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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发上坐下。 周珞石简单和她聊了几句后,把话题引向了黄岐。 “怎么没看见乐乐的爸爸?你一个人操持家庭,很辛苦吧。” 听见自己的名字,乐乐抬头看过来,周珞石冲她笑了一下。 “不辛苦。等钱攒够,我们就可以搬去市里了。一家人在一起,只要有个盼头,就不辛苦。” “嗯,是的。” 女人却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警察同志,不瞒你说,我总觉得孩子他爸这段时间不对劲。” “也许是工作压力太大。”周珞石问,“是怎么不对劲?” 女人忧心忡忡:“他爸夜里老是做噩梦惊醒,大口喘气,掐着脖子说喘不过气,要好久才平复过来。那喘气儿的架势,我半辈子都没见过,就像就像被人勒住脖子喘不了气的人一样。我我劝他去医院检查,他说不用。” 周珞石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侧脸看不出表情。 “我知道,孩子他爸工作很辛苦,性格也和同事不合。我劝他说不要那么拼命,能早搬去市里最好,晚一点搬也没事,最重要的是身体健健康康的,你说是不是,警察同志?”女人应该是少有社交,此时遇上能信任的人,便一股脑地把心里话说出来,“身体垮了,其他的又有什么意义?” “你说得对,身体是第一位的。”周珞石说,“你也别太担心,他会好起来的。” 他一语双关。 又说了几句,周珞石带着Bryan告辞。 破旧的筒子楼外是一大片青草地,干净,宽广,和这片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周珞石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地踏着青草地向前走,并不上车,也并不说话。 Bryan想起在咨询室里听到的内容,文化程度不高的黄岐总是反反复复地描述,梦中的青草和雨水味。 他看向脚下的青草地,又看向前面沉默的背影,声音冷硬地开口。 “你想,我让人来,乘坐挖挖,excavator。”他顿了顿,说出了刚刚在软件学习的成语,“掘地三尺。” 周珞石停下脚步,轻叹着摇了摇头:“弟弟,这比隔壁李小姐的苹果派更不优雅。” Bryan恼怒自己的多此一举,冷冷地抿紧了嘴唇。 多此一举,他记得这个词语。 他哥哥教他的,在他告诉了妈妈哥哥身体不舒服后。 [指此举毫无必要] 而后,他惊讶了。他发现,周珞石竟然是在犹豫。周珞石从会说话的时候起,就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小男孩,他从不犹豫。 可现在,他在犹豫。 他只在举棋不定时开玩笑。 周珞石慢慢地向前踱步:“黄岐先生告诉了我两个意象,他梦中的海水如有实体,挤压他的呼吸空间,他窒息醒来。显而易见,他在骗我。他换了一种意象来描述窒息。” “窒息,这是关键。” “第二个意象,他闻到雨后泛起的青草和泥土芬芳。”周珞石说,“这种香味是很多人的童年记忆,其实是一种挥发性化合物,名叫土臭素。土臭素由土壤中的放线菌代谢产生,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泥土味。” Bryan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土臭素可以用于香水的合成与制作,供顾客回忆童年时雨天泥土地里的味道。”周珞石说,“三年前,SUBI香水品牌推出了一款香水,名叫‘深林之吻’,便用到了土臭素提取物。” Bryan神情晦暗,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周珞石停下脚步,终于露出微笑:“走吧,说好带你挖尸体。” 这一次车速很快,来到了一处废弃工厂。 SUBI香水品牌的前制造厂。 工厂已荒废了很久,杂草丛生,异味弥漫。 两人拨开重重杂草进入厂房内部,一切都清晰明了 SUBI品牌的最大特色便是香水瓶,每一款瓶子都极尽设计之美。 满屋堆着等身的香水瓶模具,都是残次品。完美的等身模具,此时应该在全球不同经销店的门厅里,吸引顾客。 最中央,“深林之吻”的香水瓶,是一只颈细肚粗的优雅天鹅。 周珞石走过去,捡起石头把天鹅颈砸开一条拇指宽的缝。透过缝隙,一颗死瞪的血红眼睛与他对视。 十五分钟后,市分局刑侦队刑警一队赶到,为首的警车上跳下来一个灵活矫健的胖子。 熊胜林大学读了警校,毕业后就干起了刑警,现在已经是刑警一队的队长。 法医和相关人员在一边忙活,熊胜林确认了没问题,小跑到角落里:“周哥,之前不是说好有线索一起来?热心市民抢警察工作是吧?” 