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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的,反正手机闹铃叫醒她时,已经是早上八点了。 窗帘的遮光效果过于优秀,整间卧室仍如黑越越的山谷。 周谧忙从床上跳下来,捏着发圈跑出去。 沿途她还用手指仔细揉掉了眼垢,保持最佳苏醒情态。 结果家里只有陈姨一个人,一见她便莞尔招呼:“周小姐,你醒啦。” “早,陈姨,”周谧又纠正:“谧谧。” 陈姨反应过来,改口:“哦,谧谧。” 周谧四处张望几秒:“张敛他……人呢。” 陈姨回:“他出去跑步了。” 周谧点头,拇指示意走廊:“那我先去刷牙。” 陈姨还是笑:“好呢,一会过来吃早餐。” 周谧一点也不意外张敛的自律,因为他平素的状态本就不像三十多岁,至少不是周谧认知范围内的那种而立之年的男人。 但他也跟稚态再无干系,身上的气味深沉且稳定。这种味道嗅不出苦甜,但非无迹可寻,是阅历的沉积,情绪的挥发,举手投足间的从容自信。 周谧对着镜子,认真抹完面霜,坐去餐厅吃早饭。 早餐的丰盛程度不输成和医院,碗碗碟碟摆了一片,布出让人食指大动的五颜六色。 周谧抿了口鲜榨的浓稠果蔬汁,很入味的酸甜,不禁皱了下眉。 陈姨见状,解释说:“今天张先生说吃西式早点,是不是不太合你口味?” 周谧抬眼:“哪有,超好喝的。” 陈姨这才放心笑笑,继续清理台面。 周谧跟她寒暄,猜她不是当地人。陈姨好奇她怎么知道的,周谧说:“听口音不像。” 多聊几句,两人逐渐熟络。陈姨谈及自己女儿,说也跟周谧差不多大,现在在首都的某家工行里做柜员。 正要捧场两句,家里密码锁响了,张敛走了进来,他穿着整套全黑的运动衫,远远看过去,身形修长得像是游戏CG里才会出现的那种人体结构。 好好看。 第一次见运动风的他,周谧脑袋里只有这三个字。 回头的同时,他摘掉了挂脖耳机,并跟周谧打招呼:“醒了啊。”声音还有点喘。 “嗯,”周谧弯唇一笑,把嘴里才嚼了一半的树莓咽下去:“早安。” 张敛微一颔首,人走去卧室,再出来时,他又回归衬衣长裤职场精英,周谧最多见的样子。 等他入座,日光洋溢的早安晨之美立马变成光鲜牢饭。 周谧不敢再大喇喇嚼动,拘束地用刀叉一点点锯着面前的贝果。 陈姨给张敛端来了不加任何奶跟糖的黑咖,他抿了口,问:“今天还是把你放地铁站?” 周谧点点头。 张敛多观察她两眼:“还没化妆?” 周谧愣了下:“很快的,五分钟就能搞定。” 周谧突地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化妆?我都不怎么化眼妆的,没几个男的看得出来。” 张敛说:“难怪黑眼圈这么重。” “……”周谧气结,用力咬了下唇:“那又如何?黑眼圈是卖力生活的勋章。” 她怎么总有这么些稀奇古怪的小道理,张敛听笑:“昨晚没睡好?” 周谧“嗯”了声:“换个地方肯定会认床啊。” 张敛面露疑色:“之前在酒店睡眠质量不是不错?” 周谧搭腮,从牙缝里挤字:“那些时候都很累了好吧。” 张敛说:“是么。” 周谧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别老暗示我?” 张敛放下杯子:“我暗示你什么了。” 周谧猛喝一口蔬果汁,把它当酒一样壮胆:“暗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别在这打马虎眼。” 张敛又笑了,他极少露出这么鲜明易懂的笑容:“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就这么低俗?” 周谧点头:“那你就高雅起来,当好你纯正清白的老板和室友,不要总想着威逼利诱。” 张敛说:“我是想跟你正常相处,但你总往那方面想。” 周谧哦豁一声:“我可没在车里强吻你。” 张敛说:“是你自己挑火。” 周谧把一小块面包叉进嘴里,睇他:“我只能说,仁者见仁淫者见淫。” 张敛依旧淡定地切培根:“这句就该拿来形容你,丢个纸巾都能联想一出大戏。” 周谧:“……” 她三下五除二把面包解决,喝空果汁,按桌站起:“你赶紧吃完,我有东西要给你。” 张敛顿了下,扬眸:“什么?” 周谧微妙一笑:“我们的同居回礼,昨天忘记给你了。” 张敛压缩了一下早餐时间,去了周谧房间。 女生正坐在梳妆台前全神贯注地抹唇膏,他没贸然进去,等她吧唧完上下唇,才笑着叩了两下门框。 周谧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赶忙将口红套上,正色起立。 “东西呢。”张敛问。 “稍等。”周谧抬一下手,拐去里面,从自己行李箱里翻出来,攥着走了出来。 周谧停在他跟前,笑容明灿:“手。” 张敛垂眼,没动:“什么。” “摊手。”周谧再次强调。 张敛交出右手,平放到半空,看她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周谧也抬高紧曲成拳的右手,悬到他手面,然后一下张开。 一枚轻飘飘的银色男戒落进他掌心。 张敛有点意外。 不等他问,周谧就从善如流地解疑:“这是我寻遍淘宝为你精挑细选的戒指,三十块钱,就当做接下来三个月的契约费了。我们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给了对方最好的信物和酬劳,相信这会是一次非常愉快真诚的合作。你说呢,老板。” 张敛失笑,浓眉微挑,意有所指:“可以啊,周谧。” 周谧顿时凝眉,跟要哭出来似的:“怎么不叫谧谧了,不喜欢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礼物吗。” 张敛把戒指拢回手里,一本正经:“谢谢,我收下了。” “我好开心哦。”她又笑开来,像朵漂亮的假花,过分真挚甜美。 张敛说:“希望这三个月你每天都能这么开心。” 周谧回:“您也是呢。” 张敛手臂垂回身侧:“行了,上班吧。” 周谧:“嗯。” 目送他走出门去,周谧立刻垮下肩膀,想想又有些得意,在心里排练多遍的场景竟如此顺利。 她双手握拳,在心里为自己高呼三声“yes!”,然后摇头摆尾地回去收拾东西。 帆布包里还摆放着昨晚张敛送她的杯子,她睡前拆开看了眼。 实物不出所料,是她上午爱不释手左看右看打算回来网购的那一只。 可是以这种方式来到手里,她一时半会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了,只好先将它收回原包装盒内。 略作思忖,周谧又把它塞回帆布包,决定带去公司使用。 — 周谧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惹到张敛了。 去地铁口这一路,他都没有跟她说一句话,全程平视前方,像只没有思想感情的英俊开车机器。 惴惴不安下车前,她主动跟他道别,还甜丝丝添了句“开车注意安全”。 张敛这才侧来一眼,淡漠地“嗯”了声。 无语。 这人可真是脾气大心眼小,中国驰名双标。 可以肆无忌惮地嘲讽别人,却不允许别人以同样的方式对付回去? 周谧不爽地在心里碎碎念一路,又停在电梯前冷哼,越想越窝火,便取出手机,解除小肚鸡肠之人的置顶地位。 恍神间,周谧听见有人叫她名字。 像个开关,大堂内的喧嚣嘈杂霎时涌回耳内,周谧循声找过去,才发现站在自己左侧的蒋时。 年轻的男生笑容明媚:“早啊,周谧。” 周谧匆忙将手机揣回兜里:“早,蒋时。” 他眼睛亮晶晶的:“你记住我名字了。” 周谧点点头:“对,你名字很好记。” 蒋时偏脸笑了下,一下没开腔。 周谧似乎从中读出了一丢挫败,忙解释:“跟我一样,都是两个……” 他又看向她,神态莫名变得期待。 周谧卡了下,磕磕巴巴完成对话:“都是,两个字。” 蒋时笑里的含糖量并未减少:“可以从群里加你微信吗?” 周谧还是点头:“当然可以啊。” 这时电梯抵达一楼,一行人鱼贯而出,大约是赶时间,都走得很快,有几分横冲直撞。 蒋时忙横起胳膊,拦在周谧身前,以防她被碰到。 周谧讶然地后退一步,等电梯空掉,他俩才一前一后进入轿厢,周谧赶紧道谢。 蒋时说:“没事。” 电梯里安静下来,像干掉的海绵,再怎么拧,挤压出来的似乎也只有尴尬的空气。 周谧对这种冰冻局面有天然恐惧,她咬咬唇,决定试着主动与这位创意部同事搭话:“蒋时。” “嗯?”男生略带诧异地转脸看她。 周谧笑了下:“好巧哦,好像连续两天在电梯碰到你了诶。” 蒋时没有接话。 周谧暗道不好,开始琢磨刚刚的发言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金属墙壁上的楼层数字,在黑框里安静地累加跳跃。从9到10时,蒋时才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是我在等着‘偶遇’你。” 周谧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空气僵凝一秒,轿厢门开了。 她定定看着他,不知该回什么。 “记得通过我的好友申请。”蒋时展颜一笑,人走出去,把这句话留在了电梯里。 第29章 在周谧的认知里, “被追求”是比工作沟通更可怕也更难处理的人际行为,哪怕她从小到大没少碰到过类似经历。 