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父兄眼中的孩童。酒酣耳热时,尚有人记得自己的来意,只问身边的姑娘:“游花仙子呢?怎么没见着游花仙子?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看游花仙子的!” 那姑娘还想蒙混过关,对着少年耳边吐气,“少爷这么说,可就伤采莲的心了,奴家不好么?怎生心心念念着旁人?” 她虽不算惊艳,却也眉清目秀,楚楚可怜的模样,立刻令人生出几番怜惜。少年正欲安慰,一边的林双鹤一展折扇,颇风流的道:“我们这里十一位客人,人人都念着采莲姑娘的话,怕是采莲姑娘应付不来。” 燕贺也道,“对!”说罢便将一锭银子丢在桌上,“我们要看游花仙子!” 这群少爷看起来身份不低,采莲也不敢得罪,见糊弄不过去,思来想去,便去搬了救兵丁妈妈过来。 丁妈妈甩着手帕赔笑道:“诸位少爷,实在对不住,近来游仙身体不适,静养不见客,少爷们喜欢游仙,等过一段日子再来可好。今日是入云楼招待不周,丁香,去取咱们入云楼的醉红尘过来,今儿这酒算奴家送给各位少爷的,还望少爷们担待。” 丁妈妈在入云楼待了这么多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要应付一帮毛头小子绰绰有余。几番口舌便将自己的歉意表达,还叫众人不好再说什么。等她走后,少年们瞧着桌上的酒坛面面相觑,一人道:“这就完了?” “怎么能这样?”另一人颇不顺气,“咱们运气也太不好了吧,什么过些日子再来,诗会一结束,咱们就得回去,这一趟岂不是白来?” “就是就是!我们就想看一看她长什么模样,坐着不动也可以,不必弹琴跳舞,否则回去之后,该如何对别人吹嘘?” “我银子都准备好了,这也太惨了!” 禾晏默默挑着面前的油炸花生米吃,这些都与她无关,她没有说话的权力,也不想说话。看不到游花仙子,看看月季茉莉也可以,反正花的也不是她的钱。 但少年们却不同,千里迢迢的来到金陵,可不是为了参加一场诗会,对传说中的游花仙子兴趣更浓。因此,几人合计着合计着,就想出一个馊主意来。 “这入云楼里的姑娘都住在阁楼里,咱们打听一下游花仙子的住处,翻窗找她如何?” 禾晏嘴里叼着的玫瑰酥“啪嗒”一声掉了下来,饼屑溅在了身旁肖珏的身上,被他微皱着眉头掸去。 那少年却像是得了个好主意,兴奋极了,“对,就这么办!我也不做什么,我此番来时去朔京宝珠坊里买了一根钗,我就想把这根钗送给她,看一看她长什么样子。我去敲窗,若是她厌弃我,我就不进去,若是仙子姑娘心肠好,我就翻进去,问她能不能为我们见上一面。咱们可是从朔京特意来看她的,就这么不争取一下便走了,岂不可惜?” 禾晏心想,果然是色令智昏,这种办法都想得出来,这和那些偷窥姑娘的采花大盗有何区别?世上男子皆是如此么?爱慕美色至此,连脸都不要了。 但她没想到,这个馊主意一提出来,便得到了大部分人赞同。其余少年纷纷附和:“这个主意好?不如就照这么办吧!” 小禾晏忍了忍,大抵还是因着自己身为女子,忍不住提醒他们:“倘若被人发现,会以为我们是采花贼的……而且不请自入,岂不是毁了游花仙子的清誉?” 那个时候的少年们纯澈,也没想过入云楼的姑娘们,本就没什么“清誉”可讲。歪头思索了一会儿,有人就道:“我们只在外面敲窗,递一张纸条进去,若是她同意我再进去,在此之前,我不进她屋就好了。” 禾晏:“……” 这到底有何区别? 少年们说干就干,立刻去打听花游仙住的屋子。他们虽然在情事上蠢笨些,却并非真的驽钝,毕竟是贤昌馆里特意选出来参加诗会的孩子,各个伶俐,又出手大方,不多时,就从别的姑娘嘴里套出花游仙住在何处。 花游仙住在阁楼里最上头一层,屋子的后面靠着一片湖,没有旁人。这十个少年里头,大多都身手不错——一般来说,贤昌馆里的学子,文武都不太偏,如杨铭之这样独独文科好,武科一塌糊涂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为首的少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还扭头问了一下肖珏和燕贺:“要不你俩先上?” 毕竟这两人的武科数一数二,翻墙而已,如履平地。 肖珏:“我不去。” 燕贺嫌恶道:“我也不去,我又不是登徒子!” 林双鹤倒是想去,可惜他武科实在不济,别说爬窗翻墙,就连路走多了都要腰酸背痛,决不能第一个上去。杨铭之自来斯文有礼,来入云楼已经是被众人拖着不得不来,更不会去做这种失礼之事。 禾晏的话,诸位少年早已将她自动忽略。 那少年见此情景,也不多说,只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悄无声息的拽着绳索往上爬去。禾晏站在地下,望着夜色里消失的那一个点儿,心道:这也太拼了些。 