,起身把手机装回包里,回头一看,程嘉也已经洗漱完了。 他正在套衣服,双臂交叉,手肘抬起,领口下落。衣服宽松,顺畅地落下去,遮住裸露的皮肤。发梢有些湿,他抬手,随意地抓了一把,然后望过来。 陈绵绵收回视线,垂眼握住薄被一角,抖了抖被子。 乒里乓啷,哐当的声响。程嘉也把桶和水瓢放回原位,扑灭了灶台下的火焰,再度检查门窗,确认锁好,还用门后的簸箕抵住,然后走过来,蹲下身,帮她握住被子的另一头,有规律地抖了抖。 方才的事情过后,他们都没有再提出去睡的事情。 此刻一人握着被子的一头,在抖动的频率里瞥见对方垂下的眼,各自都心照不宣。 气氛安静到近乎难捱。 程嘉也从包里摸出纸巾,俯身将凉席面上一一仔细擦过之后,抬起眼,望着她,似乎在等一个最后的宣判。 似乎只要陈绵绵说一声,“你出去”,他就会立刻起身,拿着那张矮脚的木凳,坐到门口,做一个合格的、称职的守夜人。 但陈绵绵不说的话,他就会垂眼掩下那一丁点的欣喜,安静地缩在地铺凉席的一角,隐秘地珍惜这睽违已久的同床共枕。 陈绵绵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程嘉也一点也不善于隐藏,现在尤其。 失去了那点对什么都无动于衷,对什么都漠然的掩饰,喜怒哀乐在他脸上,宛如初次体会到情爱的少年般明显,根本难以隐藏。 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窗沿外那双狭小、贪婪、肆无忌惮的眼睛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虽说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害怕。 冷静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 最后陈绵绵起身,走到门边,“啪嗒”一声,拉下掌控灯泡的长绳。 空间骤暗,暴雨声清晰,柴火燃烧后的干燥温暖气味还在鼻息间弥漫,她走回凉席边,自顾自地坐下,没什么情绪地说了一声。 “你睡那边。” 0091 91 来找人 91 空气寂静几秒,然后轻微的窸窣声音响起。 陈绵绵缓慢地在凉席上躺下,朝外侧身,轻轻地搭着那床被子。 而后几秒,她感到身旁有人躺了下来。 动作很轻,小心翼翼而又缓慢,几乎感觉不到有被子的拉扯,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盖。 管他的。 在磅礴的雨声里,陈绵绵无视掉空气里浮动的情绪,还有身后的温度和心跳,径自闭上了眼。 黑暗降临,隔绝掉所有晃动的灯影,唯有窗外的雨声清晰,还有她身后安静的、没有移开的眼。 她身后,程嘉也以一个蜷缩的姿态侧躺着,高大挺拔的身影缩在地铺凉席一角,像是触不可及一般,中间隔着遥远空旷的距离。 昂贵的衣服染上了水泥地上的灰,向来打理干净、一尘不染的装扮数次被摧折,最后同化为灰扑扑的底色,而他却毫不在意。 他只是在一片黑暗里,面朝着她的方向,安静地注视着。 眼神亮得惊人。 像在注视什么来之不易、转瞬即逝的珍宝。 而陈绵绵浑然不觉。 或是就算感觉到了,也无心、无暇再去管。 许是太累了,她竟然没酝酿太久,就很快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天光大亮。 身旁没人,但门依旧规规矩矩地锁好。 她起身简单洗漱完后,俯身把薄被叠好,将凉席卷起来,打开门,抱了出去。 村庄里的人都起得很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乎没有例外。 前厅里,女人正在打扫卫生,闻声转了过来。 “谢谢阿姨,凉席和被子我收好了。”陈绵绵说着,将东西递给她。 “没事。”女人打量了她几眼,神情很淡,将扫把放在一旁,伸手接过。 “我同行的那个人呢?”陈绵绵环顾四周,没瞥见程嘉也的影子,出声问道。 “一早就起来了,跟我儿子一起出去了,说是看看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噢。”