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临别的反复拉扯终于暂告一段落,元日坐上马车,车夫啪地一扬马鞭,栗色的马长长嘶鸣。 马蹄哒哒,踏着霜花印满的路,车轮轱辘轱辘地响,载着桃花山的小小读书人,渐行渐远。 陶眠目送他离开,身后传来轻声咳嗽。 “睡醒了?怎么没多穿件衣服。” 陶眠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等他回身的时候,手里早就多了件厚披风。 仿佛成了他的固定习惯,随身为徒弟带着,就知道对方肯定穿得薄。 荣筝任由师父帮自己把披风披好,颈间的带子系好,脸颊被毛茸茸的领子托着,弯起唇。 披风颜色素雅,但荣筝的脸色要苍白得更多。 五弟子是火属性,年轻时,活泼热烈,也的确像一团灵动的火焰。 她在山上从来没掩饰过自己的话痨本性,从入山第一天开始,就叽叽喳喳的,脾气好大,一言不合就气鼓鼓地下山。 那时陶眠经常有被火焰灼伤之感,换成人话,就是他被话痨的荣筝吵得脑仁疼死。 现在徒弟的话终于少了,也是没力气说了。身弱之人气也弱,有时荣筝站在后面不出声,陶眠甚至意识不到她的存在。 荣筝对此心知肚明,但她还要打趣,说小陶,你又没发现是我。 陶眠不舍得伤心,他的任何沉重情绪,都会透过神态和气氛传导给荣筝,陶眠不愿徒弟负载他太多的心思。 他只有做,不去思考,也不去追问,只是做些事。 就像现在,他不责怪荣筝擅自跑出门,因为他知道对方一定会来送别元日。 “元日即将远行,我总要,目送一程。” 荣筝把手从斗篷的缝隙中钻出来,紧了紧衣领,又缩回去。 “原来目送他人是这样一种感觉?小陶你站在这里,又送走了多少人呢。” “许多,太多了……”陶眠的目光也飘向远方,“有我的弟子,有村中的人,有短暂停留的行客。步行的,骑马的,赶车的……但留给我的,永远只是背影。” 师父—— 小陶—— 小陶道长—— 仙人—— 那些人口中道着不同的称呼,或长或短、或高或低的调子,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身影。 此刻冲破光阴,一一重现,又在他的视线中走远,直至天际。 “当我决定固守于此,也就与离别二字永远缠绵了。” 荣筝的眼底染上哀意,语调却轻松欢快。 “下一个是轮到我了么?我嗓门大,一定会给你留下毕生难忘的印象。” “你么?你现在哪里也别想去,就乖乖在山里养老。我和神医他徒弟联系上了,以前开给你的那些药,他再叫人送来。” “神医的徒弟?那个鼻涕甩到嘴里,会上树不会下树的胖小子么?” “什么胖小子,人家早就是新一代神医了。” “老神医呢?” “西去了。” 第269章 不能受欺负 元日比陶眠预想得更适应新生活。 陶眠想为小孩做点什么,还几次三番地叮嘱,不要怕花钱。 但元日每次都婉拒。 “陶师父,我年纪小,过得简朴些、吃点苦,也没什么。” “你吃什么苦,”陶眠眉毛一竖,“没必要的苦咱不吃。你放心,陶师父砸锅卖铁让小花干回老本行,也不会苦了你!” 此刻躺在榻上小憩的荣筝:…… “小陶,你要是嫌我死得慢,不用这么委婉地说。” 陶眠当没听见。 “安心,你荣姨年轻时候存了点小金库,等我把它翻出来……” “你怎么样?”荣筝已经坐起来。 “我就,再把它放回去。” “……” 怂得不要更快。 陶眠的想法很纯粹。 学习的苦足够小孩吃了。 其他的,若是能叫他自在些,花点钱也没什么。 在用钱能解决的地方,就不要用毅力。 话说回来—— 如果所有问题都能用钱来解决,那陶眠现在无比快乐。 关于花销这件事,陶眠犟不过元日,只能一切都依他的。 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他干涉不得。 荣筝也劝他别瞎操心。 陶眠其实曾偷偷跟着离山的马车,和元日一起到私塾。 “你该不会是趴在马车车顶吧?” 荣筝直白地问,陶眠不语,等于默认。 那日尾随之行,陶眠跟着元日上了一天的课。 学堂里教的都是死知识,小不点们跟着先生,摇头晃脑地诵经读典。 不解其意,但重在参与。 元日坐在中间位置,不在前,也不在后,和他的性格很贴,是他能做出的选择。 他绷着小脸,眼睛紧盯着每一个读过的字。跟周围小童催眠似的读法不同,元日在思考。 陶眠曲腿坐在屋檐,不用掀开瓦片,也能看见里面的场景。 他盯着小元日的黑脑瓜,怀中一包五香豆,一颗接一颗丢进口中,屋顶净是咔嚓咔嚓声。 好在他还要点脸,知道给自己开个隔音的结界。 