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在意其他的负面之物,凡人的欲望他几乎没有,世事功名又非他所求。 但九断莲湮楼能挖掘出人心最脆弱的一面。 越是向深,弱点暴露的就越明显。 陶眠的一生,逃不过一个悔字。 弟子们的亡灵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他的身边。他知道他们都是假的,却仍情不自禁地去听他们讲的话。 “师父,我病得很重了,您为何不来见我。” “小陶,要是你留在宫中就好了。你留下,或许我也不会把一辈子耗在这吃人的龙椅之上。” “银票,在梨花树下,若是你再多挽留我一句,若你强行将我留住,我和随烟,怎会姐弟反目。” “小陶师父,您怎么就不能早些察觉我的心思呢。我只想活得长久,和您、和流雪,一直一直生活下去。要是您再早点发现,我就不会误入歧途,不会听信他人的谗言。” “小陶啊,我的人生太苦了。多活那么些年,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是被前半生的噩梦,又多拖累数十年罢了。” “仙人师父,或许我早该把身体还给沈泊舟。偷来的人生,终究是一场空。” …… …… 故去之人的身影在陶眠的眼前交叠,就算他闭上眼睛,那些声音也会钻进耳朵里。 哪怕他将五感全部关闭,怨言就要从心底生根发芽,将他一颗心搅坏,叫它龟裂。 元鹤成为他的七弟子这件事,给陶眠带来巨大的冲击。 桃花山的弟子,身世一个要比一个惨。就算一个是偶然,两个是碰巧。这都六个了,怎么都不能用巧合来把一切都糊弄过去。 而且还要惨得别致,不是随便来个小孩就有资格成为他的弟子,元日就不是。 元鹤是元日之孙。 陶眠爱屋及乌,他待元日极好。这种“好”绵延了三代,总是叫他生气的元行迟,还有他的孩子元鹤,甚至是早逝的元鹿,都受到了桃花仙人的荫庇。 陶眠待他们的好,是不求回报的。 仙人福泽无边。哪怕是面对倒霉小孩元鹤,陶眠都在想,干脆这样庇护他一辈子算了,反正凡人一生不过百年。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就算陶眠对这些不感兴趣,但元家的人开口,他也从未拒绝。 可元鹤是不一样的。他不是因为承受诸多磨难,才沦落到陶眠这里。 他就是因为要注定成为陶眠的弟子,才不得不遭遇如此深重的苦难。 而今看来,陶眠之前的那六位弟子,恐怕都…… 如果没有陶眠,或许他们的人生不会如此悲惨。 哪怕做个寻常人,一生没有太大的波澜起伏,平凡而安逸地活着。 仙人很难不去把原因归咎到他自己的身上,他的弟子们,惨得太离奇了。 他总是在想,如果很多事没发生,他们是否会走上截然相反的道路。 这样的动摇是仙人最致命的弱点,也是九断莲湮楼窥见的弱点。 九朵巨大铜莲花的根茎缠绕在一起,如同盘踞的毒蛇,剪不断,也理不顺。 在那其上的碗状花提前嗅到绝望悲伤的气息,迫不及待地张开“巨口”。它们活了过来,仿佛真的兽类,不停地开合花瓣,随时准备好抢夺稀有的猎物,化作它们的肥料。 陶眠仿若风中落叶、水间扁舟。他失去方向,任由自己随意飘落。 狰狞的铜莲花,它们的边缘变得锋利,眼看着就要将仙人吞噬,成为一道饕餮佳肴…… 叮。 好似清脆的手铃被摇动,无风之地忽而兴起一股凉风。 叮—— 这次的铃声比上次更强,在陶眠的周围顿时生成一阵清澈干净的灵力之波。它们以仙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流到边缘再荡回,一阵接着一阵,浪潮从小变大,直到从细碎的浪花变成滔天的灵力巨浪! 叮———— 最后一声铃响,彻底唤醒了仙人潜藏的十分灵力。他的身体不再下坠,而是被柔韧的灵波托举起来。 陶眠保持着阖目的模样,他的两手搭在一起,掐了个莲花形状的法决。 最刚纯的灵力就在这手中“莲花”的花心。一小团旋转不停的漩涡出现在手掌中间,就在这方寸之地,磅礴的力量骤然喷涌而出,将所有的杂音、哀嚎,和迷惑他的声音重重击碎,碎片再被浪潮卷走,传到遥远的地方,再也无法靠近他。 仙人再次什么都听不见了。 处在力量漩涡中心的陶眠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没有徒弟的身影,也听不到他们的哀怨之音。 有的只是空,无边的空。 