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起,扶着轩辕王起来,“爷爷,久坐后先活动一下,再进食。” 祖孙两人在庭院内慢慢地走着,小夭倚在窗边,不禁想起了娘和外祖母,那时娘也常常搀扶着外祖母在庭院内一圈圈散步。 玱玹搀扶着轩辕王走了几圈后,才扶着轩辕王坐下,用了些糕点,喝了点淡茶。 轩辕王漱完口、擦干净手后,好似不经意地把一块桑叶形状的小玉牌放到玱玹面前,“朝云峰本就属于你奶奶,这峰上从一草一木到整座宫殿都出自她手,守护朝云峰的第一代侍卫也是她亲手训练。我虽住在这里,但我有自己的侍卫,朝云峰的侍卫一直闲置着,既然你回来了,他们以后就听你调遣。” 玱玹给轩辕王磕头,把玉牌小心地收了起来。 轩辕王看他依旧喜怒不显、从容镇定,一丝满意从眼中一闪而逝。 轩辕王说:“我累了,你们下去吧。” 玱玹和小夭行礼,告退。 两人走远了,小夭低声问玱玹,“哥哥,你是真的想回来陪伴照顾外祖父?” 玱玹点了下头。 小夭不解地说:“你不怨他吗?我可是有些怨他,所以刚才一直拿话刺他。” 玱玹回道:“也许因为我是男人,我能理解他的很多做法,处在他的位置,他没有错。他的选择是伤害了不少人,甚至包括祖母、爹娘、姑姑、你和我,但他成就了更多人的幸福。人们只看到他是创建轩辕、打败神农、统一了中原的伟大帝王,却看不到他所做的牺牲和他所承受的痛苦。你知道吗?就在刚才他和我下棋时,我知道他背上的旧疾在剧痛,可是他丝毫不显,每一步落子都没有受到影响,依旧保持着最敏锐的反应、最凌厉的杀气。这样的男人,即使他不是我爷爷,我也会敬重,而他是我爷爷,所以我不仅仅是敬重,还有敬爱。” 小夭叹气,“我只能说,做他的子民是幸福的,做他的亲人是痛苦的,而你这个怪胎,他对你不闻不问,任由四个舅舅对你屡下杀手,你却依旧觉得他值得你敬爱。” 玱玹笑起来,“小夭,你怨恨那两个侍女吗?如果不是她们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压根儿不用颠沛流离两百多年。” “不,如果没有那两百多年,我不会是现在的我。如果我在父王身边平平安安地长大,也许会很幸福,可我喜欢现在的我。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怕,因为我已经历过一无所有,不管遇见多么可怕的困难,我都可以像杀死九尾狐妖一样,手起刀落地杀掉那些困难。” “如果没有王叔的逼迫,我不会孤身去高辛,就不会看到另外一个世界;如果没有他们一次次的逼害和暗杀,我不会变得更狡猾、更冷静、更有力量。苦难之所以能成为苦难,只是因为遇到它们的人被打败了,而我们打败了苦难,并把它们踩碎,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变成了属于我们的力量,所以,我们从不会把苦难看作苦难。爷爷和我们是一样的人,正因为他明白,所以他才选择了放手。” 小夭笑起来,“好吧,好吧,说不过你,以后我注意一些,不再刺激外祖父了。” 他们已经走到凤凰树下,两人都停住了脚步。玱玹抚了抚小夭的头,笑着摇摇头,“不必。你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你是他的外孙女,我想他喜欢你对他坦率一点,包括对他的怨恨。他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你的怨恨。” 小夭做了个鬼脸,什么都没说。 玱玹指指秋千架,“你玩了吗?” 小夭笑坐到秋千架上,“我等着推秋千的人来了一起玩。” 玱玹推着她的背,把小夭送了出去,一次次,秋千荡得越来越高,小夭半仰着头,看着漫天红雨,簌簌而落。 荡秋千的人在,推秋千的人在,凤凰花也依旧火红热烈,可小夭再不能像当年一样,迎着风纵声大笑。她只是微微地笑着,享受着风拂过脸颊。 小夭以为轩辕会为她祭拜母亲举行一个隆重的仪式,当轩辕王询问她想如何祭拜时,小夭淡淡地说:“我娘并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自然不喜欢人多,但如果你要举行仪式,我想我娘也能理解。”