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周谧意外地扬眉,将书交还回去。 男人放下手机,瘦长的手指撑开书页,将她的书签夹高翻看两下,又嵌回去,很快如入无人之境地阅读起来。 这就是当老板的人吗,随时随地地充能? 周谧在心底咋舌,爬上床,坐去了床头,打开静音玩手机。 可能两个人许久不曾同床的缘故,还是在这种情境下,周谧总忍不住窥伺他一眼,又新奇地抵唇偷笑。 后来她渐渐适应他的存在,能泰然处之,就专心干起平时睡前都会做的无聊琐事,譬如刷微博,刷抖音,看各种八卦小组和论坛,沉浸了会,她突地想起游戏里的日活奖励还没领,当即横屏打开王者。 “周谧,”才点开第三项,对面传来张敛的声音:“你有没有进取心?” 周谧掀眼:“啊?” 他眉梢微扬:“一个刚转正的员工在老板眼皮子底下成天到晚打游戏。” “现在又不是上班时间,”周谧为自己正名:“周六放假!休闲时光!自由分配!” 张敛面色未变:“下午在你妈面前不还说干正事吗?” 他怎么哪哪都有话,周谧默两秒:“你怎么偷听人说话啊。” 张敛说:“戴耳机的人是不知道自己声音有多大的,尤其打游戏那一群。” 周谧:“……” 她心生愧疚:“你一下午没睡好吗?” 张敛哂笑:“可以说是基本没睡。” 周谧再次沉默,须臾,她放平枕头,屁股远离床头,腾出可观的空间:“那你早点睡。” 张敛问:“你呢。” 周谧扫了眼手机时间:“这才十点多。” 张敛也跟着看眼时间:“所以?” 周谧:“还没到我睡点。” 张敛问:“还约了晚上开黑?” 周谧语调陡高:“没有好不好——我就上游戏领个东西……”她忽然反应过来,眼底有了深意,泛出很狡黠的光芒:“你是不是……” 张敛看住她不怀好意的脸蛋:“嗯?” 周谧嗯哼两声,故意让字眼模糊不清:“吃醋了啊?” “是啊。”他居然直接承认了,面色坦荡,咬字清晰。 周谧心一下子软塌塌:“喔,你早点说嘛。” 张敛仍看着她:“早点说你就听话了?我下午让你待在房里,你也答应了,然后你人呢。” 周谧语塞。 她开始撒娇,语气扭成甜筒,还在句末扬起一个甜丝丝的尾尖儿:“下午真的是工作,总不能冷着客户的邀请吧,我现在就陪你睡觉,好不好嘛——” 张敛纹丝不动地看了她一会,看得周谧头皮激麻,然后,他启唇道:“去里面。” 周谧愣了下。 张敛说:“去靠墙那边。” 周谧:“哦。” 她乖乖把自己迁徙到内侧。 张敛稍微舒展了下,就从床尾来到床头,他整个人被她小床的规模衬得好长一条,动作间,身体的肌肉感和骨骼感能从睡衣后清晰透印出来,似矫健的猎豹。 周谧握着手机,一瞬不眨,像只被挤到旮旯角的呆滞仓鼠。 张敛设了个闹铃,眼从手机屏幕后来到周谧痴痴盯他的脸上:“怎么了?” 周谧回神:“啊,没怎么,就是在思考自己要做什么。” 张敛眼微眯:“你说陪我睡觉,却不知道要做什么?” 周谧哽了下,谎称:“我不是很清楚具体是哪一种睡呢。” 张敛哼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想要哪种?” “我知道你在想哪种,”周谧双手交叉,抿了抿唇,必须抛出这个扫兴的事实:“但是,我家没有那个。” 张敛安静一秒,神态几乎无变化:“躺下。” “哦。”周谧跟他对视一眼,也平躺下去。 她双手抚住胸口,双目死盯顶灯,不敢乱动。 心跳快到不可思议,一下一下往掌心顶弹的那种。不说身经百战,好歹也有过多次历练,可不知为何,这一刻,这一秒,她好像在直面与挚爱之人的初夜,神思乱成毛线球,再把她捆绑成一个行动受限的,讷然的木乃伊。 “我关灯了?”张敛忽然问。 周谧听见自己气息加速了一下:“哦,好。” 她脸微红。 她的回答居然紧张到带出颤音,好丢人,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啪嗒一声,房间变成黑魆魆的幽谷,唯有少量微光从门缝渗入。 两人的呼吸声因环境的变化变得清晰可闻,交错着一起一伏。 明显起来的还有男人细碎的动静,衣服的,床褥的,像是能在全黑的氛围里牵扯出有形的褶皱,周谧的心也跟着压缩,难耐地互抠起手指。 下一刻,身畔有了分明的坍塌感,是他在往这边侧身。 他的手掌贴来她后背,永远那么温热,不容置喙。 周谧屏气,默默磕紧牙齿。 她在短暂的窒息间同样被带了过去,脸极近地贴到他身前。男人皮肤上的气息一下子扑满鼻腔,是她的沐浴液的味道,不算浓郁的西柚果香,她第一次在张敛身上嗅到如此甜美又如此不可思议的气味,不由多抽了两下鼻子,确认它们真实存在。 