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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么重要的事却变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他绝对不是还没放下她,只是……人是他带出来的,他就要把人带回去。 “朕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人,这么高,喜欢皱眉……” 虽然他说得很详细,可刺客仍旧只是摇头:“我们都是分开行动的,根本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人,我们没撒谎……” 极度的恐惧之下,他涕泗横流,哪怕是对立面,也有朝臣忍不住心生怜悯:“皇上,兴许他们真的不知道……” 回应他的是“咔”的一声响,刺客的脖子再次被扭断了。 眼见皇帝真的不算留活口,朝臣们纷纷上前求情,殷稷乌沉沉的目光锥子一般扎在众人身上:“让开。” 朝臣被这一眼看得浑身针扎似的疼,却不敢让路:“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连萧敕都忍不住开口:“皇上,臣知道您惦记悦嫔娘娘,可这些人还有用处……” “连个女人都找不到,朕要他们有什么用?!” 他一声低吼,狠狠掐住了刺客的脖子。 “皇上,找到人了,奴才找到人了!” 一阵惊喜的叫声忽然由远及近,景春喘着粗气自人群后面走进来,声音虽然疲惫,却充满喜悦。 “奴才找到人了!” 殷稷一颤,猛地扭头看了过来,神情里带着惊喜到极致后衍生出来的恐慌,仿佛是害怕这样的好消息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蔡添喜却是忍不住拍了一下巴掌,如果是景春找到人了,那就是找到谢蕴了。 他忙不迭掰开了殷稷的手:“皇上,奴才让景春去找谢姑娘了,他这是把人找回来了。” 殷稷脸上近乎呆滞的茫然逐渐褪去:“谢蕴……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了!奴才就让人进来。” 他朝着护卫在周围的禁军喊起来:“还不快把人传进来,拦着干什么?!” 禁军让开一条路,景春背着个人颤巍巍走到了他们面前,刚把人放下来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奴才幸不辱命,把人找到了。” 殷稷抬眼看过来,火光暗淡,他有些看不清楚对方有没有受伤,却清楚地看见她在朝自己走来,看起来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他心口骤然一定,仿佛飘到半空的魂魄落回了身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后不要这么……” 话音未落,对方一头扎进了他怀里,他愣住了,好半晌才抬手打算抱抱她,可还不等手掌落下,对方就哭了起来:“稷哥哥,吓死我了!” 殷稷瞬间僵住,这不是谢蕴! 那谢蕴呢? 刚定下来的心瞬间再次跳乱,慌乱和恐惧附骨之疽般啃食着他,情急之下,他将萧宝宝硬生生从怀里撕扯出来:“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谢蕴呢?” 萧宝宝却只是哭,她仿佛被吓坏了,扭动着还要往他怀里钻:“稷哥哥,要抱抱,我身上都是伤,好疼啊,你给我上药吧……” 殷稷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一把捏住了她的肩膀,声音宛如雷霆震耳劈下:“朕问你,谢蕴呢?!” 萧宝宝被吼得僵住,颤巍巍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鼻子都红了:“稷哥哥,你别这么凶,我害怕……” “回答我!”殷稷爆喝一声,他浑身都在抖,脸色狰狞宛如恶鬼,“谢蕴呢?” 萧宝宝看着他凶兽般腥红的眼睛,彻底被吓住,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如果自己再不说实话,就会被他活生生扭断脖子。 她恐惧地扭开头:“我们被刺客追,跑不掉了,她去把人引开了,她现在可能已经……” 殷稷耳朵骤然轰鸣起来,可能什么? 