周珞石闲闲地倚在角落柱子上:“你多忙啊,我这不是怕白跑一趟耽误警察同志工作吗?” 他正色下来:“抓捕归案后,我要和他单独谈一谈。” 熊胜林说:“我向领导汇报一下,应该没大问题,毕竟你配合过我们工作那么多次了。” 法医那边似乎有新发现,熊胜林忙跑过去。 Bryan说:“你是警察?” 周珞石从兜里掏出个证件,晃了晃:“我不是警察,我是警察的线人。网上九块九买的,挺好用。” Bryan从上车前就异常沉默,沉默中还憋着一股怒气。 周珞石慢悠悠地说:“你知道blowfish吗?” 河豚,生气起来能给自己炸开。 Bryan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深林之吻,香水,你对香水知道很多,详细很,为什么?香水,你赠送过谁吗,姓喻的女人?” 周珞石震惊了一瞬。 他再怎么也想不到,弟弟一路上是在气这个。 “”他啼笑皆非,什么也没说,“” 奇迹般的,Bryan从他那诚恳的表情中,读出了四个字。 “你有病吗?” 第25章 我吃过的 换做学生时代的周珞石,听到这样的问题,最好的情况是一脸无语地转身离开,最坏的情况是骂一句神经病再离开。他从小就讨厌向人解释。 可是现在,他甚至没让“你有病吧”的表情在脸上挂多久,就非常好玩的轻笑了一下。 “因为在昨天,资料查询和推理分析已经完成,今天不过是实地验证。”他转身向外走去。 Bryan紧跟在他身后,神情几不可见的放松了下来,声音却仍然紧绷:“拜访妻女,为什么?你从来,不做事情,那些,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 这四个字他重重咬牙。 第一次学会这个成语时,他带着醪糟蛋奶与苹果糖,赶去医院。 被他哥狠狠地无视了一个星期。 他记忆极深。 周珞石说:“或许因为愧疚吧。” “愧疚?”Bryan重复道,紧盯着他的背影,“愧疚,你会?你的愧疚,会出生在抛弃我的时间吗?会吗?” 周珞石拉开车门,从储物箱里拿出一颗薄荷糖,嘎吱嘎吱嚼来吃了。他倚着车身安静地看着面前的人,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审视。 Bryan被他的目光看得喉咙发紧,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冷冷一笑,又说:“姓黄的老男人,比我重要很,在你心里?” 沉默。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每过一秒,Bryan的心就沉得越厉害,他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人,眼眶酸涩。 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周珞石终于开口。 “不要一天到晚东想西想乱想瞎想,那是三流言情小说剧情。”周珞石向前一步,掌心虚握了一下弟弟的手肘,一路向下划过小臂,握住他的手腕让他摊开手心。而后往那手心里拍了颗薄荷糖,“吃糖。” 手腕的温度一触即松,Bryan愣了一下,周珞石已经松开他的手腕,往工厂里走去。 他低头看向掌心,绿色的塑料包装纸里,静静的躺着一颗淡绿色薄荷糖。糖纸上印着踢足球的小孩。和他当年买的苹果糖是同一个牌子,不过苹果糖的包装是红色的。 他摸着手腕上残留的温度,在原地站了许久,把糖装进衣兜里。 去市分局录完口供,天已经黑了。 “周哥,黄岐要见你。”熊胜林走过来,“领导同意了。” 坐在审讯室外长椅上的周珞石毫不意外,起身向关押室走去:“能不录音么?” “半个小时内,没问题。”熊胜林说,“反正他该招的全招了,证据链完整,不需要再补充证据。” 走到门口,熊胜林又说:“等你出来我请客吃饭去,刚好咱弟弟回来了,哥几个也好久没聚过了。” “行。” 听到开门声,房间里的黄岐抬头看来。他神情疲惫,胡子拉碴,坐在那里如一团松散的黄油。 两人明明早晨才见过,再次见面,一切都已经不同。 “周先生,我信任你,把你当成唯一的说话对象,连老婆我都一个字不说。我这辈子从没信任过谁!没想到你和警察是一伙的。”黄岐愤恨地说,“你们这些上等人,看着我们下层人士在生活的泥潭里像狗一样打滚,是不是很好笑?” 周珞石拉开椅子,与他隔桌而坐,安静地看着他,像是在认真倾听。 此情此景像极了仍在咨询室内。 黄岐对上他的目光,突然崩溃地流泪:“我还有老婆,我还有女儿,我坐牢去了,她们怎么办!你说啊!我女儿才读五年级,她还那么小!” “两个月前,我杀了那狗娘养的主管,连续做了好几天噩梦。我去寺庙上香,在寺庙的登记处,我看到了周先生你的名字和电话。寺庙工作人员告诉我,你主动和寺庙合作,为走投无路的人提供免费的心理咨询服务。” “于是我找到了你。你耐心帮助我,开导我,我明明都已经好了,钱也攒够了,下个月就能带着老婆女儿搬去市里,一切都在变好。为什么偏偏是你害我!