一个人爬窗,一群人放风。毕竟一个人出事,一个学馆里的学子都跑不掉,人人都不想回去被家法。因此盯得格外认真,不过入云楼后面的戒备倒是很宽松,大抵是认为,也没人敢这个时候公然去掳人。 禾晏都快把脖子望断的时候,那头终于有了动静,绳索抖动起来,不多时,上去的那个少年下来了。 他神情激动,脸色涨得通红。身侧的同窗纷纷询问:“怎么样?见到了吗?” 这孩子拼命点头。 众人热情更盛:“如何?游花仙子是不是真的跟传言中的一般惊为天人?” 又是拼命点头。 “那、那她身子怎么样?”这一位倒是怜香惜玉的,还记得花游仙近来身体不适,“是否很憔悴?严不严重,需不需要请名医来瞧瞧?” 那少年鼓着腮帮子,半晌憋出一句话:“她……游花仙子,被锁在屋里,软禁起来了!我递纸条的时候,她都开窗让我进去,还问我能不能救她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林双鹤收起扇子,疑惑的问:“你的意思,是入云楼苛待于她吗?” 那少年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一跺脚:“我也说不清楚,罢了,你们跟我一道上去吧!” 大家都傻了。 禾晏心里“咯噔”一下,这事可越来越大了。 “没关系,游花仙子说,那些人一日只去她屋里两次,今日去过,不会再去。她的门被锁着,楼下还有护卫,咱们可以先上去问清楚,究竟是什么情况,真要有问题,咱们堂堂男子汉,难不成要见死不救?” 十来岁的少年郎,大抵处处都憧憬着自己有一天能成为英雄救美的“英雄”,而美人越美,也就同样凸显那位英雄的厉害。如果那位美人是绝世美人,那就更好了,英雄必定能成为传奇。 禾晏下意识的拒绝:“这……这不好吧?要不我在这里替你们望风?我就不上去了。” 少年们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哪里不好,你这小子软弱可欺,说不准一有动静自己就先跑了。我们可信不过你!铭之兄,你身子弱,不如你来望风?” 杨铭之求之不得,一口答应下来。 肖珏与燕贺二人本来并不欲同去,奈何上年们软磨硬泡,最终还是答应下来。禾晏内心几欲吐血,却也无可奈何,跟随着众人,一起顺着绳索爬到了阁楼上。阁楼处的窗口早已打开,少年们一个接一个的进去,待进了屋,顿觉一阵女子的馨香袭来。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极暗的油灯,油灯下的藤椅上,坐着一名绝代美人。 朔京里的美人其实不少,但面前的女子,自有勾魂夺魄之处。她的眼睛很圆,眼角却尖,于妩媚中勾勒出天真,皮肤极白,唇色艳的惊人。长发没有束起,只随意的垂在脑后,与朱色的纱衣相衬,艳光逼人。容色自不必说,而柔情绰态,媚于言语,乍见之下,恍如神女下凡。 平日里嚣张吵闹的少年们,在这女子面前皆是沉默下来,个个涨红着脸,目露惊艳之色。 面具遮盖了禾晏的脸,她只想,原来世上真有这样好看的女子。 “奴家花游仙。”那女子笑颜如花,玉音婉转,“见过各位少爷。” 花游仙比这里最大的孩子还要年长几岁,又因一直呆在入云楼,倒不见半分青涩。孩子们乍然被搭话,更是支支吾吾说不出声,一个两个都变成鹌鹑。就连最精于此道的林双鹤,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肖珏开口,平静道:“听说姑娘被软禁了?” 花游仙看向肖珏,目光也忍不住顿了一顿。原因无他,这少年的容貌在同龄人中,显得过分出挑了。而他自始至终目光也很平静,并未为她的外表所惑。看她的眼神平淡如水,这是罕见的事,花游仙也觉得有趣。不过很快,她就答道:“不错。” “谁软禁的你?”燕贺是个直脾气,当即就问:“入云楼的妈妈吗?” “非也。”花游仙笑了,她虽是花楼女子,与这些少年们说话也不卑不亢,分寸拿捏的极好,既不过分生疏,也不过分僭越,“妈妈也是无可奈何,将奴家软禁于此的,是巡抚夫人的表弟。” 这个弯儿就拐的有些远了,林双鹤不愧是看遍了各种话本子的人,当即就问:“那人是不是想要强娶你回府?” 花游仙看着面前这个抓着扇子的小少爷,微微诧然,随即笑道:“不错。” 一时间,屋子里响起低低的抽气声,伴随着愤怒的斥责。 “怎么能如此?这地方官也太过霸道!” “难道就没有人管管么?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这是犯了律令的事。”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你出去?” 花游仙看着这些年纪不大的少年们,笑了,她声音也很轻柔,安抚道:“其实游仙自己便罢了,进了入云楼,身不由己,早已料到会有今日,只是因自己连累了旁人,就……”她的神情黯然下来,眉间笼上一层忧色。 