第130章 朕心里还有她 谢蕴会死吗? 殷稷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当年从云端跌落泥潭,多少人承受不了这样的落差自杀,谢蕴活得好好的;被关在死牢里,经受两年暗无天日的审问时,多少人撑不住只求一个解脱,她撑了下来;进宫后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辱骂,又有多少人受不了这样的指责,羞愧投井,她仍旧没有死。 区区几个刺客,她怎么可能会死? 殷稷不信,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活下来,只等自己去救她。 “你和她是从哪里分开的?带人去找。” 萧宝宝颤巍巍摇头:“我,我不记得了……” 殷稷死死抓着她的胳膊:“那就好好想!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得想起来!” 萧宝宝被吓得彻底哭起来,萧敕看不过眼,连忙将萧宝宝挡在身后:“皇上,悦嫔娘娘死里逃生,惊恐之下不记得也是人之常情,还请您莫要苛责,先送她回去休息吧。” 萧宝宝走了,谁还知道谢蕴在哪里? 他一把推开萧敕:“悦嫔,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人命关天,你要好好想。” 萧宝宝愣愣地看着殷稷,她以为对方看见自己活着回来会高兴的,可他没有,他眼里心里,都只惦记着另一个人。 “稷哥哥……” 她心痛难忍,猛地扭开了头:“我不知道,我浑身都疼,要回去上药。” 她推开殷稷就走,小臂却被死死抓住。 她被抓的生疼,心里却生出一点恐慌来,稷哥哥会不会气得要骂她很久吧? 要不然还是说吧…… 她正犹豫,殷稷忽然抬手抓住了她的肩膀,一张嘴却不是责骂,不是训斥,而是请求:“宝宝,稷哥哥求你好不好?你想一想,她到底在哪里?你带我去找她好不好?” 萧宝宝愣住了,她那无所不能的稷哥哥,在求她,为了谢蕴在求她…… 她怔怔的回不过神来,人群里却忽然有人瘫软在地,那是一个禁军,虽然火光不甚明亮,可他的脸色还是肉眼可见的惨白。 这幅样子,一看就有问题。 一身着盔甲的粗壮汉子上前一步将人拽了出来:“你这幅样子,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禁军抖如筛糠,可已经露出了马脚,他也不敢再隐瞒:“小的,小的见过另一个女人……” 殷稷猛地看了过来:“你说什么?她在哪里?” 那人越发撑不住,回想起自己当时看见的情形,他只觉眼前一片漆黑:“皇上饶命,小的当时看她流了一地的血,觉得救不了了就没理会……” 殷稷耳边再次一声轰鸣,却比之方才要更剧烈,更持久,有那么一瞬间,别说声音,他甚至连视力都失去了,不管是眼前还是脑海都是空白一片。 他说,救不了了…… 怎么可能救不了了? 他一把攥住了那禁军的衣襟:“你再敢胡说,朕就割了你的舌头!” 禁军瘫软在地,声音哆嗦着辩解:“小的不敢撒谎,都是实话,小的看到的就是……” “住口,你给朕住口!” 殷稷恶狠狠嘶吼一声,将人狠狠扔在了地上,恨不能立刻抽刀砍了他,却在动手前死死克制住了自己。 “钟白!” 他哑着嗓子开口,先前将人抓出来的盔甲汉子立刻上前:“皇上,臣在。” 殷稷一把抓住他的手:“去把谢蕴找回来,把她带到朕眼前。” 他的手一直在抖,钟白低头看了一眼,他是从小就被拨到殷稷身边伺候的,算是最了解他的人,跟在他身边二十年,上次殷稷这么失态,还是被谢家退婚的时候。 他看着殷稷的眼睛,重重一点头:“臣明白!” 他带着那禁军转身就走,殷稷呆怔片刻,猛地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就要往林子深处去,蔡添喜连忙拉住缰绳:“皇上,您已经找了一天了,该歇歇了。” 殷稷充耳不闻,跟在钟白身后就要走。 “稷哥哥!” 萧宝宝骤然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别找了,谢蕴活不了了,我亲眼看见她受了重伤,肚子上中了箭,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她走的时候,连站都站不稳了,不可能逃得掉的。” 殷稷僵在了马背上,禁军那句含糊的“活不了了”,在萧宝宝这里有了清晰的画面。 