她认为自己心理层面多少有点病态了,有爱慕者明明是件值得虚荣、骄傲、快乐、增强自信心的事情, 可她却摈斥到不行, 只想以最快速度逃离。 以前在大学, 有妙言和路鸣为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但在奥星,她就只能自己面对。 蒋时近乎“宣言”或“通知”一样的话语,在她听来堪比缚身咒, 她险些同手同脚地跑回工位,开机, 开office, 开网页,一气呵成, 用投身工作的方式将自己藏匿起来。 但万万不敢开微信。 然而,越不想要什么越来什么, 半个钟头后,叶雁来到公司,第一句话就是:“mi, 十一点恩美组要一起开个新TVC的脑暴会,你去订个小会议室吧,大概七个人。” “哦, 好。”周谧忙站起身。 奥星的企业文化很有意思,每间会议室各具特色,有的电子锁是凹进白墙的, 刻有手印, 职员只需把自己的手盖上去, 玻璃移门便会自动开启; 有的则是用星球大战经典口号或哈利波特里面的魔法咒语,每次会议都会给大家一个中二又有趣的开局。 去前台约会议室时,周谧路过了张敛的办公室。 门是关着的,看来在地铁口分开后,他人并没有来公司。 来奥星实习这阵子,大概是出于关注,周谧曾简单目测过张敛待在公司的频率,他起码有一半时间都不在。他不是那种只勾勾手指签签合同的安逸老总,而是公司的内核与泉眼,只有他先动起来,奥星的每个零件才能安插得当,运转顺利,产出源源不绝的灵思与热能。 成功约上会议室后,周谧看了眼时间,距离十一点还有四十分钟,她打开微信,准备去team群问大家喝奶茶还是喝咖啡。 通讯录下方果然多了个红点提示。 不用点开来都知道是谁的添加申请,周谧陷入两难,想想还是退出去,暂时装作没看见。 为躲蒋时,她没有在群内发言,单独敲叶雁征询饮品的选择。 叶雁一如既往地随意:随便吧,给他们喝都是好的了。 周谧笑了下,决定还是叫咖啡,比奶茶不容易出错些。 她琢磨了一会积分和优惠券,在软件里以最划算的形式下了单。 十一点,大家陆续进会议室,基本都抱着或夹着笔记本电脑。 周谧还捎上了前不久买的录音笔,今天的会议纪要主要由她完成,方便recap时发出来给大家先看。 其实参与会议的人多少都要记一些重点,之后总结梳理的话,如有遗漏,还能各自补充。 创意那边的人比较独,风格普遍优哉游哉,到场速度最慢,十一点十分才凑齐。 叶雁阴阳怪气地指责:“你们是集体便秘掉马桶了吗?” 有个美术指导笑起来,连道Yan姐见谅。 周谧正襟危坐,低头调试起录音笔。 片刻,身边黑影一闪,她听见耳熟的男声悬停在脑袋上方,跟叶雁搭话:“Yan姐,我今天忘戴眼镜了,怕看不清ppt,能让我坐这么。” 是蒋时。 周谧眼珠轱辘打转,尽可能阻止自己抬头确认。 叶雁人精一个,不给面子地拆穿:“你来公司后戴过眼镜吗?” 蒋时说:“今天没戴隐形。” “小样儿。”叶雁笑着嗔了声,给他让位。 蒋时坐了下来,侧头与周谧打招呼:“又见了,谧谧子。” 他叫的她微信名,很明目张胆的提醒。 周谧快速掠去一眼,笑不露齿:“是啊,蒋时。” 蒋时打开自己笔记本:“今天很忙吗?” 周谧回:“有一点。” 蒋时理解地点点头。 周谧如坐针毡,紧张地交叉了下手,也打开自己电脑。 那个英文名叫Gin的创意组长将PPT投映到白墙上,开始大致描述他们的初步设想:“这次的TVC我们想做一个十人左右的普通家庭聚餐场景,有人脂肪肝不能喝酒,有人三高不能喝饮料,有人瘦身抗糖,桌上一下子很沉闷,忽然有人灵机一动,注意到一旁的节礼——也就是我们的恩美有机奶。大家恍然大悟,相互分发,有人倒酒杯里,这边会给个牛奶很丝滑浓郁的特写,有人就直接就着原包装喝,最后全桌其乐融融起身碰杯,我们的产品名跟slogan。” 叶雁转了下笔:“挺有意思的。但是不是有点拉仇恨了,以后接不到碳酸饮料和酒的广告了怎么办。” 女组长说:“怎么会。事实上大部分人也不会真的在宴席里喝牛奶吧,这个视频主要为了展示卖点——健康,高标准,方便即饮,适合送礼,阖家分享,整个剧情也不乏味,贴近生活,有记忆点,有调性,拍摄场地要求不高,预算绝对够用。” 她给蒋时使了个眼色,男生立马起身,换自己笔电投屏,给众人展示介绍了一下刚完成的视频分镜草图和脚本。 他画工不错,寥寥几笔都很有动态感,方便联想。 周谧一边全神贯注地看和听,一边盲打敲字,往文档里录入细节。 叶雁抵唇让蒋时简单复述了一遍,点头:“其实……不错,就觉得差那么点儿意思,没完全搔到G点上。” 她忽然看向若有所思,面色认真到甚至有几分凝重的周谧:“minnie,你觉得呢。” 周谧愣住,脸微微涨红:“问我吗?” 众人一齐冲她看过来。 叶雁说:“对啊,你有什么建议吗?” 