紧挨着的胸腔轻振两下,是他在闷笑。 “你是小狗吗?”他的唇贴在她额头上,低低地说话。 周谧身前的手指曲紧,抵住他胸膛,无声表达对这个形容的不满。 她的小拳头很快被握住,带至他身后,他重新揽住她,全身收拢了些,让面对面的平行相贴变为拥裹,他们像两张纯色的拼图碎片,即使现在上面多了一些细小的刮痕,但卡向彼此的感觉始终如初。 周谧听见张敛轻而长地叹了一声。 “好久没这样抱着你了。”他语气是由衷的。 所以这让周谧的眼眶急剧发热。 恍惚间,她产生梦回第一夜的时空交错感。她的手往他后肩攀移,好像一枝细小的藤蔓在深夜里壮大胆量绕捆树干,且不畏因此断裂:“偷偷告诉你一件事。” “嗯?”男人的鼻尖往下抵了点,是一种倾听的表示。 周谧说:“我那次想跟你继续约,其实有个原因就是喜欢你的怀抱,你那天抱了我……” “唔,”她鼻子遽地堵住,有热乎乎的液体不能自控地从两颊下滑:“……一整夜,我好喜欢这样被你抱着……” 周谧完完全全地哽咽。 她讨厌死自己这个感性的,软弱的,极易露出破绽又极易自我溃败的鬼样子了。 可易于动情就像是个被祝福也被诅咒的天赋。 “我那天很糟糕的,”周谧继续说着:“你还记得吗?” 张敛回:“记得。” 周谧很怕眼泪鼻涕蹭到他身上,脸连同上身往后躲了点,却又被张敛毫不迟疑地圈回原处。 她不再动,继续闷闷说:“心情很差,很难受,空荡荡的,感觉自己不会好了,可你的怀抱把它治愈了,填满了……” “所以我第二天早上就那样说了,因为舍不得你,”她泪如泉涌,又跳脱地指出:“你衣服上潮好大一块了吧。” 男人气息温暖:“反正不是我的衣服。” 周谧破涕为笑:“可是会渗到你皮肤上。” “那没关系。”张敛低头,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安抚。他近在咫尺讲话时,连口腔里的味道都是那么干净好闻。 “你呢,”周谧扬了下头,目光黏去他下巴,鼻音略重地说:“我告诉了你一个秘密,你也要拿个秘密来交换。” 张敛笑:“有你这样先斩后奏的吗?” 周谧手指在他肩后不轻不重地掐两下,耍无赖:“我不管。” “你想知道什么?”张敛澄明的视线也落下来。 这一刻,他们完全意义上地在黑暗中看清彼此,或者说,他们的世界里只剩对方的眼睛。 周谧很有目的性地问:“你为什么愿意答应我每个月接着约?” 张敛寂静几秒,问:“注意过我微信头像吗?” 周谧说谎:“没有。” 张敛笃定:“你有。” 周谧抿一下嘴,承认:“好吧,我点开看过,是《死亡诗社》里面的对吗?” 她不好意思告诉他,发掘真相的当晚她就为此去重温了这部影片,并又一次泪流满面。 她害怕被他知道她居然有这么在意他。 张敛脸上又有了笑意:“知道那群男生为什么大半夜跑出去吗?” 周谧回想了想:“他们平时的生活太秩序太恪守规则了,在文学老师的鼓动下,就开始在天黑之后结伴去山洞里读诗。” 张敛问:“明白了么。” 周谧:“明白什么?” 背部的手来到她颊边,将她脸捧高。 男人的唇靠过来,亲吻她额心,亲吻她泪闪的眼角,亲吻她湿润的鼻头,最后停在她唇边,低语: “你就是我每个月偷跑出去要读的诗。” 第47章 话音刚落, 周谧就笑出声来,是下意识的反应。太多心花承载不下,不得不从喉咙里排出来一朵。 “笑什么?”张敛的唇还若即若离地贴着她, 鼻息湿热。 周谧挽唇,睫毛在他脸上搔着, 声音细微:“不大相信。” 张敛问:“为什么?” 周谧说:“觉得你这人超坏的……” 她句子还没讲完整,就被他的唇堵住,很快很重的一下。 周谧感到胸闷,手在他背肌处发泄地拍打。 张敛笑问:“那还这么喜欢被坏人抱着?” 周谧狡赖:“就只是喜欢被抱……” 他又亲她, 这次是吮咬的方式, 牙关在她下唇惩罚地施了些力, 像是要把她所有的口是心非叼离。 周谧吃痛哼唧, 心扑通猛跳,烫着脸龇牙恐吓:“小心我也咬你啊。” 张敛第三次吻住她,没有再离开。 他们更紧密地纠缠住, 从头至尾,都如严密闭合的机关般互相嵌合。 身上甜蜜的沐浴露气味混合, 他们就像两只动物, 在满地浆果里纵情而热烈地嬉闹着,撕咬着。 分开时, 两个人都汗涔涔的。 周谧抵着他颈窝喘气:“澡白洗了。” 张敛亲亲她发顶:“忍着吧。” 周谧别有用心地问:“这句话是你对自己说的吗?” 张敛鼻息促了一下:“是我对自己说的。” 周谧昂头,用食指拇指勾了个圈, 轻弹他下巴:“要帮忙吗?” 张敛偏了下头, 躲开, 再回看她时, 他眼底多了点狭弄:“准备兑现你刚刚说的第三句了?” 