他仿佛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人,艰难地扣着树皮一步一步的挪动,每次她足尖抬起,地面都会留下一个清晰的血脚印…… 他骤然转身,狠狠看着萧宝宝,他很想问问她,既然明知道谢蕴伤的那么厉害,为什么还要让她去诱敌?为什么要看着她去送死? 可最后他却一个字都没问,他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抖开缰绳就往前走,身后萧宝宝的声音却陡然尖锐了起来:“你不准去!” 不知道萧宝宝做了什么,身后竟一阵慌乱,萧敕的声音哆嗦了起来:“姑奶奶,你这是干什么?别胡闹了,快放下!” “稷哥哥,你要是去找她,我今天就死在这里!” 萧宝宝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听不出半分胡闹的意思,殷稷侧身看过去,就见她将发簪紧紧抵在颈侧,虽然她哭得厉害,手却不肯挪开分毫。 “你刚刚才说过,是她救了你,现在你却要拦着朕去找她?萧宝宝,你过分了。” 这句话仿佛戳中了萧宝宝的痛楚,她情绪陡然激动起来:“我就是不许你去救她怎么了?!稷哥哥,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她现在就是个奴婢,她救我不是应该的吗?她为我去死有什么不行?!” 她紧紧抓着簪子,声音坚定:“稷哥哥,你不准去。” 殷稷心口凉下去,面对萧宝宝的威胁,他心里竟毫无波澜,只有要去找谢蕴的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决。 他一直以为他将谢蕴留在身边只是为了报复,以为他们之间只剩了仇恨,可直到这一刻来临他才知道,他心里仍旧有她。 第131章 醒悟的太迟了 他再没看萧宝宝一眼,背对着凄厉的哭喊声,抖开缰绳,头也不回地往林子深处疾驰而去。 他要把谢蕴带回来,他要看她平平安安地站在自己面前。 马匹载着他一路狂奔,黑暗中他看见了一点火光,本以为那是钟白队伍里的火把,可那火势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凶,他这才意识到是林子里起火了。 积攒了一整个冬日的枯枝腐叶极易点燃,春日里山林起火不是新鲜事,早在春猎之前,禁军就做过防火措施,这火势起不来。 可即便如此,殷稷仍旧有些不安,他不自觉加快了速度,迅速追赶着钟白,可越是往前他的不安就越是浓郁,因为钟白他们前进的方向,竟然就是那片火海。 为什么要去那里? 难道是谢蕴…… 他心跳陡然急促起来,一时再顾不上其他,狠狠甩了下马鞭,催马狂奔到了火海面前。 钟白浑身狼狈,看起来像是刚从火海里出来,迎面瞧见殷稷赶来,连忙拽住了马匹的缰绳:“皇上,您怎么来这里了,这里太危险了,快回去。” 殷稷跳下马背,抬脚就要往火海里走:“谢蕴是不是在里头?” 钟白连忙挡在他身前:“皇上危险!” “朕问你谢蕴是不是在里头?!” 钟白被吼得一哆嗦,下意识应了声:“是,人是在里面……” 眼见殷稷脸色不对,他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连忙补充:“我们刚才进去了一趟,已经找到人带出来了,您别冲动。” 殷稷一顿,提到嗓子眼的心脏重重落了回去,紧绷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下来,他抖着手锤了钟白一拳:“混账东西,找到人了你不早说……故意吓我是吗?她在哪?是不是受伤了?” 钟白却又闭了嘴,看着他神情逐渐复杂,殷稷被他那眼神看得后心发凉,他下意识退远了一步:“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问你谢蕴在哪,你哑巴了?” 钟白咬了咬牙:“皇上,这火烧得太厉害,虽然我们尽力了,但是……” “她烧伤了?”殷稷打断了他的话,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起来,他自言自语似的嘀咕了句什么,片刻后才陡然回神,音量高了一些,仿佛是说给钟白听的,却又像是在安抚他自己,“没关系,只要命还在就没关系……朕带了太医,一定能保住她的命,蔡添喜,蔡添喜!” 落后一步追上来的蔡添喜连忙答应了一声,他刚才隐约听见了火烧,受伤之类的字眼,连忙拉着太医上前:“皇上,奴才在。” 殷稷一把抓过太医推到钟白面前:“带朕和太医去看看她。” 钟白却又低下了头,动也不动。 殷稷等了又等,终于按捺不住似的一把揪住了钟白的胸铠:“你聋了吗?!