周谧慌张起来,支吾回:“我……不太合适吧……” 叶雁笑了下:“brainstorm嘛,有什么想法尽管说,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啊,还是不是奥星发光发热一份子?” 周谧双颊一片赤色,慢慢将双手从键盘上挪下来,轻声问:“是对视频创意的想法吗?” 那位漂亮的创意组长也笑眼弯弯看她:“对啊,说说看。” “呃,”周谧抠了下额角,盯着投影里定格的画面:“我想了下,就是那个提出喝牛奶的关键人物……你们定了吗?” 创意组长摇头:“还没有。” 周谧抿了下嘴:“那,可不可以用个小孩子呢?” 创意组长一顿,示意她继续。 周谧双臂叠紧,背脊开始渗汗:“根据我有限的生活经验和数据分析看嘛,如果不是明星带货,大多数纯牛奶的主要目标用户其实还是儿童,学生,青少年。” 她深吸一口气,心口钝钝的,语速因底气不足而异常缓慢:“可以让一个小朋友把牛奶礼盒提过来,元气满满地跟大家说,喝这个吧,你们怎么这里不行那里不行的,我妈平时都给我买这个喝,每天一盒,我觉得自己超行的,踢球都有劲多了——这样的,我想,趣味性更强,也能吸引更多家长为孩子消费。” 话落,会议室一片沉寂。 叶雁咯哒按一下笔头,笑着歪脑袋,环视全桌:“这不就到位了。” — 张敛从外面回来时,刚巧碰上恩美小组散会,稀稀拉拉一拨人,有说有笑地朝外走。 周谧也在其间,被叶雁揽着肩谈话,脑袋微倾,咧着嘴,似是不好意思。 叶雁先瞧见了他,招手热情高唤:“Fabian~” 张敛淡淡颔首。 周谧听见张敛英文名,猝然扬眼,直直撞上男人从高处落下的视线。 距离很近。 她一下塞住,无法及时叫出称呼。 而张敛眼光澄明,还别有深意。稍纵即逝地弯了下唇角,他与她擦身而过。 两人衣料若有似无地磨蹭,极短的一下。 袖管下那小片有接触的皮肤,存在感突然强到爆炸,以至于周谧的呼吸心跳都跟着紊乱:这人是变色龙么,早上还冷冷冰冰怎么这会又眉目含情的……? 她默默加快步伐,走向工位。 — 回到办公桌前,张敛取出手机看了眼微信,发现公司大群格外热闹。 创意部总监Teddy在里面打趣,圈出叶雁说:矜矜刚才跟我说,现在公司内卷太严重了,实习生一个个的都这么厉害。 奥星-Gin:对啊,我现在就想去人事申请把@谧谧子放学啦 转来我们Creative,跟着我混。 叶雁回复:姐,您这墙角挖得也太猖狂了吧,我们mi今天的点睛之笔主要来自阿康思维,跟你们创意有个der的关系。 他们七嘴八舌,身处风暴中心的那位反倒半晌不语。 刚要关闭聊天界面,张敛忽然被cue,还是叶雁在唯恐天下不乱:@Fabian,抢人啦创意抢人啦,老板你出来评评理啊,我们公司还有王法吗?? 周谧终于冒头,挤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可爱] 张敛勾唇,未在群内发言,只点进她头像,私聊问:今天怎么了。 等了一会,对面言简意赅回复:脑暴会说了点自己的想法,被采用了。 张敛调侃:很行么,都开始争抢你了。 女生发来一行省略号,像小鱼敷衍地吐了串泡。 张敛也回个标点:? 她似乎无暇也不打算跟他深聊细节:我要弄会议纪要啦[再见] 张敛不再干扰她工作,切回大群复看了遍聊天记录,不一会,周谧的网名一跳而过,他拉回最底端,发现她再度被点名。 奥星-Augus:@谧谧子放学啦,通过一下我的好友申请。 屏幕中央紧跟着又跳出一句灰色提示: “奥星-Augus”拍了拍“谧谧子放学啦”的头说:真是个小可爱呢。 周谧脑袋腾得一烘。 ——这是她最近私下设置的微信“拍一拍”提醒,用来跟朋友相互恶心,结果猝不及防亮相公司大群,简直可以当场挂进社死小组。 叶雁惊呼:哇哦,这是在干嘛。 几个女同事跟着八卦队形:哇哦,这是在干嘛。 蒋时装傻:什么干嘛。 叶雁说:怎么,你们那边更换策略开始使用美男计了啊? 蒋时回:个人行为与部门无关。 叶雁:噫,年轻人,我帮你@谧谧子放学啦。 周谧赶紧在群里告知:加啦加啦,早上太忙了没及时注意。 蒋时说:谢谢。 女生回了个递小花表情,再无下文。 张敛聚焦在接二连三跳消息的手机屏幕上,双目入夜般幽沉了几分。 他退出聊天界面,少刻又点开来,找到客户部总监原真,发了个“在?” 原真回:1。 张敛:公司? 原真说:对。 张敛说:你那有B系的宣传册么? 原真回:有,很多。 张敛说:我去拿一本。 原真:我给你送过去。 张敛:不用,我正好要出去。 张敛去一旁开了支水,喝了口,把它放回显示器旁,离开办公间,走向客户部片区。 结果周谧工位空在那,放眼望去也不见踪迹,大概率下楼吃午饭了。 路过时,张敛目光倏地一顿。他眉梢略挑,不着痕迹地扫过她桌面的水杯,而后信步远离。 