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守城军去洗清你萧家的屈辱。” 那守城军浑身发抖,可仍旧听话地抓紧了刀,朝着禁军冲了过来,而刚才在真正的萧敕面前推三阻四的其余守城军,此时却像是忘了先前的畏惧,跟在他身后以前所未有的凶悍姿态朝着禁军扑杀而来。 薛京脸色沉下去,事已至此,唯有一战。 他摆出了攻击的架势:“禁军听令,今天这里不能闯过去一个人!” 禁军们高喝一声,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左校尉看了一眼已经四散而逃的各府府兵,没有强求,只默默地将右校尉从地上扶了起来,两人背对而立,准备御敌。 随着一声声的嘶吼,金戈交鸣声瞬间响起,即便禁军悍不畏死,但他们已经伤亡惨重,几千人里竟找不到一个不见血的,现在这般迎战,也不过是为了一口气强撑,所以短短一个照面,就又有十几人倒下。 薛京看得心急,禁军遭受连番打击,本就没了必胜的信心,再加上敌强我弱,敌众我寡,若是不能尽快鼓舞士气,他们就连一丝胜算都没了。 可现在的情形,还能有什么办法…… “皇上驾到!” 一声高亢的唱喏声骤然响起,虽然宫门处嘈杂吵闹的厉害,可那声音却仍旧拨开层层混乱,清晰的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薛京一愣,颇有些不敢置信,城门处这么危险,皇帝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一剑划过守城军的胸膛,扭头朝身后看过去,一抹明黄映着火把,在禁军的簇拥下变得十分醒目,真的是圣驾亲至。 薛京心口涌上难以言说的情绪,他很清楚就算皇帝来了也没什么用处,没有援军结果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可当那抹明黄映入眼帘的时候,他还是止不住的战栗。 圣驾亲至,生死与共,这是何等的荣耀? “朕与诸君,共同御敌!” 殷稷的声音不算高,却宛如战鼓响起,瞬间将禁军颓靡的士气振奋了起来,随着他话音落下,身后跟着的数百个禁军精锐嘶吼着朝守城军冲杀了过去。 薛京心头大定,高喝一声:“帝王在后,死有何惧?!” 禁军们跟着大喊一声,一改刚才被逼得节节败退的惨象,竟在极短的时间里将气势如虹的守城军堵在了原地。 右校尉更是嚎了一声,甩开左校尉的搀扶,一马当先冲杀进了人群。 殷稷眉眼冷凝,将冲到他眼前的守城军挥刀砍死,在扬起的血色里,他遥遥看向靖安侯。 对方也在看他,两簇目光自空中交汇,却既不激烈也不凶悍,这是一次十分平静的对视,可酝酿着的却是足以颠覆大周的血雨腥风。 半晌,靖安侯颔首见礼:“皇上敢来这里,真是让臣刮目相看。” 他所认识的先皇,从来不具备这种胆量。 殷稷并没有因为他的称赞而有丝毫波动:“朕很好奇,先皇对你而言是什么人,他的一封遗诏,竟让你做到如此地步,连边境安危都不顾。” 靖安侯并不意外殷稷会问这种问题,但有件事他需要声明:“我与先皇并没有多深的交情,奉命而行不过是觉得他言之有理,至于边境安危,我自然是有把握才不理会的。” 而这份把握,恰恰就是殷稷给他的。 当初回鹘袭击边境的时机太过凑巧,他一看就知道是殷稷故意设计,他曾经说过,仁不从政,可殷稷身上却从始至终都带着对世人的怜悯,所以他打算赌一把,赌殷稷不会让边境真的乱起来。 可越是如此他越唏嘘,这样一个仁君很快就要死在他手里了。 “皇上恕罪,”他遥遥一礼,神情郑重,“削株掘根,祸乃不存,臣此举为的是永绝后患,至于您,史书会牢牢记下您的功绩。” 第478章 我来断后 殷稷撑不住低笑一声,史书? “这样的纪念,还是留给你吧。” 守城军高声叫喊着朝他冲了过来,禁军正要上前护卫,他便反手一挥,直接将人毙于刀下。 “朕能自保,无须分心。” 他低喝一声,从来到这里开始,他就没想过要躲在人群后面被保护,他虽是皇帝,却从未觉得自己这条命多金贵,他一样能厮杀,能在尸山血海里自己刨一条生路出来。 他如此骁勇,禁军瞬间气势大振,靖安侯看过来的眼神越发欣赏,却仍旧给陈都尉递了个眼神,这人是他的亲卫营都尉,也是他的副将,跟在他身边十几年,早已十分默契,一个眼神就知道他什么意思。 