陈绵绵顿了两秒,点点头,也到屋檐下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雨势已经渐小,虽然还没到可以忽略雨点,自由在外行走的地步,但已经比昨晚的突发特大暴雨好很多了。 看样子今天就能停。 今天就能回去了。 判断完形势之后,陈绵绵回身,将散落的东西收拾回包里,刚打开手机一看,就看见池既给她发的消息。 :雨小一点了 :路可能不太好走,我来接你 陈绵绵一顿,正想打字回复说不用,又细看了一眼时间,发现已经是两个小时前的消息,就算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池既这个时候就过来,势必会碰上程嘉也。 而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陈绵绵停了好几秒,手扶着额头,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好半晌,她沉默着,指尖在空中悬停几秒,最后点开了通话页面。 然而指尖停在拨号键上方,又是一阵漫长的犹豫。 ……要怎么跟程奶奶说呢? 说有了程嘉也的消息? 不仅有了,这个那么多人都寻找不到,搜寻无果后的人,还就在她身边? ……不荒谬么? 家人不联系,朋友不知情,众多亲朋好友,对他的行踪一无所知,唯独她这个无关的人,仅仅是“那个被家里资助的学生”,了解他的近况,还不远万里,跋山涉水,来到她身边? 就算程奶奶凭借这么多年对她和他的观察和了解,能看出他们之间那么一些不寻常的一星半点,但这要怎么解释呢? 上次是搜寻程嘉也无果,所以病急乱投医,把希冀的树枝伸到她这里来,那么这次她接下之后,还会发生什么呢? 要么就是奶奶让她劝程嘉也回来,要么就是前者无望后,不得已地将重任托付给她,希望她能照顾好他,之类云云。 无论是哪种,无疑都会和程家,和程嘉也,扯上更深的联系。 无论是哪种,她都不想。 不然她近乎孤注一掷地办了休学,换掉旧环境,到新地方来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呢? 陈绵绵思索良久,闭了闭眼,又呼出一口长长的气,下了决定。 还是得让他自己跟奶奶说,自己回家去。 而她就做过程里那个没有姓名的人就好。 刚想好这一点,身后传来声响。 “砰砰砰”三声,礼貌而有节奏的敲门声从雨声中分隔出来,分外明显。 女人看了眼墙上挂着的钟表,疑惑地喃喃道“应该没这么快吧”,而后去开了门。 清朗的男声在身后不疾不徐地响起。 “阿姨您好,抱歉打扰您,我来找人。” 0092 92 收束感 92 空气一片安静。 前厅里,三个人围着一张圆桌对坐,连气流仿佛都静止。 陈绵绵在两个人的视线里,在这一片静默里僵持良久,最后垂下眼,不再参与这场无谓的、充满火药味的战役。 继池既来了之后,没过多久,程嘉也和这户人家的男人也回来了。 方才女人开门之后,池既礼貌地说明了来意,她回头看了看陈绵绵,脸上的神色十分耐人寻味,然后就拉着男人进了房间。 房门“砰”一声关上,用力到仿佛房梁都在震动,时不时传来小声说话声。 然后就再也没出来过,留他们三个人沉默地在前厅里对峙。 漫长而又诡异的安静之后,池既先开口,打破了沉寂。 他没看程嘉也,跟陈绵绵讲话。 “昨晚休息得还好吗?”他问。 句式随意,语气亲昵,没有指名道姓,只是看着她。 “……还好。”陈绵绵答道。 “真的吗?”池既仔细看了看她,“黑眼圈都出来了,今天回去再休息一下。” “……好。”陈绵绵应。 “赵墩墩昨天还担心你呢,跑到我那儿问,说陈老师什么时候回来,说山路你走不惯,他可以去接你。”池既忽地想到这件事,笑了一下。 陈绵绵顿了两秒,也弯了下唇角,“算了吧,他作业写完了吗,就来接我。”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池既问,陈绵绵答,聊的也不是什么别人不能听的话题,只是轻松日常的对话和调侃,但始终带着一种旁人无法插入的亲昵氛围。 且不知道有意无意,池既一点儿也没提程嘉也的事。 他既没有看向他,没有跟他讲话,也没有跟陈绵绵问起他。 仿佛他和陈绵绵才是一体,他这个不属于这里、不熟悉的这里的外来人,只是昙花一现,根本就不需要、也不值得他注意。 