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烫。 但即便如此,老天似乎还是不打算放过我。 朦朦胧胧间,我听到了窗外的窃窃私语。 「丧门星!还没过门就被退了婚,这让我们陈家如何在京中立足!」 「早知她这般不知检点,就该随了她那短命娘亲一起去了!」 是姨娘的声音。 父亲沉默着,任由那些淬了毒的言语顺着门缝爬进来。 我蜷缩在被里止不住的发抖。 房门被推开,恍惚间有人用帕子擦我额角。 「好姑娘,」 是丫鬟秋菊。 她坐在了我的床边,语气中带着哭腔「你说,好端端的身子,怎就忽然成了这样?」 滚烫的泪坠在了我的手背上。 看到这一幕,我心中的悲悯更多了些。 我不懂,连旁人都忍不住为我心疼落泪,但为什么—— 为什么自小将我养大的父亲和那所谓有着十几年夫妻的情分的前世夫君却忍心伤我至此。 痛至难言。 外面的争吵声仍在继续。 「要我说,赶紧寻个破落户嫁了罢。」姨娘压低了声音「城西王员外前日托人递了话,说是愿出三百两聘金.⋯⋯」 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我知道这个人。 那是个年过五旬、连娶十三房妾室的商贾。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来在世人眼中,这被退婚的女子便该像块腐肉,任谁都能来撕咬一口。 他们的心思就是这么的急不可耐,第二日,父亲亲自唤了媒婆上门。 珠帘掀起时,一股重重的烟脂粉气传了过来。 只见那妇人用帕子掩着口鼻,在瞧见我容貌时,她先是愣了一愣,又上下打量我这具高热不退的躯体。 「哎哟,这病气冲天的......」她退后半步,「要我说,趁着人还没烧糊涂,赶紧给城郊李屠户送去,虽说是个续弦,好歹能换点什么东西不是?」 「放肆!」我撑着床沿要起身「再怎么说,我也是陈——」 可惜话未说完,就被一旁的继母打断「陈什么?」 「做出这样的事,还嫌自己不够丢人吗?」 「你知道现在外面都怎么说吗?」 「说你自荐枕席,不知廉耻。」 「竟还有脸提陈家二字!」 屋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一旁父亲终于开口「若你死活不愿这门亲事,那明日便送去慈云庵,」 「权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说罢,拂袖而去。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背影。 可笑这十六年父女情分,终究是抵不过旁人三两句闲言。 暮色四合。 顺着着浅浅月色,我摸到了枕下的金簪。 冰凉的触感自指腹传来,胸腔中恨意翻腾。 这一刻,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想法。 一个疯狂、恶毒的想法。 我想要郑佰临死。 我要让整个陈家陪葬。 我想要让那些害我之人永无翻身之日。 要让他们落入和我我一般的处境之中。 隔着幽幽烛火,铜镜里的我逐渐和一个蛇蝎心肠的妇人重合在了一起。 果然, 确实如他所说, 我生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睚呲必报之人。 4. 可惜,我未能如愿。 因为父亲给我定了一门亲事。 听说,是对方亲自来求娶的。 他姓顾,叫飞云。 是姜伯父手下的副将。 我知道他,男人本是敌国的将军,却在战场之上,亲手杀了自己的主子。 投靠了我国。 虽是弃暗投明,但这般阴险作风,终究被士人所不耻。 名声很是不好。 不过在外人眼里,我们正是相配。 卖主求荣的小将军和德行不端的大小姐如何不算得上是天生一对呢? 但即便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想让他凭空沾染上我这淌浑水。 所以初见顾飞云时,我就把真相讲给了他。 告诉他,我真正被退婚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德行不端。 而是因为我那定了亲的夫君是重生之人。 在他口中,我心狠手辣,贪慕虚荣。 他不愿意重蹈覆辙。 所以才无端退了这门亲。 而我胸前正有一胎记,他凭借着前世记忆得以知晓,便拿此事威胁于我。 「像我这样的人,你还是别招惹的好。」 我撑着刚刚痊愈的身体,笑着开口,「毕竟风言风语已经传了出来,他这样恨我,若咱俩真成了亲,搞不好日后也会殃及到你。」 「再说句不好听的——」 我轻轻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了他的佩剑之上,「若真如他所言,我这般蛇蝎心肠的毒妇,无论嫁给谁都不算是良配。」 「你还是另觅她人吧。」 面对着我的坦言相告,男人却只是一笑。 他定定的看着我,而后摇了摇头「我倒不觉得。」 「姑娘如今连自己都不能周全,却还想着不要连累他人?」 「有这样心思的人,如何能心狠手辣起来呢?」 我愣住,继而笑着辩解「万一日后变了性子呢?」 