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眠却摇头。 “你又不知情,没什么好抱歉的。我的徒弟什么都好……就是活不长。” 陶眠说了句大实话。 “说起来,如今和你闲聊,也给我一种别样的感觉。” “哪样?” “当初你的祖师怎么都不肯让病人之外的人进入谷中,我不能常常见到我的徒弟。我想……她当年在谷中时,应该也会像你我现在这般,和你的祖师对谈闲侃。” 说到这里,陶眠展颜一笑。 “这一幕仿佛和岁月里的他们重合了。” 陶眠说的这句,让严肃的小神医也不由得露出笑意。 他们同样在怀念逝去的人。 那天两人聊到很晚,陶眠一贯话痨,陈神医被他带动,也多说了几句。 关于荣筝在药仙谷留下的奇闻轶事,他把他知道的,都讲给陶眠听。关于元鹤的腿疾,陈板蓝也聊了许多。 神医再次和陶眠强调,元鹤的腿无论如何都恢复不到从前。 “你的徒弟曾经是驰骋沙场的少年将军,但如今,他连正常行走都已变得无比艰难,这种落差……想必仙君你也能想象得到。” 陈板蓝为陶眠斟了一满杯热气腾腾的茶。 “我白日诵读心经,至今已读了不下百遍。至于你那位徒弟能听进去多少,我是不敢断言的。” 元鹤的腿疾与那刺入他腰背的一支箭有直接关系,这必然是仇家所为。 而少年吃了百般苦头,也要让自己重新获得站立行走的能力,他心里肯定不仅仅要让自己变回常人。有朝一日,他会走到仇人的面前,将其亲手血刃。 “这件事若换做是我,我宁可咽下这口气,偏安一隅。” 陈板蓝淡淡地说道。 他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只是通过这句话,给陶眠,也给一墙之隔的元鹤一条中肯的建议。 别瞎折腾,安心找个地方避世养老。 但陶眠对此心知肚明,他幽幽叹气。 “小神医,世事芜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聊得通的。我的弟子七筒,有他自己的选择。过去我这个做师父的总想干涉徒弟的举动,如今我情愿站在他们身后,搭把手,或者送一程。” 火炉噼啪作响,屋内的二人安静下来。而另一边,元鹤坐在宽敞的浴桶中,抬眸望着窗棂,和映在其上的朦胧月色,也是久久无言。 第358章 留不下人 在药仙谷的第六个月,陶眠从山中挑了根好料子,给七弟子削一根拐杖。 由是带来一场奇景。两个老的没拄拐,倒是最年轻的元鹤先拄上了。 或许陈神医的《心经》真有点作用,元鹤如今已经不回避他这双废腿带来的麻烦,也不在乎什么自尊,整日拄着拐棍到处逛。 至于陶眠,他也没闲着。 神医给人治病,不是白白治疗的,陶眠要支付报酬。 在某些方面,陈板蓝有着药仙谷一以贯之的古怪。 他不要银两,也无需奇珍异宝,他只要陶眠帮他一个忙。 尝药,他仅仅需要陶眠帮他做这件事。 于是在元鹤四处溜达的日子里,陶眠就跟随陈板蓝到山中。 陈板蓝在前,一手举着镰刀,以便割断高过头顶的野草,开辟道路。 另一手在草丛间拨来拨去,偶尔会弯腰低头,采摘下来一簇,握在手里,转身递给陶眠。 “尝尝这个。” “……” 陶眠把草接过来,也不顾忌,低头咬一口。 “苦,没毒。” “嗯。” 陈板蓝从背篓里面取出纸笔,把他的描述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然后继续。 “这个呢。” “酸,没毒。” “嗯,还有这个。” “这个尝起来像谁呕吐了的,没毒。” “……你还知道呕吐物的味道?” “不知道,我瞎猜的。” “……” 陈板蓝回头瞥他一眼,陶眠回给他一个无辜但理直气壮的眼神。 两人默默对视,最后陈神医先败下阵来。 “再试试这个。” 陶眠没多心,像之前一样,低头就是一口。 “这回呢?” “嗯,”陶眠镇定地一点头,“我终于被毒麻了。” “…………”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陶眠说麻就麻,咣当躺倒在地,一刻犹豫都无。陈板蓝沉默地盯着他一瞬,随后漠然转身。 “我去给你找解药。” “不……许……”陶眠被毒得舌头有点肿,说话不利索,“我……先救我……” “我知道,这就给你找解药去。” “带我……去……” 陶眠哼哼哈哈地说了半天,陈神医是一个字都不听。 半炷香的时间,他靠他自己的灵力也完成了对毒素的稀释清除,等这股麻劲儿过去,他就能重新站起来。 既然躺下了…… 陶眠望着头顶飞来飞去的百灵鸟。 那就睡一觉吧。 有觉他是真的睡。 决定睡觉之后,陶眠顿时感觉眼皮坠得沉,上下粘在一起,快睁不开了。 