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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 “那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汤培丽眼神犀利几分, 把话题扯回去,拒绝被轻易带偏:“两个月就弄成现在这样?” 张敛淡笑:“我跟周谧去年就认识了。” “怎么认识的。”汤培丽咄咄逼问。 张敛语速不徐不疾:“在清吧认识的,之后互加了联系方式, 半年前才确定恋爱关系。” 汤培丽哼一声:“你多大了?” 张敛回:“三十三。” 听见他年纪, 汤培丽不悦皱眉:“你应该知道周谧才多大吧?” “我知道。” 汤培丽环臂,嗓音不高不低道:“难怪不跟我们开口说呢, 找个岁数这么大的。” 荀逢知端起纸杯:“周妈妈, 年纪稍长一些更懂得怎么照顾人。” 汤培丽不掩讥嘲:“照顾到医院来受这种罪?” “唉,”荀逢知轻叹:“年轻人嘛, 有时到底没我们这些过来人考虑得稳妥谨慎,面面俱到, 情到浓时会犯些错,我也是刚知道这件事, 堵心得很, 一路上该批得也都批了,就想着赶紧过来跟你碰上头, 积极寻求一下解决方式。” 汤培丽别开眼,没好气道:“不都已经解决了吗。” 她想想又眼热:“遇上这种事, 也不知道这十来天都过得什么日子, 我还不在她身边。” “这点你还请放心, ”荀逢知瞥了眼自己儿子:“我已经问过张敛,他这段时间每天尽可能地陪在周谧身边。” 汤培丽哈一声:“陪个床就能功过相抵了?酿成这种大错,你们这语气轻飘飘的,吃苦的到底不是你儿子,拳头没砸在他身上,你不心疼。” 张敛注意着周谧母亲的所有微表情,忽然不动声色地弯了下唇:“阿姨,您也知道我已经三十多了,无论是结婚还是有个小孩,于我而言都是适宜的,期待的。这件事我也是基于周谧的选择才做出这样的决定。您的女儿很优秀,也一向有主见有思想,她希望能在这个节点全心全意发展自己的学业和工作,作为她男朋友,自然要把她的想法放在第一位。对她造成的伤害我很抱歉,但我认为强求她变成自己短期内并不想成为的人,才更是对她的不尊重和不负责。” 一番话毕,汤培丽沉默了,从这一刻起才真正开始打量这位英俊白净的年轻人,他也正沉静地目视自己,从神态到口吻,无不透着令人身心舒适的真诚妥帖。 荀逢知则白了眼自己儿子,不甚自然地轻揉两下耳根。 思及女儿刚刚在病房内的反应,汤培丽不由暗叹,不知不觉已一只脚踏入对方阵营:“这事我还没跟谧谧她爸讲,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荀逢知接话:“我倒是已经跟我先生说过。不过他这两天去南大交流学习了,不然人这会肯定也一道过来了。” 见他们这般不敢怠慢,汤培丽的恶感与戒心减去大半,顺势问起对方父母职业:“您先生也是老师吗?” 荀逢知答:“是啊,他也在F大。” “嗯,”汤培丽面色和缓许多:“要不这样吧,我今晚回去跟孩子她爸商量下,回头我们双方父母再见个面,把这件事捋清楚。” 她瞟了眼病房方向:“谧谧还在休息,就先不把她叫起来了,让她多睡会。” 荀逢知露出正有此意的笑容,取出提袋中的手机:“周妈妈,那我们互相交换个电话?有事好联系。” 汤培丽点点头。 互存联系方式后,汤培丽刚要把手机揣回去,侧方的张敛忽然说:“阿姨,您也存个我号码吧,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联系我。” 汤培丽微怔,同意了。 — 一觉醒来时,周谧头脑迷蒙混沌,不由搓揉两下,才睁开眼,留意起周围环境。 目及沙发上三尊大佛时,她跟砧板上的鲫鱼一般弹坐起身。 “醒了啊,周谧。”率先发现她起床的人是她的教授,荀逢知。 其他二人跟着望过来。 周谧脸上热团汇聚,声音难免结巴:“怎、怎么不叫我?” “你得多休息,”荀逢知和煦的语气叫人如沐春风:“睡饱了吗,要不要再睡会?” 母亲跟在后面交代:“就是啊,你睡你的,别管我们。” 周谧揪紧被面,连眨数下眼,转头去看张敛。 男人静坐在那里,一声不响,神色在半明半昧的光线里喜怒难辨,少刻,他漂亮的嘴唇起了弧,熟稔地切换为微笑模式。他掀开袖口看眼腕表:“饿吗,这个点了,先吃点东西再休息吧。” “对对,”两位女家长异口同声:“还是你想得周到。” 周谧倒吸口凉气,叹为观止。 他是怎么做到的,能让自己预言的第三次世界大战变成其乐融融合家欢。 周谧坐在被窝里,心不在焉且目不斜视地夹着小桌板上的饭菜往嘴里塞,慌到嚼蜡一般,基本尝不出味道。 “胃口还不错呢。” “是欸,这小孩一向不挑食,我现在回头想想吧,其实有好多细节就让我觉得原来是因为怀小孩了,我起初还以为是工作压力大呢。” “我儿子也真是不懂事,出了这么大事也不知道跟父母说。” “我囡又好得到哪里去了。” …… 两位女长辈立在床畔,你一言我一语,自在地寒暄着,慢慢又交流起育儿心得。 像只因过多围观而心生惧意的浣熊,用完餐的周谧接过张敛递来的湿巾,仔细搓拭了无数遍手指,企图将所有无措与不适洗净。 然而无用。 把纸巾递回去时,她跟张敛对了一眼,男人的态度并不和善,相反瞳色深沉,有明目张胆的问责。 以及,警告——“等着,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这种。 周谧头皮略麻,默默去摸手机,想跟他在微信里通个气,暗度陈仓一下方才发生的一切。 结果才碰上手机,妈妈就叫了出来:“你坐小月子呢,怎么还老看手机啊,伤眼睛——” 说着还后知后觉地掀开她床尾被子:“我的天爷,袜子都不穿!” “哎呀,怎么袜子都不穿呢,不怕受凉吗,”荀逢知啧一声,回身使唤儿子:“张敛,去拿双棉袜给周谧穿上!” “不用!”周谧惊起一声,吸来三人视线后,她又放缓音调,并慢慢悠悠将脚回缩至暗处:“我自己可以穿……” 张敛平静地走向衣柜,打开上下扫描几眼:“在哪。” 周谧心脏在龟裂,还得装无事发生,小小声:“收行李箱了……” 张敛不做迟疑地转去墙角,躬身打开她的蓝色小提箱,从内袋中抽出一双印着小灰兔图案的米白色棉袜,冲她走了过来。 周谧难以直视,将目光僵硬地挪往别处。 而两位母亲已欣慰地让开空间,喜迎张敛插入,开始她们平素最爱观看的小两口情意绵绵贴身照料剧情。 张敛单膝跪上床缘,略略倾低上身,猝不及防间,周谧猛被控住右脚。 不知存心还是无意,他指节使了点力,拇指捻按过她敏感的脚板底,唔——周谧登时头脑涨热,面红耳赤,险些溢出古怪的鼻音,神色更是难耐到像是直面要给她抽血扎针的医生,半分不敢看。 “我自己穿吧……”周谧气息衰弱,如在告饶。 男人恍若未闻,指腹摩擦过她柔滑的脚面,慢条斯理地给她一点点套上袜筒。冷白的光打下来,他眼皮微耷,侧颜淡漠,即使是这般姿态,也不像个臣服的骑士,而是位性情不定的暴君,在恶意地进行一种看似温柔的酷刑。 周谧撑着鼻头,一动都不敢动,浑身汗毛倒竖,耳垂几能滴血。 好不容易将右脚穿上,周谧的左脚像只亡命雪貂,咻得一下窜逃出猎手的禁锢。 “那边脚我自己来!”她就差要拱上前去争抢。 “你就让他穿么。”荀逢知瞧得一脸慈爱笑。 “真不用了,”周谧当即拒绝,唯恐慢了地把另一只搁一旁的袜子攥回手里,眨眼间就套牢左边脚丫子,还不自在咕哝:“我又不是两岁小孩儿,袜子又不难穿……” 张敛促狭地瞥她一眼,退回地上,好整以暇。 这么一打岔,汤培丽心里有数也有底了许多,女儿现今这个男朋友,虽身居高位,倒是看不出多少大男人架子。 这么一想,她微微吁口气,积压于胸的烦闷也慢慢远行。 — 两位母亲也在病房用了顿简餐,便相携离开。 张敛送她们下楼,为她们打好车回来,病房里已不见周谧身影,他下意识朝床上瞥,果不其然又在借着被子闭关锁国,抵御外来入侵。 他不给颜面地走到床边:“周谧。” “嗯?”她装傻应。 “出来说会话?” “哦。” 纯白被面一下大敞,周谧慢吞吞挪靠起身,不再是摊饼姿势,变成课堂里正襟危坐的学生。 昂头与张敛对上视线,她忙不迭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我错了。” 张敛居高临下:“错哪了。” “错在不该私自冠名你是我男朋友,错在不该跟你先斩后奏,”她下意识两手抱颈,姿势如直面持枪的歹徒:“那种情况我实在没办法,要是我妈知道我跟你是炮友还弄大肚子估计不光要锤死我,还要在锤死我之前先跟我断绝母女关系把我从我们家户口簿剔除出去。” “你说应该怪谁。”张敛的语气如黑云压城。 “怪我,怪我……”她轻声轻气地揽锅,倏地眸光一顿,开始反咬:“不对吧,我还是认为我们双方都有错,从一开始就不能准确区分责任。谁让你非得听我这个失恋女孩发牢骚,还对我那么好呢,我一时间鬼迷心窍。你那时候明明可以拒绝,而且还有两次拒绝机会,第一次我提开房,你就可以拒绝,第二次我提继续约炮,你也可以拒绝,但你一次都没拒绝,说明你也色欲熏心,人总要为自己的欲望付出代价的,或多或少。” 她一股脑申诉完,都不带换气的。 “代价?”张敛面色发凉,不像在开玩笑:“周谧,你觉得我要为此付出多大代价才行。” 周谧不以为意地摊手:“嗐呀,不就‘被男友’一下吗?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吧,反正今天都侥幸过关了,我们之后再‘和平分手’好了。” 