周谧一顿, 反应过来:“才不是!” 回答的时候, 她的手已恶作剧地精准定位。 张敛呼吸一凝,沉着声命令:“放进去。” 周谧在要逃脱前被他按回原处,他的手指挤进她手指的隙缝,控死了,不容挣扎地牵引,前进后退,似强制的舞步。 “还要我教么。”他嗓音喑哑,讥诮着,又很蛊惑。 周谧梗起脖子,开始红着脸自行发挥。 这一次似乎比以往更漫长,这种重复性的描摹对她而言亦是一种折磨。周谧浑身燥热,最后奇怪嘟囔:“是我生疏了吗?” 张敛在渐快的呼吸节奏里扯了个笑:“因为我喝了酒。” 周谧第一次知道:“喝了酒就会这样?” 张敛:“嗯。” “你故意的吧。” “你去查。” 肤色白的关系,感觉上来时,张敛的脸会泛红,耳廓也会泛红,这种纯天然的变化很诱人,会给人他在这一刻易于操控的错觉,可等他掌住她后脑勺,像要吞噬她一样,恶狠地吻上来时,周谧又觉得他还是那只一肚子坏水的凶兽。 卧室的灯重新被打开。 周谧偎依回张敛怀里,立马浮夸地把右手叉出去,直捣他鼻梁,还故意委委屈屈:“帮我按按,腱鞘炎了都……” 张敛想说点什么,最终一个字没讲,含笑捉低,轻揉她腕部。 她逞心如意地拱在他臂弯里,没忍住问:“你最后为什么要闭眼,嫌弃我技术烂不想再看到我了是吗?” 他脸微侧,靠近她额角,低声:“想象在你里面。” 周谧才恢复正常温度的面孔又变成红炭炉。 她钻回被窝,捂住大半张脸,大眼睛忽闪:“我要睡觉了。” 张敛垂眸,安静地注视了她一会,才将灯关闭。 两人又搂抱到一起。 周谧满腔暖意,声音脆灵灵,欣喜到连叠字都蹦出来:“晚安安,张敛敛。” 张敛被逗笑:“晚安,周谧。” 安静了一会,张敛肩胛不耐地动了动:“你从小到大真没摔下床过?” “没有!”周谧咬牙切齿。 “抱好我。如果我今夜掉下去,就扣你一个月工资。两次就两个月。” “……小心我告你啊。” …… — 翌日早上周谧一直睡到了自然醒,仍惺忪昏沉着不愿睁眼,翻身时感觉身侧有障碍,才猛然想起旁边有谁。 睫毛上掀,她找到正靠坐在床头看手机的张敛。 他的胳膊仍虚圈着她,视线也从屏幕来到她脸上。 “早啊。”他说。 周谧稍稍撑起上身,才发现他姿势虽随意懒散,但有小半边身子已经超出床缘,在尽可能地给她腾空间,随便一动,恐怕就要滑下床。 周谧忙抓紧他衣襟,人也往里侧飞快挪动,回归墙边:“你往里面睡睡啊。” “我睡得到吗?”张敛跟着动了下位置,看起来终于“安全”了一些。 周谧舒一口气,松开手,又听他说:“三米的床也不够你造的。” 周谧锤他胸口一小下。 旋即被张敛捉住,从手背交握,按压回他身前。他另只手也将手机摆回枕边,似乎要专心跟她说话。 他淡红的唇并未开合,双眼里仿佛就已经有不少情意脉脉的内容。 周谧脸微热:“一大早用这种求欢的眼神看着我干嘛?” 张敛露出一个很无话可说的笑:“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不破坏气氛?” 周谧也跟着咧开两排珍珠一样的小牙齿:“这会气氛很好吗?” 张敛说:“这是我第一次没有醒来就走,还看你睡这么久。” 周谧控诉:“对哦,以前在酒店你都很早就开溜。” “开溜?”张敛呵一声,对这个描述无法苟同:“我不是学生,没有你那么闲。” 周谧把玩着他手,哼哼:“你之前都跟偷情怕被家里发现一样恨不能越早走越好,洗漱完留个吻,从此杳无音讯一整个月。” 张敛眼尾弯了点:“很想我吗?” “嗯,”周谧认为没有否认的必要,咕哝:“尤其前几次,会后悔只跟你每个月约一次。” 张敛倾身凑近:“我也是。” 周谧耳朵跟脸颊衔接一带被他的气息吹得发痒,咯咯笑起来:“那你怎么不提出加量。” 张敛说:“我说担心物极必反把你吓走,你信吗?” 周谧扬眼:“不信。” “不信算了。” 周谧开始目不转睛地描绘他掌纹:“回去后你会想我吗?” 张敛说:“跟你在一起时我就在想下次见面了。” 周谧竭力忍笑的样子像是怕嘴里藏着什么很大块的蜜糖会不小心掉出来,她的指尖顺着他最下面那根线蜿蜒而下,不敢相信:“你的爱情线好干净哦。” 张敛笑了声:“在封建迷信方面你倒是跟你导师一脉相承。” 周谧眼色腾变,用力捣一下他手心。 张敛重新攥住她手,不让她作恶。 她极力要把手抽出来,他就去咯吱她。周谧不敢笑得大声,只能像条被迫翻肚皮的小猫一般在他臂弯里乱拱,试图找回正常的体位和重心。 最后张敛翻了个身,压制住她。 床上的薄被在拉扯间变得乱七八糟,绞出两个人相叠的腿型。 她两只手腕被他单手扣进枕头,脑袋的正上方。