程嘉也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互动,像在看一对与他无关的亲密爱侣,一场不需要观众的爱情戏码。 他眸色渐冷渐沉,沉默着,漆黑的瞳孔紧密地注视着这两个人,似乎要把他们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记进心里。 但陈绵绵倒是没怎么注意。 她本来还有些紧张和忐忑,怕池既当面问程嘉也的事,会有些尴尬,而且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但他却根本没有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还是松了一口气。 聊了几句后,池既看了眼窗外,“感觉雨快停了,你东西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陈绵绵也向窗外看了一眼,终于看到了天将要晴的曙光,松了一口气,站起来环顾四周,“只有一点东西还没装进去。” 池既嗯了一声,终于在这个大家都起身要走、仿佛故事结局一般的时间节点,向程嘉也投去一眼。 “那……这位呢?” 仅此一句。 言尽于此。 带着一种不用了解他,不用了解这件事,只是向陈绵绵询问一个最终处理结果的结束感。 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跟路边的小猫小狗一样,连名字都懒得提。 程嘉也眸色骤沉。 陈绵绵也一顿。 好半晌后,她才把最后一点东西收进包里,起身,垂眼解开手机锁屏,然后把手机方向调转,递给程嘉也。 气流从鼻腔进入,然后轻轻地呼出,完成一个两秒的轮回。 “给奶奶打个电话。”她说。 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带着一种同样的,插曲收束的平静感。 平静得让人不愉快。 仿佛她和他待在这里的两天,暴雨里相依相靠,燃烧柴火旁晃动的影,夜色下带着潮意的一床被,都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一个超出预料的意外。 现在暴雨将停,意外也该结束。 她要回归到自己的生活里去了。 还要用一个电话来将他驱逐。 一秒,两秒,三秒。 方才被几句日常对话活跃起来的、表面轻松的气氛,又在这阵沉默里沉寂下去。 陈绵绵伸出的手停在原地好半晌,程嘉也都没有接。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瞳孔漆黑,眼下青黑明显,周身气压极低,颓意和锐利以一种毫不割裂的状态融合,变成一种极为有压迫性的、强势的状态。 他视线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流转,从池既身上掠过,然后落到陈绵绵身上。 他看也不看她递过来的手机,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空气中仿佛有东西降到零度,清晰地结成有危险性的冰,连声音都带着沉意。 良久以后,程嘉也看着她。 不回答问题,不接过手机,甚至没有朝那页面分去一个眼神,只是问: “你跟他谈了?” 0093 93 迷雾林 93 陈绵绵愕然一瞬,下意识想回答,但脑子里忽然有个声音,无端在这个节点涌出来,制止了她的回应。 两秒过去,她看着他,平静道,“不关你的事。” 然后她收回手,因为太久没有人触碰而黑掉的手机屏幕重新亮起,她没什么情绪地落下指尖,摁下通话页面的拨号键,然后再度向前递去。 一种非打不可的坚决。 一种迫不及待想要了结的果断。 寂静的空气里,音筒卡顿一瞬,然后传出正在拨号中的“嘟”声。 程嘉也呼吸猛地一窒。 屏幕上“正在通话”的省略号一下又一下的闪动,“归属地-南城”的字眼实在太刺眼,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静止,时间被无限制地拉长,化为转瞬即逝的幻影。 大脑不合时宜地发晕,太阳穴突突直跳,体温高得不同寻常。 