他悄然抬手,近百边境军将士迅速散开,贴着宫墙朝殷稷身边迅速围拢,薛京察觉到不对劲,一脚踹开身边的守城军,纵身跳到了殷稷身边:“护驾!” 殷稷却抬手夺过左校尉身上背着的弓箭,拉弓瞄准,随着“嗖”的一声响,箭锋笔直地自边境军眉心穿了进去,在他脑后溅出了一朵血花,“砰”的一声巨响过后,边境军的尸体跌进了混战的人群。 殷稷眉眼冷凝,将弓箭丢回给左校尉:“朕说过,朕会与你们并肩而战。” 短暂的静默过后,禁军们齐齐发出一声激动到近乎颤抖的高喝,皇帝尚且不惜命,何况他们?! “杀!” 左校尉嘶吼一声,率领禁军朝着守城军就冲杀了过去,虽然人少,可一时之间双方竟然打得难解难分。 连之前不堪大用的午门禁军竟然都不落下风,凭着一腔孤勇,生生拉平了和守城军的差距。 靖安侯略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虽然皇帝被世家所累,未能分出心神来将东西华门禁军收为己用,可不管是午门禁军还是御前禁军,对他竟都如此忠心。 既然如此,他也该适当地表达出尊重了。 他抬了抬手,陈都尉立刻会意,他跳上宫墙,自怀里掏出一支牛角,略有些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原本各自为战的守城军迅速撤退,在宫门外集结成阵,他们没再急着往前冲杀,甚至连身上的杀意都收敛了,可看起来反而越发危险。 薛京有些不安:“皇上?” “此处不好防守,撤退到二宫门。” 殷稷当机立断,他不在乎一时的输赢,对现在的他而言,尽可能的留住更多的人命,等京北营援军到来才是最合适的。 薛京立刻吩咐下去:“左校尉,你立刻护送皇上退往二宫门防守,右校尉,你率虎贲营留下,与我一同断后。” 殷稷稍微顿了一下,虎贲营…… 可他没有多言,他已然将指挥权交给了薛京,那他的安排就不容轻改,哪怕他是皇帝。 禁军立刻行动起来,众人井然有序地退出无遮无拦的宫廷,在狭长的宫道上狂奔,靖安侯先前一直没有动作,等禁军队伍被宫道拉长时才骤然抬手,苍凉的号角声陡然一变,凌厉又尖锐起来。 摆好阵势的京北营兵士离弦的箭一般朝着他们冲杀而来。 那脚步声震得地面都在颤动,宛如一场灭顶的灾难汹涌而至,左校尉下意识停下了脚步,显然已经预感到了这场撤退不会太顺利,更让他担心的是,右校尉身上的伤害很重。 他控制不住的想回头,可不等动作一只手就搭在了他肩膀上,他一侧头就看见了明黄的龙袍,心里顿时一跳:“皇……” “快走,”殷稷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左校尉连忙收敛了心神,他险些忘了,若是守不住二宫门,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是!” 他没再多言,只几个踢踹跳上了宫墙:“快,再快,二宫门布防!” 身后陡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金戈交鸣声,是双方人马交战了。 陈都尉收起号角,一马当先朝着薛京冲杀而来,他们的确是故意让禁军后退的,狭长的宫道会形成最佳的屏障,这种时候只要他们摆好冲锋阵,那些禁军根本不是对手。 但前提是,要在对方没能到达二宫门之前追上,否则沦为鱼肉的就会变成这些守城军。 他一刀劈在薛京的软剑上,软剑柔软,根本扛不住这样的蛮力,薛京不得不抵住剑身,以力相抗。 “放弃吧,你们挡不住我们。” 薛京一脚踹在他胸口,将人逼退,身边禁军与他背对而立,虽然人不多,可却死死挡在了宫道的必经之地。 “找死!” 陈都尉低骂一声,再次挥刀砍杀下来,守城军被进攻的号角声指引,摆好阵势,利剑一般笔直地插进禁军队伍里。 禁军拼命阻拦,却被不知道哪里挥过来的刀瞬间砍成了几段,可即便如此,一人倒下便会有另一人补上,明明是血肉之躯,他们却仿佛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和畏惧,哪怕踩着同胞的尸体,都不曾后退半步。 他们要守住这条路,不管会有什么后果。 生命逝去的哀鸣声此起彼伏,那都是自己的兄弟,在宫道上疾驰的禁军被扯动心神,脚步不知不觉就慢了下来。 想回去帮忙,几乎每个人都是这种想法。 