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动扳机,少年不知道、不记得,不愿追忆。 而人血溅到年轻的双颊,像毒芹开的花。 记得那一天,一位可怜人的颈血不小心射到了实验台上——一管胃肠道营养液里。 Fenrir的“食物”就这样报废,仓库里恰恰没有替代的存货。 少年突发奇想,把自己的午餐面包撕成两瓣,打开舱盖飞快丢了进去,他对Fenrir开怀笑:“嘿,别饿肚子!” 好一会,直到面包屑吸饱了水,缓缓几片落到头顶,Fenrir才睁开似眠非眠的绿眼睛,以一种罕有的轻微上扬尾音问道,你在喂鱼? 少年忙说没有没有,然后笑了笑说:“I’d rather feed the fish.” 并非字面意思,他在说,他巴不得落水葬身鱼腹。少年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想象在侧耳倾听着激越的海浪声,仰头见飞鹭向太阳。 想象多和美,锈黄的钥匙圈是一环金戒,记录簿撕下一小条,是早柳上折了一个枝。 他问Fenrir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活着与死又有何区别?圣经里光明的造物向何处寻? Fenrir只说:“It’s coming.” 他语调混合着水声,像智者和圣人窖藏的格言。少年却没有当真,擦擦被泪水半遮掩的眼睛,颓唐萎靡地笑说,罢了,算啦! Fenrir执意:“I swear.” 莫名地,满眶的泪水又一次淹没了眼眸,少年为了掩饰故意说很多话:“你发誓有什么用?你没有用的,你的名字就不吉利,知道神话故事里Fenrir的结局吗?‘在诸神的黄昏时,芬里尔击败奥丁并将其吞下肚,维达赶上前,一脚踩住芬里尔的下额,两手抓住狼的上颚,最后用剑刺入狼的心脏,报了父仇……’你看你,你真的会死的…” “不会。” “会的!” 对话偏离初衷,少年只为了一争高下,也不继续哭:“那你心不都会没的…人的心没了不就死了?还能怎么办?” “Then you will be.” 少年不解:“什么?” 像一个潮湿而空渺的山谷里传来的声音,引人进入星光思绪:“El culuzzón.” 满衣血泪与尘埃 “El culuzzón……” “El culuzzón……” 心脏剧痛得快要爆炸开来,牙齿紧紧地咬合在一起即将碎裂,但是一听到遥远记忆里的这声呼唤,季天蓼的灵魂终于找到了某种莫名的寄托,身体在打哆嗦,颤栗穿过他的全身。 他震颤着紧闭的眼皮:“Fenrir……Fenrir…” 但睁眼见到的不是封聿,先听到一连串不知名可怜的尸体丢进土坑里的声响,然后满脸是血的昆汀骤然向他移近,他竖椭的瞳孔接近无色,眼睛发直,一动也不动,紧接着突然嘴角裂到耳根,露出一个角度惊人的笑容,笑声不知是笑还是叫。 罗曼则在后方点点微笑,他的笑始终蕴含悲悯意味,像在惋惜一件被毁掉的艺术精品。 季天蓼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个日夜,只感觉身体可怕地脱水,声带冒烟共振不出一个字,五脏六腑干燥得像是盛夏正午烤焦的几片树叶,而母亲还正在一旁汲汲地抽他的血。 “啊……!”季天蓼发出一声撕裂的痛叫,因为昆汀的脚踩在了他的腹部上,力气几乎折断了他的肋骨,他的胃袋快要反呕出来,以类似泵压的方式挤出了半管血液。 然后这些珍贵的液体缓缓注入昆汀的体内。 昆汀的手背上满是淤青流脓的针孔,溃烂得像一种有点发紫的浆果,他喟叹着赞美:“Oh Devin…我爱你的肝,爱你的肾,也爱你的血液细胞……” “LIGAND”,配体,或者称供体,季璟用这个词代指季天蓼:“供体各项指标符合要求。” 季天蓼看着眼前的拜伦式苍白的意大利男人,他忆起了一切,为什么先前每次见到罗曼,总会无缘无故地脸色青白,心里直刺得痛,所有谜团都有了清晰的解释。 用他那象征着令人心醉神迷权力的手杖,罗曼闲适走来俯视季天蓼:“玛利亚的儿子耶稣已经殒毙,而在这已经坍塌的圣坛面前,你之沉寂的国度人们理宜跪拜祈祷;须知邪恶只不过是一种虚空,因而我们要因着自己的善良而高慢。” 