第30章 午餐时分, 周谧再一次碰到了蒋时。 准确说应该是蒋时刻意安排的“偶遇”。因为才一撞面,叶雁就不留情面地乜过去:“难怪问我去哪吃呢,是为了这个哦。” 这是间周谧经常光顾的日式简餐, 就在公司楼下。 她偏爱他们家的猪排肥牛饭, 分量总是给得很足,金黄香脆的通脊肉切成段, 铺满碗口, 下面是地道多汁的洋葱碎和牛肉卷,肉食者的饕餮盛宴, 拌在一起鲜美到可以一次性干光两份。 蒋时坐在周谧对面,虽然跟叶雁说笑得比较多, 但周谧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几乎没离开过自己。 周谧只能保持住不擅交际的人设。 她在外用餐时向来专心,并企图用这种态度变相回避多余社交。 中途, 叶雁出去接了通客户电话,就急急忙忙回了公司。 三足鼎立陡变二人世界,也让周谧更加拘束为难。 她微微握紧筷子,夹片肥牛放嘴里,极慢极轻地咀嚼着。 蒋时跟她搭话, 依旧直接:“周谧, 我这样会给你困扰吗?” 周谧愣了下,没有讲实话:“还好。” 蒋时笑:“真的?” 周谧眼睫垂着, 继续言不从心:“嗯。” 蒋时放心地泄了口气:“因为对你印象真的很好,早就想跟你熟悉起来了。” 周谧一顿:“谢谢你。” 蒋时不再逗留于这个容易断链的话题,转口问起她学校和考研的事, 企图减淡生疏, 拉近距离。 即使不同级也不同校, 大学生能接触到的事物无非那些, 大同小异。你问我答间,两人的聊天氛围逐步回温。 也是这时,他们遇到了同样来店里吃饭的原总监。 见到两位后辈,原真也有些意外,停在过道里简单招呼两句,就挤眉弄眼地溜去收银台点餐了。 原真孤家寡人独自进餐,坐的地方刚好在周谧跟蒋时的斜对角,只要一抬头,就能将这对金童玉女尽纳眼底。 她姨母笑地用手机偷拍下这一幕,发到管理层小群:感觉我们公司又要成一对了。 叶雁跳出来揽功:以后别叫我接线员,请叫我红线员,月老Yan,谢谢。 原真:两个人还挺配。 又说:就那种高颜值少男少女,坐在一起很青春校园剧的感觉你知道吧。 叶雁附和:对,我跟你一模一样的感觉!得亏接到了客户电话,不然浑身上下难受,直逼三千瓦。 她俩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嗨。 创意部总监看不下去了,冒头道:你哋好八婆呀! 原真龇牙咧嘴:要你理呀! — 吃完午饭,周谧跟蒋时一道回了公司。 蒋时还一直将她送至工位,热忱得叫人手足无措。跟周谧同排的几个同事见状,全都“呜——”开来,异口同声地揶揄。 周谧面颊微烫,坐进椅子里,完全不知要如何自处。 等蒋时离开,她才松懈下来,像往常那样午休小憩。 可能因为胃太撑,外加蒋时这事烦人得很,周谧入睡困难,在桌上趴了好一会都无济于事,只能作罢,挺起身做今天的日报。 敲了会表格,周谧拿起杯子,发觉水已见底,起身走去了茶水间。 午后的公司像个红白方盒般空阔静谧,吧台后也不见人影。 周谧停在饮水机前,开关都不敢掰到最大,只小心用手指半提着,控制出涓涓细流,慢慢悠悠装满杯子。 回工位的路上,她又条件反射般瞄了眼张敛办公室。 门再次锁闭,他又不在公司了,真是个大忙人。 这么想着,周谧也快走回电脑前,坐下来加紧工作。 放弃大好午休补觉时光的后果就是,到了下午三点,周谧开始昏昏欲睡,一下接一下地打盹。 屏幕里的数字逐渐扭曲迷离,变成乱七八糟的乱码符文。 第三次感觉自己脑袋要凿向键盘时,周谧双手托高脸,在心里哀嚎一声,最小化掉Excel,打开网页版微博,打算刷会搞笑内容提神。 结果上下眼皮还是跟异极磁铁似的反复胶黏。 周谧掩唇打个呵欠,切回自己微博首页,随手发了条动态表达倦意。 贺妙言刚以二作身份发完论文,最近几天清闲得很,成日网络冲浪,回评的速度跟住在微博一样,而且话中有话:还没怎么样呢,怎么就困die了啊? 周谧心里冷冷哼笑两声:工作很累的好吗? 贺妙言:哦~ 周谧对她无语。 闺蜜这么一打岔,帮她消解走了大半困意。周谧抿口水,重新打开表格整理数据。 — 蒋时上个月就从首页大数据的推送里关注上周谧了,她微博的个人风格非常明显,光名字就跟微信有异曲同工之妙,叫。 女生微博的原创博文不多,基本是转发,无外乎宠物美食这些,要么就甲方官博的宣传片或图文内容。 虽然中间点赞过好几次都没有盼来回关,但突然在特关里刷到她日常,还是有些意外和惊喜的。 她发了一条精分又可爱的状态:“困die的下午好想来杯DQ奥利奥旋风[睡][怒骂]” 蒋时给她点了个赞,弯起眼,私敲自己上司:矜姐。 那边:? 蒋时说:我下趟楼,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一起买上来。 