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季邈不需要这样居高临下的怜悯,一时只觉讽刺。 他垂着眼,那太监就以为他没听清,于是慢慢蹲下来,清着嗓子,打算再问一遍。 突然间,季邈头转过来,二人目光登时碰到一处,惊得阉宦心头重重一跳——这死囚的眼里没有惊恐,没有负隅顽抗的悲愤,单这样瞧着自己,像在蔑视什么没有生命的物件。 季邈在对视间眯了眯眼,没再继续看对方,只将视线投向更遥远的宫墙。殿宇檐下的灯笼模糊在雪里,隔断成斑驳又陈旧的红,似四溅的血。 他记得那些大殿中堂里的时日,记得须弥座[1]上那人前威严、人后仍旧唤他兄长的新帝,也记得偏殿廊下清脆的铃铎——他上月方才同季瑜在此温酒对弈,以为季瑜也同他一样未曾忘记阳寂城外连天的草野。 可如今,宫墙血色里盘旋着白絮,变成肮脏稠腻的网,将他绞缠着束缚其间。 一切再不复了。 恨么。 但又能改变什么。 良久,季邈垂下眼,只说:“行刑吧。” 行刑太监这才回过神来,倏忽站直了,壮胆似的扯着嗓子一声长喝:“时辰到,行——刑——!” 满场飞雪里,犯由牌被掷到季邈跟前,长签上描着“犯上作乱”的朱砂。还没来得及细看,他的脑袋就被生生摁了下去。 他们不许他再看,不许他再恨。 季邈呼出一口气,慢吞吞闭上眼。 他在等待刀落的霎那又想起许多事——曾在意的,不在意的,都好似飞花掠影。阳寂城外的草野,肃远王府的明月,宿州温氏的灯火,幻化作慷慨激昂的朝臣,一言不发的新帝。 二十五载惊鸿一瞬,他从苍州到衍都,一无所有过,显赫荣华过,此生或许不算虚度。 这样想着,刀就落下来,刀口磨得利,立刻切断了颈骨,可在剧痛和周遭惊呼里,他仍不可自抑地想到季瑜,想起父亲季明远。 怎么能不恨! 他倏忽心脏坠胀不止,头颅滚下来,只能被迫斩净痛楚,了结这荒唐大梦的一生。 白雪埋葬掉满地血污,将流淌的一切都冻成坚冰。 云层里透出薄光,凉凉映照入逐渐涣散的瞳孔——季邈从没想过,人死之后,竟也会被阳光刺到眼。 可就在下一霎,丧失的五感都尽数醒过来,他胸口处一阵剧痛,咳嗽间下意识伸手去捂,竟摸到满掌温热的血。 他愣了一会儿,才颤着手地探向后颈。那处颈骨突出,分明好好地埋在皮肉下,哪里还有半分砍刀的痕迹。 季邈神情陡然转向错愕,他不信邪似的,狠狠拧了一把。 骨肉嶙峋,切肤之痛不会骗人,疼痛与雪原的风一样凛冽。季邈呼吸声越来越重,渐渐喘得不成气,面上也越来越烫,直至他实在忍受不住,骤然埋首至冰凉的掌间。 指缝里塞满了雪,季邈口鼻间皆是血腥,直至红白淌化满脸,才低低地笑出声来。 竟然这样疼,死人还能觉察出疼么? 他笑得发抖,牵扯前胸伤口一阵锐痛,肺里也肿胀,季邈却丝毫不觉痛一般。他这样笑,眼睫眉梢都挂满血水,可偏偏五官苍白如纸,映在冷而刺目的冬阳下,像是酆都摄魂夺魄的鬼魅,艳得惊人。 这痛,这血,这天光,无一不提醒着季邈—— 他竟又活过来。 他不敢信,却在毫发无伤的后颈与浑身酸痛之中不得不信。 他竟能再活一次。 可眼下是哪里?他又是否还是自己? 前胸的创口仍在流血,季邈探了把额头,冰天雪地里烫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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