他尚未跌倒楼的最底部,那里恐怕就是叫人万劫不复的地方。 在他面前已然出现九朵悬浮的莲花。 这些莲花变换着位置,它们长得一模一样,很轻易地能骗过人眼。 九朵铜莲花围在他身边,将他包围在其中。 这才是九断莲湮楼的真面目。它不具备楼的实体,只有这九朵莲花,在操纵着一切。 白掌柜说不要探究楼的来历,不然只会让自己万劫不复。这楼的历史可久了,据说最起码能追随到千年之前。 陶眠从幻象中清醒,只花费极短的时间。 他并非不思念自己的弟子们,他的心也不是没有摇摆过,想象一些永远都无法抵达的结局。 但是,爱恨对错,他更希望徒弟们能亲口对他说出。 第345章 玉牌 九断莲湮楼的幻术很厉害。 它能挑中人心最薄弱的地方,并将其痛处无限放大,直至击溃防线。 对于道行深厚的陶眠而言,也是险些着了它的术。 失去了幻术的支撑,这楼其实没什么看头。 陶眠淡淡地抬眸,望着那些张牙舞爪的铜莲花,内心毫无波澜。 元鹤的魂魄就在其中一朵莲花之中。 留给仙人的时间不多了,白掌柜说过,生魂不能长久在黄泉界逗留徘徊。 临行前,他给了陶眠一只琉璃沙漏,让他务必在沙漏中的沙全部流入另一边之前回到人间。 陶眠把系在颈上的沙漏拿出来,托在掌心。 已经快要流走一半了。 他把沙漏重新掖回衣领内,抬头,九朵巨大的铜莲花,如同九张可怖的巨型人脸,锁定身处其中的他,大张着巨口,随时准备将他一口吞噬。 在莲花的映衬下,势单力薄的陶眠如同劲风中的一棵青松,孤高且坚韧。 他手中是一截桃枝。 不管走到哪里,不管敌人是谁,陶眠使用的武器,唯独偏爱这桃枝。 也不是为了显得逼格多高,是因为量大便宜还能就地取材…… 陶眠没有急于将灵力附着于桃枝之上,而是从怀中又取出两个纸童子给他的“买路钱”。 仙人不是要花钱收买谁。 他的手指轻轻一搓,系着铜币的绳子无声断开。紧接着,仙人挥袖一扬,数十枚钱币撒向半空,上面均有一丝纯白灵力,如同星子闪烁在无尽的黑夜。 那九朵莲花受到灵力的吸引,争先恐后地去抢夺这些生锈的钱币。 陶眠是要以它们为诱饵。 白掌柜说得不错,灵力在这黄泉界,就如同深夜中燃起的火把,引来无数黑暗丛林中的觊觎者。 只是,这些食肉的莲花误以为自己是凶猛的捕食者,实则真正的天才捕手早已撒下巨网。 陶眠让沾了他灵力的铜板分散莲花的精力,而他自己右手手指捏住桃枝的根部,左手虚握,顺着枝条的方向一捋,淡而凝练的灵力便附着于其上。 仙人就用这简单粗暴的一枝桃,布了一个大阵。 他趁着那些铜莲花在争夺钱币的时候,在空中快速走了几个点,每到一个,便用桃枝轻触,留下一个白色的圆点。 他总共布下十八个点位,随后,他将灵力笼罩自身,远远地飘浮在半空,静等他布下的局生效。 那些撕咬钱币的莲花,将买路钱吞了个七七八八,忽而察觉到头顶有更精纯的灵力。 它们追随着灵力而上,却遭到迎头痛击。陶眠在半空留下的灵力点忽而拉成一道网,将那九朵莲花统统罩在其中! 陶眠无言地望着莲花在灵力编织而成的巨网之间挣扎。除了十八个定好的点,网本身是无形无色的。只有当莲花用力地撞向它时,才会出现一小团白网,和摩擦出的耀眼火星。 仙人握着花枝的手负在背后,在枝条的最前端,灵力的光越来越盛。相应地,那张网上的灵力也愈发地厚重。 这纯净的灵力,把更远地方的妖邪唤醒。它们自地底、深海、岩浆深处纷纷探头,寻找着这股能震动整个黄泉界的力量来源。 然而正在对付巨嘴莲花的陶眠,对于自己真正的力量毫无所知。他只以为是远方的怪物嗅到了灵力的气息,如同饿肚子的人闻到食物的香气,引起注意罢了。 在黄泉桃花山,顾园正在和自己对弈,陆远笛斜坐在不远处的桃树上打盹儿。 这磅礴的力量波动,也影响到了此地。顾园面前棋盘上的棋子不停抖动,山间的桃花又多落了一分。 陆远笛一把掀开遮风的面具,手扶着桃树树干,眼神去寻顾园。 “大师兄。” 顾园手中的黑子未落,夹在他修长的手指间。 他闻声抬头,朝着力量释放的源头望去,良久,微一颔首。 “远笛,时机到了。” 陆远笛翻身下树,拍打衣衫上不存在的尘土,又活动着筋骨,仿佛要去做什么大事。 顾园也起身,那枚未落的黑子被定在棋盘的最中央。 “终于,等到这个时候了。” 陆远笛眼中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意气风发的帝王又回来了。 比起二师妹,顾园的神色要沉稳内敛几分,但出口的话语却更决绝。 “不成功,便成仁。” 这是唯一翻盘的机会,无论牺牲多大,他们都要拼命争取一回。 