Gin:没有。 蒋时揣上手机离坐,马不停蹄往楼下走。 DQ里顾客不算太多,但取完小票后,蒋时还是等得有些焦躁,从前台取走打包的冰淇淋,他近乎奔跑地折回了公司。 其实周谧来奥星没几天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她了。 他觉得这个女孩身上有股奇妙的矛盾感,看起来有点天然呆但工作基本没出过漏子,不善言辞但也不会莽撞冒失,明明很漂亮却低调得不行。内向害羞,和公司那些八面玲珑风风火火的姐姐们截然不同。最重要的是,她完全长在他审美点上,眉眼有点混血,但非冷艳挂,而是看起来易于亲近的甜妹。 中间她休息过十几天,他以为她有事提前离职,空落了好久。最后拐弯抹角打听到她只是生病请假,才松了口气,并在一刹间感受到了一种浪潮般的,失而复得的狂喜。 所以她复工回来,他也下定决心,不能再暗中关注了,必须要自信而强势地出击。 蒋时气喘吁吁地回到公司,额角已经出了层细密的汗。 担心形象受损,他先回了趟工位,准备擦干脸再把冰淇淋送给周谧。 他将纸袋搁回桌上。 大约是闻到了浓郁的奶甜味,一旁的女同事瞟来一眼,笑起来:“你DQ买早了哦。” 蒋时愣住:“什么?” 女同事回:“刚Teddy过来叫我们点单,说天热了,老板请全公司吃冰淇淋,大家商量了下,也准备点这个。” 蒋时眨眨眼,一下子说不出话。一种吊诡但几乎是下意识就窜出来的雄性直觉将他怵在原地。 惊疑几秒,他问:“哪个老板?” “当然是大老板,”女同事哂他:“想不到吧,钱白花了。” “这么巧吗……”蒋时勉力冲她笑了下,惶惑地坐回原处。 怎么想也理不清捋不顺后,他取出手机重看周谧微博,想找些能证实或推翻自己猜想的蛛丝马迹。 下一刻,蒋时拧起眉心,女生主页的那条最新状态已经消失无影,像根本没存在过一样。 — 总监在部门群问大家吃不吃DQ,说老板请客之后,周谧就手忙脚乱地删掉了这条微博。 她心跳得飞起,窃贼点查赃物一样坑低脑袋,仔仔细细把粉丝列表浏览了一遍。 压根没有能跟张敛对得上号的用户。 拿到奥利奥旋风后,她一边挖着往嘴里送,一边让头脑与体温冷却下来。 她猜这一切只是巧合,是吸引力法则,是她在“自作多情”、“浮想联翩”。 然而才吃到一半,蒋时的消息就从微信里砸了过来:周谧,方便问你个问题吗? 周谧回:什么? 蒋时问:Fabian是不是也在追你? 周谧直接被齁住,咕嘟将大块冰甜的奶油吞咽下去,以最快速度否认三连:没啊,怎么可能,我都没跟他说过话。 蒋时说:那你为什么要删微博。 周谧定住。 也有点莫名。 对张敛的举措莫名,对蒋时的诘问莫名,也对自己的装腔和忍耐莫名。 心头无名火起,周谧把手机端桌肚里,双手急速叩字,质问起张敛:你在干什么??? 张敛好一会才回:怎么了。 周谧说:冰淇淋,你故意的吧? 张敛说:看你工作累,帮你清醒下。 周谧敏锐地嗅出了几分话外之意,顿了顿,继续指摘他行为:我微博跟好几个公司的人互关,你别这样搞我行吗? 张敛:那就不要发暗示性内容。 周谧一头问号:??我又不是发给你看的。 张敛回:你想发给谁看。 周谧简直无语,一股脑抛出所有不快:我微博一定要发给谁看吗?难道不跟化妆穿衣服一个性质是个人行为?我都不知道你还看我微博。蒋时都来问我关于你的事了,其他同事看到之后也联系起来多想怎么办? 张敛依旧淡定:让他们想好了。 乱拳打在棉花上,周谧只能服气地嘲讽:好的,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多发这些“暗示性”内容,多让您大张旗鼓举国上下地破费[可爱] 张敛:可以。 张敛:吃得愉快。 “……” 周谧哑口无言,瞪住桌面已经消耗掉一半的冰淇淋杯,将它想象成某位,要用镭射眼将其横剖粉碎。 是。 她不该第一时间删微博的,等同于间接承认心里有鬼。 但不及早删除又会被更多人看见,被更多人猜疑。 以后在公司还是能避则避谨言慎行吧。 胸口烦躁地浮动一下,周谧回到跟蒋时的聊天界面,回过去一个玉桂狗问号脸,继续扮演不知情人士和扯谎大王: 大概是她跟张敛看起来确实交集甚少难有瓜葛,蒋时似乎接受了这个还算自圆其说的解释,又说:其实我单独给你买了冰淇淋,就一个小时前,下楼买的。 周谧微怔:啊……不用的。 蒋时说:以后想吃什么直接发微博或朋友圈吧,我会看到的。 周谧心头已经滑腻难受到极点,像黏满了鼻涕虫,正反两面全是,甩都甩不脱。 她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停,又跟对自己牢骚般重重叩击:谢谢你啦。 蒋时说:没事啊,我自愿的。 周谧终究难以忍受,轻轻呵了口气:我能重新回答一下你那个问题吗? 