程嘉也仿佛在那声平直的机械音里,看到了他被迫离开的结局,看到了在这里成双美满的眷侣,看到了他痛苦无聊的往日。 好像还听到了漆黑房间里指针一点一点转动的声音,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愤懑、无力、绝望,还有最后收敛起来的,装作无事发生的妥协。 然后“啪”一声,陈绵绵手里的手机被人夺走。 刚响起的拨号还没来得及播放出第二个“嘟”声,就被人迅速地摁下了挂断键,将未来得及传递的消息扼杀在摇篮中。 程嘉也捏着她的手机,看着她,呼出一口沉沉的气,重复了一遍。 “我不打。” “也不会回去。” 他郁气未收,带着一股子凛冽而锋利的压迫性,一字一顿,让陈绵绵怔愣一瞬。 气压降到最低点,气氛更加凝重,连窗外雨声都无法再侵袭进来。 池既极有眼力见,也不爱做别人关系里的旁观者,于是看了他们两眼,对陈绵绵说,“我去外面看看情况。” 他转身离开,木门打开又关上,留下一点缝隙,有寒风灌进来,抚过人的脸颊,迅速降温。 程嘉也倏然回神,像刚从一场梦魇里被拉回来,迅速地低下眼睫,敛起那股子戾气,又变成那副情绪很淡的模样。 但还是有点迟了。 陈绵绵盯着他看了半晌,敏锐地感知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她看着他,安静地端详着,思绪在发散。 这么多年过去,程嘉也于她而言,一直像一块化不掉的冰。 她未曾参与他之前的人生,对旁人口中语焉不详的种种过去都只能有一个模糊的、道听途说的认知,更不知道他缘何会养成这样的性格。 冷淡,疏离,防备。 她一直以为这是天生,偶有疑惑,也因为别的事情而压下去,此刻却又浮现出同样的疑问。 像是在巨大的迷雾森林中行走,试图寻找到被埋藏的秘密,经年过去依旧无果,在放弃的许久以后,终于快要触碰到中心源头。 黑色的雾仿佛就在手边流淌,好像只要她轻轻一动,就能拨开那层迷雾,就能找到曾经想知道的秘密。 但她现在已经不太想知道了。 只想要快点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几秒后,陈绵绵压下心里的疑惑,移开视线,平静地绕回方才的话题。 “不打是吗?”她伸手,攥住手机一角,用了点力,将手机从他手里拽出来。 程嘉也下意识伸手,指尖在半空中伸出一瞬,又硬生生停下来,任陈绵绵将东西收回。 但他的视线还是落在她身上,眼也不眨地紧紧盯着,似乎是生怕她扔出一句“那我打”。 陈绵绵才懒得理他。 她倏然有点无名火升起来,摁灭手机屏幕,扔进包里,将包挎到肩上,看着他。 “二十多岁的人了,还玩离家出走这一套,还在让家里人担心。”陈绵绵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感到荒谬,“你不会觉得这很正常吧?” “如果不是奶奶要求,你觉得我会费时间费精力在这里跟你纠缠吗?你想太多了。” 陈绵绵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程嘉也,你真的挺幼稚的。” “从前是,现在也是。” “你爱怎么怎么吧。” 陈绵绵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打开前厅的门,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不会再管你了。” —— 本来不想断在这里,想连更or二合一,但确实没时间写了,先放出来吧。 下章有人要急了。 0094 94 雨后阶 94 陈绵绵说不管,就是真的不管。 推开门,拉着池既就往外走,把外套帽子拉到头顶上,挡住如丝的雨幕,就踏上了被冲刷过的山间小径。 她步伐极快,脚步轻轻地落在地上,转瞬就抬起,往前走去,连池既都差点没反应过来,连忙打着伞跟在她身后。 幸好此刻雨已经完全小下去了,飞的都是绵绵细雨,不多时就停了。 池既跟在她身后,收起伞,时不时回头望望。 后面一片安静。 好像没有人追上来。 ……但是刚刚分明听到了有人呼唤她的声音。 还有因为急切迈步而踉跄的声音。 似乎是想要伸手攥住,但被什么东西绊住的模样,连带着一阵摧枯拉朽的声响,现在却一同销声匿迹了。 