这时,一个仆从进来说:“您的贵客到了。” 季璟好像有意留住罗曼,可他说:“一定是我的安琪儿。如果能让我在他脚边哭泣一小时,我宁愿选择少活十年。我已等之不及抚鉴他肩颈的风致芳华,怆然的春日里天使金色的头发洒在金色的画壁。我爱他的美睫今会如抖颤的月桂树叶。” 罗曼言罢离去。 季天蓼被喂了几针血糖补充剂,昏睡过去不知多久,才有力气重新睁开眼睛—— 身处郊外的一所洋馆中,四下空寂无人,除了母亲在不远处紧按着两鬓流泪。 “Devin.”季璟缓缓抬头望向他,“一切都该结束了,可这一切早应该结束,不是吗?就在你发了疯地抗拒‘移植’的那一天,Fenrir突然暴走毁掉实验室的那一天,你们毁了我的所有心血……你的腺体在后续十年逐渐成了废器,是你的自作自受…” 季天蓼感觉自己是一只杨絮,身轻无力,终飞不远,他只能听着季璟继续自语下去,眼睛却始终与她对视,目光分毫不弱。 “是因为你愚蠢的抗拒才导致了这一切不幸…你的父亲更是一个蠢徒,他为了阻止我葬身在一场实验事故中是罪有应得……他是恶魔,你就是撒旦之子……” “你那蒙昧的父亲做了那种无可挽回的蠢事后,我失去了所有的研究资料,几乎放弃的时候,只有罗曼先生出现,他的慧眼看出了‘豹变’计划的伟大性!” 父亲的事迹,季天蓼其实并没完全忆起,垂下头看见地毯上的花纹又开始紊乱。 而季璟不停夸傲:“而Fenrir是我二十年来培育过最完美的准‘Enigma’,万里挑一不足喻他的天资。理论演算,一立方英寸的Enigma信息素气溶胶可以瞬间让一支特种部队溃不成军,而仅仅在第三次测试的时候,Fenrir的杀伤成绩就超过了上述的十倍…你不知道他有多完美!所以我一直坚持,Fenrir是一位天生的Enigma,我只是在帮助他认知他自己……!罗曼先生也说,Fenrir就是‘最接近于上帝的显灵’!” “「魔法之父奥丁,他躺在斯莱普尼尔背上的马鞍; 骑到尼福尔海姆的深渊,他遇到来自地狱的猎犬; 它身上沾满了血腥,从远处咆哮; 系魔鬼所措之词,亦最接近于上帝的显灵; 奥丁依然前行,直到他到达海拉那高大的房子。 遨游在舞台,是你罪恶之见的幻想天空!」” “还记得这首歌吗?你最喜欢的,Devin…”季璟陷在灯光暗处,心理上也好像隐蔽在浓阴里面。 “是你父亲教你唱的歌……还记得吗,他也承认Fenrir就是‘最接近上帝的显灵’。真是该死!如果不是因为有了你,如果不是因为必需要‘使用’你,你父亲根本不会强硬态度终止‘豹变’计划……!他是这个世界上首屈一指的生物遗传学家,他的成就高我万倍,他也多么对Enigma的强大着迷……他比我更想见到一位真正Enigma的诞生…我们应该合作,没有人比我们在一起更合适。真的……算了,没关系,太好了,毕竟一切将于今夜结束。” 季天蓼惊骇得无以复加,汗流得身上麻痒。 是太热了,这间地下室到底燃了多少支巴斯卦蜡烛? 这是天主教会为复活节特制的巨大的蜡烛。十字上下分别写希腊字母最初和最后一个字母——A和Ω,表示上帝是起始和终结,是时间的主宰。五枚乳香钉被以十字形钉入蜡烛中,代表耶稣在十字架上救赎了人类。 今天是复活节。 几息的震色之后,季天蓼的眼中霎时注满痛苦。 灯烧月下月如银 夜幕仿佛纸浸透了油的一张半透明体,云像白骨遗骸堆遣,风里裹挟着火烟焦土的味道。 季天蓼的意识时断时续,极度失血导致身体干涸,手术灯下的双眼像泛着幽幽白光的纸灯笼,头皮都似乎紧缩脆弱了,思想就如跟外界仅仅隔了一层薄薄的容易破损的皮肤。 乐声像遥远的非洲部落或严肃的宗教的回音,他支离破碎地忆起那些童年岁月,那些实验记录本上有关Fenrir的测试项目,都是母亲把针管磨尖当笔,蘸了儿子的鲜血当墨水写就的。 而复活节这天,则是每一年最难忍受的噩梦。 奇迹般的Enigma使人惊叹不止并为之痴迷,而这种力量其实并没有脱离自然法则的限制,每隔一段周期,他们的身体就会进入被称之为“耗竭”的阶段。 如果在这时得不到配体的“贡献”……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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