一声严厉的呵斥却在此时陡然响起:“还不快跑?!你们慢一步就要多一条人命去拦!你们以为他们是为了谁在拼命?!” 这句话提醒了所有禁军,他们再不敢迟疑,哪怕后面留下拦截的人里就有他们的兄弟亲朋,他们也咬着牙没有再看一眼。 二宫门很快出现在眼前,禁军连忙上前布防,沙袋草垛被一层层垒起来,鹿砦被安置在了合适的位置,弓箭手也各自选好位置就位,可一早就该关上的二宫门却仍旧四敞大开。 殷稷站在鹿砦后面,遥遥看向宫道,等着那些留下断后的禁军们能赶过来,远处传来的厮杀声一点点减弱,这场阻拦已经到了尾声。 左校尉有些着急,情不自禁将身体探出了二宫门,仿佛这样那没人的宫道上就会多出几道他期盼着的身影。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厮杀声彻底停歇,都没有人影露出来。 殷稷眼底露出浓浓的失望,可敌人却连让他缓解一下心情的时间都不给,地动似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守城军又开始进攻了。 殷稷拳头慢慢攥紧,声音里带着极力克制的颤抖:“关门。” 左校尉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可挣扎许久却没能说出来,眼睁睁看着禁军将大开的二宫门慢慢合上,可就在宫门只剩一条缝隙的时候,他看见一道影子自宫墙跌落,一瘸一拐地朝二宫门奔逃而来。 第479章 请您先走 “有人活着!” 左校尉忍不住高喊出声,殷稷下意识上前一步,禁军已经将合上的宫门再次打开,那道遍体鳞伤的身影逐渐清晰,是薛京。 他激动起来:“薛司正回来了,他还活着!” 他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薛京,目光不自觉往他身后看去,盼着还能看见其余的弟兄死里逃生。 然而薛京身后空空荡荡,再瞧不见一个禁军的影子,连右校尉也没回来。 刚才的欢喜戛然而止,一股巨大而空茫的悲怆涌上心头,留下了那么多禁军,一个都没有回来。 那可是虎贲营,那是钟白的虎贲营…… 他眼眶陡然酸烫起来,抓着薛京的手不自觉越来越紧。 “活着就好。” 殷稷忽然开口,一句话打断了左校尉的悲怆,他骤然回神,连忙将人扶进了二宫门,敌人近在咫尺,他们没有时间可以用来难过。 “备战!” 左校尉红着眼睛下令,禁军们立刻动作起来,弓箭手立于宫墙之上,将满腔的愤怒都凝结于手中的弓箭之上,等守城军进入射程,指尖便骤然松开,让那些满载着自己仇恨和悲痛的箭矢疾驰而去。 箭雨铺天盖地,守城军瞬间倒下一片,守城军被短暂地阻拦了一下脚步,可很快他们将同胞的尸体抬起来,当做盾牌抵在了身前。 禁军们气得咬紧牙关,但很快这份生气就变成了愤怒,因为在那些被当成盾牌的尸体里,他们看见了自己的兄弟和朋友。 手中的箭矢一时没能再放出去,左校尉眼看着没了弓箭压制的守城军在快速逼近,张嘴就要呵斥禁军一声,却一眼先在人群里看见了右校尉,刚才还并肩作战的人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声息,看得出来他死前经历了十分惨烈的厮杀,右腿和左手都不见了,许是因此他才会被人带上,被当作挡箭牌举在身前。 他睚眦欲裂,抓着刀的手都在抖,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狠狠咬着牙,在满嘴的血腥味里摘下了身上背着的弓箭,他拉弓搭箭,箭上燃起了刺目的火焰,箭锋却笔直地对准了右校尉。 兄弟啊…… 他死死抓着弓身,指尖一松,箭矢疾驰而去,碰到身体的瞬间,火舌瞬间蔓延至全身,右校尉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火舌吞噬。 左校尉声如泣血:“不要留手,要是他们还活着,也绝对不愿意看见这样的情形。” 禁军们越发沉默,半晌才有人嘶哑地吼了一声,这一声夹杂着无法宣泄的悲怆和愤怒,宛如困兽穷途末路的悲鸣。 一声落下,又是一声。 此起彼伏的悲鸣里,箭矢再次暴雨覆下,满载着仇恨的箭锋狠狠插进了同胞的身体,更多的却通过缝隙刺透了敌人的心脏。 “杀!” 