蒋时:哪个? 周谧颌肌绷紧片刻,不再犹疑:中午跟你吃饭时我说谎了。我确实感到困扰了,对不起。 — 这个下午如释重负。 斜阳将落地窗渲染得如同一间橘粉色画廊时,周谧提前下楼帮组员取餐,远远眺见张敛办公室门敞着。 她不再贴墙,去到走道另一边,不太想跟他撞见。 配送员在离公司最近的四岔路口耽误了点时间,等候的间隙,周谧取出手机,往朋友圈发了条仅张敛可见的状态,对白天的劣势予以反射弧略长的回击: “好想当奥星的董事总经理哦[可怜][委屈]” ——她间歇冥思苦想了一下午的成果。 而后摁灭手机。 提着四份餐盒回来分发完毕,周谧靠回椅子,重新打开微信,发现朋友圈有新提醒。 张敛给她这条状态点了个赞。 周谧坐回去,弯起唇,挑衅回复他的赞:怎么光点赞呢?[难过] 片刻,张敛回她:来我办公室,一对一辅导。 周谧笑容立收,盯着这行画面感略强的字眼,脑袋奇异地起了烫意。 三秒后,她直接删光整条状态,把手机倒置回桌面。 第31章 晚上七点多, 周谧又收到了张敛的微信消息,一个红包加两句话: 他这种一言不合就打款的豪横行为除了令人不适之外就只有让人发指, 痛诉资本主义与无产阶级之差距。 周谧盯着看了几秒,回复道:别动不动就开始金钱交易行吗? 张敛回:只是个态度,收不收在你。 是,他也确实没强迫过。周谧难以反驳, 只能说:我可以自己回去。 张敛:好。 今天是同居的第二晚, 但跟周谧想象中似乎不太一样。她本以为自己跟张敛即使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不会给彼此好脸色, 只是共处一室少言寡语的陌生人,可张敛居然比她适应得要快, 甚至已经有一点进入身份,负起责任, 并毫无心理障碍地展现出角色外壳下应有的占有欲。 可真是天生的表演艺术家。 周谧停在张敛家门前, 按着他新更换的密码锁,里面有四个数字还是她生日。 张敛的说法是怕她记不住。 周谧打心眼里佩服。他面面俱到得让所有矫饰都看起来格外合理, 又让所有纪实场景都化为文艺虚构。 就像当初跟他的每一次见面一样,每一个深夜,在动情的碰撞与跌宕中,她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已成为这个男人独一无二的挚爱。 嗒一声,周谧踏入这间古堡一样高雅倦懒的屋子。 像是进了什么全息乙女游戏的副本, NPC陈姨立即笑呵呵地走过来询问她想吃什么宵夜。 周谧摇了摇头说不用, 她今天已经碳水爆炸摄糖过量了。 陈姨不勉强, 叮咛几句便回了保姆房。 偌大的客厅又只剩下周谧一个人。 周谧也回到自己的卧室——整间房子里稍微多点归属感与真实感的地方。 她盘腿坐在椅子上刷了会产品官博, 才抱着睡衣去外面洗澡。 尽管陈姨特地交代过换下的衣服放脏衣篓就行, 第二天早上她会收走清洗,但周谧还是不适应被生人这样无微不至地“照料”。 她把它们带去了大阳台自己手洗,在电动升降衣架上晾好后,周谧没有离开这里。 从小到大,她最无法共情的就是恐高症,因为她喜爱各式各样的高处,校园的天台,商场的顶楼,还有日出与暮色装点的山尖。 每每在这些地方,她都会觉得自己变成了泰坦尼克号里面的小李子,位于世界中心。 撑立在栏杆后,城市倒置如脚底星河,周谧扬高了脸,任由干燥的夜风挟走头发上的湿气。 露台上养了不少比人还高的阔叶绿植,头顶白色的遮檐像片边缘圆滑的蛋壳一样罩了下来。 吹够风,周谧坐回藤编靠椅上,从音乐软件里挑出一个比较缱绻惬意的欧美歌单,闭眼聆听。 …… 张敛到家后,最先看见的是周谧放鞋架最上面一层的鞋。 这个女孩子很奇怪,擅长把各种简单的东西复杂化,比如这双本应全白的贝壳鞋,非得在鞋带上绑小花和爱心。可能这就是物种多样性吧。 他将它们调正,也把自己的鞋放上去。 从盥洗室出来时,他瞄见次卧门并没有关,便走去看了眼。 周谧并不在房内。 张敛皱了下眉,又去其他地方找,最后才在阳台上发现目标。 女孩已经睡着了,斜靠在椅子里,睫毛密密地拢住了眼睛,并印下两瓣淡影。大片绿叶垂坠,黄色的睡裙衬得她像是书本插页里的贝儿公主,在以不设防的坦率虏获野兽和打破诅咒。 张敛抱臂立在墙边看了会,回客厅将沙发上的灰色毛毯取过来,轻轻盖在了她身上,连同她搭在腹部的手机。 周谧睡得很沉,一动未动。 漫流的音乐,也因被掩埋而微弱几分。 张敛坐去了她对面,看自己手机,并调至静音模式。 风渐大,夜气也更清凉了些。 张敛又侧头瞟了会周谧,挑唇,从通讯簿里找出她联系方式,拨了过去。 手机的喧响和狂振吓得周谧险些从椅子上蹦起来,她还以为是晨起闹铃。 最先注意到的是身上滑落的毯子,她忙起身拖捡,掀眼的下一瞬,桌对面的男人被框入视野。 