陶眠已为他们付出许多,现在,该是他们给出回应的时刻。 身处在战局中的陶眠,听不见两个弟子之间的商量。 他只是在等。 九朵莲花被重若千钧的灵力压得没有办法,很快偃旗息鼓,又变回原来的模样。 它们不是规则排布的,有些长得高,有的要矮些。在被更强大的力量压制后,又乖顺地定格。 “装作无事发生么……” 陶眠不免咕哝一句,他没有收走灵力搭成的白网,而是自如地步入其中。 他跃上一朵最高的莲花,已收拢成花苞的状态,这应该是对自身的一种保护。 但没有用,陶眠用树枝又把它撬开。 里面空空的。 陶眠不死心,又继续连开了五个。 全部都是空的。 “不会吧……真就要等第九个才能开出来?我这什么手气……” 陶眠嘟嘟囔囔,手上的动作却不含糊,莲花一个接一个被撬开。 直到第八个,他才看到里面有东西。 “还行,给点面子,没到最后一个……” 陶眠用桃枝将莲花的花瓣撬得更散,方便他看清楚其中藏着的物件。 他把它取出,放在掌心端详。 “这是……一个玉牌?” 陶眠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玉牌上面雕的不是鹤,而是一只灵鹿。 是元鹿的生辰玉牌。 “大掌柜,人的魂魄未必是想象中的样子,它极有可能具体变成某样东西,甚至是能跑能跳的兽类。总而言之,它必然是魂魄的主人不可割舍的一段记忆。你将那物件取回,便是带回了元鹤公子的魂魄。” 陶眠万万没想到,元鹤的魂魄竟然凝成妹妹的玉牌。 他轻轻抚摸着玉牌表面凸起的纹路,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元鹤被抹去的是关于桃花山的全部记忆,还有他的爹娘待他不好的那一小段过往。 至于妹妹元鹿,是保留在元鹤记忆中的。 他大抵还记得当初元鹿说的那声“嫉妒”,却依旧把妹妹放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割舍不断的血脉亲情……元鹤始终不肯遗忘她。 第346章 莲花深处 陶眠将玉牌从莲花的花心摘走,握在手中,还带着一丝余温。 奇特的触感,仿佛它和主人的生命紧紧连结在一起。 拿走玉牌后,陶眠便不打算耽搁。黄泉界终究不是生灵该来的地方,待得久了,只会对他不利。 他将玉牌妥帖收好,准备寻一条路,折返。 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九断莲湮楼,虽然被冠以“楼”之名,却并不完全是规整的楼的外观。 和陶眠先前的预知梦中的场景一样,在莲花之上,是无限绵延的骨阶,和惑人心智的鬼灯。 比起强大的敌人,未知的长路更令人恐惧。 陶眠至今仍无法忘怀,他在梦中踏上台阶时的那种无力之感。 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也看不见尽头…… 他站在楼的最底,铜色莲花之间,一道清逸身影。 他仰着头,望了片刻,便毅然决定寻找另外的出路。 那盘旋的骨阶是个陷阱,压根就没有尽头。踏上去,就下不来了。 陶眠宁可用蛮力生生开辟出一条新路,也不肯迈上去一个台阶。 他怕自己走到中途,上不去又下不来,那就尴尬了。 怀中的玉牌隐隐发烫,不知这是不是意味着元鹤的情况变得紧急。 陶眠不能再悠闲下去。 他环视四周,除了亮到反光的莲花,其余尽是黑暗。 仙人斟酌考虑后,决定走进莲花深处,探探路。 高而奇的莲花花茎竖在他头顶上方,交错相叠,如同华丽的鸟笼。 陶眠行走在其间,时不时抬头扫一眼那怪奇的莲花,免得这东西半路给他使绊子。 地面是一层眩目的琉璃色,像五彩斑斓的湖水,但双脚走在其上,又能踏得很实。 可若真的放松警惕,这绚丽的冻湖便会立刻夺走人的性命。 陶眠的五感通明,他能听见来自湖水深处的水流声。 而且…… 这冻住的表层薄厚不均,湖水里还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撞着湖面,意欲从其中钻出来。 陶眠垂下眉眼,眼神落在湖面之下。 那妖艳的颜色如同浮在水面的油脂,更深处依旧是蓝得发黑的湖水。 在湖水之中,有些白色的东西在迅捷地游动。 不是鱼,鱼的游动轨迹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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