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的力道很轻,几缕发丝垂下,落出眸中细碎的温柔。 梦中的沈今朝将这双手当成了母亲的,于是愈发委屈,哭得愈发伤心,从小声的呜咽,渐渐转为大声地啼哭。 她无意识抓住“母亲”的手,努力贴紧“她”的手心,似是要将所有委屈都倾诉出来。 楼珈顿住。 少女的脸颊温热而柔软,她全然依赖着他,似受了伤的小猫,哽咽着寻求猫妈妈的安慰。 熟悉的悸动再次出现,他情不自禁软下眉头,流露出令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慈爱。 真见鬼,慈爱,这个词竟然会跟他扯上关系。 他楼珈是什么七老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吗? 他想抽回手,但沈今朝抓得很紧。 自然,若是他想,依旧可以轻而易举抽离。 但偏偏,沈今朝轻微的力道,如同看不见的手铐,牢牢将他定在了原地。 沈今朝渐渐被自己的哭声吵醒,泪眼蒙眬间,恍惚看见楼珈的脸。 “楼珈?” 她一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带着浓浓的哭腔。 沈今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哭了,并且恍然间领悟,她在梦中抓住的娘亲,其实是楼珈。 楼珈见她松手,没说什么,轻轻嗯了声算作回应,重新净过手帕后,再次温柔而细致地帮她擦去新流下的眼泪。 沈今朝尤似在梦里,大脑有些迟钝,愣愣地眨巴眨巴眼睛,任由楼珈动作。 人一醒,便不再簌簌落泪,这次很快便擦干净了。 沈今朝:“谢谢你。” 楼珈看了看她仍旧泛红的眼圈,难得没说什么骚话,只是招手让沈今朝坐好。 他梳发的力道也很轻,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插在她乌黑柔顺的长发中,温和又认真。 这不是楼珈第一次帮她梳发,但以往他只执着于复杂华丽的发髻,并不像如今这般,似乎只在乎有没有弄疼她。 沈今朝觉得自己许是因为刚刚的梦,产生了错觉。 她竟然从楼珈身上体会到了娘亲般的温柔。 “殿下怎么一直盯着我?” 沈今朝回神:“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楼珈为她插上粉色蝴蝶步摇:“殿下在想什么?” 他今日挽的发髻十分简约,也并不执着于耀眼夺目的珠宝,别有少女的清新自然。 沈今朝犹豫了下,还是如实道:“我在想娘亲。” 她以为自己又会受到楼珈的嘲讽,比如什么娇气呀,幼稚呀,这么大了还一直想母亲呀…… 但楼珈没有。 他笑眯眯地说:“殿下是觉得我很像你娘亲?” 沈今朝摇摇头,又点点头,迟疑道:“楼珈,你今日,很不一样。” 楼珈笑得更加温和:“哦?不知在殿下看来,奴家今日有何不同?” 沈今朝:“你今日,很温柔。” 楼珈歪歪头:“是吗?可我觉得自己平日也是这样的啊,莫非殿下是在怪罪奴家往日太过放肆?” 刚刚一直氤氲的母爱光环瞬间碎掉。 沈今朝:“我不是这个意思,楼珈,我是说,你今日,格外温柔。” 她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是因为我在梦里说了什么吗?” 楼珈:“殿下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吗?” 沈今朝:“抱歉,我只记得自己似乎在哭。” 楼珈帮她描眉:“是呢,殿下一直在哭,还攥着人家的手不肯放。” 沈今朝隐约有记忆,不敢反驳:“对不起。” 楼珈抬起她的脸,为她扫上轻薄的胭脂:“还有哦,殿下还一直叫人家娘亲。” 沈今朝长睫轻颤,脸色微粉,分不清是脸红还是胭脂的颜色。 楼珈却透过她的耳尖,轻而易举看穿她所有心思。 “小殿下一口一个娘亲,唤得奴家心都酥了,恨不得殿下是奴家亲自生出来的。” 沈今朝:“楼珈,你是男子。” 楼珈:“嗯,所以呢?” 沈今朝有种秀才遇上兵的无奈,叹气道:“你生不了的。” 说完,又想起往事,补充道:“而且生孩子很疼,很危险。” 她的娘亲生她时,便因为难产,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楼珈:“可如果殿下是奴家生的,便会一直与奴形影不离,相伴终生。” 沈今朝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楼珈指尖抹上口脂,轻轻摩挲沈今朝唇瓣:“殿下,若是奴家像你娘亲一般待你好,你便一直留在奴家身边,别再想着回家了,好不好?” …… 后花园,凉亭中。 沈今朝身后站着楼珈,身侧坐着范琳琅,对面坐着贺清秋。 贺清秋似是已经养好了伤,又恢复风度翩翩的君子模样,与范琳琅有说有笑,诙谐风趣,进退有节。 沈今朝有心游离,却总能被贺清秋三两句话扯入话题中。 “师弟多日不见踪迹,不知弟妹可有他的消息?” 沈今朝:“我也没有。” 范琳琅:“你这夫婿也太不像话了,一句话不留就玩消失,别是在外面犯了什么事,丢下你自己逃命去了吧!” 沈今朝:“范姑娘,我夫,夫君不是这样的人。” 范琳琅翻了个白眼:“行行行,他不是这么贱的人,他只是个单纯的死人,大概已经死外面了。” 沈今朝闭口。 贺清秋淡淡一笑:“弟妹勿恼,琳琅自幼心直口快,只是看不惯师弟这般待你,才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她没有恶意的。” 沈今朝:“我知道。” 她拉拉明显有些气呼呼的范琳琅:“范姐姐,我知道你待我好,别生我气,好不好?” 范琳琅被哄得舒服了,却仍旧有些脾气:“反正你管不着我骂那个恶毒小人,若是不爱听,趁早离我远远的,少帮他说话!” 沈今朝悄悄看了眼楼珈:“嗯,我以后不说了。” 虽说这几日范琳琅早当着他们的面骂了好几次楼珈,但每回,沈今朝都忍不住汗流浃背,生怕楼珈一个没忍住大爆发,把大家都杀了。 贺清秋牵了牵嘴角,主动引开话题:“近日城中来了一名南诏医师,自称极擅巫蛊之术,或许能帮弟妹找到一些关于师弟的线索。” 范琳琅:“南诏的巫师?他们不是天天在深山老林里玩虫子,怎么会突然来我湖城?” 贺清秋:“南诏意欲向吴王殿下示好,适逢城主大人诞辰,特来献宝贺寿。” 范琳琅撇撇嘴:“呵呵,墙头草,之前不还打算跟皇室联姻吗?现在又巴巴来讨好我爹了。” 贺清秋:“他们自知理亏,不敢贸然觐见,是以找上了在下。” 范琳琅:“贺哥哥你就是为人太和善,谁都敢来麻烦你!” 贺清秋淡笑:“琳琅,如今这个世道,没人活得容易,既是求生之举,帮衬一二自是无妨。” 他看向沈今朝:“更何况这次的使者恰好能帮上弟妹,也算是一桩善事。” 沈今朝:“多谢师兄,只是不知,南诏的这位医师,是如何寻人呢?” 范琳琅也好奇:“对啊,南诏人害人是把好手,但寻人?没听说过啊。” 贺清秋:“此法关键在弟妹身上。” 范琳琅:“沈岁岁?她能做什么?” 沈今朝也疑惑不解。 贺清秋喝了口茶,缓缓解释:“南诏有一类蛊虫,名唤寻隶,只需取得所寻之人,或曾与对方贴身相处之人的血液,便能辨得踪迹。” 范琳琅一听就皱眉:“什么阴毒招数,还需要人血,南诏人果真恶心。” 贺清秋:“此举还需要弟妹与那南诏人同住一段时日,叫那蛊虫熟悉你周身气息后,才不会将你当成敌人。” 沈今朝还没说话,范琳琅先皱起了眉:“不行,我才不允许南诏人和他的那些臭虫子进我的城主府!” 贺清秋状似为难:“可,师弟数日没有消息,弟妹与他鹣鲽情深,定已十分担忧。” 沈今朝轻轻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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