张敛寻常地坐在那里,光线不强,致使他眉眼愈显浓重,但他面色清淡,瞧不出任何情绪。 周谧眼睁大,一屁股坐回原处:“你回来了啊。” 张敛按掉拨号,偏眼看她:“你还挺会享受。” 周谧默了两秒,半诚心半腹诽地夸:“这么棒的阳台,当然要物尽其用。” 张敛没有接话。 周谧拉扯着毛毯,让它蜷皱到腿面不再蹭着地板,这才去注意手机里的未接来电,目及名字,她又仰脸看张敛:“你打了我电话?” “嗯,”张敛颔首:“回房间休息吧,别受凉了。” 周谧微愣,瞄眼锁屏时间,一下震住,都十一点了吗? 她重新去找张敛的位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敛说:“十点多。” 周谧瞥瞥四周,好奇:“然后一直坐在这?” 张敛看回去:“我的阳台,不能坐么?” “你该不会……”周谧皱了下鼻子:“一直在这看我睡觉吧?” 张敛侧了下头:“对。” 周谧面色微凝:“你好像有点……” 张敛:“嗯?” 周谧趁机以牙还牙:“变态了。” 张敛眉宇间有了笑意:“你不跟我拌嘴的时候最好看,为什么不看。” 这句措辞极其阴险,笑里藏刀,蜜糖毒药,一下子无从切入和回手。 周谧失语。 片晌,她凉飕飕吐出几个字:“你也是,不开口的时候最帅了。” 张敛没有再说话,只深静地注视着她,像盛夏的月夜,澄净,带有炽意,在不露声色地围剿。 周谧装若无其事地藏起视线,臀部也微微抬高,随时准备离座。 张敛忽然叫她:“周谧。” 周谧一怔:“干嘛?” 男人倚回椅背:“毯子给我吧。” 周谧团起毛毯,绕桌走过去,丢到他身前,刚要走,手腕被轻轻握住。 她皮肤很凉,而他从手指到手掌都是温热的。 温度传导得极快,周谧心脏狂颤两下,脸跟滚水似的烧起来,刚想挣开,就被拉拽了一下。 她侧着栽坐下去,柔软的毯子后面,是张敛的腿。 周谧胸口顿时咚咚的,像空心的舞台上有一万个人在跳,却没一个能找得到真正的落脚处。 四肢僵化,想起立,想逃离,而对方似能读心,双手提前扣住了她,将她按在原处,还更紧密。 又起了阵风,叶影婆娑,露台变得像躁动的水族箱。 男人拇指略烫,隔着衣料在她腰后摩挲,轻而慢,来回反复,很小的一块范围,触觉却顺着血管蔓延,扩张为全身性的掌控与吞噬。 周谧喉咙窒住,感觉自己在一点点地软麻,下沉。 某种情愫如饱胀的花骨朵,被园丁熟练地催发着,随时会从那点剥裂。 她听见张敛压低的声音,来到近在咫尺的地方:“再坐会?” 他的气息混着风扑在她耳后,火舌一般危险,她全身再次绷直了,红透了。 “松、手。”这两个字是拼力从齿缝间破出去的。 张敛笑了声,放开她。 周谧头昏脑涨,跟弹簧似的跳远,又哒哒跑回室内。 锁上卧室门,周谧把自己闷进枕头里。 又下床跑圈溜达,企图平息情绪,结果屁用没有,脸还跟刚从染缸里捞出来一样红,只得咬着手指给闺蜜打语音发泄。 等贺妙言一接起,她就炸声:“你知道张敛今天干嘛了吗!” 贺妙言耳朵都快起茧:“怎么了。” 周谧一脸难以置信:“他居然勾引我!” 贺妙言说:“干脆从了吧,不做白不做。” 周谧滞了一秒,言之凿凿:“不行,人跟禽兽最大的区别就是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下半身欲望,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然后又要出事!不能破戒!” 贺妙言快要笑死。 — 出去刷牙洗脸的时候,周谧又变得跟入室行窃一般,轻手轻脚挨近盥洗室。 张敛应该是回卧室了,门扉紧闭,但走道和客厅都亮着,整间屋子灯火通明。 有钱人大概都没有随手关灯的省电习惯。 周谧沿途一一关闭,飞速打开电动牙刷,滋滋声立马环绕宽敞的卫生间。 倏地,她耳尖捉见门响,还没来得及漱去满口泡沫,镜面里已有个黑色身影不徐不疾地经过。 周谧偏眼,目送张敛停在了另一个洗脸池前。 张敛也侧来一眼,深棕的眸子像在问怎么了。 周谧一声不响,开始包袱很重地慢动作漱口,一点点含嘴里,又一点点吐出来。 张敛垂眸挤着牙膏,没忍住也挤出一声哼笑。 周谧耳根发烫,凶巴巴:“笑什么?” 张敛眼皮微掀:“我还想问你在干什么。” “没见过人刷牙漱口?”周谧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张敛语气戏谑:“没见过仙女刷牙漱口。” 周谧:“……” 她直起腰,双目炯炯死盯住张敛:“我也想看看总裁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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