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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可有不同的看法?” 她那时在贤昌馆中,还是考试次次倒数的笨蛋,被叫到名字,还有些不安。然而心中终是愤懑难平,终于鼓起勇气道:“世人皆说张巡乃忠臣义士,的确不假,可那些被吃掉的人何尝不无辜?我能理解他的选择,可若是换了我……我绝不如此。” “哦?你当如何?”先生笑问。 “我当带着剩余的残兵,与叛军在城外决一死战。”少年站在堂上,日光穿透窗户,落在她的脸上,将她清秀略显稚气的脸也渡上一层坚毅的色彩,“手中执剑之人,更应该明白剑锋所指何处,是对着身前的敌人,还是身后的弱者。” “我绝不向弱者拔剑。” 堂中安静片刻,响起了少年们哄笑的声音。 “弱者?什么弱者?他自己就是弱者!” “还有禾兄的剑术烂成这样,居然也能执剑?怕不是在做梦。” “说的好厉害,怎么可能嘛,若是刀马这样差都能被去守城,这城我看也不必守了。哈哈哈哈。” 禾晏被哄笑声围着,脸色涨得通红,抿着唇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指不定有朝一日,她就是驰骋沙场的将军,到那时,她一定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绝不让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沦为军粮,她要做,就做最勇敢的将军。 先生让那些嘲笑她的少年们平静下来,看着禾晏,眼底都是欣慰,“你能站在那些百姓的立场上想,说明你有怜弱之心,这很好。” 禾晏心中叹息,并非她有怜弱之心。只因为在堂上哄笑的这些少年们,都是男子,自然而然的将自己当做“张巡”。而她是女子,便自然而然的站在“爱妾”的立场上。 站在“张巡”的立场,这个举动很高义,站在“爱妾”的立场,这不过是一场无妄之灾。 世上人与人的悲欢,并不能时时刻刻相通。无非是处在什么位置,做出什么选择罢了。 就如此刻。 禾晏道:“君乃忠臣,卿有何罪?” “你无需跟我说这么多,”李匡冷道:“绮罗是我的妾室,就是我的人,我如何处理我的人,是我的事。至于这些女子……你问问她们,是否是自愿的?我可没有逼迫她们。” 禾晏看向坐在地上的女人,一名女子眼睛红红,对着禾晏磕了个头,轻声道:“多谢大人替我们筹谋,只是……我们已经被乌托人糟蹋过了,身子也早已不干净,既无法回家,也无颜在活在世上,如今还能用这身子替润都博得一线生机,亦是我们的福气。或许这点功德,还能让我们洗清身上的泥泞,来生积的福气。” “屁个功德!”不等她说话,禾晏就打断了她的话。 王霸几人诧然朝禾晏看去,一直以来,禾晏与他们相处,脾性都是一等一的温和,纵然王霸当年那般挑衅,也不见她说半个脏字。如今粗话都出来了,可见是被气的狠了。 “什么叫做身子不干净,什么叫做无颜活在世上?”禾晏怒道,“这是你们的错吗?”她看向李匡,看向屋中低头的那些兵士,“这是她们的错吗!” “如果你们以为,这是在做功德,就大错特错了!李大人,”她转头看向李匡,“你是城总兵,我告诉你,这些女子被乌托人俘虏,是因为乌托人凶残无道,是因为你没有本事,他们有什么错,我从未见过受伤的人有错,而加害的人一身轻松!你们这样,正合了乌托人的意,于他们看来,大魏人都是冤大头,他们只管作恶,自然有无辜的人为他们承担莫须有的罪责!”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可笑之事,如被乌托人触碰过就不干净,那从他们踏入大魏土地的第一步起,就无需在跟他们抗衡。大魏的土地也不干净了,送给他们得了,还打个屁!” “你!慎言!”李匡隐忍着怒意。 “我不!”禾晏死死盯着他,目光中似有一团烈火,要将周遭焚烧殆尽,“你是个男人,是他们的将领。你把刀对准了你的女人和你的百姓!这算什么?你们今日要是随我出去杀几个乌托人,将乌托人喝血吃肉,我都敬你们是条汉子。但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男人打不赢仗,就叫无辜柔弱的女人去牺牲!这叫软蛋!” “我说过了,她们是自愿的。” “她们真的是自愿的吗?”禾晏目光锐利,“好,我来问你们,”她看向那些女人,“你们为何会认为自己活不下去,是因为别人说了什么吗?若是别人说了什么?你便当着面驳斥回去,嘴巴笨的,便用拳头。这是你们的错吗?倘若还拿这件事来羞辱你们的,便也是最恶劣无耻的人,不必再留任何情面。你们的命是我救的,你们这样随随便便放弃了,将我置于何地?” 