张敛盯着她头发多思考少的简单大脑,勾了勾唇:“不出意外的话,荀逢知这会已经在跟你妈聊谈婚论嫁的事了。” 第18章 张敛的话, 像一只毒蜂从脑袋里振翅曳过,周谧整个人被叮傻一秒,又急速地涨红脸:“谈婚论嫁?” 她咧嘴一笑:“至于吗?” 张敛也跟着挑唇, 但意味截然不同:“对你那位力当传统思想接班人的导师来说, 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大乌龙。” 周谧拧眉质疑:“不对啊,她不是知道我们两个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关系吗?那天上午我们明明都表过态了, 她也同意了啊?” 张敛眼眸幽冷:“那是因为她当时没有捷径。” 周谧被他盯得心乱如麻,努力绷起脸, 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冷静的谈判者:“什么捷径。” 张敛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让自己视线与周谧基本齐平:“可以让荀逢知越过我们直接接触到你父母的捷径。” 周谧突然警惕指出:“你为什么不称呼荀教授为妈妈?你不是她亲生的吗?” “……我跟她的血缘关系毋庸置疑,”张敛很想摁两下眉心:“请问这是本次交谈的重点吗?” 周谧垂眼, 从喉咙里挤出个:“不是。” 又飞快掀眸:“你是怎么把我妈诓过去的?她居然还跟你相处得那么融洽, 我超担心你被打。” 张敛不咸不淡:“在睡梦中担心么?” 闻言,周谧抠抠额角,拱高笑肌:“对不起嘛,我傍晚那会跟我妈吵了一架,心力交瘁,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不过你到底怎么说的?我实在太好奇了。” 张敛没有跟她卖关子:“我说我们去年在清吧认识,恋爱已有半年。” 周谧扬眉:“她就信了?” “所以我会把你导师叫来救场, 增加可信度和说服力。” “荀老师也愿意陪着你一块演戏?” 张敛颔首:“来的路上我们就在车里商量好了。” 周谧支起下巴,陷入思度。 少刻,她重新看回去:“我能说点自己的想法吗?” 张敛微微坐直, 示意她接着阐述。 周谧捶手,目光灼灼:“照你说的,这个时间线其实挺好钻空子的, 才谈了半年就考虑婚事, 放谁身上都过于草率了吧。” 张敛胸腔振出低笑:“你考虑过自己目前的状况跟你父母对此的看法吗?他们会坚定不移地认为你是受害者, 需要我方及时摆出负责到底的优良态度,这样正好也着了荀逢知的道。” “另外,”他不紧不慢地补充说明:“今天为了稳住你母亲情绪,我说了不少违心话。” 周谧的睫毛像蝶翅那样扑簌两下:“譬如?” 张敛声音平静:“我这个年纪对婚姻和孩子都充满期待。” 噗,周谧没收出,漏出一丝幸灾乐祸。 男人面色骤降十摄氏度:“好笑吗?” 周谧当即封紧自己嘴巴,并借此维持了两三秒的诚意与歉意,才再度开口:“我也挺奇怪你怎么完全不考虑结婚的事诶,毕竟三十多了。” 张敛说:“我是不婚主义者。” “真的吗?”周谧有些吃惊,“我第一次见到实体的不婚主义,你为什么不想结婚。” “现在是在做我的个人访谈吗?”张敛挨靠到椅背,神色淡漠。 “……”周谧鲠住:“对八起,回到之前,您继续。” 张敛却说:“我已经说完了。” 周谧“啊”了下,确认:“就没了?” “对,我现在很被动,”可他镇定有序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不像个弱势方,而是领袖在发号施令:“你比我更有主动权,思考一下能做些什么扭转局面。” 周谧沉吟片刻,摸了下颈侧:“不然就按我说的来?如果我们双方父母真的开始谈结婚的事,我就去跟我爸妈说我还小,不想这么早结婚,因为跟你相处的时间还不多。” 张敛提取关键点:“如果他们跟你说婚后可以继续培养感情呢。也许还会用这次的事来反驳你,问你之后再次发生类似事件怎么办,是不是又要没保障。你父母当然会有自己的考量,但荀逢知一定会在他们面前展现出极大的诚意,优厚的条件,动听的承诺,起码会让你父母对双方结亲这件事满怀期待。” 周谧咬牙笃定:“那我就坚持不结婚的态度。” 张敛说:“一味的排斥跟抵抗恐怕会让你父母开始怀疑我们关系的真实性。” 周谧眉尾下耷,烦恼地拨几下刘海:“那怎么办,难道真要就范啊。” “就轻言放弃了?你的脑容量就这么大?”张敛手指交叉,搭在腿面:“下午那种紧要关头你是怎么灵机一动说我是你男朋友的?” “我知错了还不行吗,是我害了你,我怎么知道随口说个谎会这么难收场——”周谧哀嚎,都想举手投降了。 