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文昌便也笑道:“既有急事,郎君不找令妻主,却辗转到了此地,就请直言便是。” 何兰听了这话,也不再绕弯子,“侍发句大不敬之问,您可知,在陛下心中,除您之外,还有谁人可当首辅一任?” 刘文昌闻言,心下一颤,前几日她安在宫中的人传来消息,皇帝召见了五位阁臣,唯独没有她这个首辅。说到底还是孙协之事,孙协虽没有供出任何话,但大理寺却顺藤摸瓜,找到孙协的孙女之“墓”下密道出口,那出口所通的宅院正是刘文昌已故长孙女名下的房产。 于是所有的证据都无声地控诉:孙协所做一切,皆为刘家所指示,而最后孙协自首也是替刘家背锅,作为交换,刘文昌保孙家后人无虞。 言官但得蛛丝马迹,不问真假,纷纷争先恐后上书。从贪墨到私铸兵器,将首辅刘文昌弹劾得体无完肤。 在这样的情况下,刘文昌只觉孤立无援——就连一父同胞的太帝君与她都有了疏离之势,几次入宫都不得见。 皇帝虽什么都不说,但谁都能看出她早已动了易辅之心。 刘文昌想到此处,尽管浸淫宦海多年,脸上也难免失了血色,冷然说道:“先帝圣明一世,临危授命,将陛下托于吾等老骥,使陛下亲贤远佞,保宗政无忧。然近来流言不断,说本官与孙贼有染,此等诛心之语,往小了说要离间我与陛下、太帝君,往大了说,构陷命官,其罪当诛。 恕某多言,郎君亦是阁臣之夫,状元之父,况尔一男子,万不该言辞如此轻狂。”刘文昌说着说着,也感到自己语速加快,或失方寸。 却看对桌坐着的男子薄纱之下的一张面孔面不改色道:“大人不必多心,侍来此处,带得是合盟之意。” 刘文昌怔了一下,嘴角渐渐扬起,哂笑道:“本官落到这步田地,竟不自知?” 何兰道:“侍之所言,若有得罪之处,先请恕罪。令先正(1)一门,钟鸣鼎食。 令先正之姊,幼时便是武德年间东宫伴读,后掌虎贲、羽林二卫,是太宗之心腹,待废太女自戕后,带亲卫刺杀先帝,英年早逝。先帝念在太帝君与刘家追随之情,留住令先正所出之嫡女,教其长于皇寺。 如今令嫒为柱州都督,领十万大军镇守柱州要塞,以抵外寇。 外寇贼心不死,屡屡来犯。又有去岁先帝亲征,分去柱州近半兵力,便是如此,前线战况仍无颓迹。” 刘文昌看了何兰一眼,扣在膝头的手掌紧了紧,冷笑一声:“所以你想说什么?” 风吹在何兰肩头雪狐毛上,他静静地望着前方的香炉,良久转过脸来道:“大争之世已过。”他笑了笑,方继续慢慢道:“我幼时与母亲路过柱州,那里与江南大不相同,横亘不绝的山川之间夹着凹地,登孤城而极目,似乎永远也找不到边际。听闻首辅大人在武德年间,曾是兵部尚书,不知您可看过那样的柱州?” 刘文昌默而不答,她原配的夫郎早逝,长女刘仲又不在她身边长大,自小与她不亲。 刘仲早早参了军,前几年前线来报,刘仲的长女战死疆场,如今刘文昌唯一的孙女也跟着刘仲在柱州督军。 刘文昌想起战死的长孙女,别过脸去:“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何兰见刘文昌已有不耐之意,遂直言:“前线捷报频传,相信都督很快就可班师,但以首辅之意,您觉得陛下会如何安置都督手中的数万精兵?尤其是在满朝皆知废太女遗孤尚在之时?”他顿了顿,望着刘文昌一字一顿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陛下要收兵权。” 第100章 喜当娘 听对方说出“收兵权”的那刻, 刘文昌恍了一瞬——天家无母女,更不必说姑侄,鸟尽弓藏是必然, 但如他这般毫无忌惮地直言“收兵权”, 当真出乎刘文昌意料。 刘文昌望着他半晌, 终是微微一笑, 从鼻中叹出气来, 她说:“仲带兵出征,奉的是先帝的令。谣言终是谣言,作不得真。” 何兰抬眸望向刘文昌, 见她晏晏笑言,那双因眼睑下垂而微眯的三角眼里却是冷然一片。 这样的眼神, 使他不禁想起因公客死他乡的独女,想起不惜钴卖亡女的声誉以图自保的妻主,念及马革裹尸, 于他更是锥心之痛。 但此刻或喜或悲, 各种情绪皆被他纳入心底,他只是哂然轻叹:“现如今, 半篓三步之诗, 她若不用你时, 糊补寒窗也显纸薄;百里穿杨之箭, 鸟尽过后, 釜底作薪亦煨不开一壶水。”说罢淡然一笑,转头久久看着刘文昌道:“事到如今, 首辅何必自欺欺人?” 浅叹了口气, 继续道:“也是......自前朝以来,刘姓一族, 并孙、胡二门,三大家族同气一枝,毕竟风光了百余年。至于大人这辈,内有大人登阁拜相、太帝君执掌后宫,外有令嫒手把重兵,灿烂尤甚!然柱州一役,断断续续打了近六年,兵力没有耗损多少,倒耗了许多粮草。 朝中一直有流言,说刘都督佯战,实则通敌拉班。便是杜撰,谁能保证不会三人成虎?先帝对此从未正面表态,任蜚语流传;而陛下尚为储副时,就曾为新科进士座师,所擢者多为青年寒仕;至于先帝驾崩后,陈少将军屡触军纪,陛下却不顾众议,借帝君孕事对陈家封赏。敢问首辅可知,陛下诸多行止究竟是何道理?” 刘文昌的嘴角稍稍抽搐了一下,“你说。” 何兰默而不答,半晌才道:“侍以男身,此间桩桩件件,再不敢多说一句。” 刘文昌阴郁地凝视眼前的男人,心中已有不耐,却一脸平静地说:“今日所言,某不会挂心。只是足下以次辅之夫尊躯,直入本官私宅,不怕言官捕风捉影?” 何兰透过薄纱看着刘文昌,嘴角含笑:“首辅以为,一个疯子还用在意这些?” 刘文昌不露声色地抿了口茶,扬面瞥了男子,淡淡应道:“某看未必,不过我亦不在意此般种种;至于此番晤谈,足下究竟怀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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