眼见守城军踏着一地尸体逐渐逼近防御的鹿砦,左校尉一声令下,二宫门被拉开,禁军手持长矛冲了出去,仗着武器之利,长矛穿过鹿砦的空隙,狠狠扎进守城军的胸膛。 满腔的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连弓箭手都扔了自己已经空了的箭筒,跳下宫墙朝对手冲杀了过去。 这一刻没有人还记得自己是谁,也全然忘了这场战争的目的是什么,他们脑海里只剩了一个念头,杀,杀,杀! 唯有死亡能发泄他们心中的愤怒,唯有死亡,能解脱这蚀骨的仇恨。 守城军的人数优势在狭长的宫道面前荡然无存,禁军们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守城军好不容易透过鹿砦的阻挠斩杀一个禁军,可不等尸体倒下,便又有无数的禁军站了起来。 饶是知道靖安侯就在身后,守城军在这样凶悍的反扑下也再次感受到了恐惧。 可他们毕竟人多,哪怕禁军悍不畏死,人数也逐渐捉襟见肘。 当薛京冲杀的命令再得不到清晰的回应时,整座宫城都沉默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还能站着的人寥寥无几,算上受了伤还在硬撑的人,战力也才百十人。 明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薛京的心脏还是沉沉地朝深渊坠去。 “我早就说过,你们等不来援军。” 靖安侯淡淡开口,神情中竟带着几丝怜悯,“投降吧,还能多活几个人。” “援军会来。” 殷稷并未与他争执,只是沉沉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他捡起地上不知道是谁掉落的刀,抬脚穿过伤痕累累的禁军上前,"伤员退下,缺口朕来补。" 禁军没有动弹,他们看着这个帝王,看着这个生死关头都没有后退一步,没有抛下他们的天子,心口有什么念头破土而生。 世道混乱,人命如蝼蚁,可至少他们能选择为谁而死。 断臂的伤员抬起了他只剩半截的胳膊,在淋漓落下的鲜血里,他哑声道:“皇上,请您走吧,我们会为您断后。” 殷稷一怔,他垂眼看着那个看起来还不到弱冠年纪的小禁军,抬手轻轻搭在了他肩膀上:“你们是为朕而战,朕不能逃。” 小禁军没再言语,可更多的禁军却站了起来,他们身受重伤,浑身浴血,目光却清澈坚定,他们远远看着殷稷,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千言万语却又像是都汇聚在了目光里。 “皇上,请您先行离宫,”薛京颤声恳求,“我们相信援军会来,可二宫门守不住了,您先走吧,等京北营平息战乱,您再回来。” 殷稷知道他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保命要紧,可还是那句话,禁军是为他而战,他不能自己逃。 “朕不会走。” 他要留在这里和他们一起等援军到来,若是等不到…… "薛司正,”左校尉忽然大喊一声,目光透过层层人群遥遥看了过来,他用力一抱拳,“拜托了。” 前言不清,可薛京仍旧听明白了,他一手劈在殷稷颈后,背上他软下的身体,强行带着他往人后去,而那些本该站都站不起来的伤员却相互搀扶,逆着他们奋勇而上,坦然赴死。 他们用自己热烫的身躯和鲜血,为他们敬仰的帝王铺就了一条生路 第480章 请皇上驾崩 殷稷的世界在旋转,他看见了无穷无尽的深渊,那里有无数双手在拖拽他,拉扯他,想让他拉进安静又屈辱的长眠。 然而那压抑的哀鸣声,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那生命消逝的破裂声,却如同丧钟,一下下敲在他心头,沉重而窒息,他不能逃,不能如此卑劣的踩着别人同样贵重的性命奔逃。 何况谢蕴还在这层层宫墙后面,他不能将自己如此自私又懦弱的一面暴露在她面前。 “放我……下来。” 他挣扎着开口,随着声音落下,周遭浓稠的黑暗陡然褪去,露出泛着微光的天穹来。 薛京浑身一颤,脚步骤然顿住,他没想到自己下了那样的重手,殷稷还能清醒过来,犯上的惶恐和抛弃同胞的痛苦宛如凌迟酷刑,片刻不息地折磨着他,让他止不住地战栗。 