私塾的教书先生,是名震一方的大儒。岁数不小了,有学问,但个别之处也犯迂腐的毛病。 陶眠这个偷听的学生,听他讲得坏,便皱下鼻眼,讲得精彩,又点头肯定。 那些佶屈聱牙的文章,童子们听不懂,还犯困。陶眠听懂了,也犯困。 难为元日,年纪这么小,还能规规矩矩地跟完一整堂课。 陶眠把豆子吃到一半,开始打盹。他的头越坠越沉。 在脸差点埋进油乎乎的豆子之前,他猛地惊醒,茫然四顾。 小不点们从学堂蜂拥着挤出来,陶眠擦擦不存在的口水,连忙找元日的所在。 元日在和先生请教,他说话慢,口齿不清,还结巴,先生又耳朵背。 一句话重复许多遍,磨心,就好像有人在反复吃了吐吐了吃。 一老一小的对话过程简直是灾难,好几次,陶眠都忍不住冲进去想代替他们传话。 但他们就是能忍受对方的毛病,很神奇。 不知道是不是陶眠叫他慢慢说话,也让他的性子转变了。元日从之前的急性子,变成现在这般温吞。 大儒活到这把年纪,也早就修成了不紧不慢的脾性。 陶眠站在门口,随之静下心来。 元日请教过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谢过先生。 随后,他跨过高高的门槛,要去寻觅些吃的东西。 私塾很大,讲堂、学斋、书楼、经庙……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廊道连着廊道,假山后是深幽小径,七拐八拐,才能走到想去的地方。 元日就在又高又深的回廊之间穿梭,如同一只灵巧的、贴地飞行的燕。 陶眠看他跑得急,正准备显身,叫他慢些。 怕什么来什么,担心对方摔跤,元日就在陶眠面前,猛跌了一跤。 陶眠吓一跳,眼疾手快,立马把人隔空扶住。 他抬头寻找罪魁祸首,果然,从竹林后面,绕出来三个小童。 这三个童子,大的有十岁,小的也有八九岁,都要比元日年长。他们把瘦小的孩子围住,来意不善。 “小结巴,你怎么还赖在书院?这里不是你这寒酸小子来的地方!” 年纪最大的那个男孩,凶狠地说着话,还推了元日一把。 他的小跟班附和着。 “就是。像你这样的,就该滚回家放牛种地。你读什么书?” “不会真以为读了书,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了吧?” “哈哈哈,就他这磕巴样儿,还做凤凰呢,野鸡一只!” 几个孩子,一句接一句地说着,恶毒的字句倒豆子似的,不停地从两片薄薄的唇中吐出。 因为没想过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仙人一时间甚至愣住了。 元日倒是习以为常的模样,他的书袋被抢走了,伸出手。 “说、说完了?说完就把东西、还我吧。” “不还!你这小结巴,把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说顺了,不出错了,就放你走。” 元日闭上嘴巴。 “脾气还挺犟!看我不撬开你的嘴!” 那为首的男孩,手中突然多了个竹片,不晓得从哪里弄来的。 竹片周围都是参差不齐的锯齿,他就要用这个东西,去撬元日的嘴。 陶眠眉目一凛,垂在身侧的手,手指凌空一点,那男孩的手掌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他大叫着,甩掉竹片。 其他的孩子立马慌了,围在他身边。 趁着这时机,元日得以站起身。 他的衣袍脏了,头发也乱乱的。但这些都来不及整理,他最先整理的,是书袋和书。 书没事,他才松一口气,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样子。 他不知道对方突然之间怎么了,事实上,如果他要继续欺负人,元日也不会在意。 “我只是、来这里、读、读书。你你们,我不、关心。自、自便。” 元日磕磕绊绊地说完一句话。 他知道这些比他大一两岁的孩子,只是用欺负弱小这种方式,来凸显自身的强大,亦或者一帮官家子弟,打发无聊时间,找点乐子。 不管原因是什么,元日都不在乎。 在他眼中,他们和路边一块偶尔绊脚的石头没什么区别。 元日把这个比方,直白地与其他三人讲了。 三人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元日绕过他们,继续走自己的路。 在拐过一角时,他的身体忽然腾空。 “谁、谁?” 陶眠在这时显形。 “陶、陶师父……” “元日,受了欺负,怎么不与我们讲?” “我能……解决,我不在意。” 元日一本正经地说。