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收养。 元鹤从红苕手中接过马的缰绳,翻身上马。 他回首与红苕辞别。 “有缘再会。” 红苕呆立在原地,等到马匹嗒嗒地跑起来,她仿佛从梦中惊醒,急着追了两步。 “先生要去往何处呢?” 元鹤勒马回身,隔着很远对她笑笑。 “去到一个山花开遍的地方。” 从今后,远书归梦两幽幽。 京城的墨钓轩一日倾颓,白鱼先生不知所踪。 唯独新帝案前的一支白玉鱼尾签,才表明他是真的来过人间。 …… 七筒回山后,仙人身边又热闹起来。 “你走之后,我们仨日思夜想,都饿瘦不少。” 陶眠让元鹤在屋中歇歇脚,一边倒茶一边说话。 元鹤的目光扫过胖得挪不动的蛇,肥了三圈的鹤,默默不言语。 陶眠把茶递到元鹤手中,还有些不安心。 “这回是真的不走了?” 元鹤眼睛弯起,莞尔。 “不走了。” 他要把最后的时间留给桃花山。 陶眠一听这可好,他以拳敲掌,记起一码事。 “那太好了,正好把你欠下的入门教育课补上。” “什么入门教育?” “我带你去见见你的师兄师姐。” 陶眠心心念念的入门教育,还是被一件事给耽搁了。 元鹤刚回到山中不到一天,陶眠就收到消息,在栗子山的来望道人病故。 这件事是陈板蓝告诉陶眠的。虽然来望不愿麻烦,但陶眠在那次离山之后,还是把小神医请到了栗子山。 小神医在信中说,来望是在某天夜里入睡后,再也没有醒来。死去时没有任何痛苦,很安详地走了。 陶眠带着七弟子,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栗子山。 栗子山种满栗子树,栗子树正值花季。 淡黄色的花穗簇拥,毛绒绒的,欣欣向荣。 来望死在一个春日。 元鹤陪伴陶眠来到此地,路上他还担心陶眠会不会情绪失控,或是突然晕死。 但陶眠表现得异常平静。 他们站在来望道人的身前,陈板蓝已经给他换好一身干净的衣服。 来望的面容平静,双目阖起,仿若睡去。 就像小神医说的,很安详。 因为来望相当能活,把跟他沾亲带故的那些人都熬死了,如今只有陶眠来把他安葬。 陶眠亲自为来望打了一副棺。 他选了一棵上好的楠木,以此为棺材木料。木头横放在开阔的地方,陶眠开始把木料锯成长方木板,徒弟给他打下手。 栗子山回荡着吱吱的刨木声,陶眠做得格外认真。师徒二人配合默契,很快,棺材的雏形有了,宽头窄尾,乌黑凝沉的漆。 来望穿着整齐,平躺在棺木之中。周围撒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栗子。 七颗棺钉,陶眠将棺材封住,下葬,葬在了那棵永不开花的栗子树下。 小神医在来望安葬之后,就要离开。他许久没回谷,心中惦念。 陶眠和元鹤把他送出了山。 这回只剩师徒二人,他们在这里多停留了几天,把来望的遗物归拢整理,东西不多,两天就清点完毕。陶眠把它们一并埋在栗子树下。 天气晴好,风和日丽。陶眠抓了几捧土,拍在来望的坟茔。 元鹤守在一旁,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篮子里面装满了纸钱。 “我和来望认识很久了,特别久。他见过你的五师姐、六师兄,也见过你的祖父和父亲。 来望这老家伙很能活。我的弟子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我,他竟然还能陪我走这么长一段路。” 陶眠仍记得,刚结识来望道人时,他是躺着的,和现在一样。 正准备碰瓷。 “那时你六师兄还在我身边。 因缘巧合,这个躺下的碰瓷老头,是在你六师兄最走投无路时,救下他的那个道人。” 还有一个叫李风蝉的小姑娘,如今大抵也是故去了。 “那姑娘和你有点亲缘,她是陆远的妹妹陆遥的后人。” 元鹤的眼睛微微睁大,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 陶眠拍了拍掌心的土,站起来,手里还捏着一根狗尾巴草,眼神温温地落在眼前的墓碑,眼底尽是回忆。 “来望随我一起去桐山派,赴千灯楼。桃花山险些被六点五一把大火烧空时,他来救过,风波远去,在我昏迷之时,他还代我种了好长时间的仙菌。 你的祖父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从他最初被收养,到他考取功名,高中状元。 你的筝师姐病重时,他也在。 后来你来到桃花山,来望也帮了我很多忙。” 陶眠说到这里,扬起嘴角笑笑。 “之前没细想,原来,我和来望已经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了。