殷稷轻轻抓住了他发抖的肩膀:“天快亮了,援军很快就会到的,薛京,我们回去,我们退守乾元宫,还有生机。” 生机? 他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本该威严肃穆的宫门,此时被散落各地的尸体衬得活像是人间地狱,若是回去,他还能再带走殷稷一次吗? “皇上……” 忠君与忠心在他心里天人交战,迟迟做不出决断,若是干爹在这里,会选择顺从帝王,看他陷入险境;还是遵从本心,要他活下去呢? "薛京!"殷稷陡然厉喝一声,“你是朕的刀,不可以让朕如此屈辱!” 薛京心思瞬间一空,是了,他是殷稷的刀,从被起用的那天起,殷稷就明确告诉过他,他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明理,他只要遵从他的命令往前,不管前面是生还是死。 二宫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声,挡住宫道的廘砦轰然碎裂,左校尉带人退进二门,用后背死死顶住了这最后一道防线。 守城军前仆后继地冲上来,巨大的冲力仿佛连宫墙都要崩塌。 缝隙一寸寸扩张,又被禁军们咬着牙一点点顶回去,隔着一道宫门,守城军聚力的号子声如同催命符,每一下都将禁军往死路上逼近一步。 他们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甚至连半分情绪都没有,多思会让人胆怯,所以他们什么都不想,他们只知道这扇门要关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站不起来的人跪在了地上,没了手的人用肩膀顶上,他们拼尽全力想要抵住这扇门。 身后却忽然响起落地声,是守城军搭成了人梯爬上宫墙,绕过了这道宫门,他们已经不想继续这场角力的游戏了,他们想要速战速决。 冷硬的刀锋当头砍下,落在最后小禁军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扭头看了过去,可他的双臂都已经断了,没有能力阻拦,而若是他躲开,刀锋就会落在身后的同胞身上。 他不知道身后人的名字,不知道他的年龄籍贯,只知道他手脚健全,比自己有活下去的价值。 于是他就那么站着,不闪不避,由着刀锋在他瞳孔里越来越清晰。 温热的鲜血喷洒出来,小禁军浑身一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下一瞬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他掀开眼皮,在血色的世界里,看见了去而复返的君王。 “皇,皇上……” 他腿软地朝地面栽过去,殷稷一把捞住他,反手一刀扎进另一个偷袭而来的守城军胸膛里,靖安侯站在墙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虽说本来也逃不了,可您回来还是太过愚蠢了些。” 殷稷丝毫没有理会,指挥还能动的禁军将沙袋堵在宫门口:“跟我退守乾元宫,天快亮了,援军就要到了,给朕撑住!” 禁军纷纷仰头看向苍穹,黑暗里那一点光亮如此醒目,竟真的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他们咬牙振作起来,死都不怕了,还怕为死而战吗?! “顶住,援军就快到了!” 此起彼伏的喊声逐渐连成片,像是在告诉别人,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越开越大的宫门缝隙被生生顶了回去,艰难寸进的守城军再次被拦在了原地。 靖安侯眼底闪过异样,他抬眼看了看天色,竟真的要天亮了,只有四千禁军而已,还有一半是废物,可他们却生生拖了一宿,是他小瞧这些人了。 既然如此,那就要做些什么了,这场谋反他仍旧有十足的把握,却已经不敢再掉以轻心了。 “陈安,别拖了。” 他吩咐一声,陈都尉立刻跳上宫墙,他打了声呼哨,示意边境军跟着自己冲,先杀了皇帝,这些禁军再顽强也没了用处。