周谧一动都不能动,姿态似受刑前被铐上墙面或十字架。 她心跳飞快。 他俯下身去。 他们都还没有刷牙。 所以这只会是一种边缘性的,极尽温柔、细密的惩治,他的唇若有似无地贴过她侧脸,她的耳朵,她的脖颈,她的眼皮,像在用鼻息品鉴她面部的每一处线条,每一片皮肤。 周谧难抑地闷哼,胸脯起伏的频率越来越急。 最后男人脸逆光,哑着声说,“回去干你。”周谧受不住被他这样注视,面红耳赤地摆动一下,他才放开她。 — 吃早餐时,张敛又变回一尊禁欲的巧夺天工的神像,衬衣一丝不苟系至最高那一粒,坐姿端方,哪怕只是在处理有焦面的煎蛋。 周谧咕嘟吸着盒装牛奶,偷窥的小眼神跟打蛋器急速翻搅的蛋白霜一样,不一会要甩滴带糖味的点子去他脸上。 女儿花痴的蠢样被汤培丽尽收眼底。 她小幅度翻了个白眼,一如既往不留颜面:“谧谧啊,张敛是不是很下饭啊?” 周谧:“……” 她迅速拢起视线,垂下脑袋快速啃起吐司。 张敛瞥来一眼,勾了下嘴角。 周谧想想又理直气壮:“我看我男朋友怎么了。” 汤培丽明显敷衍:“哦哦哦好好好,你看你看,你看个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她起身离席,不打扰二人根本无法插足的磁场。 张敛扫了眼周谧母亲离开的方向,弯出坐来餐桌后头一个昭彰的笑:“你能不能收敛点?” “我就想看啊,”周谧拿叉子戳吐司:“你叫张敛我又不叫张敛。” 张敛说:“你还叫周谧,做过几件周密的事了?” 周谧哑口无言。 她又揪下一块面包,放嘴里慢慢嚼完,不再掂量:“你今天下午忙吗?” 男人看过来:“还好,我也在休息。” 周谧鼓了下嘴:“那你可不可以……” “嗯?” “陪我看电影?”她微微羞怯地摸了下脖子,又把手机掏出来当支撑邀约的砝码:“这部我上上上周就想看了,一直没时间,眼睁睁看着它下映,会很可惜的。” 张敛眯眼看了下她屏幕上的电影名,不假思索:“好啊。” 周谧杏眼圆溜溜,有些意外:“就答应啦?” 张敛:“嗯。” 他又问:“你这次不怕被人看到么。” 周谧点开选座界面,两指滑大,示意某处:“所以我准备坐最后,人最少的地方。” 张敛不置可否。 周谧搁下手机,再三确认:“你真愿意啊?” 张敛问:“为什么不愿意?” 周谧绕了下手指:“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这些很琐屑很日常事情不太符合你画风?” “就像上次在地铁站一样……”她声音渐小,似在回想和判析:“不像是你会乐意做的事情。” 张敛失笑,叹口气:“你对我误解到底有多大。” 周谧抿高唇:“可你看起来真的很像那种……一直要放在玻璃防尘罩里面的存在哎。” 张敛忽然说:“手给我。” 周谧眼皮扇动:“干嘛……?” “给我就行。” 周谧递出手去。 张敛握住:“有防尘罩吗?” 周谧要抽,他不放,还更紧密地交扣住,她的右手,他的左手,就在桌面明目张胆地严丝合缝,他的眼睛也紧盯着她,逼问:“有吗?” 听见老妈似乎要从阳台回来,周谧慌乱地挣回来,抵了下高温的脸颊,重新举高手机,气势顿足:“那我订票了,你一句废话都不准再讲。” 第48章 看电影的地方选在了回华郡路上的一家商场。 为了配合张敛的衬衣颜色, 周谧今天特意穿了件有泡泡纹理感的及膝白裙,背面是小心机的系带设计,整个人像一朵嫩亮的小茉莉。 假期的影城难免人潮汹涌, 两人并肩立在取票机刷二维码时,过路人几乎都会多看几眼这对出挑的俊男靓女。 捏着两张票出来, 周谧想看眼当前时间,又嫌要重新扒拉出包里的手机太麻烦,便双手作碗状,抬高到张敛胸前, 一副讨要架势。 张敛垂了下眼, 眉微挑:“怎么了。” 周谧说:“开包的动作太累了, 我想知道还有多久进场。” 张敛展笑, 心领神会地将戴有腕表的那只手交给她。 周谧立马一本正经捧来面前:“谢谢。” 她将他手翻平,低头仔细瞅上面的指针和数字。 张敛手表的外形是简洁耐看的机械感,表盘上有极为精致的陀飞轮, 表壳的浅玫瑰金色意外符合他有点闷骚的个性。 周谧留意到上面微小的积家LOGO,也将本欲询问价格的念头吞回去。 “好啦, 确认完毕, 还有十七分钟。”周谧不再掬着,改为拎袖口, 将他的手慢慢放回他身侧。 刚松开,她手被反握住, 更准确说, 应该是攥住。 周谧自认手不算小, 然而张敛一整个人连同四肢, 骨架都格外修长, 手也大得过分, 能轻而易举地裹住她。 周谧唇立马扬老高,胸腔里跟拨浪鼓似的来回咚咚响。 张敛倾身问:“是不是就想这样?费这么大劲。” 