没有想到,轩辕王竟然真的下令,让德岩把原本准备好的仪式取消。 在母亲忌辰的那一日,去祭奠母亲的只有小夭和玱玹。 山花烂漫的山坡上,有六座坟茔,埋葬着祖母、大舅、大舅娘、二舅、四舅和四舅娘,还有母亲。可其实,至少有三座坟茔都没有尸体。大舅的墓里是什么小夭不知道,只能看到茱萸花开遍坟头;大舅娘是神农的大王姬,神农国灭后,她烈焰加身自尽,尸骨无存,墓里葬着的是她嫁到轩辕来时的嫁衣;不知道二舅是怎么死的,只知道留下了一小块焦黑的头骨,墓里葬的是那块骨头;四舅,也就是玱玹的父亲,和神农的炎灷同归于尽,尸骨无存,墓中只有他的一套衣冠,还有自尽的四舅娘;母亲,和神农的赤宸同归于尽,也是尸骨无存,玱玹说墓中是一套母亲的战袍。 也许因为小夭清楚地知道墓中没有母亲,所以,她从没有想过来祭奠母亲。对着一套衣服,有什么可祭拜的?高辛的梓馨殿内还有一大箱子母亲穿过的衣服呢! 可是,当她和玱玹站在这一座座坟墓前,不管理智如何告诉她都是些衣袍,她却没有办法不哀伤。 所有真正疼爱呵护他的亲人都在这里了!玱玹跪下,一座接着一座坟墓磕头,小夭跟着他,也一座接着一座坟墓磕头。给大伯磕头时,玱玹多磕了三个,他看着盖满整座坟头的茱萸花,轻声地对小夭说:“这应该是朱萸姨所化,她选择自毁妖丹、散去神识时,我已在高辛。我不知道为什么,师父说让我别难过,朱萸是心愿得偿,开心离去。” 小夭默默地也多磕了三个头。 当他们给所有的坟墓磕完头,玱玹依旧跪着没有起来。 小夭却背对着坟墓,盘腿坐在了草地上。她望着山坡上的野花,正五颜六色开得绚烂,忽然想起了母亲送她去玉山前,带她和玱玹来给外婆和舅舅们磕头,她和玱玹去摘野花,回头时,隔着烂漫的花海,看到母亲孤零零地坐在坟茔间。她忽然觉得害怕,是不是那一刻,母亲已经知道自己其实再回不来了? 玱玹站了起来,开始清扫坟墓,他修炼的是木灵,本来一个法术就能做好的事情,他却不肯借助法术。 小夭把玱玹清理掉的野花拣了出来,坐在地上编花环,等玱玹清扫完坟墓,小夭正好编了六个花环,一座坟墓前放了一个花环。 他们打算离开,玱玹对小夭说:“陪我去趟轩辕城。” 到了轩辕城,玱玹让驭者在城外等候,他和小夭徒步进城。 玱玹带着小夭去了一家歌舞坊,玱玹赏了领路的小奴一枚玉贝。小奴眉开眼笑,把玱玹领进了一间布置得像大家小姐闺房的房间,只不过中间留了很大的空地,想来是方便舞伎跳舞。 玱玹吩咐道:“我要见金萱。” 小奴流露出为难的神色,“金萱姑娘……” 玱玹又给了他一枚玉贝,“你去请她就好了,来不来在她,赏钱归你。” 小奴高兴地去了,小夭戴着帷帽,缩在榻上,好奇地看着。 玱玹坐在琴前,试了一下琴音后,开始抚琴。琴音淙淙,时而如山涧清泉,悠扬清越,时而如崖上瀑布,飞花泻玉。 门被推开,一个女子轻轻走了进来,她一袭黄衣,清丽婉约,见之令人忘忧。她静静坐下,聆听琴音,等玱玹奏完时,才说道:“皎皎白驹,贲然来思。尔公尔侯,逸豫无期?慎尔优游,勉尔遁思。你,终于回来了。” 玱玹道:“我回来了。” 小夭对玱玹说:“哥哥,我出去转转。” 玱玹点了下头,小夭拉开门走出去,一楼的纱幔中正好有舞伎在跳舞,小夭站在栏杆前笑看着。虽然轩辕的歌舞坊男客女客都有,可在这样的风月场所,来的多是男人,纵有女子,也多扮了男装,小夭却穿着女装,戴着帷帽,惹得不少人注目。小夭毫不在意,人家看她,她看美女。 只看那舞伎随着靡靡之音翩翩而舞,细腰如水蛇一般柔软,惹得人想搂一把,坐在四周的男子都伸手,却没一个碰到。两个男子恰分开纱帘从外走进来,其中一个男子猛地搂住了舞伎,在她腰上摸了一把,把她扔进另一个男子的怀里,“今夜就让这小蛮腰服侍你。” 这座歌舞坊是只卖歌舞的艺坊,所有的曼妙香艳都是看得到吃不着,舞伎本来已经冷了脸,可一看到男子的脸,纵使见惯了风月的她也觉得脸热心跳,再发不出火,心甘情愿地随了男子就走。 那男子笑搂住舞伎,带着她往楼上走,小夭觉得眼熟,却因为站立的角度和纱幔,一时看不清楚男子的脸。直到男子走到了楼上,小夭才真正看清楚了他的容貌,霎时间目瞪口呆。