下过雨的山间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香气,带着降温的冷意,在呼吸间涌入身体,步伐也渐慢下来。 池既看了她一眼,犹豫着问道,“真不管了?” 他虽不太喜欢程嘉也,但也不是什么乐意见别人落难的人。 山区路不好走,村庄与村庄之间极为遥远,路上人迹罕至,他初来乍到,又显然是个没什么生活经验的人,如果没有人带着,怕是不太好过。 陈绵绵没说话,垂眼看着脚下的路,径自往前走。 池既识趣,知道她不想聊,于是又转开话题,讲了点镇上学生的事,说这两天暴雨放假,终于把陈绵绵逗得开了口。 “你就宠他们吧,”陈绵绵说,“昨天放假就算了,今天雨都小了还放假,还学不学了?” 池既笑,“那没办法啊,都想等着陈老师上课呢。不稀罕我们么,可不得给他们放假?” “而且一两天,没什么影响的,要学也不在这一会儿时间。你就是把自己逼太紧了,不愿意让自己休息,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怎么还数落上我了?”陈绵绵无言。 两个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偶尔搀扶一把,终于回到了村庄。 鞋上和裤腿上全是泥,狼狈得很,陈绵绵跟池既道别,先回自己房间清理了一会儿,重新洗了澡,换了衣服,焕然一新后,重新出门,去了趟学校。 虽说因为暴雨原因,安全起见考虑,宣布了放假,但还是有不少学生顶着雨到了教室,这会儿正在上自习,见陈绵绵来了,隔着窗户跟她打招呼。 “陈老师,你来啦!”“陈老师,你累不累呀?池老师说你被暴雨困住了,没有受伤吧?”“陈老师,今天上课吗?” “没有,放心吧。你们放学才是小心点,路很滑,不要再在路上跑了。” 陈绵绵一一回应了,先去办公室把视频导出来,发到范小越邮箱里,然后收拾了东西去上课。 书页翩翩,朗朗的读书声又响起,稚嫩而整齐。 陈绵绵站在讲台上,视线越过底下漆黑的发顶,投向窗外。 窗外阴云散去,云疏雨停,露出原本湛蓝的天空。 生活好像迅速回到了正轨,备课,写稿,上课,日复一日,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好像那一场暴雨真的只是一个意外,与突如其来的天气预警一样,只是猝不及防、变化莫测的事故,是人生里的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好像程嘉也慌乱抬起的手,未出声的呼唤,迈步时被绊倒的声音,下落时擦过身旁的一阵风,都只是往日的事了。 她是不相信程嘉也能在这里待多久的。 就算他口口声声说不回去,说要留在这里,陈绵绵也从来没有相信过。 养尊处优的人千里迢迢到这里来,到底能收获什么呢? 坐个椅子嫌脏,拧着眉用纸巾擦很多遍。扫了一眼缺角且灰扑扑的盘子,餐桌上简单的食物碰也不碰。生火、打水、烧水,在这里的人看来是日常生活的事情,他全都近乎一窍不通。 有什么意义呢? 他到底有什么非要赖在这里不走的理由呢? 陈绵绵真的不懂。 也许用不了几天,都不用她费劲地想让他通知奶奶,都不用家里人要求,他自己就受不了这个环境,自己回家去了。 这样最好。 下课后,送走了放学回家的孩子们,站在校门口叮嘱他们路上一定要小心之后,陈绵绵回到办公室,处理最近的作业和准备教案。 一两天的被困,导致工作堆了不少,加班加点完成之后,她才背上包,穿过夜色下的田埂,回家去。 今晚不用睡地上的凉席,也不用努力忽视身后投来的视线,还有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应该能睡个好觉。 陈绵绵想着,走到院门口,踩上水泥地,关掉手电筒,抬眼,视线掠过家门口的台阶时,却倏然一顿。 早晨还戾气未收,抬手夺走她手机,说不回去的人,此刻蜷缩着,坐在她门前的水泥台阶上。 漆黑单薄的一个影,在夜色下,看不太真切。 还是那身衣服,跋涉过泥泞崎岖的山路,显得更加狼狈了。 他手肘搭在膝盖上,躬身俯首,脊背微屈,脖颈低垂,半阖着眼,似乎很疲倦的模样,连有人回来都没有察觉到。 