朕说要见谢蕴!” 钟白这才抬眼看过来,眼底都是忐忑:“皇上,您想好了吗?她伤得有些重,可,可能已经认不出来了……” 殷稷瞳孔猛地一缩,认不出来了? “什么叫认不出来了?” 蔡添喜惊讶的声音响起来,他满脸都是震惊,随着一句话说完,他扭头看向了火海,虽然禁军已经在扑火了,可火势却仍旧越来越凶。 “是毁容了吗?” 钟白没答应,可也没否认,这看在众人眼里,就是默认的意思,蔡添喜忍不住跺了跺脚:“这,这怎么会这样,姑娘家最重要的不就是脸吗?这……” “没关系,”殷稷忽然开口,他拳头攥得死紧,语气却竭力缓和,仿佛这根本不值一提,“人活着就好,毁容而已,一张脸而已,有什么紧要的?没有人会在意,钟白,带朕去见她。” 钟白抬眼看着他,明明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他却仍旧不肯动弹,殷稷的耐心终于告罄,他低吼一声:“钟白,你什么意思?!谢蕴到底在哪里?!” 钟白似是看出来殷稷已经到了极限,他狠狠一咬牙,单膝跪了下去:“皇上您节哀,谢蕴姑娘是带出来了,可我们到的时候她已经没气了,身体被烧得不成样子,臣是怕您看见伤心,才不敢让您看见……” 殷稷只觉耳边炸响了一道霹雳,震得他脑袋发懵,仿佛做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噩梦。 蔡添喜不敢置信地叫了出来:“这怎么可能?谢蕴姑娘那么聪慧,怎么可能会死在这里?” 钟白不敢抬头:“臣不敢欺君,人,人就在那里……” 他轻轻抬手,指尖所向之处,密密麻麻站着的禁军分海般让开了路。 天色见明,清晨暖黄的光晕自地平线升起,柔和地笼罩着上林苑,也将那具安安静静躺在草丛里烧得焦黑的尸体映照得清清楚楚。 殷稷仿佛被烫到了一般,在尸身出现在眼前的一瞬间浑身一颤,猛地扭开了头:“那不是她!” 那具尸体不可能是谢蕴的,他才刚刚看清楚自己的心意,才刚刚决定要放下过去的恩怨,想和谢蕴重新开始……她怎么能死了呢? “这绝对不可能是她!” 他侧头狠厉地盯着钟白:“你找不到人朕不会怪你,可你怎么能随便找具尸体就说是谢蕴?!你知不知道欺君是什么罪?!啊!” 钟白两条腿都跪了下去:“皇上明见,臣不敢,谢蕴姑娘真的……” “住口!”殷稷嘶吼一声,短短两个字,他声音却已经哑得不成样子,“朕说过了,那不是谢蕴,那绝对不是!” 钟白还想说点什么,蔡添喜却一把拉住了他,拼命递眼色让他闭嘴,就在两人僵持间,殷稷忽然朝火海里迈进了一步。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瞳孔里虽然倒映着一片火海,可脸色却诡异的亮了:“她一定还在里头,她一定是怪我没管她,所以找什么什么地方藏起来了,她是在吓唬我……我得去找她……” 他说着竟真的要冲进火海里去,蔡添喜连忙拦住他:“皇上,皇上不可啊,太危险了……” 蔡添喜拼了命的阻拦,可他毕竟年老体衰,殷稷又仿佛魔怔了一样,根本拦不住,眼看着殷稷就要掰开他的胳膊—— “皇上,”钟白忽然开口,他自怀里抽出一支短箭,颤巍巍地递了过来,“皇上,我们在尸体腹部发现了这个,您还记得悦嫔娘娘的话吗?” 殷稷宛如被雷霆劈中,瞬间不再动弹,悦嫔的话? “……我亲眼看见她受了重伤,肚子上中了箭,流了好多好多的血……连站都站不稳……” 第132章 谢蕴死了 殷稷呆站在一旁,周遭人来人往,忙着救火,忙着劝慰,可他却仿佛被隔离在了人世之外,身边的一切都虚无缥缈了起来。 谢蕴死了,先是腹部受伤,血流满地;然后大火焚烧,面目全非…… 一个人怎么能死得这么惨? 死得这么惨的人,怎么能是谢蕴? 他看着那具焦黑的尸体,却始终不敢靠近一步,所有人都说那是谢蕴,是他刚刚才意识到,一直住在他心里的人。 可他不信,他和谢蕴之间,绝对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抗拒地闭上了眼睛,蔡添喜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皇上,要不给谢姑娘清理一下,换身体面的衣服吧?” 殷稷睁开眼睛看他,在这短短半个时辰里,殷稷眼底已经布满了血丝,仿佛随时会沁出血来一样。 蔡添喜被唬得低下头,根本不敢看第二眼。 “去找人,这不是她。” 声音平静得毫无情绪,可任谁都知道,这时候的殷稷只是在故作平静而已,仿佛他不松口,那个人就真的不是谢蕴一样。 