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却忽然由远及近,他下意识顿住脚步,警惕地朝声音来处看去,就见数不清的内侍举着武器朝着二宫门奔涌而来,临到宫门前,他们自发分成两队,一队上前补了禁军的空缺,将摇摇欲坠的二宫门死死抵住。 一队则将殷稷团团护持了起来,举着刀警惕地戒备着他。 “皇上,姑姑让我们来帮忙。” 玉春抓着从北衙领来的武器冲到了殷稷身边,他紧张的全身发抖,却死死挡在了殷稷身前,无惧的目光紧紧盯住了陈都尉,仿佛在说要动皇帝,就从他尸体上踩过去。 陈都尉脸色一沉,他没想到半路上会杀出这么一群人来,原本只凭他一人就能偷袭殷稷成功,现在却不行了,他不得不打了个呼哨,召集边境军来帮忙,然而声音落下,却迟迟没有人应和。 他心跳陡然漏了一拍,迅速扭头朝身后看去,就见边境军已经陷入了苦战,不知道哪来的一群亡命徒将边境军死死缠住,明明他们那般骁勇,可却丝毫震慑不住那群亡命徒,短短片刻,边境军就倒下无数,伤亡惨重。 他睚眦欲裂,快步上前想要帮忙,到了跟前他才认出来,这些人是王荀两家的府兵。 这些一向只知道自己的人,没有趁乱逃跑,反而把保命的底牌拿出来给皇帝用? 陈安心里十分震惊,忍不住看了一眼靖安侯,靖安侯也愣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是太后,那个女人在宫中多年,果然有些棘手,可多这几百人又有什么用呢? 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必理会。” 他淡淡吩咐一句,目光遥遥落在殷稷身上,“去送皇帝上路。” 第481章 殷稷,撑住 “报!” 内侍狂奔而来,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额角冒着腾腾的白气,寒风呼啸里竟出了一头的热汗。 “禀报太后,二宫门失守,皇上带领剩下的禁军和宫人正朝乾元宫撤退。” “什么?!” 太后豁然起身,锐利的目光笔直的刺向谢蕴,虽说知道胜算不高,可事情真的到了这一步她还是忍不住的气恼,这种时候,她不得不找一个替罪羊来承担怒火。 可惜的是谢蕴并没有理会,她刚刚自深不见底的巨渊里挣扎出来,现在浑身都是冷汗,之前还没有感觉,可刚才那短短一瞬间,她却清楚地感觉到了危险,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能闭上眼睛,会醒不过来,是彻底的醒不过来。 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身体却疲惫到了极致,仿佛唯有永恒的沉睡才能缓解,她拼尽了力气抗争,却始终被黑暗牢牢禁锢,直到内侍的噩耗的传来。 殷稷有危险。 短短五个字,刺得她心口生疼,一双眼睛豁然睁开,黑暗仍旧如同巨口,随时准备着将她吞下,她俯下身剧烈地喘息,思绪在混沌和清明之中徘徊不定,身体很沉,仿佛无数双手在拉扯,有一种预感,若是松了这一口气,就会如同梦中那道声音所言,再也醒不过来。 “给我……拿一颗药……” 她挣扎着开口,她知道药不多了,可现在她必须维持清醒,二宫门失守她必须为殷稷稳住后宫,好在吃了这颗还有三颗,只要撑过去这一晚,就还有转机。 秀秀立刻去拿了药来,抖着手喂进了她嘴里。 谢蕴合眼静静等着药丸发挥效用,等待的过程里,她紧紧抓住了秀秀那只发凉的手,给予勇气的同时,也在她身上汲取力量。 “还有多少禁军?皇上可曾负伤?” 缓过起来的一瞬间她便开口询问,可惜内侍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对具体情形并不清楚,闻言支支吾吾的答不上来。 谢蕴没再勉强,低声吩咐秀秀,将后宫众人汇聚到偏远一些的长秋殿,要她们熄了灯火仔细藏好,若是宫内彻底乱起来了,那里离着宫门也近,随时可以逃生。 各处值守的宫人也全都熄了灯火,结队隐藏,若有人能杀了逆贼,事后必定会有封赏。 太后等她吩咐完这些琐事才走过来:“午门失守,二宫门也被破了,这乾元宫撑不了多久,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谢蕴很奇怪她会来问自己,她如今这幅样子,还能有什么打算? “事到如今,只能指望京北营及时回援。” 