院子里灯光很暗,裸露的灯泡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灰,发出昏暗的光芒,仅能足够陈绵绵绕开他时,瞥见他手背上干涸的血迹。 像是从手臂上蜿蜒下来的,一道又一道,时间太久,已经干涸凝结,像一道道伤疤,横在他平日里最受人注目的手上。 陈绵绵一顿,钥匙在手里紧了紧,还是往旁一步,绕开他,打开门。 钥匙插进锁眼,又拔出的声响似有惊动,“吱呀”一声,木门刚开一寸,垂下的手腕倏然被人攥住。 滚烫。 体温高得不同寻常,以至于陈绵绵几乎被烫得往后一缩,然后又被人紧紧攥住。 程嘉也声音也很哑。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似乎是从迟钝混沌的状态中努力抽出身来,低声道,“……有原因的。” 陈绵绵顿了顿,蹙眉,垂眼看着他。 “……什么?” “今天早上……我不是故意的。”他说。 程嘉也闭了闭眼,连颧骨都泛着一圈红,呼吸喷洒在她手背上,都烫得不正常。 “是有原因的。” 空气又安静几秒,只能听见他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空里回荡。 “我告诉你。”好半晌,他很轻很缓地说,抬起眼睫,从低处看她。 瞳孔漆黑,映着昏暗的光点,竟然显得有点湿漉漉的。 “……你别跟别人谈恋爱。” 程嘉也看着她,喉结滚了一滚,漆黑的眼睫颤动,一字一顿,轻声道。 “也别不管我。” 0095 95 你身边 95 他声音很轻,眼神里充满希冀,在漆黑的瞳孔里燃起不合时宜的期待,像森林里点亮的莹莹光点。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央求。 ……往日里高在云端,俯瞰众人的人的央求。 陈绵绵沉默,就着这个姿势垂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他烧得发红的脸,干燥起皮的嘴唇,眼下的青黑,还有映着微弱光点、湿漉漉的瞳孔。 好半晌,她没说话,移开视线,手腕轻微一挣,将自己从滚烫的桎梏中解脱出来。 程嘉也眸色倏暗,眼睫迅速低下去,指尖徒劳地在空中抓了一抓,然后落寞地收回,脱力地垂下,浮现出非常明显的黯然情绪。 他整个人都非常清晰地颓了下去,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似乎方才犹豫中犹带着希冀的眼神、疲倦至极却还硬撑着的精气神,都在她表示拒绝的动作之后,通通消失掉了。 他呼出一口沉沉的气,干燥的嘴唇抿了抿,半阖着眼,感到一种绝望。 陈绵绵真的跟别人谈恋爱了。 也真的不管他了。 浑身上下烧得难受,灼热的温度炙烤着神经,大脑昏昏沉沉,像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手臂上的伤口还在疼,裂口在动作间切割着痛觉神经,传达着一种灼烧般的痛感。 但在高烧和疼痛之下走了近两个小时的山路,都没有此刻,陈绵绵甩开他的手时,给他带来的痛觉清晰。 ……陈绵绵真的和别人谈恋爱了。 也是真的不管他了。 程嘉也闭着眼,在大脑里缓慢地重复着这两句话,却每一次都像第一次认知到这个事实一般,每一个字都有如刀割。 像有人在心脏上面剜了两刀。 像有人撕开刚刚凝固的伤口,往里面撒盐。 像全身上下的痛觉神经都聚集在一处,然后遭受着从未有过的痛感刺激。 这种茫然而又痛苦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感觉陈绵绵从他身边走开,带起的风抚过身旁,凉得刺骨。 资源群📌胃芯: +V:ji07⓪1ⓘ 陈绵绵扫了他一眼,转身踩上台阶,发梢在身后飞舞。 ……她甚至不愿意听一听他的原因。 程嘉也闭了闭眼,喉结滚动,吞咽时感到一种干涩的、锋利的痛感,仿佛顺着动作一直下滑,传到四肢百骸。 直到两秒后,身后响起钥匙碰撞金属的细碎声响。 陈绵绵把钥匙从钥匙孔里拔出来,揣回兜里,把门关上,然后在靠在门口,垂眼看他。 “给你两分钟。” 声音很轻,很淡,没什么情绪,清泠泠地响在空气里,却让程嘉也一顿。 