他的面容和相柳一模一样,可他锦衣玉冠,一头乌发漆黑如墨,眉梢眼角尽是懒洋洋的笑意,整个人和冰冷的相柳截然不同。 小夭一直盯着他看,男子却只是淡扫了她一眼,目光丝毫没有停驻。另一个男子却笑瞅着小夭,伸手来揭小夭的帷帽,“小娘子,你若有几分姿色,我就让你今晚陪我。” 旁边有女子挡住了他,娇笑着说:“这位小姐是这儿的客人,公子可别为难我们了。” 男子看拉住他的女子姿色不俗,不再说话,随着她进了屋子。 金萱拉开了门,对小夭和善地笑了笑:“进去吧,我让人送你们离开。” 小奴送玱玹和小夭走僻静的路,离开了歌舞坊。 玱玹带着小夭又四处转了一会儿,去城内有名的酒楼吃完晚饭,两人才出城,乘云辇回轩辕山。 到了朝云殿,小夭坐在秋千上,玱玹靠树坐着。小夭仍然满心疑惑,那人是相柳?不是相柳? 小夭问:“哥哥,你见过相柳的真容吗?” “没有,每次见他,他都戴着一副面具。” 小夭好奇地问:“轩辕通缉追捕了相柳几百年了,怎么我看赏金榜上只他没有画像呢?难道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一个人见过他的真容。” “见过他容貌的人当然有,可相柳是九头妖,传说他有九张真容,八十一个化身,那些见过他的人都自相矛盾,有一次有人描绘出他的容貌,竟然和六王叔一模一样。” 难道她见到的相柳只是他的一个幻形?小夭有些释然,又有些怅然若失。 玱玹疑惑地说:“不过也怪!既然相柳的幻形连神器都辨不出真假,他何必还戴面具?反正随时可以换脸!” 小夭幽幽地说:“也许他和我一样,只想要一个真实的自己,对幻化没有兴趣。” 玱玹问:“怎么突然提起相柳?” 小夭说:“只是……想起了他。” 小夭不想对玱玹撒谎,所以说了半句实话,她语气中自然流露的怅惘让玱玹有些难受,他轻声道:“你不是清水镇上的玟小六了。” 小夭笑了笑,“我明白。” 玱玹转移了话题,说道:“在歌舞坊,要揭你帷帽的人是你的小表弟始冉,德岩唯一的儿子。” “旁边的人是谁?” “不认识,但没有用幻形术。不过——自从碰上过你和璟,我就再不敢十成十确信了,这天下是有以假乱真之术。” 小夭问:“那个金萱姑娘是你的人?” “希望是。大伯活着时,曾建立过一个强大的收集信息的组织,朱萸姨在掌管,大伯死后,这组织效命于姑姑,姑姑战死后,朱萸姨虽然还在,但她的性子,有人下命令就能干事,没有人下命令,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组织就有些荒废了。百年前,她带着金萱去高辛找我,按照姑姑出征前的吩咐,把这个组织交给了我。金萱也是木妖,如果我算是大伯,金萱就算是朱萸姨的那个位置,但她对我是否会如朱萸姨对大伯那么忠心,我不知道,慢慢看吧!” “不管怎么说,这是属于你的力量。”小夭睨着玱玹笑起来,一脸促狭,“而且,以你对付女人的手段,我对你有信心。” 玱玹以拳掩嘴,轻轻咳嗽了两声,瞪向小夭。小夭收起了促狭,正色道:“我原来还担心你回来势单力薄,现在总算放心了一点。” 玱玹道:“我们的长辈虽然早早就离开了我们,但他们一直在庇佑我。大伯是个非常厉害的人,他不仅给我留下了这个组织,朝堂内其实也还有他的人,虽然非常少,但每一个都是最好的。父亲虽然早早就离开了我,但我知道如果有朝一日,我能掌管军队,士兵们必愿跟随我,因为父亲当年明明可以逃生,却选择了站在所有士兵前面,迎接死亡。娘亲,她给我留下了绝对忠诚的若水族。还有姑姑……” 小夭眨眨眼睛,好奇地问:“我娘给你留下了什么?” 玱玹笑着把一朵凤凰花弹到小夭的脸上,“你。姑姑给我留下了你。” 小夭踢起地上的凤凰花,扬到玱玹身上,“竟然敢打趣我!” 玱玹大笑,小夭道:“就这些只怕不够。” 玱玹道:“远远不够,再加上我在高辛时训练的暗卫,也仅够我勉强保住性命。现在整个朝堂几乎都认定王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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