但下一刻,脑中银光一窜,她张大眼睛,闪闪熠熠望向张敛:“不对!等一下,我好像有主意了。” “嗯?”张敛上身饶有兴味地前倾。 周谧清两下喉咙:“我们同意。” 张敛眉间有了褶皱,像是一下子不能理解:“什么?” “如果他们非要逼婚,我们干脆同意,但不是真的结婚,你应该知道吧,现在不少年轻人真正领证前都会有个同居试婚的过程,处得来就喜结连理,处不来就一拍两散,我们就用这个方法忽悠过去,这样既能暂时让两边父母安心,还能让我刚刚那个幌子更有说服力,”似打通全身经络,周谧思路流畅清晰: “既然已经说谎了,那就说到底,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继续瞒下去,最后顺理成章地用「住一起后才发现对方有很多地方跟自己想象中不一样」……诸如此类的理由彻底结束,毕竟态度到位,即使最后结果不如意,父母也能理解,不会过多责备。” 张敛静默下来,似是在掂量这个提议。 须臾,他启唇问:“试婚周期一般多久?” “一般半年或一年吧,不过我们可以适当缩短,三个月也不是不可以,”所有死结在一刻间迎刃而解,周谧双手合十:“因为不是名义上的结婚,有太多未知数,长辈顾及面子也不会到处乱说,我们不说,他们不说,就不会再有更多人知道。过完父母那关,我们继续各干各的,平时就当室友一样相处,是不是不错?” 张敛微微点头,面色舒展几分:“这个方法是我来提还是你来提?” “当然我了!我来说更可信,”周谧豪迈一声,主动揽此大任:“你今天没有见死不救帮过我一回,就当将功补过了。” 张敛弯唇一笑,眼光深奥:“好,那就说定了。” — 翌日早上八点多,张敛办理好出院手续,折返病房时,里面已经多出两个人。 一男一女,均站在周谧床边,背对着他。 一位明显是周谧母亲,还有位身着黄黑冲锋衣的寸头男士一定是她爸爸。 周谧从两人的缝隙间望见了他,当即展露出热忱明亮的笑容,像向日葵喜迎艳阳天,冲他一个劲招手。 张敛被她的浮夸晃了下眼,驻足莞尔,虚情假意。 两位长辈同时回头。 较之昨晚,汤培丽的态度可谓一百八十度大扭转,连称呼都亲切数倍:“小张,来了啊。” 而一旁的周爸爸全无好脸色,冷冰冰乜他一眼又回头跟女儿说话。 但张敛还是走了过去,礼貌唤人:“周阿姨,周叔叔,你们过来了。” 汤培丽应声:“对,我们来接谧谧回去。” 张敛微笑:“我送就好了,还让你们跑一趟。” 周父嗤道:“我过来接我女儿有问题吗?” 张敛神色不变:“因为今天不是假期,我担心会耽误您工作。如果方便的话那更好了,周谧一定也更希望跟你们一起回家。” 周父不再接话,依旧不拿正眼看他。 空气里充溢着老爹单方面的剑拔弩张,周谧赶紧当和事佬:“好啦,回家了。” 张敛低头看她。 他发现周谧的眼睛跟她父亲如出一辙,黑白分明,形态偏圆,有很深的双眼皮褶痕。 本想作势搀她一把,可她父亲已飞快地取而代之,要扶自己女儿下床。 周谧忙不迭挡开,自己躬身穿鞋:“我又不是残废,你们也太夸张了吧。” 张敛收手,内心暗笑。 两人极快地交换了下眼色。 周谧抿抿唇,走去张敛跟前:“我跟我爸妈回去了,你去上班吧。” 张敛扫了眼腕表,气定神闲:“还早。” “……”周谧攥了攥拳,扮演贴心女友,再给他一次远离修罗场的机会:“这段时间你都在陪我,肯定落了不少工作上的事,你快回公司吧,我这已经没事了。” 张敛眉梢略挑:“好。” “是啊,”汤培丽附和:“一个人管理那么大个公司呢,赶紧回去吧,谧谧这边有我跟她爸爸呢。” 张敛含笑看回去:“叔叔,阿姨,你们车停在哪,我送你们过去就回公司。” 四人刚要启程,忽有位身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医生在门边探头探脑,要进不进的。 等张敛注意到他,他才绽开个皓白的笑容:“这么热闹啊。” “你怎么过来了,”张敛跟另外三人介绍:“我朋友,成奚。” 成奚同他们颔首招呼,而后双手抄兜:“住进来第一天我就想过来看看,但你说怕打扰……” 他瞧眼周谧:“你们家周小姐休息,让我别过来。这不,想着你们要出院了,赶紧来饯个行。” 周谧怔了下,没吭声。 张敛笑一声:“你倒挺有心。” “那是,你交代的事,能不上心吗,”成奚望向周谧:“怎么样,身体情绪各方面还好吗?” 周谧弯弯眼:“都恢复啦。” “那行,”成奚点点头,叮嘱道:“回去之后还是得好好休息,别劳累,有什么情况微信问我就成。我一会有台手术,先走了。” 周谧“嗯”了声,也跟他道别。 成奚一走,张敛转头,发现周家三口全直勾勾盯着他看,他略略抬眉:“怎么了。” 周父率先偏开视线,不轻不重地哼一声。 …… 在停车场目送走张敛,全程黑脸的周兴才嘁一声:“毛头小子。” 汤培丽却咂两下舌:“什么毛头小子?