「毕竟,他确实说出了我的许多深闺秘事,他确实是重生来的。」 「所以啊,日后保不齐我哪天会性情大变。」 「您还是不要赌了。」 我依旧笔直的站在原地,静静的、缓缓的等待着他的回应。 如同在被审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 耳边传来了一阵轻笑。 「日后的事,那便日后再说。」 他扬起了嘴角,露出了一口森森白牙,「我只知道,此刻,站在我面前的这位陈家小姐德容兼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乃京城贵女之典范。」 「是以往我攀都不攀不到的人物儿。」 我愣住,喉间泛起酸涩。 我总以为,在我退婚之后,便担不起这样的名声。 可如今,却有人告诉我,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即便是被人退了婚,也依旧是那个被女官盛赞的闺秀典范。 陈寒雪始终是陈寒雪。 哪怕蒙尘,也自有清辉。 不被任何人所定义。 「若这门婚是真谈不拢,也决不是您的过错,而是我高攀不上。」 他扬起了手,执意递来了婚书。 男人的指尖残留着塞北的寒意。 「还有,一个人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是由自己决定的,姑娘莫要妄自菲薄。」 「姑娘这般聪慧灵秀,何苦看轻了自己?」 我呼吸一滞,「你,当真这样想?」 「肺腑之言。」他的眼底泛起了波澜,多有些央求的意味「陈姑娘,若你没有心上人,就选了我吧。」 「我虽不是什么名门之后,但家中衣食无忧,又有薄名在身。」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愈发轻快,「日后,我定会护你周全,让你自由自在,再不受半分委屈。」 「我发誓。」 少年眨了眨眼睛。 原是个泼皮。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5. 亲事定到了七月初七。 成亲之前,我本不想招惹是非,可偏偏有人送来了请柬。 是长公主。 至于缘由,也不过是因为百花节将至,邀京中贵女共赴佳节。 我坐在廊下,手中捏着这张烫金拜贴微微出神。 依旧是顾飞云替我做的决定。 他说,「玉碎不改山川色,犹照天光云影来』这是你曾写过的诗。」 「提笔写出这样文章的人,怎么能自己困在流言蜚语织的的茧里?」 「你总要走出去的。」 宴席设在了临水阁。 我刚转过九曲回廊,便听得一声嗤笑,「你们说,今天这陈家大小姐会来吗?」 愣住。 满园春色骤然冻结。 「想来是不会吧,毕竟被退了婚,伤心还来不及呢,」 「就是听闻这位新夫是沙场莽夫——」 她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陈大小姐往后怕是要跟着去喝西北风了。」 又一人接话,她目光轻轻扫过我素净的衣襟,「不过瞧她那般寡淡模样,倒与蛮荒之地相配。」 说罢,几人一同笑了出来。 果然是鸿门宴。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现身。 见我来了,席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或窃窃私语。 或面带嘲弄。 各怀心思。 「雪娘来得正好,」翰林学士之女笑着打破了这份尴尬,她先是提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继而话锋一转,「今年百花笺还差一幅主画,往年你德容言功向来是我们之中的第一,这幅图,必得你来提。」 说话间,她已将手中的画笔塞进了我的手里。 我自是不好拒绝。 狼毫在宣纸上晕开墨色,我屏息勾勒着莲池清韵。 一幅夏日荷花图跃然纸上。 最后一笔收锋时,却听身后传来嗤笑。 「拘泥形似而失神韵,匠气太重。」 「正是呢。」有人用纨扇挑起画纸「这题诗也平平,'接天莲叶'这般俚语,倒像是市井打油诗。」 「是啊是啊,怎么觉得,陈大小姐的画技,退步了这么多。」 隐隐约约传来了唏嘘之音。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是在故意挑刺。 身后的秋菊急得眼眶泛红,她刚要争辩,却被我按住。 抬头望去,玉兰树下,郑佰临身着一袭月白役衫,负手而立。 男人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纹。 原来如此。 此刻,我终于看清这些贵女们殷勤的眉眼——她们在讨好未来的郑氏家主,用践踏我的方式献媚。 无论我画的如何,好与不好,对她们而言,都不重要。 她们需要的,只是一个投名状。 仅此而已。 「这等画技,确实不能称得上是京中贵女中的第一,」郑佰临缓缓走了过来「不如趁着今日,将这名头让与更合适的人?」 「如何?」 喧哗声骤然炸开。 「郑公子都发话了,那必然是要遵从的。」 「是啊,陈大小姐,今时确实不同往日了,人人都是靠实力说话的。」 「郑公子说得极是,这等水平也配称第一?