他下意识停住呼吸,将一句简单的话放进昏沉的大脑里,反复思考,不可置信一般,还以为是幻听。 良久之后,他才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看向她。 如果枯木逢春有具象化的话,大抵应该如此。 陈绵绵半靠在门边,觉得自己眼见了一场久旱甘霖、枯木逢春的情绪变化,缓慢,迟钝,但一丝一秒都能清晰地眼见着,面前这人再度生出生动的情绪。 茫然的神情敛起,脊背缓慢挺直,眉梢轻轻扬起,瞳孔里又有了亮晶晶的神采。 程嘉也张了张嘴,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回转感到无措,顿了好几秒后,才忙撑着地面起身,注视着她。 “今天早上……我不是故意凶你的。” 他缓慢地开口,思绪在高烧下迟钝地转动。 “我也不是想做什么离家出走,幼稚的人。” “我只是觉得……”他顿了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 “从前你说,喜欢我,对我心动,是因为……”他艰难地停顿了一秒,“误以为我是那个在你需要时给予援手的人,是在你脆弱时给予帮助的人,是雪夜里的那一个侧影。” “但其实我不是。” “这件事让你感到很失望。” 程嘉也说这句话时,停顿良久,嘴角艰难地扯了扯,似乎是想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 但他演技实在太拙劣,视线飘忽,眼睫垂下,目光落在地面上,甚至不敢看陈绵绵一眼。 毫无疑问,这件事不仅对她影响颇深,甚至对他来说,也是足够刻骨铭心的。 这是他们彻底破裂的那天之后,第一次旧事重提。 在满街过期的圣诞氛围里,无意揭开的事实和真相,其实伤的不仅是陈绵绵一个人的心。 在后来那些失联的深夜里,在漆黑的、被反锁的房间里,在没有知觉的时间流淌里,程嘉也曾反反复复地想,凭什么呢? 陈绵绵凭什么能因为一个“不是他”,就如此果决地否定他呢? 难道他们之间那些耳鬓厮磨、呼吸温存的日子,全都不作数吗? 如果陈绵绵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遥远的、在她脆弱时对她施以善意的人,从头到尾都不是他,那他们还有开始的可能吗? 他输在了哪里呢? 输给了一个不知所谓的,遥远到几乎看不清的,陌生的侧影吗? 这些念头在深夜里不断循环,在大脑里反复折磨他,连同和家里再度的争吵一起,无止无休地成为折磨他的利刃。 那个时候,他想,如果他再见到陈绵绵,一定要问问她,到底为什么呢? 到底凭什么呢? 她究竟喜欢的是那个不知所谓的雪夜侧影,还是实实在在的,在她的生活里出现过的程嘉也? 可是飞跃几千公里,跋山涉水,终于寻到这里之后,看到她的第一眼—— 他就什么也不想问了。 那一瞬间,他就倏然觉得,好像什么东西都不重要了。 哪怕他只能这样遥远的、隔着一段永远无法靠近的距离,安静地看着她,这样也很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程嘉也又抬眼,注视着她,轻声道。 “你觉得我少爷脾气,眼高于顶,时常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也很笨,连生火都不会。” 陈绵绵没说话,久违地在这场对视中率先败下阵来,移开了视线。 两秒之后,她听见前面人呼出一口滚烫的气,继续道: “……但我可以学。” “你想做的事情,你要做的事情,我全都可以学。” 程嘉也看着她,一字一顿,声音干涩低哑,但认真。 “我只是希望,以后你有需要的时候,我能在你身边。” 0096 96 有月光 96 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他再怎么愤懑、再怎么不甘,再怎么想抓过那个不知道当时在哪里的自己,也不可能回到过去。 他能改变的只有当下。 从前不是他,他希望以后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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