这时,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一道身影。 在这人影被视线纳入之前,陶眠已然听见笃笃的拐杖声。 除了七筒,没有别人了。 七筒主要伤在了左腿,他在尽量调整两边的平衡,不然以后放下拐棍,走路就会左摇右倒,不大美观。 他也是闲逛时偶然听见这边的林子有动静,就过来看看。 他第一眼见到躺在地上的陶眠时,还以为他被陈神医毒死抛尸。 陶眠笑吟吟地跟气喘吁吁的七筒打了个招呼。 “怎么了七筒?这样匆匆忙忙的。” 七筒抿了抿唇,最终决定不说他来这边之前的心理活动。 “我以为是一头野猪跑过。” “……” 陶眠嘟囔一句“不和年轻人计较”,正好这会儿身体不麻了,便坐起身来。 他懒得出名,能坐着绝不站着,哪怕这里不是个适宜坐下的地方。 师徒二人,一站一坐,山间的风徐徐扑面,药仙谷山脚下四季如春,但他们所处的地方都到半山腰了,显然气温升不上,迎面而来的风依旧带着凉气和冷意。 陶眠让元鹤别太拘谨,该坐就坐。元鹤摇摇头婉拒了,他现在能站得很好。 元鹤站在陶眠稍后的位置,最起码他从余光看不见他在做什么。他调整好两脚之间的距离,把重心稳住,两只手同时握住拐杖,把它置于身体的中间位置。 他尝试着松手,要把拐杖放开。 这不是元鹤第一次尝试了,只可惜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不是那样容易的事。 这一次,依旧没什么意外的惊喜。在拐杖倾斜的同时,元鹤的身子也在随之前倾。 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他背后抓住了他,和这几个月间的每一次都一样。 “不要心急,七筒。” 陶眠提醒他一句。 元鹤知道,他应该听陶眠的话。出了桃花山的地界便是纷繁人间,不能像在山上那么自由自在。 在药仙谷,虽说陶眠是他的师父,但关键的事宜,还是要由陈神医来抉择。 他是希望自己能早点靠双腿行走,可陈板蓝有他自己的计划。 元鹤想,他应该找个时间和陈神医单独聊聊。 “你不用和他细聊。” 陶眠仿佛能听见元鹤在内心问自己问题,一下子便看穿七弟子的心中所想。 “小神医早就预料到最糟糕的后果,他也不认为你能老实听话。但你还需再等一个月,才能自如地决定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 陶眠提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元鹤的眼神微微变化,漾起一丝波澜。 他看向陶眠,后者依旧是悠哉横在草坪上的姿势,远望天际的雪白云团。 “你应该已经有自己的打算了吧。” 这些天,心事重重的元鹤,一直被陶眠看在眼里。 元鹤是个万事都有自己谋划的人,一步步细致的计划,会助他稳步走向成功。 或许最初家破人亡的惨剧冲击了他的身心,让他久久无法从那种滔天的恨意中走出来。 但时间走过几个月,足够元鹤在这几个月静下心来,去想他如何复仇。 是的,复仇。元鹤不是圣人,他无法原谅迫害整个元家的人。 既然上天留给他一条性命,让他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他必不会浪费这次宝贵的机会。 只是元鹤如今势单力薄,陶眠作为仙君,或许本事通天,但他无法与善于勾心斗角的凡人相斗,那处在他的知识盲区,也不是他之所愿。 元鹤还是只能靠自己。 他以为道别的日子还早,这些事可以和陶眠慢慢提起,没想到陶眠早就猜中了他的心思。 看云的陶眠,眼珠一转,视线落在元鹤身上。 “你不用怀疑,你已经瞒得不错了,只是我这桃花山,永远留不下人罢了。” 第359章 琥珀像 那日元鹤与陶眠在山中聊了许久,从黄昏晦暗到夜幕四合。 陶眠从芥子袋中取出两件厚厚的斗篷,一件给元鹤,一件给自己。 其实他已经用灵力为二人护体,这斗篷完全没必要。 但陶眠坚持认为,有一种冷叫“看着冷”。 陈神医早已背着竹篓往山下走了,只剩师徒二人在半山腰吹冷风。 二人行至一处较为宽敞平坦的地方,这里三面有遮挡,风要小些。而他们面朝的方向又开阔无比,能瞧得见远处环形的山谷。 山谷间稀稀落落生长着夜里发光的仙草,随夜风摇曳,如同星子误落在山坡。 天幕缀满群星,陶眠仰头望着,仿佛回到许多年前的夜晚,他带着元鹤观星的那个夜晚。 “我们好像相识很多年了。” 仙人忽而冒出这样的一句话,让元鹤露出茫然神色。 对此,陶眠唯有笑着摇摇头,叫他别在意。 “只是随口的一句胡话。” 