可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悦嫔说的伤和禁军说的位置交叠在一起,怎么还会出错呢? 可蔡添喜不敢反驳,只能愁苦地应了一声,心里也有些难过,多么好的一个姑娘,那可真是满心满眼都是皇帝,可最后却是这么一个结局……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强逼着自己打起精神来想去找找看,虽然明知道没有希望,可万一呢? 他喊了景春正要往远处去,却见对方正趴在那棵烧焦的树上在看什么东西,他心里恼怒,抬腿就踹了一脚。 “让你去找谢蕴你非要找悦嫔,现在喊你还喊不动是吧?” 景春脸上却没有丝毫被责备的惊恐,反而一拉蔡添喜:“师父你快看看,这里好像有个字。” 蔡添喜心里一跳,会不会是谢蕴的遗言? 他连忙趴下来眯着眼睛盯着那树干看,对方刻得很深,也是幸亏如此,不然已经被大火烧没了,可即便如此,他看来看去也只看见了一个字。 “禾?” 蔡添喜一愣,见景春抬手要去摸,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这可能是谢蕴姑娘留下的,烧的都是灰,你这一摸弄没了怎么办?” 景春连忙缩回了手,脸上带着困惑:“师父,这什么意思啊?刚才我找了半天,想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字,可就是找不到。” 蔡添喜琢磨了一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摇头,却在这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一道亮光。 “这不是禾,这是个稷,是皇上名讳里的稷字!” 他控制不住地喊出了口,随即才意识到自己僭越了,连忙抬手捂住了嘴。 景春却是眼睛一亮:“那这么说,这真的是谢蕴姑姑留下的?那我发现了这个岂不也是功劳一件?” 他连忙爬起来,抬腿就去给殷稷报喜,蔡添喜喊了两声没拦住,气得直哆嗦,这的确是谢蕴留下的,可这种时候告诉皇帝,那不就是坐实了那尸体的身份吗? 现在皇帝还能自欺欺人,死活不承认,可他一旦看见这字…… 他快步追了过去,可惜迟了一步,景春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此时正一脸等赏地看着殷稷。 蔡添喜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却完全没时间动手,他既忐忑又心疼地看着殷稷:“皇上,兴许就是个巧合……” “那真的是个稷字?” 殷稷轻轻开口,声音飘忽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蔡添喜不忍再哄骗,也知道这种时候撒谎没有任何意义,他语调艰涩:“只是奴才的猜测,只有个禾字。” “带我去看。” 蔡添喜有些犹豫,他怕殷稷接受不了这种打击:“皇上,不然你你还是先缓缓……” 景春已经上前一步:“皇上,奴才给您引路。” 殷稷再没回头,跟在景春身后径直朝那棵大树走去。 蔡添喜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那个禾字距离地面很近,走势歪歪扭扭,划痕又细又深。 殷稷半跪在地上,盯着那个字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色大亮,钟白找人无功而返,他才颤巍巍伸手,隔空抚摸了一下那个小小的字眼。 蔡添喜说得没错,这是个“稷”字,一个没来得及写完的“稷”字。 为什么要留下这么一个字? 谢蕴,这真的是你留下的吗?你怎么会留下这么一个字?你明明对我没有…… 遥远的记忆忽然被唤醒,殷稷身体僵住,他恍然回想起去年冬天,谢蕴睡梦中那句含糊的“稷郎”。 她心里,是有他的,这么多年,一直是有他的…… 殷稷浑身不可控制地颤抖了起来,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忽然间变得无比清晰,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最后定格在四年前再见时,谢蕴那双比星河还要璀璨的眸子上。 