你明明可以保守秘密,这是你们的行业规范!” 话说到最后,黄岐声嘶力竭,泪如雨下,瘫在椅子上大口喘气。 周珞石没什么表情地听他发泄,末了把桌上的纸巾向前推推:“冷静了?” 黄岐用带着手铐的右手扯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通红的眼眶。中年人连愤怒都是软弱的,发泄过后,又变成了唯唯诺诺的人。 “你在这里,是因为你想来,不是么?” 黄岐抬头瞪视着面前的人。 “半个月前,你特意问我大学是不是念过化学专业。”周珞石姿势放松地背靠座椅,他似乎是不太想与饱含绝望的眼睛对视,便略微转头看向墙上的铁窗,“然后,你告诉我,梦中总是弥漫着雨后泥土的香味。” 他转头看向黄岐:“黄先生,线索是你递给我的。” 黄岐的肩膀颤了颤,半晌后,他无力地垂下头去。 周珞石看了看腕表,还剩二十分钟,于是他耐心等待。 漫长的沉默后。 “我我以为我可以当做没发生,可是不行。我也恨我自己,明明一切都好转了,却仍被那该死的良心操控。”黄岐颓然地说,“周先生,你说人为什么要有良心?明明是他的错,全部是他的错!为什么他还要在梦中纠缠我?!” “良心,是区别人与禽兽的标准。”周珞石说,“你和妻子,把乐乐教得很好。这就是良心的用处。” 黄岐眼睛一亮,却又黯淡下去:“你见过她们了?” “嗯。”周珞石说,“我有一位很优秀的律师朋友,他会为你提供法律服务。等你出来,或许能看到乐乐上大学。” 黄岐沉默了许久,道:“对不起,周先生。刚才我情绪控制不住,是冲我自己,不是冲您。我感谢您,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达。” “没关系。” “我攒够了首付的钱,银行卡埋在筒子楼后面的树底下。里面除了首付的钱,还有我准备付给您的咨询费。” 周珞石说:“你并不需要向我支付费用。” “请收下吧。”黄岐说,“我们这样的人,一辈子在泥潭里打滚,却能分清好坏的。对坏人就捅一刀,对恩人要报答。你刚才不是说过吗?良心是人独有的。” 周珞石安静地看着他,道:“明天上午,你的妻女会过来。” 黄岐的脊背弯下去,看上去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是我拖累了她们,以后我不在了,她们该怎么办” 周珞石道:“你不用担心,也不要以己度人,先入为主地去替她们安排情绪。你只是摊开事实,她们自会有评判。至于其他的,我认为她们搬入城里后会过得很好。”他想起那破旧却整洁的小家,温柔的中年女人与聪慧好奇的乐乐。 他看了看时间,三十分钟到了。他站起身来,把椅子推入桌下:“等探视时间,我会再来看你一次。” 走到门口,却听身后传来声音:“周先生,我能不能问最后一个问题?” 周珞石停下脚步。 “您为什么要和寺庙合作,向走投无路的人免费提供心理咨询服务?” 他握住门把的手一顿,沉默了几秒后开口道:“很多年前,我在寺庙里住过一段时间,认识了一个很好的人。我没能在她自杀前捕捉到征兆,也没能看出她笑容背后的勉强,导致她自杀身亡。” 黄岐说:“可那不是您的错,真正想死的人是拦不住的。” 周珞石推门离开。 时隔多年,Bryan再次看见狐朋狗友齐聚一堂。除了早已见过面的孙海和熊胜林,竟然还有向晚清。 一见到这个人,Bryan的脸立刻变得比锅底还黑。他现在一黑脸,自然有了不怒而威的气势,其他人都不太敢逗他了。 他本来就不想说话,因为周珞石总是对他的蹩脚汉语露出嫌弃的表情。他面上冷如冰霜,心里的委屈和愤恨早就掀起好几拨惊涛骇浪了。 趁着众人说笑谈话时,他联系上了许多年前的语文林老师。老先生如今已退休,在家里养猫逗狗养花弄草,闲得不行,回消息老快。 林老师回复:活人还是死人。 Bryan咬牙切齿地敲字:死人。 林老师:阴魂不散。 Bryan在心里重复,阴魂不散的老菜帮子。 向晚清的声音刚好响起:“难得你主动联系我一次。这样,我做他的辩护律师,免费,自愿,你给我亲一下,怎么样?” Bryan忍得肺都快爆了,才克制住了让暗处的保镖爆他头的冲动。 周珞石骂:“滚蛋。你放过我行不行,多少年了?” 向晚清冲他抛了个眼波:“我就守着,怎么着?你不还没结婚吗?亲一下又不犯法。” 此人竟是完全放飞了天性,孙海和熊胜林显然早就习惯了此人的做派,竟能在如此虎狼之词下,面不改色地继续喝酒。 Bryan吃药没胃口,不想吃饭,也不想让别人看出他的不对劲,便夹了一大堆虾在盘子里,一颗一颗剥出来。 周珞石吃虾可挑剔,有一点点虾线都不吃。 Bryan说服自己,剥虾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吃饭。他冷着脸剔干净虾线,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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