元鹤收回视线,把目光从陶眠的脸上,移到远处的山丘。 两人静静地站了须臾,谁都没有开口,似乎都沉浸在如此静谧的时刻。 良久,元鹤先言。 “陶眠师父,”他的嗓音有点哑,“我还有多久的时间。” 元鹤知道自己活不长,这点陈神医从来没有瞒着他。 陶眠回他,十年。 “至多十年,只少不多。” 他不瞒着元鹤,他自己对此也并不盲目乐观。 元鹤轻轻一点头,如此轻易地接受了自己的生命忽而被裁断一截的事实。 “十年……足够了。” 足够什么呢? 陶眠想,或许是足够复仇,或许是活得足够。 究竟是哪一种,元鹤不言说,陶眠也不去问。 如今陶眠和元鹤重逢,已经有半年的时间。这半年,元鹤虽然话不多,但对他的信任在增加,陶眠能感觉得到。 元鹤也不再如初见时那般,竖起一身的刺,认为谁都要来害他。 陶眠试着问元鹤他的过去。小神医说了,仙人的七弟子有很深的心结,就算暂时无法解开,至少由他去倾诉,总比现在什么都憋闷在心中要好得多。 等待回应的时间很长,陶眠以为他都等不来回答了,这时元鹤却轻声开口。 “师父,我愿意说给你听,但这是一个太俗套,又太冗长的故事。” 陶眠说他不嫌长。 “你还没经过入门教育,等什么时候回山了,我带你补上这一课。你的师兄师姐,除了大师兄顾园,每一个都要听我讲一遍。” 元鹤微微笑了,但很快,这笑意又收敛,他似乎认为片刻的愉悦心情是一种放纵,亲人的性命无时无刻不在勒紧他千疮百孔的心。 元鹤说起了夏之卿,说起了连襄公主,说起了他们元家三代一心效忠的帝王。 “我和夏之卿是表兄弟,是在父亲的安排下认识的。夏之卿年纪比我小,胆子却要大很多。我幼年时被父亲关在府中,没有朋友,也不怎么出去游玩。是他带着我,走出元府的大门,走街串巷,到我听过的、没听过的地方。 那时我什么都不用想,只要跟在他后面奔跑,就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陶眠听到这里,咳嗽一声。他很想说七筒你小时候有一段是很自由的,但作为抹去人家记忆的罪魁祸首,他还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得好。 从元鹤的语气,也能听出,他很怀念那段自在的时光。 “后来我们进宫去做太子伴读,由此认识了连襄。我还记得与她初遇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宫中池塘里的夏荷开得清丽,连襄一身藕粉色的衣裙,躲在廊柱后面偷偷地看放课后走出门的我们。我不经意间瞥到她,她便把脑袋藏到柱子后面,两只手紧张地捏着衣裙,动也不敢动…… 那时我只把她视为高高在上的公主,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是后来相处得久了,渐渐地,心底生出情愫。 后来边关战事吃紧,我主动请缨,远离皇都,吃了很多苦,连在帐篷里闭上眼睛,都仿佛有沙子在硌眼皮。但皇天不负苦心人,我在战场上取得了几回小的胜利,逐渐得到信任。皇帝也开始重用我。 我想我总算是不负元家祖训,爱民、忠君,我都做到了。挚友在旁,眷侣相伴,真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再也不会有比那更圆满的了。” 元鹤说起这些事,带着淡淡的怀念。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些惨祸,他的一生,必是叫人羡煞的一生。 “但这一切都是泡影,是谎言编织成的空梦。” 元鹤的语气渐渐冷下来,眼神也变得乌沉。 “元、夏两家的关系,其实并没有那么亲密无间。我和夏之卿又一起长大,论资历、论才能、论天赋,我们都不相上下。 但皇帝总是对我青睐有加,现在看来这不失为一种帝王术。他意图离间元夏两家,让我和夏之卿变成对手而非朋友。 他成功了,夏之卿对我早已产生隔阂。 我的表兄弟是个做事狠绝的人,我一早就知道。当年我们关系尚亲密,一同出去游玩时,路遇一个偷他钱袋的小乞丐,若是没有我的阻拦,他几乎要将对方打死。 他毫无容人之心,绝不允许他人觊觎他的东西。不知何时起,他把我视为眼中钉,交谈时,言辞偶尔不免过激。我当他年纪小,不与他计较。到头来,我的这种纵容,成为反手扎在我至亲心口上的刀。 而连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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