昨晚跟你说的都白说了,不谈家世外貌,你就说这为人处世,多心细妥帖啊,比你这个死相不晓得好到哪里去。我们谧谧就该多跟他学学。” 后座的周谧从手机里抬眼,搓搓耳廓,难以置信:“妈你不会在夸他吧?” “你才听出来啊,你妈昨天回来就跟被灌了迷魂药一样,”周兴扬声,口气听起来极不畅快:“睡前都在叨叨,烦死个人了。” 汤培丽挨靠到椅背上:“我说什么啦?” 周兴模仿起她的语气和说辞:“‘虽然吧,这件事他们做得是不对,但我看张敛那小伙也不像个没担当的……’” 汤培丽打断他:“我哪里说得不对了吗,该摆的态度摆了,该做的也都做了,这样看不比之前那个小路好多了?以前那个小路跟个呆鹅一样,戆头戆脑的,第一次来我家那样子我还记得一清二楚呢,就知道傻笑。” 周谧扶额:“你能不能别老提路鸣了,总拿出来说有意思吗?” “那你多跟我提提张敛啊,”汤培丽回过头来,眼光兴奋闪烁:“瞒我们这么久,你怎么憋得住的啊。” 周谧头一歪,立即闭眼装晕:“我乏了。” “看你这样——”汤培丽嫌弃地扭回头去,开始翻阅手机短信,感慨:“昨晚我才到家,就收到他消息问我阿姨有没有到家呢,你爸都没这么关心我。” 父女俩共同装空气。 须臾,周谧握着的手机也震了下。 她点开一看,是张敛的微信: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周谧翻了个白眼,讥讽:有必要这样做戏做全套吗? 张敛:有,立刻删除上条记录,然后重新回复我。 周谧忍了又忍,皮笑肉不笑回:好的呢,啾咪~ 张敛:啾咪是什么。 周谧:就是亲亲。 张敛:删除包括本条在内的这三条。 张敛:[亲亲] 第19章 鉴于这个表情实在是违和肉麻, 周谧极想一并删除,但终究没有痛下狠手,选择无视过去, 转而咨询起自己最关心的事: 张敛回:你目前身体状况怎么样。 周谧发过去个活力满满的肱二头肌表情:很棒很强很健壮,能从容应对各项工作。 张敛:下周一吧。也别操之过急, 成奚说了让你回去之后多休息。 周谧回:能不急吗, 再不回公司我就要被Yan除名了。 张敛:你不是还没正式参与项目吗? 心头似被狠扎一刀, 周谧按胸口:可再休息下去我肯定就要被别的实习生取代了, 更没有表现自己的机会了。 张敛回:留在奥星总会有机会。 周谧抿抿嘴:你好敷衍。 张敛说:怎样才叫不敷衍, 给你开个后门? 周谧连忙拒绝加解释:我是这个意思吗?我只是想早点回去上班。 张敛:下次把话讲清楚,不要总像带有暗示,让人误解。 周谧百口莫辩:是你自己容易多想好伐? 张敛似乎不打算在这一话题上浪费时间:你什么时候到家。 周谧瞄眼窗外路标, 又看屏幕右上角时间:大概还有一刻钟。 张敛: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我半小时后给你电话。 周谧:卧室可以吗? 张敛没再回复她。 到家后,周谧立刻以“坐车好累好想休息”为借口飞速遁回房内。 哪怕妈妈心急如焚地要拽着她到沙发上寒暄盘问张敛的更多个人情况以及他们两人的“恋爱细节”。 坐在书桌前,周谧边刷微博边忐忑不安地等到近十点,张敛的电话如约而至,不晚一分也不早一秒。 周谧接上耳机,态度端正:“老板, 您好。” 男人直奔主题, 音色难辨情绪,还有点疏冷:“周谧,我先问你件事。” 周谧如听大师讲座那般肃然正坐:“您说。” 张敛问:“这几天在医院, 你每天在平板上敲敲打打, 都在做什么?” 周谧顿了顿:“我说出来你别笑我。” 张敛说:“只要不是写小说, 我都不会笑你。” 周谧无言一秒:“上次不是从你那听说Yan接了恩美有机奶的项目嘛, 我在医院无聊, 就去搜集整理了其他几款同类型奶的数据跟资料,试着做了份竞品对比。还整理了一些个人感觉不错的活动页面,H5之类的。” 张敛似乎有些意外,语气跟着温和几分:“是吗。” 周谧回:“对啊。” 张敛问:“做这个干什么?” 周谧说:“保持工作敏锐度,怕回去了什么都不会,跟不上大家节奏。” “然后呢。” “没有了。” 张敛哂笑一声:“主动找事做,这点很好,但做了事却不让人知道,你是在做福利吗?连福利都算不上,等同于徒劳。” 周谧虚心求教:“那我要?” 张敛不徐不疾:“你是在休假,但不代表你不能去上司面前刷存在感。把你做的东西发给她。” 周谧走去行李箱旁,蹲身翻出自己的平板电脑:“可我以前都没弄过这个,这只是个尝试,怕做得太半吊子了,反而造成反效果,更何况我根本没加入项目组,不会有点僭越吗?” “你只是个实习生,谈不上僭越不僭越,你只需要让你的leader看到你积极主动的态度就可以。当然,如果你做的东西的完成度和参考性确实还行,有可取之处,那就是锦上添花。” 