或许我比我意识到的更依赖这个朋友,有什么难事我都去找他。 来望是个乐观的人,天大的事情,经他三言两语一化解,都不算事。 这些年坎坷波折,艰难行舟,船没翻,还得仰仗着有来望在。 如果没有他,好多次,我可能就撑不下去了。” 思及此处,仙人的嘴角落下,眼中又起了淡淡的哀思。 “来望说他不求长生。如今他已得圆满,他终于能和那个栗子仙女在一起了。” 来望故去,陶眠心中酸涩,却也为他终得所愿而感到欣慰。 他是有牵挂的人,他的牵挂不在此岸。 年少时一见倾心的人,数百载后,终于能和她相会。 陶眠仰头望了望天,一碧如洗的天空,点缀几朵悠闲的白云。 埋骨白云长已矣,空馀流水向人间。 这世间不再会有个老道士,整日小陶小陶地叫他。人不正经但痴情,怕麻烦,却总会一次次地把他从困境中救出。 陶眠听见栗子的新叶被风吹拂的声音,簌簌作响。他一生的挚友来望,走远了。 第385章 入门教育 将来望道人安葬后,陶眠就带着徒弟回到桃花山。 回去后再有七日,就要到清明。陶眠心想这正好是个机会,带元鹤接上之前的入门教育。 清明当日,晨光未亮,山间蒙蒙下着细雨,早起的师徒二人手中提着祭品和扫墓用的扫帚,沿着山阶一路上行。 半山坡上静静立着六座坟茔。 元鹤是第一次被陶眠带到此地。先前他知晓这里埋葬着同门师兄师姐,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正式祭拜。 山路湿滑,陶眠让徒弟小心脚下,他们二人慢慢地来到墓碑前。 第一个墓碑上面刻着顾园的名字。 “这位是你大师兄,我最初的弟子。” 陶眠按照惯例,一一为元鹤介绍。 桃花山的每一位弟子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他们短暂的一生波澜壮阔,陶眠想讲的太多太多。 元鹤一直静静地听着,他的师父如果去说书,必定能赚大钱。 大师兄顾园和他的经历有相似之处,都是为了给家人报仇,才决然下山。二师姐陆远笛是一代女帝,她和元鹤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听到师父说,二师姐最后被自己养大的陆远毒杀时,元鹤抬起了头。 陶眠知道他要说什么,但他先一步开口。 “你和陆远已经隔了许多代,旧怨不该牵扯到你的头上。我把你收作徒弟,也不是为了报复。” 他让元鹤别有负担。 三师姐和四师兄永远是被放在一起讲述的。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太深,至死方休。但无疑,在桃花山,他们和师父共度的时光是欢乐的,能治愈此后的一切伤痛。 五师姐在六师兄之后故去,她是第一个在复仇后选择回到桃花山的人。自己坐的那张素舆,之前就是她在病重时用过的。 六师兄是个温柔随和的人,听了师父的描述,元鹤在心中觉得,这位六师兄应该是和师父脾气最像的徒弟。只是他在千灯楼救下师父后,匆匆散去,连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 仙人在最后提了一句六点五弟子。 “……也曾有过和睦相处的日子,是我见过的最执着的人。” 再提沈泊舟,陶眠仍然无法轻松地略过他。 元鹤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什么都没有多说。这是师父的心事。 “再后来,就是你来到山中,成为我的第七个弟子。” 关于元日和元行迟,陶眠也说了一些,尤其是元日。 “你的祖父是了不起的人。我想,如果我没有长生,没有桃花山,入世,成为一介凡人,我绝对做不到他那么好。 他是被遗弃的,年纪太小了,我初见他的时候,他比当年的流雪随烟还要小。而且他说话不便利,小时候去学堂上学,还因为这件事被其他的同窗讥笑过,但他都忍受了下来。 我不想他受苦,但他执意走上求学的路。读书的苦我不能代他品尝,他克服了许多,走了很远,才走到朝堂之上,被天子召见。 从此宦海一生。” 陶眠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看元鹤。在元鹤的眉眼间,依稀能辨认故人的影子。 “后来元日做了官,却也不顺遂,几度遭贬。但他宠辱不惊,哪怕被贬到再偏远的地方,心中也并无消极怨言。 旁人都说他幸运,自古以来的状元郎,有几个能笑到最后,身居高位呢?但我想,元日并没有比别人多几分运气,只是他的心志更加正直坚定。 他一直对我说,要做个好官。他做到了,并且把这种家训传给了你的父亲,和你。行迟为人正直,光明磊落。元鹤,在你身上,我也能看到当年元日留下来的影子。” 元鹤轻轻摇头。 “我远远比不上我的祖父。