这并不是太后想要的结果,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太过愚蠢,她盯着谢蕴看了又看,犹豫半晌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如此冷静,应该还有后手吧?当年谢家权势滔天,即便是如今的荀家有我这个太后,也不及当年谢家的一半,你还有什么底牌,赶紧拿出来吧。” 谢蕴没想到太后会对她抱有如此大的期待,但也不算猜错,她原本的确是还有一张底牌的,只是可惜的是,在萧家谋反之前,那张牌就已经废了,眼下的情形,她已经无能为力。 “若是这些年……你们能留一丝情面……兴许我今日,便真的会有底牌。” 太后被噎住,这些年,四大世家的确没少在谢家曾经的地盘上掘地三尺的搜刮,生怕错过一丝好处。 对方理应是什么都没了,可危机面前,谁都是盼着奇迹发生的,只是这个奇迹,被他们自己打破了。 “这么说来,除了京北营,就没有别的希望了?” 谢蕴极轻地应了一声,太后没再言语,脸色却变幻不定,京北营什么时候能到谁都不知道,若是她真的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最后却什么都没等到,那时候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太后,”青鸟忽然上前,“不然咱们回颍川吧,靖安侯总不能追到颍川去。” 太后脸色一沉:“住口!哀家是一国太后,岂能弃城而逃?” 青鸟再没敢言语,可太后却是训斥完就心动了,荀家那么多人不能就这么死在京城,退回颍川会不会真的是一条生路? “太后其实可以试一试……” 谢蕴忽然颤巍巍开口,她已然虚弱到了极致,每一个字都是颤的,可就算这样,那句话还是重重敲在了太后心口,“回颍川的话,虽然屈辱些,可也算是有希望……” 太后不自觉抓紧了帕子,被人猜中心思对她而言是件很难堪的事情,这个女人果然是十分招人讨厌,可这种时候她却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恨她了。 “你当真觉得有可能?” 谢蕴干呕了一声,她已经彻底吐不出血来了,甚至连干呕的动作都十分轻微,只是胸腔起伏了一下,如同寻常人深呼吸时的样子,可就是这样细微的动作,却折磨得她没了声息,好一会儿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只要你们……再不出颍川……大约是有希望的……” 太后手中的帕子越抓越紧,再不出颍川? 那不就是意味着荀氏一族要被彻底驱逐出朝堂,他们手里的权势,地位,尊荣都会被一一夺走? 可再怎么样,也比被灭族要来得好。 要不要试一试? 她有些犹豫不决,冷不丁外头传来脚步声,虽然还听不真切,但来者的身份却已经十分明确,是殷稷带领禁军和内侍撤回来了,若是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 她又看了一眼谢蕴,对方仿佛猜到了她的决断,扶着秀秀远远朝她颔首,声音轻不可闻:“太后……保重……” 看着那张彻底凹陷下去的脸颊,太后忽然有些好奇,好奇当年谢家被抄家流放的时候,谢蕴是什么心情。 “太后,快走吧。” 青鸟催促了一句,自外殿门前看出去,已经能看见人群里那一抹明黄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谁知道皇帝会不会要拉他们一起死呢? 太后将困惑压了下去,带领长信宫众人转身就走,这一别,那个问题她应当是再也没有机会问谢蕴了。 嘈杂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厚重的地颤动却逐渐逼近,谢蕴被秀秀扶着坐直了身体:“什么时辰了?” 秀秀看了眼天色:“寅时了。” 快了,快到时辰了,殷稷,撑住。 她从未如此刻这般盼着时间能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第482章 漫长的等待 指挥众人布防的档口,殷稷回头看了眼乾元宫的窗户,那是谢蕴最喜欢的窗户,他们透过那扇窗一起看过雪,他也曾无数次在那扇窗户里偷偷看过偏殿里的谢蕴。 