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个税率了。基本都能达到“什税五”的高税。 第五昂转租出去的公田,就是征收的“什税五”。 也就是说,如果百姓种稻,一年的收成能换两千八到三千三文的铜板,从朝廷那里借来公田,收税只收约等于百文左右的粮食。但如果是从豪强地主那里借田耕种,却是要交高达一千四百文以上的租子。 许烟杪在心里把钱算了一下: 许郎瞳孔一张。 活得下去,当然活得下去。 老皇帝差点笑起来。那笑容必然是又冷又带嘲讽的:把自己,把家人卖给他们当奴隶,当然就能勉强活下去了。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第五昂以前在官场时,干事都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劲儿。同僚都笑称他是“犟驴转世”。但此刻这头犟驴半点和皇帝犟上的驴劲都没了,特别用力地给自己左脸一个大嘴巴子。 这巴掌声大得……认识第五犟驴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哪怕是正跪着都没忍住抬起眼睛,看了又看。 这还是那个驴劲一上来,连皇帝都能梗着脖子顶撞的第五犟驴吗! 曾经连宫门都敢拿斧子把锁劈开,站在宫门口声如洪钟地大喊十几声“陛下滥施刑罚”,现在却跪在那里打完左脸打右脸,脸都搧肿了?! 许烟杪: 京官们:“……” 嘶—— 这么说,好像确实也对? “啪——” 右脸扇完,第五昂又回过手去用力一巴掌扇左脸上,指甲直接在脸上拉开一道浅浅的口子,血慢慢从里面渗出来。 “臣该死!臣鬼迷心窍,臣动了百姓的救命田,臣糊涂啊!陛下对臣恩宠甚重,臣却致使陛下蒙羞!臣罪该万死!” “啪——” 第五昂又是一巴掌扇向右脸。这回嘴角都裂开了,口水和血液淌在一起。 “臣有罪!臣辜负了皇后殿下昔日对臣的夸赞,对臣助理朝政的嘉许。臣怎能忘记殿下那一句‘国柱’,归家后竟沉溺于金钱粪土,吞食百姓血泪,忘却陛下和殿下的期许,也辜负了陛下和殿下的信任!臣当初砍完宫门大锁,不如就死在狱里了,省得现今做出有辱陛下和殿下眼光之事!” “啪——” 这一巴掌更加凶狠,直接把自己扇得东倒西歪、晕头转向,晃了晃脑袋后第五昂重新爬起来跪好。 “陛下,臣心智不坚,一步错步步错,见当地吏不清、官不忠,民多冤死,又见诸多致仕同僚皆对公田伸手,竟在上书于同流合污之间摇摆不定,最后更是昏了头脑,痴迷于欲念,随波逐流——臣悔啊!便是此刻臣跪断双腿,打碎牙齿,挖出双眼,剜出心肝,也无法挽回其错!” “啪——” 第五昂直打得自己双颊肿胀,涕泗横流。随后猛地一叩头,哭天抢地:“臣死不足惜,但想到还有许多百姓深受其苦,臣便不知如何有脸面面对陛下知遇之恩!” “啪——” “啪啪啪啪——” 又是接连几个巴掌,下手特狠,好像打的不是自己的肉。 “臣已是一文不值,只求陛下开恩,给臣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让臣临死之前发挥余热,将那些混账连根拔起!” “啪啪啪啪啪啪——” 别说许烟杪了,哪怕是官场沉浮多年的大臣都目瞪口呆。 “这简直……” 完全值得人半夜躺床上细读回味,如果这是一个电视剧,那这接连几个巴掌的自救,绝对称得上是高潮部分。 梁瑞虽然很反感第五昂霸占公田的事,但这几巴掌……他压着声音对正同一桌的儿子梁幼文说:“好好记,好好学。” 先是打感情牌,说自己辜负了陛下,辜负了皇后殿下——尤其是皇后殿下这一段,完全的神来之笔。几乎就是在明着把皇后搬出来救命了。 陛下!你看皇后殿下对我多有重视,还夸我是“国柱”,我现在也后悔了,知道自己辜负了皇后的期待和信任。皇后殿下虽说不算我的靠山,但也确实记得我这个人。 我对陛下忠心耿耿,对皇后殿下也念恩,以后太子登基了,我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保皇党。 ——既达到表忠的目的,又增加开恩的可能。 然后,认错态度特别诚恳,一下一下的巴掌扇得特别用力,绝对不参杂一点水分。 对自己的错误深刻忏悔和自我批评的同时,不忘给自己开脱,用心智不坚,一步错步步错来表明自己面临诱惑时太过软弱无力,不是诚心想犯罪,只是当地环境太过恶劣,自己没有把持住。 情有可原呐!陛下! 紧接着立刻拖其他致仕官员下水,表明自己是随波逐流,别人都这么做,自己也就一时糊涂了。 最后干脆利落地表明自己紧跟着皇帝脚步,决定卖友求荣。 ——不愧是大逃杀,真是各显神通。 如果不是这一次气氛到这里了,说不定还真能让他逃过去。 但现在嘛…… 老皇帝老神在在地看着第五昂抽自己巴掌,几十个巴掌下去,牙都抽掉了,眼神都涣散了,看他那奔着把自己抽死的劲,这才慢悠悠开口:“既然你说临死前的余热——” “那你和朕说说,就这室中,有谁是碰过公田的?” 满室跪着的人里,不少人面色微微一变。 而第五昂又是“咚”一叩首,血液从磕破的额头蜿蜒而下。迫不及待地开口:“臣知道,是——”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人从人群里滚出来。 真的是滚。 直接滚到老皇帝脚下,扯着嗓子一喊:“陛下!臣也知道谁碰过公田!” 