如今我的双手染上太多鲜血,也曾被仇恨支配过许多年。祖父说元家人要堂堂正正地活在人世间,我却只能苟且度日,甚至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陶眠安静地望着元鹤,他知道这个七弟子一直把元日视为自己的榜样。 “但是七筒,你让元家不再受人非议。如果你不去做这些,元日和行迟所付出的一切,都会化作烟尘。至少现在,有很多人会去怀念他们。 元日在做官时,并不知道自己是前朝陆家后人。是不是后人又怎样呢?在其位谋其职,他只想为黎民百姓做些好事。 元相不该背负那些莫须有的骂名。” 陶眠如今还会回忆起小时候的元日,一个气鼓鼓的红爆竹,后来竟然做了大官。 如今他的孙辈站在自己的面前,眼角也有了岁月的磨痕。 陶眠的宽慰起了作用,元鹤从自己的情绪中走出来,笑笑。 “我听师父说,师父有个习惯,每收一个弟子,就要先为他打一副棺材,以备不时之需……那现在我是不是也有了一个?” “徒弟还有这种要求?那我这做师父的当然得满足。” 陶眠一提这件事就来了兴致,他和元鹤把祭品一一摆放在六位弟子的墓前,就开始挖第七个坑。 画面也是很诡异了,两人兴致盎然地选方位,定木料。 元鹤自己对于死亡早有准备。从他离开桃花山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如今能和师父一起,坦然地面对这件必然到来的坏事,坏事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猜不到陶眠如何去想。或许在来望道人离去后,仙人对死亡一事看开许多。 可当他瞥见,陶眠背对着他蹲在挖好的坑边,两手紧紧抓着湿润的泥土,久久未动时,他想,这一天来得还是越晚越好。 “七筒,你应该想起小时候的事了吧?” 仙人忽而闻到此事,元鹤一怔,应了一声。 “是。” “嗯?奇怪了,我明明在你离开时,用法术封存了这段记忆……怎么会解开呢?难道是时间太久了,法术失灵?” 陶眠还纳闷呢,元鹤主动为他解惑。 “是弟子用遗尘诀,为自己算了一卦。” 元鹤回想起他返回桃花山的前一夜,在客栈内,他坐在老旧的长条板凳之上,面前是一杯清茶。 第386章 一梦至桃源 遗尘诀能算出人的前事。 虽然元鹤幼时被陶眠施法,遗忘了桃花山的旧事。但法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弱效力,再加上遗尘诀的力量,禁锢被轻而易举地冲破,元鹤想起一切。 原来当年他就曾在桃花山生活,原来这已经不是陶眠师父第一次救他。 在他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在他被命运逼到绝境的时候,永远是陶眠收留他。 元鹤想念桃花山深秋时节那些高而奇的树木,想念漫天的星河,和吟诵着《步天歌》的师父。 那段时光太短暂了,短得仿佛一声叹息,稍不留神就从指间溜走。 他最后被陶眠赶走,小时候的元鹤不理解,但他如今长大了,又与陶眠重逢,他想陶眠当年必然是有什么苦衷,他做不到那么绝情。 记忆在飞快地回溯,这一支签算了很久。元鹤梦见元宅,冷漠的母亲和早出晚归的父亲,梦见了妹妹元鹿的死……还有他出生时,天际的一声鹤鸣。 视线一花,他忽而平躺在荒凉的土地上,周围是散发着热气和腥气的尸体,呻吟和哀嚎不绝于耳。 他望着苍茫天空,一只离群的白鹤哀哀孤鸣,在他的头顶一圈圈地盘旋。 元鹤感知到生命自体内涌出,随着血液流失。他穿着厚厚的甲胄。他听见自己最后声音沙哑地开口。 ——山花开遍处,一梦至桃源。 一行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元鹤从梦中醒来,睁开眼,手指摸摸眼角,湿的。 奇怪的梦境。 为自己算了一卦之后,就算陶眠不回答,元鹤也知道了当年的那个答案。 “我问过师父,为何要渡我脱离苦难,如今我自己倒是寻到了答案……” 元鹤轻描淡写地把他用遗尘诀的这一段讲给陶眠,略去了那个混乱的梦。 只是他从此决定,不再用《遗尘诀》。 陶眠幽幽叹气。 “当初把你从桃花山送走,是因为来望和我算出,如果你留在我身边,必然会遭遇灾厄。 我以为我的动作足够迅捷,可因缘既成,终究是让你吃了许多苦。那年从桃花溪边再见到你,我看见你身上伤痕累累,险些被心头的悔恨压死。元鹤啊,你本该如同你名字中的‘鹤’字一样,穿风越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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