周谧低头调出文档,滑屏粗略浏览一遍,心里不是很有底,便下意识问:“你能帮我看看吗?” “不能,”张敛毫不留情拒绝:“我的时间比你宝贵多了,没空手把手教。” “哦,好吧,”周谧气若游丝地嘀咕:“有区别吗,这会不还是在耳把耳教吗……” 那边语气淡淡:“下次放心里说,不然我真要去拎你耳朵了。” “……”他怎么总能对这种半调情半训诫的话语信手拈来? 周谧耳廓微红,噤声少晌,故作乖巧地一字一顿:“好、的、呢。” 张敛被她贱兮兮的小样逗笑:“知道怎么做了?” 周谧双腿蜷上椅面,下巴抵膝盖,不那么自信回:“大概知道。” “大概?”他显然对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不太满意。 “知道,清楚,完全理解!”周谧跟军训踢正步喊口号似的字字铿锵。 “行,挂了。”张敛没说再见,就结束了通话。 — 放下手机,周谧迅速将平板里的文档拷贝到电脑上,又仔细梳理完善一遍,才将其打包,配上态度端正良好的文字内容,发送至叶雁邮箱。 注视着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周谧长吁一口气,惬意地抱住双腿,挨回椅背。 从发现怀孕到今日此刻,近二十天时间,她头一回这样如释重负,像逃离背阴处,得以沐浴天光,尘埃般轻盈上浮。 懒洋洋眯了会眼,妈妈催她出去吃饭的高吼又穿透门板,打碎这一刻的柔光滤镜。 估摸着会是顿鸿门宴,周谧唇瓣绷平,趿上拖鞋,做了会心理建设才走出去。 坐到餐桌专座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碗奶白的昂刺鱼汤,配有杏鲍菇片和嫩豆腐,看起来很是浓郁鲜美。 汤培丽殷切地递来汤匙:“先把汤喝完再吃饭。” “医生说了不用大补,正常吃喝就行。”周谧双手接过,咕哝着反抗了一句。 汤培丽充耳不闻,只管给老公和自己盛饭。 周兴瞟一眼老婆,又同情地看女儿:“能喝多少是多少。” 周谧内心哀叹,有气无力地舀出一勺抿进嘴里。 妈妈应该是刻意少放了盐,鱼汤的口感尝起来远不如卖相好。 周谧闷头连喝好几口,感觉水线都没怎么下降,不由心生斥意:“医院也没弄这么大盆吧,我又不是河马。” 汤培丽开始挖苦:“医院什么都好,医生什么都对,你干脆住那一辈子别回来了,你妈妈就一家庭妇女,伺候不起你这个精贵的高材生。” 周谧没想她还在记仇,忙用筷子撇下大块鱼肉塞嘴里,大放彩虹屁安抚起老妈:“当然是家里最好,因为家里有妈妈,妈妈的菜天下第一,妈妈的爱无人能及。” 汤培丽这才面色转晴,坐下身,吃两口自己碗里的米饭,又好奇:“张敛联系你了吗?” 周谧说:“联系了。” 汤培丽抬眉追问:“问你有没有平安到家?” “对啊。”周谧打心眼里佩服起张敛的先知本领,淡定调出这段微信聊天记录给妈妈瞄了眼,以免她过多揣度。 汤培丽一瞅就喜笑颜开,还取出围裙兜里的手机,翻看昨晚收到的短信,与她交换分享:“你看啊,你这个新男朋友还是很会关心人的。” 周谧:“……” 周兴哼了声,冷言冷语:“你二婚嫁他得了。” 汤培丽凌厉地白他一眼:“说什么浑话呢,我只是觉得我们家谧谧终于开窍了,眼光变好了,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才叫靠谱。” 周兴搁下筷子,一脸服气地搓头,费解道:“他让你女儿这样,这还叫靠谱啊?” “你知道人家故意的了?”汤培丽胳膊肘严重往外拐:“又不是没负责,他这么老大不小的了,没了孩子估计心比我囡还痛呢。” 周谧听得快消化不良,开始揉太阳穴:“别提这个了行吗,想起来我就头疼。” “好了好了,不说了,”汤培丽慈爱地摸摸她脑门,转问其他:“你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周谧想了想,不是很确定:“下周一吧。” 汤培丽视线跟探照灯似的横扫过父女俩:“周日中午张敛父母想约我们见个面吃顿饭,你俩都能腾出时间的吧?” “这么快?”周谧撂下汤匙,被这个重磅通知砸得胃口尽失。 周兴则摆出漠不关心的态度:“我尽量吧。” “什么叫你尽量啊,”汤培丽果断将矛头调转到丈夫身上:“女儿的终身大事,你还想缺席啊?” “怎么就终身大事了?”周谧眼皮接连翕动数下,不可思议:“有必要这么急吗?” 汤培丽正色,直视回去,有几分自得:“你都不知道你那个导师多喜欢你,跟我聊起你来,感觉她才是你亲妈。他儿子那么优秀,她还一副生怕你看不上受委屈的样子——不会是有什么病吧?” 汤培丽嘶一声,掂起筷子,旁若无人地琢磨起来:“也不对啊,明明怀……该不会是有绝症吧,不像啊,人高马大的……面貌气色又很好……” 周谧目光呆滞地跟父亲对视一眼,皆无话可说。 — 下午,本想午休的周谧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最后还是扒出枕头下面的手机,给张敛发微信通气。 三个大写英文:SOS 外加两个汉字:救命 过了几分钟,男人才回了个“?” 周谧十指起飞地敲字:你知道周日的双方会晤吗? 张敛回:知道。 周谧说:那你怎么这么淡定?也不跟我说。 张敛:不是已经商量好了么。 周谧:你还真要照我们之前说的办??? 张敛:见机行事。 周谧仰天长叹:我还没想好呢。 张敛问:没想好什么。 周谧斟酌着字句:说是说的,做是做的,我根本不想跟你“假结婚”。 张敛:你以为我想? 周谧回过去一个同仇敌忾的表情:那我们一致对外? 张敛:先说说策略。 周谧给不出更多方案,只能调节气氛打哈哈:我是客户部的,不是策略部的。 张敛不留情面: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周谧哀叹:那怎么办。 又提议:要不你跟我妈说你身患绝症,由于你方过于热情,她中午已经开始往这方面怀疑了。 张敛大概轻笑了一声:什么绝症? 张敛:学名周谧? 周谧张了张嘴,腹式呼吸三下,缓解涌上来的暴力倾向,而后心平气和道:你放心,最不济也只是场小感冒,很快就能手到病除。 张敛:希望你说到做到。 这个人怎么能在熨帖与薄情间切换自如,周谧脑门近乎生烟,当即终结对话。 然而,不多久,那边又来了消息。 似乎是一张截图。 周谧点开来看了眼,万般滋味涌上心头,不知该哭该笑,该嘚瑟还是该憋屈。 那是一张公司管理群的聊天记录,内容来自她的leader叶雁,她把她的邮件截图甩进群里,语气不可思议: 你们敢信吗,我带的intern去做痔疮手术居然还给我整理了一份像模像样的竞品资料,我近一年都没遇到这么有account sense的实习生了。 聊天框里死寂片刻,周谧心神俱灭,仍决定问清楚:不是阑尾手术吗? 张敛的回复透着毫不真心的无奈:她口误我也爱莫能助。 第20章 周谧无言几秒, 选择性过滤当中那个让人羞愤至死的“病情”,自我安慰:这就是赞赏与肯定啊,不是吗?[可爱] 聊天框里再无动静, 对方似乎完全没有要给她挽尊或捧场的打算。 周谧等了一分钟,僵笑一下,退出对话界面。 盯着张敛的微信名思忖片刻, 周谧将其置顶。 毕竟接下来还有几场硬仗要打, 不可错过战友的任意一条重要情报。 周谧摊回床上, 继续酝酿睡意, 无奈刚才的截图像是往她大脑注入了一针兴奋剂,思绪里有万马奔腾,台风过境。 她索性爬起来坐回电脑前,登陆企业微信, 翻看起公司几个群的聊天记录, 看能不能再找点适合自己的活干。 事实证明, 吸引力法则是存在的。 没看几页,她的leader就主动来联系她了。 叶雁:mi啊,在休息吗? 周谧眼一亮, 飞速叩字:没有。 叶雁说:身体怎么样了, 什么时候回公司? 周谧回:好了,完全好了,目测下周一。 叶雁夸:我看到你的邮件了, 很不错嘛。 周谧耳根发烫:感觉一点都不专业,休息了这么久真的很不好意思, 要能帮上忙最好了。 叶雁不吝夸奖:真的蛮不错的了, 我很久没见过这么认真积极的小朋友了。拖你进群, 好吗? 周谧讶然:什么群? 叶雁回:恩美奶啊, 你不是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吗? 狂喜让周谧的表达也变得直白生硬:真的吗,我好开心啊。 叶雁以过来人的玩笑口吻泼她冷水:半年后看你还说不说得出这种话。 周谧:…… 周谧:争取可以。 叶雁失笑:那我拉你了啊。 周谧求之不得:好。 几秒后,周谧被邀请进一个名字叫“AMBY有机奶-奥星”的十人组群。 好似一脚踏入云层,周谧近乎恍惚地目睹自己的ID跻身其中,直到叶雁@她叫她改名,她才像被敲醒一般产生实感。 她赶紧去看了眼成员列表,模仿他们将自己群名修改为“奥星-minnie”。 新备注堪比一张拜帖,让她飞速升段,有了几分华山论剑的参与感,哪怕还只是个站在擂台边鼓掌的无名小卒。 周谧兴奋到失语,仰头盯了会天花板缓解心率,才仔细去看群聊内容。 饭友陶子伊也在群内,发现周谧进来,热情欢迎。 奥星-Zoe:mimi,你好。 周谧回了个同样的问好。 叶雁跟大家介绍起她:我实习生。 里面有个叫Gin的创意组长回:长得很好看那个是吧。 叶雁回:就是她。 周谧面颊生热,默默挨夸。 那个创意组长又说:注意她好几次了。 叶雁说:还跟你是校友。 Gin说:是嘛。 叶雁:对啊,你们F大人才济济,美女如云。 Gin问:你哪个专业的? 周谧忙回:汉语言文学。 Gin:我新传的。 