她那时候应该很高兴吧,一定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对她吧…… 殷稷忽然有些不敢回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如果谢蕴心里还有他,那在他让她滚下龙床的时候;在他逼着她伺候自己临幸后妃的时候,在他抱着她却喊错名字的时候…… 谢蕴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只是试想了一下,喉头便一阵腥甜,竟硬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谢蕴,谢蕴…… 耳边一阵混乱,仿佛是钟白和蔡添喜在喊太医,有人在劝他保重,有人在劝他节哀,却模糊的仿佛隔着很远很远。 他眼里只看得见那个小小的“禾”字,透过那个小小的字,他仿佛看见谢蕴是怎样无助又绝望地蜷缩在火海里,怀抱着最后的希望,折断指甲,磨破血肉,一下一下将它刻出来的。 可那个字没能刻完,就如同她等待救她的人,一直没来。 第133章 “稷”字 殷稷心口尖锐地疼了起来,他抬手撑着树干,却连呼吸都是凝滞的,他干了什么…… 他把谢蕴召进宫,却没有让她过过一天安稳日子;他让她来了上林苑,却没能护住她周全。 连他派出去救人的人,都在看见谢蕴的时候,放弃了她,那个时候,她该有多绝望…… 殷稷,你都做了些什么…… 胸口的旧伤仿佛在被人硬生生重新撕裂一样,剧烈而尖锐的疼痛激得他眼前发黑,他却连看一眼都懒得,只颤着手想碰一碰那个谢蕴亲手刻出来的“禾”字。 可他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却仍旧在碰到的瞬间,饱受大火蹂躏的树皮就化成了黑灰,别说完整的字,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能留下。 殷稷瞬间僵住,他猛地捂住了树干:“不,不要,谢蕴,谢蕴……” 他用力拍打着树干,可再怎么折腾也无济于事,那个字消失了,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彻底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眼前骤然黑了下去,身边响起一阵惊呼声,等他意识回笼的时候,太医正在给他诊脉,蔡添喜和钟白正担忧地看着他。 “皇上你醒了?你保重龙体啊。” 殷稷略有些茫然,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没能想起来这是哪里,又发生了什么,直到他看见自己满手的黑灰。 哦,谢蕴死了。 “又吐血了,皇上又吐血了,”蔡添喜忽然尖叫起来,“太医,快给皇上看看!” 有人来抓他的手腕,殷稷推开了,他略有些茫然地擦了擦嘴角,果然是红的。 蔡添喜满脸急切:“皇上,您得让太医看看……” 殷稷推开他站了起来,他不觉得自己如何,也不想看太医,只觉得蔡添喜很吵。 吐个血又死不了人。 他晃晃悠悠往前走,他记得有人告诉过他,说谢蕴的尸身就在那里,进宫这么久,他还从来没好好陪过谢蕴,现在,他得去看看她。 “皇上……” 蔡添喜又开口了,殷稷没有理会,径直在那具焦黑的尸身旁坐下来才开口:“都下去。” 这下连钟白都开口了:“皇上,林子里都是野兽……” “下去。” 他有些没力气,不大想浪费体力在说话上,好在这次没有人继续纠缠,身边很快安静了下来。 他垂眼看着眼前这具身体,其实谢蕴不知道,他偷偷看过她很多次,在她睡着的时候,但他从来没有碰过她。 怕吵醒她,也过不去心里的槛。 他不允许自己对这个背叛了她,杀害过他,对他毫无情谊的女人,还有不该有的情谊。 每每他心思浮动,第二天就会发作她发作得格外厉害…… 谢蕴,对不起啊,是我的错,是我太固执,太自私,只是一条命而已,你要我给你就是了……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他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完全看不出容貌的脸颊,心口的伤越来越疼,越来越空,手却越来越抖,明明所有人都说这是谢蕴,可他离她这么近,为什么没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一点熟悉的气息,熟悉的痕迹? 他抓住那双焦黑的手紧紧抵在心口,空洞的胸腔却仍旧没能得到一丝慰藉,反倒像是坠入了深渊,永世不得解脱。 原来人活着和死去,区别竟然这么大。 