此刻那扇窗户在寒风中被颤巍巍打开,他知道那是谢蕴让人做的,她在告诉他,她在等他。 不可以输。 他仰头看了眼天色,很快就收敛心神指挥着众人将能用的东西都搬出来防御,在宫门前筑起防线。 气氛沉凝压抑,不管是府兵宫人还是禁军都行色匆匆,这是最后一道防线,他们必须要在这里撑到卯时,等到京北营带给他们最后一丝希望。 靖安侯远远就看见了他们忙碌的影子,他们速度很快,等守城军突破被沙袋死死堵住的二宫门追过来的时候,防御工事已经准备好,府兵和禁军互相搀扶着,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来犯者诛杀于此。 陈安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不好打……” 他不是想和人抱怨,只是经历了之前的交战,他已经不敢再小瞧这些人了,哪怕他们的人数还不足剩余守城军的一半。 更重要的一点是,时间。 他们不能给对方拖延时间到天亮的机会,京北营和守城军不一样,那是京都最精锐的将士,他们一来守城军根本挡不住,所以必须要在他们抵达之前,让大局尘埃落定。 可是,要怎么冲破这些人的防守,攻进乾元宫里去呢? 他沉着脸思索,冷不丁一只手伸了过来,他愣了下才认出来是靖安侯。 “统帅要亲自指挥吗?” 他很是惊讶,打从当年接了先皇遗诏之后,靖安侯就热衷于栽培年轻将领,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出手了。 “我们时间不多了。” 靖安侯淡淡开口,陈安担心的事情,他也在担心,但有一点不一样,他并不担心对付不了京北营,只是不想将先皇那肮脏的谋算,闹得人尽皆知。 他心里始终是鄙夷着先皇的,可对于除掉世家的谋划,他却又不得不站在他那一边,因为唯有如此,才能还大周一个真正的清明世道。 要有所得,必有所失,所以殷稷这个不合时宜的皇帝,必须死。 号角被毕恭毕敬地递了过来,他摩挲了一下号角上刻着的花纹,眼底闪过冷酷,随即一声低沉幽长的号角声响起,那既不是进攻,也不是后退,而是静止,所有朝着乾元宫冲锋的守城军们都停了下来,在号角声里茫然地举目四望。 陈安也有些茫然,他不知道靖安侯打算用什么办法速战速决,还有一个时辰,京北营就该到了,来得及吗? 在他忧虑的时候,号角声再次响起,声音却陡然急促凌厉,听得他心头狠狠一跳,这声号角的意思是,火攻。 数不清多少火把被凌空投掷,饱蘸了火油的火蛇,哪怕是风雪一直肆虐,也没有半分要熄灭的意思,落地的瞬间,哪怕是在雪地上,也仍旧顽强地燃烧,若是不慎沾染上,那火舌便会如同猛兽一般死死咬在人身上。 陈安这才明白过来靖安侯的打算,既然宫门破不开,那就逼里头的人自己出来。 惨叫声此起彼伏,瞬间蔓延至整座乾元宫。 “皇上,进去避一避!” 薛京和左校尉一左一右护在殷稷身边,将砸落下来的火把击飞,可火把每次落下,都如同一处陷阱,让本就混乱的场面越发糟糕。 “注意躲避!” 殷稷嘶吼出声,然而人太多了,他们还要防守宫墙和宫门,一不小心就会被火舌缠上,而一人着火,奔逃间若是不小心碰到旁人,火势便会立刻传递。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殷稷便眼看着好几个宫人被活活烧成了焦炭,而数不清的人还在和身上的火舌斗争,随着火势的蔓延,场面惨不忍睹。 有人再也受不了这样的人间地狱似的场景,趁着混乱打开了宫门。 “别开门!” 左校尉高喊一声,却已经来不及了,宫门处那窄窄的一条缝隙被当成了突破口,利刃自缝隙里扎进来,瞬间穿透了那宫人的身体,而追上来想要阻拦的禁军也被轰然撞开的大门迎面撞飞了出去。 乾元宫门,破了。 在一众守城军的簇拥下,靖安侯抬脚跨进了乾元宫的大门,用实际行动宣告了保皇一党的穷途末路。 “我说过的,你们等不到援军……” 靖安侯淡淡开口,明明是气定神闲的姿态,
相关推荐:
碧荷衍生文
珊璐短篇CP文
痛之花(H)
带着儿子嫁豪门
南城(H)
流萤
游戏王之冉冉
玩笑(H)
一世独宠:庶女为妃
漂亮大美人被腹黑校草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