周谧说:“没有啊,真的只是想看看时间。” 男人低笑一声,明显不信。 周谧脑袋微热地抠他手心,又被他趁势变更姿势,十指交扣,限制住她一概的小动作。 被他牵住的整条手臂都有点局促地僵硬着,周谧仍在为自己辩驳:“我真没想过是这种发展……” 大庭广众的。 她心里甘甜又不安,小脑袋东张西望,像只怕被窃食的蜜罐。 但张敛恍若未闻,跟她把两张票都要来手里,抄回自己裤兜。 周谧努了下嘴:“你是不是不信任我,怕我弄丢?” 张敛面色略显无奈:“你裙子没口袋。” 周谧后知后觉:“噢……” 他心好细哦。 不过她也不是知道第一天知道。 周谧抱歉:“是我多想了。” 张敛瞥她:“不止容易多想,还都习惯往负面联想。” “好啦——”她动用鼻音,瓮声瓮气:“以后我一定使劲正向联想,把你想成天底下第一大善人大好人。” 张敛笑而不语。 他瞟了眼到收银台附近扎堆的人群,问周谧:“吃爆米花吗?” 周谧问他:“你呢。” 张敛说:“我都行。” 周谧说:“我也是。” 两个人相视笑,周谧的神态要更丰富灵动,她还挤了下眉心,像是被此间的氛围齁到。 张敛清楚问不出结果,拉着她径直往那边去,周谧偷翘着嘴角跟上,两人像从文艺电影里走出来一样,白塔与白鸽的具象。 刚排入队列,站稳不超过一分钟,周谧忽然听见侧方有人唤她:“周谧——?” 她惶然睁了下眼,循声找到人,居然是她大学时期的同班同学,莫蕊。 女生理了齐耳短发,穿搭也与那时迥异,周谧多打量几秒才判断出人来,并与心里隐有印象的名字对号入座。 她兴冲冲地朝她走了过来。 周谧挤出个笑容的同时,飞速将手从张敛指节里撤出,大脑里只闪跳着一个漆黑粗大的词汇:恐怖故事。 她抽手的力气大得出奇,以致张敛都有几分意外。 莫蕊停在她面前,简单询问近况。 周谧勉力镇定地回答着。 莫蕊开始发出一些揶揄的音节,瞄了瞄张敛,又冲她挤眉弄眼:“哦嚯嚯~刚才就注意到你了,和旁边这位帅哥了。谁啊?不介绍下?” 周谧无法作答,哽喉几秒:“啊……就认识的人。” 莫蕊笑:“我之前一直以为你还跟路鸣一块儿呢。” 周谧感觉自己面部糊了石膏,艰难地调动着表情肌:“没有了,去年就分开了。” 莫蕊又看张敛,打趣:“这位新哥哥很不错啊,这就是美女的吸引力吗,身边帅哥就没断过。” “真不是你想的那种,”周谧急切地澄清:“别弄得人家尴尬。” 莫蕊摆明不信,但也不多问,只问了电影场次,发现不是同一场后,遗憾地寒暄两句便离开了。 等她走远,周谧才轻吸一口气,又如释重负地吐出。 她转头查探张敛的面孔,确认他并无异色,才想起来跟他介绍,故意没话找话:“我大学同班同学。” 张敛目光从鼻骨落下来,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周谧又低头找他刚刚牵她的那只手,却发现他已经插回裤兜。 她的心脏像纸张被烟头烫开个小洞,并有猩红的痛意在一点点扩张。 周谧睫毛细微地抖了一下,脱口而出一句话:“我们回去吧。” 张敛蹙眉,似是没听清:“电影不看了?” 周谧紧抿了会唇:“嗯。” 张敛问:“为什么?” 周谧鼻头发胀:“就突然不想看了。” 她现在心乱如麻,很懊恼,很纠结,因为搞砸了一切,因为她胆怯怕事的个性。 张敛沉默了一会,问:“你确定?” 周谧点点头,不发一言。 “那走吧。”张敛抬腿转头,周谧也步步紧跟,从电梯到车库,他们都没有再讲一句话。 等周围基本见不到一个人,只有密密麻麻的车阵时,周谧走路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们逐渐从平行并排变成一前一后。 两人的间隙在拉大。 张敛觉察到了,放慢脚步,回头看,穿白裙子的女生竟然举着一边手,在无措地蹭泪。 他停下来,大步生风地走回去,挡在她面前:“哭什么?” 她把头埋很低,躲着他视线,嗫嚅:“我不是故意的。” 此时有车驶来。 张敛轻握住她胳膊,把她扯到路边,人像堵堤坝似的背身立在走道边缘:“什么不是故意的?” “哪件事,”他一贯地选择问清:“遇到同学,还是突然不想看电影?” 周谧抽一下鼻子,眼周湿红:“所有。” 她断断续续解释:“因为我那个同学,她经营公众号……现在在做自媒体,粉丝还挺多的,好几万,跟我们行业有联系,我真的很她怕认出你……但其实没有,然后你也不高兴了,我不是故意抽手的,可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你怎么这么爱哭,”张敛抬手给她拭去下巴盈盈欲坠的泪珠,又伸手把她揽来怀里:“一两句话就能交代清楚,非得这样。” 