轻度社恐卷土重来,周谧手心轻微出汗,战战兢兢敲键盘:好专业啊。 叶雁被她憨味十足的回复逗笑:哈哈,矜矜确实很专业。 “……”周谧在桌前单手掩面。 Gin贴来一张笑眯眯的猫脸表情,不再说话。 周谧搓几下刘海,她似乎又搞砸了。 不折不扣的冷场王,沟通链底层,话题终结者,如果她是个直男,怕是早在相亲市场上履遭白眼。 幸而叶雁转头跟她私聊,提前布置了一些有关恩美奶的新任务给她,让她在家没事干可以顺带着做做,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发问。 周谧连声道谢。 叶雁调侃:你也太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发奖呢。 周谧有些害羞地抠了下脑门:没有啦,是真的休够了,想回去上班了。 叶雁说:周一见。 周谧:嗯!周一见。 — 整个下午,周谧都没有再休息,一直坐在桌前工作。恩美奶这次主做social,所以基本都是些微博与微信的数据整理。 难倒是一点不难,只是相对琐碎冗杂,需要沉得住气,有足够耐性。 完成得差不多的时候,周谧揉两下眼,才想起去看时间,居然都五点多了。 她点开微信,最先注意到的是被自己高居首位的英文名。 周谧凝视片刻,鼠标戳进去,给他发了个:谢谢。 那边可能刚好在看微信,几乎是秒回:? 周谧唇角不自觉抿高,得意洋洋分享好消息:我被Yan拉进恩美快消组了。 张敛反应平平:哦。 周谧笑意并未因此褪淡:所以谢谢你。 张敛问:光道谢吗? 周谧警惕地下巴后缩:你还要什么? 张敛:我是说你。 张敛:没学到什么吗? 周谧回了个emoji小耳朵,表示虚心聆听。 张敛:机会留给哪些人。 周谧猜:有准备的人? 张敛:不,是会见缝插针的人。 周谧:受教了。那我可以见缝插针地请教您一点别的问题吗? 张敛:我说不能你就不问了? 周谧:就真的不问了,我很体贴的,不会强人所难。 张敛:好,我没空回答。 周谧:[微笑]打扰了,886。 真是个狠心人,周谧轻呵一息,关闭聊天框。下一秒,键盘旁的手机嗡鸣出声。 瞟见来电人名字,周谧视线像被烫到一样弹开,脑袋也莫名有点增温。她掰了几下十指,故意让它多响几秒,才贴来耳边。 “哈罗,”她发出问候,不知是在给自己还是给他一道台阶:“你是不喜欢打字吗?” 那边居然回得很认真:“嗯,文字无法准确表达情绪,容易造成误会。” 周谧问:“那你跟客户说话都是打电话吗?” “大部分是。” “哇你好厉害,我连基本的文字沟通都不行,”羡慕之余,周谧又有点低落,低头用手指描画着自己牛仔裤上的橡果布贴:“今天进群后,有个创意姐姐跟我聊天,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复她才合适,浑身紧绷你知道吗,很怕说不好留下坏印象。” 张敛的回答轻描淡写,同时也粗暴无情:“建议转文案,跟你专业对口,还能免去很多烦恼。” 周谧拒绝:“……我不想。” “那就慢慢来,”张敛问:“你急着篡位么?” 周谧扬声:“谁急着篡位了。” “那怎么一副恨不得明天就当上高级客户总监的样子。” “……”周谧徐徐叹口气,把那些焦虑一点点挤压出去:“好吧,我明白了。” 张敛没有像上午那样很快挂电话,只问:“说点私事,这会方便吗?” 周谧环顾四周:“嗯,我这会一个人在房间。” 张敛说:“量一下无名指的指围给我。” 周谧神思一滞:“什么?” 他并无波澜地叙述:“下午荀逢知跟我通了电话,已经让我给你选钻戒了,看来我们的事八九不离十了。” 周谧一下挺直腰板:“不是吧。” “你有什么喜欢的品牌吗?”男人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在问她要叫什么外卖。 “等一下!”周谧近乎低吼,又慢慢沉淀下来:“试婚而已,还要买钻戒吗?” “这是她许诺给你母亲的诚意之一,要我在周日前全部准备好。” 周谧懵了片刻:“太夸张了,你买了我也不会戴的。” “我知道,”张敛声音已多出一些命令感:“量给我就好,我交个差。” 周谧抓抓后脑勺:“这不是强迫人吗,物质形式的精神绑架?” 张敛无视她的抗议,提出plan B:“或者你明天跟我出去选。” 周谧简直快逆反了,抵触到极点:“我不去。” “我知道你不想去,所以你是自己量还是等我去你家接你。”他声线渐平,像是剥离了所有情绪,只给她不容反驳的单选题。 周谧烦躁妥协:“我量行了吧。” “今天就给我,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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