美人愁思,令人怜惜,燕贺马尾一甩,道:“姑娘有话但说无妨,若是有难处,我们未必不能替你解决。”他轻咳一声,自夸道:“本少爷家世,可比劳什子巡抚厉害多了。” 他虽穿的格外夸张,衣裳上金银线都绣的层层叠叠,但也能看出身家不菲,不止是他,这一行少年里,尤其是那个白袍少年,看起来都不似普通人家。花游仙自小呆在入云楼里,看人虽不及丁妈妈毒辣,却也比普通人好一些。燕贺这么一说,心中便陡然升起一股希望,在这里,她一个柔弱的女子,自然不能与官家抗衡。就连入云楼,丁妈妈,也要看应天府的脸色。可如果真如这小少爷所说,比巡抚还要厉害,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自己如何不要紧……重要的是那个人没事。 思及此,花游仙便笑着看向燕贺,柔声问:“敢问小少爷尊姓大名?” 燕贺被花游仙笑的脸红,正要说出自己名字,忽然想起此次来入云楼是背着家人,便道:“我姓燕。” “原是燕小少爷,”花游仙盈盈瞧着他,“不管如何,奴家都先谢过小少爷了。”她微微叹息一声,“其实此事,本就因奴家而起……” 原来正如林双鹤所猜测,花游仙在入云楼里,十四岁便名满天下,等过了十六岁,想要求娶之人络绎不绝。 丁妈妈舍不得这么一棵摇钱树,当然想要多留花游仙一些日子。且再如何说,母女相称了多年,也有些许温情。丁妈妈也盘算着,等时候到了,就寻一个好人家将花游仙嫁出去。花游仙这样的身份,做妻难免被人说三道四,可到高官富户之家做个妾室,好好伺候几年,有了儿子傍身,未来想来过的也不会差。 但花游仙十八岁的时候,爱上了一个人。 此人叫王生,并非金陵人士,而是来自扬州,准确的说,是扬州丝绸富商府上的嫡子,随友人来金陵做生意,偶然进了一次入云楼,对花游仙惊为天人,一见钟情。 花游仙如此盛名,喜欢她的少年公子数不胜数,王生在其中,实在算不得特别出色的。偏偏感情一事,来由的莫名其妙,花游仙独独就在一众五陵少年中,瞧中了书生模样的王生。 老实说来,王生虽然出身商户,却文采不俗。他家人希望他考功名入仕,王生却嫌此举太过功利。他一生只愿潇洒行走四方,这正和花游仙自小的愿望不谋而合。两人见面第一日便把酒言欢,彻夜高谈。王生家里做生意,从小走南闯北听过许多奇闻异事,而从未出过入云楼的花游仙,自然而然的被这些故事吸引。 郎才女貌,花前月下,一切水到渠成。 丁妈妈有些瞧不上王生,觉得王生家里不过是个做生意的,给商户家做妻,还不如给官家做妾。且花游仙真要跟了王生,必然得回扬州,天长地远,就见不着面儿了。 她到底是不想花游仙离开金陵。 “我的乖女儿,你可别被男人蒙了眼,妈妈我这些年见的多了,”丁妈妈循循善诱,“跟了他去扬州,日后吃了亏,你找谁说去,受委屈的是你自己。” 花游仙笑着敷衍。 她一心想为自己赎身,这些年,也攒了不少的财物,眼看着就要筹满赎身的银子,却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应天府巡抚夫人的弟弟,童丘石。 ------题外话------ 花姐这个操作放在现在应该是爱豆与粉丝私联吧。。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夜奔 童丘石一眼瞧上了花游仙,大手一挥,开出千两黄金要让花游仙做妾。他嫡亲的姐姐是当时的巡抚大人,丁妈妈也不敢得罪。 入云楼里的姑娘,不乏有被达官贵人看中带回去做妾的。丁妈妈也乐得做人情,一来是那些姑娘自己也愿意,日后能免于做这些抛头露面倚门卖笑之活总归是件好事,二来是入云楼能在金陵屹立多年不倒,自也需要人情周旋。 但童丘石偏偏看中了花游仙。 花游仙一颗心全在王生身上,丁妈妈看的分明。又了解这个女儿看似长袖善舞,实则最有主意。如今和王生正是蜜里调油,情比金坚的时候,哪里会瞧得上童丘石。只怕到时候一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来个鱼死网破。 丁妈妈便想去劝劝童丘石,没想到这位童公子是个硬茬,当夜就差人闹了一场,险些一把火烧了入云楼。巡抚大人惧内,自然也向着这位小舅子,丁妈妈有苦难言,一边气恨童丘石不讲道理,一边无可奈何。入云楼虽也结识了不少官家富户,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纵然花游仙再美貌,也不过是个花楼女子。为花楼女子得罪当地巡抚,实在不是一桩很划算的买卖。而且自打花游仙认识王生后,便也只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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