周谧闷在那:“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儿八经约会,我怕你不高兴,可我又不知道怎么办。” 张敛单手把票跟手机同时取出来看了眼:“还有三分钟,回去看吗?” 周谧扬眼:“还能看吗?” 张敛说:“当然能。” 周谧止住泪:“嗯。” 他重新握住她手,快步拉着她原路折回。 进影厅时,大荧幕上的影片刚过片头。 坐下后,张敛多注意了一眼她的眼睛,在黑暗里仍泪盈盈亮晶晶的,似夜间叶片上的露滴。 他没有再放开她手。 而她也用双手搭住,好似在珍惜地对待和弥补。 放映仪的光束自他们头顶陈铺开来,浮动的尘埃让那里看起来有如一个纯白星系。 周谧压抑着偏重的鼻息,装目不斜视,实际一直在用余光偷扫张敛。 男人很专注。他做什么事似乎都很专注,很投入,眼瞳和睫毛都被电影里的画面映成静谧的海蓝色。 周谧靠向椅背,把他手搭到腿面,用自己的虎口卡住他虎口。 她感觉他轻轻地捏了捏,像种回应或安抚。 周谧又发现,为了让她牵着,张敛右边手臂总拗在那,不由小声问:“你胳膊难受吗?” 张敛看了她一眼,反手覆住她其中一只手。 周谧还是轻微地问:“这样就不难受了是吗?” 张敛:“嗯。” 两人不再说话。 周谧忽然庆幸,幸好她选择坐在最后一排,这样她取出手机时,影响到的人只有张敛,而他大概率不会当面责怪她。 周谧一只手打字,输入五个字,发送出去。 张敛的手机嗡了下,他取出来,瞄了眼。 周谧听见他很低很低地笑了一声,随时能被杜比的音效淹没,但她的耳朵却能清晰精确地捕捉到。 她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跟他表白,跟他坦诚:我好喜欢你。 张敛没有回复,又把手机收回裤兜,保持原来的姿态坐在那里,双目亦直视荧幕。 须臾,他忽然侧过头来,压着声音问:“还看不看电影了?” 周谧不解其意:“啊?” 他胸腔很明显地起伏了一下:“不看就回家。” — 一进张敛卧室,周谧就被按回门板,他亲得她透不过气,浑身酥软。 张敛的动作很少这样粗鲁,周谧脱力地要挂住他时,他又唰得把她裙摆扯回去,单手托抱,扔到床上。 周谧躺在他灰黑的床褥里,上面有他身体上惯常会出现的味道,很淡,但也很有归属感。 她盯着全白的天花板,似卧于冰天雪地,牙齿打架,兴奋哆嗦,每个毛孔都激烈地颤栗,甚至涌出羞赧又憧憬的笑意。 因为男人濒于失控的样子,像一头发怒的雄豹。 性感到无与伦比,无以复加。 她听到张敛去拉了下抽屉,再咚得阖上,在领地里作猎杀前的最后准备。 周谧被拖过去,男人冰凉的裤料摩擦过来,强烈的穿击感也跟着劈入她大脑皮层,如过电,她近乎目眩。 她难以忍受地张嘴急喘一声。 “喜欢我,”张敛站在那里,居高临下,重复着她突发奇想的短信内容:“是吗?” 周谧嘤咛起来,面部剧烈地晕出红潮。 他衣服一件未褪,俯下身来,周谧的裙摆像被铲得堆积到一起的雪,露出了下方大朵红蕊的奶油色玫瑰,它们再次被挤压至支零破碎。 周谧吃痛地哼声,指甲发泄地陷进他后颈的皮肤。 等张敛用啃咬的方式取而代之,周谧也只能别无选择地搓揉他发根。 他死盯着她渲得红透的面孔:“喜欢我还装不熟?” “是不是真的喜欢?” 又在她耳畔气息灼热地逼问。 周谧一要启齿回答,他就让她根本没法正常开腔,只能咬紧了唇呜咽,一声又一声,越来越急。 神思抛高,陷落。 在快到难耐的上下迭动里,周谧感觉自己的躯体与灵魂在不断分裂,又重叠吻合,分不清是谁在追逐谁,又或是谁在等待谁,迷乱模糊。 灭顶的体验压下来时,她的感官里唯剩张敛浓郁的双眼。 周谧全身抽搐,抱住男人的脖子,连呼吸都在发抖。 …… 他们一直在卧室待到了暮日西沉,周谧侧身窝在张敛怀里闭目养神,却怎么也睡不着。 身心餍足是种奇妙的体验,也会在结束后落入庞大的空虚,需要靠搂住对方来填补。 所幸他似乎也喜欢被她这样缠着。 周谧嘴角始终维持着微扬的弧度。过了会,又难以抑制地笑出两声,像一只偷食到快乐抖毛和哼啾的小白鸟。 张敛半靠在那,也勾唇,摩挲了两下她发线:“总笑什么?” 她眼睛仍没挣开,又往他身侧蹭:“短信里跟你说过了。” 张敛莞尔:“什么时候意识到的。” 周谧拧了会眉,认真作答:“我也不知道,可能哪个清晨或午后吧。” 张敛惬意地将她揽紧。 周谧又佯装变脸,嗔怪:“我就不信你不知道,刚才还一个劲问。” 