她神色摄人,那些女子一时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年轻的姑娘“哇”的大哭起来,抽抽噎噎道:“我不想死,我害怕……” 李匡脸色铁青。 “不想死的话,我在这里,没人逼得了你们死。” “你怎么敢这样说?”李匡道:“这里不是凉州卫!” 禾晏的神情沉静下来,她上前一步,将那些女人护在身后,“李大人,绮罗是你的妾室,跟了你多年,不是一件货物,一件随手可以送出去的物品。她是你的不假,在此之前,她首先是个人。” “今日你不能动这些女人,如果你要动,”禾晏缓缓拔出方才从门口兵士手中抢来的长剑,“就得先过我的剑。” “你以为我不敢吗?”李匡大怒,一下拔出腰间长剑,周围的副兵士兵见状,皆是拔尖,将剑尖对准了禾晏。 屋子里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赵世明急道:“你们怎么回事?自己人怎么和自己人对上了?咱们当务之急是打那些乌托人,李大人,我觉得小禾大人说得有理,你不能……不能吃人啊!你这样,外面百姓见状纷纷效仿,润都城成了什么样子。纵然将城守住了,你是想天下人指着咱们的脊梁骨骂吗?” 他自己亦有私心,绮罗可是李匡最心爱的小妾,赵世明也不得不承认绮罗貌美伶俐,很是讨人喜爱,换做是他,绝对下不了手。可李匡说杀也就杀了,这些武人……哎!等到了最后,他们这些做官的,岂不是皆要做表率。他这么大把年纪,一生连只鸡都没杀过,要让他送自己的家眷去死,赵世明宁愿自己去死。因此,便立刻站在禾晏的一边。 李匡没理会赵世明,一个连刀都不会拿的县令,他还没放在眼里。令他恼怒的是禾晏。 谁也没想到禾晏会这样贸然的闯进来,不由分说对他一通指责。绮罗跟了他多年,难道他不心痛吗?难道他下手的时候没有犹豫吗?只是战事到了此处,若是润都守不住,大家都要死。在这些副将面前杀掉绮罗,也是叫他们明白死守润都的决心。 这些副将中,平日里与绮罗多有照面,活生生的姑娘当着自己的面被杀死,皆是不忍。也不乏为绮罗求情之人,可李匡以为,当年张巡做得,如今他就做得。就算背负世人的骂名也无甚所谓,功过自有后人评定。 可这个武安郎禾晏,他就这么闯进来,站在自己面前,护着那些女人,目光明亮的让他一瞬间有些无地自容。 他忽然就想到了禾如非。 那个还是副将的飞鸿将军,每一场仗都会尽力去救走被敌军俘虏的女人。其实这些女人等回到家中,等待她们的并不是什么好结果,但禾如非总会耐心的安慰她们,鼓励她们。李匡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竟然会如此体贴。但他想,世上这般天真的,也只有一个飞鸿将军。 偏偏今日他面前,又出现了一个。 李匡面色沉冷:“武安郎,你是要和我动手吗?” “很抱歉,但我不能让她们死在这里。” 一边一个女人哭着开口,望着禾晏:“大人,别为我们白费力气了,如果我们的命能换来润都的平安,我们愿意……” “润都的平安不可能靠你们换来。”禾晏冷声开口:“靠牺牲女人换来的平安,与祈求敌军的怜悯没有任何区别。” “李大人,这不是前朝,你也不是张巡。” 李匡几乎要恼羞成怒了,他知道面前少年说的每一句话都对,可他没有别的路可走。 “就凭你,也想与我动手?”他冷道。 “都什么玩意儿,”王霸“呸”的吐了一口唾沫,“杀女人还有理了?我们做山匪的,都不杀女人老人孩子。俗话说盗亦有道,你们这些吃皇粮的兵马,竟然也做这种畜生不如的事?也别磨磨唧唧了,我们,凉州卫第一二三四五六七,接受你的挑战!” 他说的跟演武场打擂台似的,气的李匡脸色更加难看。 这时,又有人走了进来,却是楚昭,他望着李匡,先是行了一礼,随即微笑道:“李大人此举不妥,陛下向来推行‘仁政’,如果食人之举,有悖人伦,传到陛下耳中,只怕陛下不喜。” 他这是要站在禾晏那头了。楚昭代表的是徐相,一个凉州卫,一个徐相,压力可想而知,李匡心中又气又恼,这个禾晏究竟是什么来头,一个两个的,都要这般跟着他走? 可周围的士兵们都看着他,他心一横,咬牙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禾晏微微一笑,横剑于身前,“李大人不妨试试。” 剑锋凛凛,寒意顿生,屋中火药一触即发,就在此时,忽然间,外面又有士兵的声音传来:“大人!大人!” 李匡正是满心怒火,上不能上,下不能下,闻言怒道:“喊什么喊!” 下一刻,屋子的门又被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声音平静。 “李大人教训凉州卫的人之前,似乎应该先问过我。” 这个声音……禾晏一怔,猛地回头。 便见身穿窄袖深衣,暗色铠甲的年轻男人往前走,站在了自己身前。不过月余未见,上次见面却仿佛像是隔了一万年那般漫长。而他姿容俊美,身姿如春柳毓秀,神情是一如既往地冷淡。 “肖、肖都督!”