陶眠和他对视良久,伸手,捏捏小孩的鼻子。 “好吧,心态很好。 不过,我陶眠养大的孩子,不能让人随便欺负。” 第270章 命中一劫就是我 陶眠的意思是,要给那几个欺负元日的小孩一点教训。 元日顿时紧张,手指都蜷起来。 “他们、也没做、太、太坏的事,能不能、能不能……” 元日对陶眠的本事心知肚明,仙人抬一根手指,那些做坏事的同窗,恐怕下辈子都别想舒坦。 “罪、罪不至死。” 陶眠忍俊不禁。 “把本仙君想成什么人了?若随便要他们的性命,哪怕是我,也要为此付出小小的代价。” “那、那……” 陶眠轻点元日的额头。 “元日,性善不是错,但不能滥用你的善意。你胸襟宽广,将来能成大事。本仙君小肚鸡肠,我可看不过去有谁这么欺负人。” “我也不……我怕、怕你会受……影响。” 原来是在担心陶眠。 陶眠拍拍小孩的头顶,让他别愁。 仙人有仙人的办法。 “那几个小孩,本来运气不错。但万事在变,好运气也不是永远在原地等着他们。 作恶要受到惩罚,他们的命中一劫就是我。” 陶眠挑起眉毛,这让他显出些少年意气。 和他仙人的年龄完全不匹配。 陶眠做了什么,元日对此懵懵懂懂。 欺负他的几个孩子,身体没病没灾,但从那之后,整日愁眉苦脸。 元日偷听到其他同窗闲谈,据说这几个小孩的爹,做官的被抓,行商的赔钱。 很惨。 某日,仙人偷偷从山里溜出来,买好了饭菜,陪他在无人的回廊台阶上吃饭时,他还问了仙人。 那时仙人眯起眼睛,叼着片树叶昏昏欲睡,声音都是懒散的。 “元日,身体的病痛固然可怕,但精神上的折磨更胜一筹。尤其是当你有个好身体,却无力做任何事的时候。 那几个小子的爹,也是作恶多端。我不过是往某些人的案桌上摆了几张纸,那些人得了风声,自然要行动。” “那些……是伸张正义的人么?” “不,是他们的对手。” 陶眠在这时终于清醒了点,眼神落在元日的脸上,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元日,当一个人站在‘恶’的阵营时,他的对手会争先恐后地占据‘善’的高地。” “陶师父,我不太懂……” “没关系,你只是还没有到懂得它的年纪,”陶眠摸摸元日的脑袋,这孩子的脑瓜不知道怎么长得,格外圆,“在我这里,你可以慢慢说话、慢慢长大,一切都能慢慢来。” “好……” “不过将来,如果你有了出息,陶师父还是希望你能做个正直的人。元日,邪不压正,你拥有成为一个好人的天赋。” “成为好人,也需要天赋么?” “当然。坚持正义不需要理由但是需要能力,如果你要战胜邪恶,你就要比邪恶更强大。” 陶眠的两只手按在小孩的耳朵上,轻轻晃着他的脑袋。 “不管你怎么选择,活得坦荡就好。 如果你觉得累了,就回到桃花山,回到陶师父身边。” 那天元日吃过了饭,陶眠就准备回山。 返回的路上,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忘记叮嘱小元日,这件事千万别让小花知道了。 后来,荣筝听说这件事,果然把陶眠说了一顿。 “改人气运减损道行。你费这么大的心思,就为了针对几个小孩子?” 陶眠身为师父,不敢吭声。 然后荣筝的下一句就是—— “干这种坏事你应该找我啊!我专业的,比你强。” “……” “这几个臭小子,敢欺负元日。我要把他们一个个找出来,再揍一遍咳咳咳——” “好了好了,”陶眠拍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我狠狠教训过了,不用你再操一遍心。” “不成,你把他们的名字和祖宗十八代都报给我咳咳咳咳——” “少说两句吧,你这咳嗽声,都快把山震裂了。” 说起桃花山,在经历那次的浩劫后,幸亏有荣筝和来望一直在尽心尽力地种蘑菇。 陶眠给他们的蘑菇,看起来平平无奇,其实都是有名有姓。 它们分别叫赵仙菇、钱仙菇、孙仙菇、王仙菇…… 不一一列举。 仙菇们落在桃花山,让这里的土壤重新肥沃,生养出其他的植物来。 待到树茂草深,林中的鸟兽自然归来,在此重新安家落户。 不过山中灵气的蓄积,还需要几百年的光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汇聚成灾难前那种丰盈状态的。 陶眠也不急,他可以陪山修养。 至于他的本体千岁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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