张敛哂一声:“你这个说翻脸就翻脸,说变卦就变卦的劲,我还真不敢确定。” “你呢,”周谧忽而张开眼皮,扬眸,食指中指架上他袒露的胸膛,像对目标确切,迈着小碎步的腿,一路不停地走至他下巴,夹住:“你喜不喜欢我?” 张敛任由她钳着:“显而易见。” 周谧顿住,不甚满意地嘟了嘟嘴:“我要你说出来。” 张敛看着她,眼里漫笑:“喜欢。” 他答得很认真,还毫不迟疑,周谧有些意外,笑着将头昂得更高:“真的?” 张敛捏住她手腕:“你剪刀都架来我脖子上了。” 周谧嘁一声,缩回手:“那我不使用暴力,命令你重新回答。” 张敛吸了口气,直接掐高她下巴,气势汹汹吻一阵:“喜欢,喜欢,要说多少遍。” 周谧心口发烫,胸窒地把他推远,翻过身去:“太累了,我休息了。”其实是问到想要的答案了。 张敛也躺下来,从背后拥住她,似弯月拢住了星辰。两个人的皮肤温暖地,毫无隔阂地相贴。周谧烦恼又开心地偷偷揉脸,好讨厌哦,腿酸就算了,脸也很酸是怎么回事。 第49章 很多时候, 周谧都认为自己在男女方面的自制力与免疫力都太差了,并为此有几分鄙视自己。比如那时因为一句突如其来的表白就开启的初恋,还有她单方面认为已经彼此确定心意的张敛。 张敛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她不是很确定。 她到底喜不喜欢张敛。 说实话她拿得也不是百分百准确。但她想大概率是喜欢的, 张敛能给她确切的悸动,无论好坏, 甜蜜痛苦,是欢喜是沮丧, 这些都会让她觉得自己在情爱方面尚还鲜活蓬勃,有层次丰富的滋养, 而张敛的确是一位优秀全面的花匠。 所以搬来这里的第一个月的月尾, 她就悖逆自己曾口口声声许下的“不来往不深交三个月一到当机立断”的承诺,开启了与张敛的同居生活。 真正的同居。 她住进了张敛的主卧, 从深夜到黎明, 他们都会像是两株完全契合的植物, 以寄生或嫁接的方式缠绕在一起,成为彼此的养分与光露。 这一切不为人所知, 他们白日在公司几乎无交集。 比起很具体明晰的“恋人”,周谧内心深处还是会用“情人”这个词来描述她与张敛目前的状态。 是过去那种关系的进阶版, 但不是破解版。 但这不影响她对此乐此不疲。 偷偷摸摸的地下情会给她更多怦然心动。 她变得更爱在朋友圈分享状态了,尽可能地用更多方式跟心上人进行一些明目张胆又心照不宣的对话, 而张敛总能精准地判断出哪些只对他可见, 哪些公开, 每当这时, 他会在短时间内私聊她给她单独发个赞,对, 就是那个很老土的通常只会出现在班级群或家庭群的大拇指表情。 可周谧还是会对着它露出很久的痴汉笑。有回她“我就是演员”上身, 装傻回复:老板, 虽然这么问可能有些冒昧了,但你怎么老发莫名其妙的表情骚扰员工呢。 当天晚上她就自食其果,在他身下尖叫连连,领略到何为“真正的骚扰”。 有时她也会主动骚扰张敛,问他一些工作上的棘手难题,像在叫一个程序完美的机械管家,代号Fabian。 张敛无一例外会给予指导,即便在出差或见客户,也会认真地编辑回复和反馈,字里行间都充溢着耐心。 她喜欢他们隔着会议室全透明玻璃墙的每一个对视。 喜欢在去倒水时提前通知,然后在吧台后擦肩而过时悄悄被他捏一下手。 喜欢他想方设法来客户部区域找事儿时“随意”搭在她椅背上的,骨节分明的手。 喜欢在电梯里制造“刻意”的偶遇,在同事们的眼皮子底下低眉敛目,等回到同一辆车里时,她就恨不得坐到他腿上去,在他的激吻里被方向盘硌到脊椎发痛。 喜欢他隔三差五给她订的每一束花,全部门都以为有哪位神秘男士在热烈地爱慕和追求她,周谧对外坚称是自己买的,但相信的人几乎为零,因为花材的品牌价格不菲,她大概率没这样的消费能力。 喜欢假期时窝在他怀里看一下午同一部电影或同一本书籍,他通常会从背后抱住她,一种嵌入式的叠抱的姿态,他是举世无双的与她完全适配的椅子或靠垫。她偶尔拗个刁钻的角度侧仰过头,他的笑和吻就会一并落下。 喜欢给对方吹头发,喜欢在洗脸时打水仗,喜欢在用餐时无所顾忌地叉他盘子里的肉类,喜欢敷上他送的金属色面膜,再伸平手臂,张开五指,对着他哔哔哔,说一句:“I Am Ironman.” 他们是如此默契神会。 有时周谧甚至会觉得,他们前世就是同个人,一个饱满的,富有美感的,近乎无缺的存在,但后来他也犯下罪过,上帝就将他的灵魂分割为两半,投胎在一男一女身上,他们这辈子就成了对方的功德或劫数,冥冥之中的神力推动他们重新拼凑回一起,只是惩咒仍在,他们将难见天日。 同居第二个月的某个深夜,周谧曾面对面将这个异想天开的故事讲述给张敛听。 张敛淡淡勾唇:“那怎么才能破除诅咒。” 