没有体温,没有呼吸,冰冷得让人绝望…… 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他伏下身,将人死死搂进怀里:“谢蕴,别死,我求你,别死……” 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你不知道我当初拼了命地夺皇位,就是为了把你抢到身边,我求你,别死,别死…… 哪怕你要离开,哪怕你要去滇南,也别死…… 可不管他再怎么嘶吼,怀里的人都没有丝毫回应。 殷稷慢慢僵住,许久都不再动弹。 众人隔得远远地看着,谁都不敢上前一步,可蔡添喜却坐立难安:“钟统领,皇上不要紧吧?他已经几个时辰都没动过了。” 钟白摇摇头,他不知道,殷稷打小生活在萧家,他很清楚自己不是萧家子嗣,从来不会对什么东西执着。 自己珍爱的孤本,萧家兄弟一句话,他便会送出去;花费几个月为亡母抄写的经文,被萧宝宝撕了,他也从没说过一句重话…… 他跟着殷稷那么久,只见过他对一件事执着,那就是和谢蕴的婚事,明明被当众退了婚,他却不顾脸面站在谢家门外苦等,一等几个月,从酷暑到严寒,从暴雨到霜雪,他硬生生在谢家门外留下了三寸深的脚印。 甚至带着那么厉害的伤被救回萧家的时候,他都没说谢蕴一个字的不好,如果不是谢家把事情做得太绝,如果不是他亲眼看着谢蕴和齐王拜堂…… 钟白长长地叹了口气:“怎么会变成这样……” 蔡添喜也跟着叹气,谁说不是,他还以为这两人纠缠得这么深,最终会有个好结果,哪料到…… 他远远又看了一眼殷稷,刚想感慨一句,却瞧见人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第134章 劫后余生 “皇上!” 他连忙跑了过去,钟白也察觉到不对,他身高腿长,又年轻力壮,几步就超过了蔡添喜,快步跑到了殷稷面前:“皇上,你怎么样?太医,太医……” 他本以为殷稷是悲痛过度才会如此,可对方却一把推开了他,疯魔了似的伸手去量那具尸身的肩膀,随即脸色诡异地有了光亮。 “不是谢蕴,这不是谢蕴!” 有那么一瞬间,钟白以为殷稷疯了。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主子,迟迟说不出话来。 蔡添喜大约和他想的如出一辙,音量压得很低:“皇上,您节哀,保重龙体啊……” 殷稷一把抓住了钟白的肩膀:“这真的不是谢蕴,我刚才抱她了,肩膀宽度不对,腰身也不对,这不是谢蕴,我天天抱着她,不可能认错……” 他说着声音就哑了下去,后半截话也没能再说出口,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身体也在细微地打着颤,可谁都看得出来,他和刚才的样子已经不一样了。 他这是惊喜,是庆幸,更是后怕。 钟白知道殷稷有多看重谢蕴,绝对不会拿这种事玩笑,他不敢耽误:“臣这就去找人,立刻去找。” 他起身匆匆离开,虽然已经劳累了一天一夜,他却看不出丝毫疲惫,如果谢蕴真的没有死,哪怕人现在埋在土里,他也要把人给刨出来! 眼看着他走了,蔡添喜这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竟然真的会有认错人这种事情发生,他一时间又惊又喜,颇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既想跟着钟白去找人,好快点结束这场乱象;可又放心不下殷稷一个人,顿时陷入了纠结。 “你去找人吧。” 殷稷忽然开口,解救他于水火。 蔡添喜也不再打着忠心的幌子说废话,转身匆匆走了。 寂静了一宿的上林苑再次热闹了起来,可殷稷所在之处却仍旧针落可闻,连虫鸣都没有一声。 他抬手捂住眼睛,身体紧紧靠在背后的树上,却仍旧止不住的颤抖,这不是谢蕴,这不是…… 他眼眶烫得厉害,四肢却冰凉,后怕一次次地折磨着他,让他战栗,让他痛苦,可不管这折磨多难捱,他都甘之如饴。 只要这个人不是谢蕴,还好这个人不是谢蕴…… 他身体颤抖了许久才平复下来,却像是忽然癔症了一般,又伸手量了量那尸身的肩宽,不对,果然不对,比谢蕴宽了一寸,不是他的错觉,刚才第一次把人抱进怀里的时候,他就该察觉到的。 可是他太失态了。 他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眼前再次黑了起来,连带着心口的痛苦都缓和了下来。 他这才有心思查看这处旧伤,抬手一抹却是干干净净,并没有他以为的鲜血淋漓,他怔了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伤早就好了,他以为的那一次次的发作,只是他的心在疼。 