新的官员和第五昂互相盯着,彼此的目光中都燃烧着猎猎火焰,简直恨不得把对方就地烧成灰。 第155章 天统消消乐(五) 而这时候,许烟杪已经弯道超车。 站在门口的锦衣卫唰唰唰开始记录。 老皇帝:“五。” 第五昂和滚出来的那个人:“五?” 五什么? 老皇帝:“四。” 第五昂:“!!!” 滚出来的那个人差点蹦起来:“陛下!是不是太紧……” 老皇帝:“三。” 第五昂脱口而出:“臣的好友,前翰林院侍读,朱亨!” 朱亨之前生了场病,牙齿全掉了,但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此刻仿佛出现了医学奇迹,腮帮子颤动,仿佛在咬牙。 第五昂!你好样的!兄弟跟你心连心,你跟兄弟动脑筋是吧? ——顺带着跪到室中央。 老皇帝平静如水:“这人锦衣卫已上告。” ——就是那个“脑袋长得像凿子的”。 老皇帝:“换一个。” 老皇帝:“二。” 滚出来的那个人急急忙忙道:“陛下!应天府前通判文叔直!他也碰了公田!” 老皇帝:“这个也知道了。” 其他致仕官员:“?!” 锦衣卫这个天统三十二年新建的官职如此万能的吗! 文叔直气急败坏插入:“还说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更离谱!你治下居然出现了女子领头的起义军!” ——他是故意用起义军这个称呼来恶心对方,顺便向皇帝上一上眼药的。如果用寻常称呼,称其军为“女贼”“女匪”,用词以“暴动”“暴乱”为主,冲击力没有起义军那么强大。 其他人: (⊙o⊙) 这人是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乱说吗?! 这可是造反啊,你说人家是起义?! 滚出来的那个人看了文叔直一眼,粗声粗气地说:“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乱传消息的人,才有三人成虎这个故事。” 又转身对着老皇帝磕了一个响的:“陛下容禀,此事非吾之罪。某乃常熟县致仕知县徐景星,而暴乱之女乃本县豪户李氏,曾随梨花公主一起大破杭州。” ——这梨花公主自然不是什么前朝公主,实乃前朝末年十八路反王,其中一路反王的妹妹,同时也是那一起势力的重要将领之一,因擅使梨花枪,时人称为“梨花娘子”“梨花公主”。 “因本县县丞刘直贪婪成性,强行索要李氏之子意外搜寻来的宝马,其子不予,便罗织罪名,污蔑其乃江洋大盗同党,臣失察,以罪杀之。” “李氏心中有怨,建一酒家于乡野,凡有少年来吃酒,皆赊与之。见其家贫便赠米赠钱,见其心有抱负便赠以金银宝剑,如此数年,受其恩惠者甚多。” “乡中恶少年多义气之徒,听得李氏家中冤屈,直接随她冲击县衙,斩下县丞头颅。此便是所谓起义的始末。” 文叔直瞟了一眼老皇帝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 不好!陛下要觉得这老鳖孙被冤枉了。 果断开嘲讽:“哦~臣失察~” 角落里,梁瑞低声给儿子分析:“学会了吗,不要管他说了什么,而是要让陛下立刻理解你想说什么。” 臣失察?失察什么?你一个县令,治下出了这么大一件事,你就用“失察”二字来开脱?! 应对虽只有四个字,但其中阴阳怪气成功传达给了所有人。 包括皇帝。 天统大帝露出大度的笑容:“失察是吗。” 常熟县致仕知县直接怂得比兔子还快:“陛下!臣有罪。” 文叔直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常熟县致仕知县:“但是臣没有霸占过一亩公田!臣虽然在官位上得过且过,不愿意耗费力气当什么青天,但臣至少知道什么能伸手,什么不能伸手!” 文叔直脸色一下子就铁青起来。 直接一个跪行过来,不敢看老皇帝的眼睛:“陛下!臣……臣确实动了公田,臣罪该万死——但是!!!” 文叔直拔高声音:“臣租出去的公田是和百姓四六分,臣四,他们六。而且,遇到困难,臣还允许他们赊账,不像在座某些人,冷血无情,租了他们田地的农人活不下去,积欠租子,那利息九出十三归,实在无耻!” “#@×あ……” 文叔直!我干你先人! 当场又跪行过来几个人:“陛下,臣……臣只是……” 许烟杪从系统里分出神,看到中间空地上趴了一群人,像是一个个小小土丘,当场吓了一跳。 然后翻了翻系统。 老皇帝再次遗憾。 如此嘴替,怎么就不能用来当御史呢? 现在这些致仕官员听不到许烟杪的心声,只能他自己上了。 老皇帝又遗憾了一番,才低头看了一眼跪趴着的文叔直:“和百姓四六分,你很得意?” 文叔直抬起头,讪笑:“也、也不是……” 老皇帝:“需要朕把你和其他人区分开吗?别人株连九族,你夷三族,正好轻一点,表彰你少剁百姓一条胳膊的心意?” 文叔直:“……” 泪水夺眶而出。 老皇帝:“感动吧?” 文叔直心理防线直线被击破:“可是我就只在乎三族,另外那六族我都不熟啊!!!” 夷三族和诛九族有什么区别吗! 老皇帝:“……哦。” ——其实他还真没想到这方面。 常熟县致仕知县蹑手蹑脚的动了一下,狗狗祟祟飞快观察了一下情况,笑容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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