我家府上三岁稚儿的胡乱涂鸦,都比这画得生动!」 我攥紧衣袖,冷冷的看着他们。 6. 「谁说女子光彩只在书画?」 却听有人高喊了一声。 是顾飞云。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策马穿过月洞门,玄色披风猎猎如鹰隼展翅。 未等我开口,男人扬手将雕弓抛来「接着!」 我瞬间会意,伸手抓住他递来的手,利落地翻身上马。 贴近的瞬间,男人压低了声音「陈家的女儿,该在马背上讨公道。」 我懂了。 既争不回公理,那便将这里搅个天翻地覆。 正合我意。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 第一箭射出。 只听「铮」的一声裂帛响,高悬的「群芳争艳」匾额应声而落。 第二箭穿透郑佰临脚边青砖,惊得他踉跄后退。 第三箭直取玉兰树梢,百米之外正中一束。 这个宴席彻底安静了,再无人敢反驳一句。 看着眼前的一幕,我忽然明白了顾飞云此举的深意。 世人皆道女子该困在锦缎堆里,却忘了陈家祖上是马背上挣来的功名。 琴棋书画是锦上花,铁骨铮铮才是立身之本。 原来如此。 「诸位觉得——」我挽弓环视鸦雀无声的人群「这一手可还入眼?」 受到这样的惊吓,那些贵女再没有刚才高高在上的模样。 她们纷纷逃散,有些躲在了桌底,又有一些藏在了灌木丛中,一个个惊慌失措,钗环零落,可谓是丢尽了颜面。 我摸着雕弓上未褪的箭痕,看着方才最为嚣张的那位,平平开口「妹妹如此操心旁人家的事,倒不如先顾顾自己,听说令尊纳的第七房小妾,原是醉仙楼的头牌?」 「若是再不管,怕是日后要喝西北风的是妹妹喽。」 继而又将余光瞥向那位圆脸小姐「你方才说我寡淡?」 「总好过有些人,再好的脂粉,也掩不住自己的那几份腌湃心思。」 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郑佰临的身上「还有你——」 「郑公子,」 「你总说我前世贪慕虚荣,蛇蝎心肠。」 「但你这般行径,纵容族妹当众折辱弱女,默许她们用贞洁作筏。」 「比起前世的我,你又能好上几分?」 男人抬眸。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后顾盼神飞的顾飞云。 这一刻,我在他的眼中竟然捕捉到了一抹妒意。 但我并不在乎,依旧冷冷的看着他,「你口口声声说不想在与我有任何瓜葛,还请你说到做到,即两不相关,便两不相干。」 「莫要言行不一,做一些让人徒增笑料的事。」 说罢,我紧了紧手中的缰绳。 扬长而去。 7 等出了临水阁好远好远,我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像是卸下了一身的枷锁,随后又看了看身后的少年将军,「你是如何知道我擅长骑射?」 「第一次见你时,看你手上的老茧,我便猜到了。」 毕竟在沙场上征战了这么久,如何能瞒得住他呢? 我垂眼看着手中的雕弓。 这是十岁时,外祖亲手教我的。 只可惜不符合规格女子的风范,所以我从未在外人面前提起。 他露出了惯常的笑意「你知道吗?」 「你方才挽弓的模样,比她们簪花时美上千倍。」 「所以以后,别再困于闺阁之中了,我的大小姐。」 油嘴滑舌。 我回眸,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模样。 又想起他刚才伸手时的那一幕。 心里徒然一动。 忍不住说了句「谢谢。」 谢谢他在我身处绝境之时突然出现。 谢谢他告诉我人不可妄自菲薄。 也谢谢他今日救我与水火之间。 顾飞云一怔,他忽然叫我「陈寒雪。」 他说「你过来一些。」 我以为他要说什么,便凑近了过去,却见男人起身,温热的吐息自上方传来。 下一秒,他轻轻在我的唇角落下了一个吻。 如蜻蜓点水。 「不用谢。」 「以身相许就行。」 男人放开了眉眼,神色中带着阴谋得逞的笑意。 这是我第一次与人这么亲近。 一时愣住,久久未能回神。 而等我终于反应过来时,眼前已空无一人。 混蛋! 8. 宴中纵马一事很快传了出去。 本以为会受到责罚。 但没想到,长公主非但不怪罪,还夸我巾帼不让须眉。 她自小就有一颗驰骋沙场的梦,但无奈出生于皇室,大半辈子被囚于宫中,终身不能如愿。 所以对于我这样的行事作风,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 「只可惜当时的我没有在宴中,任由旁人羞辱了你,是我的过错。」 女人拉着我的手,相谈甚欢。 我们之间的话题就那么几个,聊着聊着,忽然聊到了郑佰临。 「他与你退婚的真正原由,本公主也知晓一二。」 「确实是有些离谱了。」 「你说有没有可能——」 「他是有一些难言之隐,但不好开口,所以才故意扯出了这样的谎。」 「你——」她停了一停「没再查查?」 这个出发点,倒是新奇。 但我却不为所动。 依旧坚定的摇了摇头「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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