在他迟钝的一次次为难针对谢蕴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在心疼她了……他何其愚蠢,竟直到现在才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他再坐不住,虽然情绪大起大落之下,他已经有些脱力,可一刻见不到谢蕴他就一刻不能安稳。 萧宝宝说的话还在耳边,谢蕴受伤应该是真的,过去了一夜,不能再拖了,要尽快找到她。 他扶着树干往前面去,景春远远看见,连忙上前来搀扶,殷稷也没在意,借着他的力道翻身上马。 “皇上,我们往哪里走?” 殷稷也不知道,上林苑这么大,谢蕴到底会在哪里谁都说不准,最重要的是,她是自己走的,还是被人带走的? 祁砚从昨天开始就在找她,如果是他发现把人带走了,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他会尽可能的给她照顾和医治,可如果是其他人呢? 那具尸体又是谁的?他腹部的伤口是怎么来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巧? 他脑海里思绪繁杂,却静不下心来去思考,在见到谢蕴之前,他已经完全没有心思理会别的了。 “先往南边去看看。” 昨天晚上吹的是南风,不管是谁把谢蕴带走的,想要避开火势,就只能逆风而上。 景春连忙答应一声,殷勤地牵着缰绳往南边去,身后却忽然传来马蹄声,有人疾驰而来,挡在了两人面前。 “皇上,您快回营地看看吧,悦嫔娘娘不肯吃饭。” 竟是萧敕。 他满脸焦急,显然对这个侄女无可奈何,却又心疼得没办法,所以火急火燎地来找殷稷了。 然而谢蕴还生死未卜,殷稷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萧宝宝吃没吃饭? 甚至在听见这消息的那一刻,他心里升起来的只有恼怒,如果不是为了去找萧宝宝,谢蕴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旁人可以拦他,萧宝宝不行! 他看了一眼萧敕,语气发冷:“绝食?” 萧敕察觉到他情绪不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劝,殷稷却连这点时间都没给他。 他看向景春:“你回去看着她,既然不想吃饭,那在找到人之前就什么都别吃了。” 景春连忙应声,萧敕却脸色大变:“皇上,悦嫔娘娘身上还有伤,你不能这么做……” “若你觉得朕不可以,就把她接回你们萧家吧。” 这话瞬间噎住了萧敕,送进宫里的女儿要是接出来,旁人不会觉得是他们萧家心疼女儿,只会觉得是萧宝宝做错了什么事,皇帝顾及世家颜面,才会如此处置。 到时候可就不是一个姑娘的事了,而是整个萧家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臣不是这个意思……” 殷稷却完全没在意他说什么,把缰绳自景春手里拽回来,径直朝南边去了,他惦记着萧家的养育之恩,也记着萧宝宝当初救过他一命。 可救他的恩情,不能和她看着谢蕴送死的罪过抵消。 他举目四眺,却根本找不到丝毫谢蕴遗留的痕迹,他现在只能庆幸,昨天猎场出事之后,他就派人驱赶了野兽,不然重伤之下,再加上血腥味的吸引,谢蕴说不定会…… “四散去搜,仔细些。” 他一声令下,身后跟着的禁军立刻散入了林子,他驱马不停在林间穿梭,恨不能多生几双眼睛来看。 “谢蕴,谢蕴!” 他喊得一声比一声高,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刚才抱着尸身的情形跃入脑海,殷稷狠狠攥了下缰绳:“谢蕴,我一直在找你,我没有不管你……你听见就回答一声。” 林子里仍旧毫无回应。 殷稷呆愣片刻,再次打起精神来,林子这么大,一时半会找不到很正常,但迟早会找到的,现在只是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催马往前去,一滴血却自半空落下,“啪”的一声滴在了他身后的地面上。 殷稷猛的一顿,明明声音很轻,他却仍旧听见了,几乎是听见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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