周谧想了会:“我也不知道,”又嘟囔:“等三个月时效一满,他们分开了,就能各自回到阳光下继续生活了,也不失为美好结局。” 张敛笑意收了些:“那他这辈子都完整不了了。” 他的反应让她心头揪出一阵密集的痛感:“是啊,所以这是惩罚啊,他这辈子都无法拥有完整的人格了。” 张敛忽然纠正:“周谧,你的故事很浪漫,但我可能没办法赞同。我认为我是完整的,你也是完整的,准确说,每个人都因为独一无二而完整。” 周谧否认:“我不觉得,我觉得自己缺陷很多。” “你有什么缺陷。”张敛蹙了下眉,像是大为不解。 周谧瞪着大眼睛,回忆了下:“很多啊,你以前都说过。” 张敛说:“可那些不是缺陷,是花纹,能给你增添美感,如果你那么平滑,光洁,万无一失,我可能也不会被你吸引。” 怅然和酸涩一扫而空,周谧咧唇笑开来,然后摆了下头,叙述自己的观点:“可我当初好像是被你的完美吸引的欸,就认识你的第一天,可能因为喝了点酒吧……” 她的神态似全身心陷入回忆:“那天酒吧灯光又特别暗,然后你正好坐在一片光里,半透明的一样,简直天神,我第一次见到把白衬衣穿得这么好看的人,纪录片里深海白鲸的感觉,很静谧,与世隔绝,我觉得跟我感受一样的人应该不少,我偷看了你好久,都没人敢跟你搭讪,也就我胆子比较大。” 张敛被她堪比追星彩虹屁的形容取悦,笑一声,不留情面地揭穿:“你是被男色吸引吧。” “那又怎样,”周谧被堵一下,立马化身卡带的留声机,发出可爱又尖细的挑衅:“怎样怎样怎样怎样,反正也睡到了,睡到就是赚到,我……” 话音未落,她就被他欺身按低。 气喘吁吁被他放开时,周谧面色酡红地抹了下盈满水光的双唇:“一言不合就堵人嘴是什么毛病。” 张敛倚回床头,有点儿懒散地斜着她:“再多说一句天神就要破戒了。” “噫——别人这么夸一下,你就不要脸地接受了?而且那只是初印象,现在……”周谧哼哼两声。 张敛问:“现在怎么了。” “凡、夫、俗、子。”她咬字很重地抛出这个成语。 张敛不以为意地勾笑:“挺好,我不喜欢别人把我完美化。” 周谧眨了眨眼:“为什么?” 张敛说:“因为我本来就不是。” 周谧说:“可你又说你是完整的。” 张敛说:“完整不代表完美。” 周谧又躺下去,把脑袋枕到他胸口,双手搭腹,像只身心松弛漂浮起来的小水獭。 张敛顺手抚摸起她柔软的黑发。 周谧勾高眼睛,突然好奇:“你那时候第一次看到我什么感觉。” 张敛耐人寻味地轻笑一声,颇微妙。 周谧不快:“拒绝用表情闪烁其词蒙混过关。” 张敛用词明确了些:“很漂亮。” 周谧听得耳根微热,继续嘴硬:“你不也跟我一样肤浅吗?” 张敛说:“人看人第一印象基本如此。” 周谧无法反驳:“然后呢。” 张敛不假思索:“你一开始哭我就想对你有求必应。” 周谧心像被全糖的奶茶溅到那样烫得抽搐了一下:“有那么夸张吗?” 张敛:“嗯。” 周谧拧着眉毛:“产生这种想法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小部分原因吧,”他接着说:“更多是因为你的情绪很打动人。” 周谧思绪里又噗呲噗呲冒汽水泡儿:“可酒吧里到处是我这样的人诶。” 张敛捏了下她鼻头,停在那:“你脸皮最厚,非要跑到我跟前来。” 周谧憋住,双手捉开他手,没有放开,就像按泡泡纸那样一下下泄恨地压他手掌:“哦,你坐在那种声色场所招蜂引蝶的还怪别人扑过去了?” 张敛面部仍留有笑意,语气清淡:“之前怎么会跟你男朋友分开的?我记得那天你说是他提的。” 周谧微怔,警惕状:“干嘛,开始刨根问底挖我情史了?” 张敛说:“你可以这么认为。” 周谧不准备粉饰和掩瞒:“他说受不了我性格,说我总喜欢放大任何一件小事,再去折腾他,让他很累,他觉得到那个临界值了。而且那会是暑假,我人还在鹭岛,就他的家乡,吵了一架,很严重,他直接送我去了机场,到家后我就发现我的联系方式全都被拉黑了。” “说实话分得不明不白的,”她讲着话,面色渐而收敛,因往事的蒙尘而变得有点不那么鲜明和真切:“但可能也是我咎由自取吧。” 她眼神微黯地瞥了下从始至终注视着她的张敛:“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最迟研究生毕业就会跟他结婚,因为我们大三就见过双方家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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