李匡眼底难掩震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看到右军都督肖珏。 肖珏没有看禾晏,亦没有看李匡,目光只在哭泣的女人们身上轻轻掠过,淡声道:“手中执剑之人,更应该明白剑锋所指何处,是对着身前的敌人,还是身后的弱者。” “你不该对弱者拔剑。” 禾晏猝然抬眸。 ------题外话------ 历史上是有张巡这个人的,本来这是个架空文但想了想还是用了张巡的本名。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查一查哦,之前“草人借箭”的典故其实也是出自张巡。这个人非常厉害。文中角色的看法不代表作者看法哈,任何事情都不能脱离历史背景看待,以及不同的立场看问题得出的结论也不同。 第一百七十九章 燕贺 他眼眸如寒星碎玉,声音平静,却在刹那间,将禾晏带进了贤昌馆的那个午后。他的声音与当年少年青涩的嗓音重叠,教人无法分辨,这一刻究竟是谁。 外头传来小兵的高喊,激动而喜悦:“大人!大人!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援军? 禾晏看向肖珏的背影,他将南府兵带来了?这怎么可能?才听到此处,就见李匡推开挡在面前的众人,冲出屋去。禾晏看了一眼肖珏,也跟着冲了出去。 城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禾晏爬上城楼高处,随着李匡往下看,便见原野之上,乌托人正与大魏的兵马交战在一起,战旗上写着一个“燕”字。为首的马上坐着一人,是个年轻男人,头发束的很高,剑眉星目,穿着银白的铠甲,手持一把方天戟,格外的意气风发,正带着人马厮杀。 燕贺。 禾晏眼中浮起笑意,赶来的李匡见此场景,也激动不已,立刻吩咐城内兵马:“随我出城战乌托人!” …… 突然赶至的援军李匡没有料到,忽雅特也没有料到。在他们决定攻城的前一日,被归德中郎将燕贺带来的兵马杀了个措手不及,李匡带着润都兵马加入战局,乌托兵马节节败退,首领忽雅特弃兵逃走,剩下的乌托士兵溃如散沙,一部分为李匡所虏,另一部分随着忽雅特退走润都以南。 “穷寇莫追。”燕贺制止了李匡还要去追的脚步,擦了擦自己铠甲上迸溅的乌托人血迹,随手将手帕丢给一边的下人,嘲笑道:“就这么点乌托兵,你们就困在城里不敢出来了?也太胆小。” 这话说的极不好听,还是个比自己年幼如此多的小子,李匡却也没有生气。因着若不是燕贺带着人马赶来援军,乌托人根本不会这样快就退走。他真心的对燕贺感激不已,这是意料之外,谁知道苦苦等候的飞鸿将军没等来,却等来了归德中郎将。 “李某代全城百姓感谢燕将军相援,雪中送炭之恩,润都永生不忘。不过,”他迟疑了一下,“燕将军怎么会来润都?” 他从未给燕贺写信求援过。 燕贺哼笑了一声,将方天戟往背后一扛,漫不经心的前走,“进去说吧。” 士兵们在外清理战场至深夜才结束,此战大捷,人人拍手相庆。不仅如此,燕贺不仅带来了援军,还带来了粮食。士兵们在城中架起了大锅,用带来的粮食煮粥,润都家家户户尚且还活着的百姓们端着碗来领粥,感激涕零,米香飘在润都城内的上空,久久不散。 屋内,赵世明正局促的搓着手,看着座上的两人。 一个是右军都督肖怀瑾,一个是归德中郎将燕贺,他一个润都县令,何德何能此生能见到这样的大人物?也算三生有幸了,只是这二人一个冷漠,一个高傲,看起来都不太容易令人亲近。赵世明除了一迭声的道谢,感谢他们救了润都万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这个时候,赵世明就心中唏嘘起来,如果绮罗还在就好了,伶俐的美人打交道,总比他们这些干瘪的老男人打交道好使得多。过去这种时候,都是绮罗来圆场的。 李匡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神情有些僵硬。 燕贺——那位归德中郎将,如今也才二十出头,年纪很轻,生的也算俊朗,只是眸光总是带着几分挑衅,下巴也微微昂着,像是不爱将人放在眼里似的。他头发束的也很高,马尾落在脑后,显出几分少年人的意气桀骜来。 相比之下,他一旁坐着的右军都督肖珏则如秋水般沉静,脱去铠甲后,看起来更像是朔京城中高楼酒坊中端坐的勋贵公子,他倒不如燕贺那边傲气外露,只是漠然平静的神情,也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 两尊他得罪不起的大神,赵世明擦了擦汗,该说点什么好呢? 他还没想好接下来的说辞,李匡先开口了,李匡犹豫了一下,问燕贺道:“燕将军……怎么会突然来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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