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急病乱投医,求救的目光投降陶眠。 陶眠回以一笑,那笑容里没有平时的打趣调侃,而是安抚的意味。 “将军,好大的火气啊。” 他慢悠悠地说。 后来的对话小林就不知道了。吴岳人似乎轻而易举地被陶眠一句话激怒,就说了,道士是有这样惹人发疯的本事。 小林被将军一挥手轰走。 等到半个时辰之后,吴将军带着满身的怒气离开天牢,小林这才凑过去打听。 他想他迟早被自己爱打听的毛病害死,但人不凑热闹那还是人吗。 将军怒发冲冠,牢房内的道士却仍是不紧不慢地啄饮杯中的残酒。 “哟,回来了?”他甚至有心情打招呼。 小林一脸的有口难言,好像憋了什么话,说不出口,又很想说,想了想还是算了。 陶眠也不急,反正这狱卒单纯,藏不住事,迟早会说。 果然如他所料,半炷香的时间,小林贴着牢房的栏杆,低声问他。 “你之前说你偷了一个人的心。” “嗯?嗯……有吗?” “有!肯定有!我记性好着呢,别想糊弄过去。” “那就是有吧。” “你……你说的那人。”小林看了看左右,招招手,让陶眠靠近。 陶眠很给面子地把脑袋凑过去。 小林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该不会、该不会就是将军吧?!” “……” 那日陶眠大笑的场面,让小林即便过了七十年再回想,也依旧想死。 陶眠多缺德一人,边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边说,是啊是啊,看看吧,多么狠毒的单恋。 小林真想当头撞死在牢房前。 他和道士约定好谁也不提今晚的事,道士满口答应,却笑个不停。 吴将军又来了几次,每次都是不欢而别。小林看见他脸色就变得极差,搞得吴岳人以为他对自己有什么意见,心情更糟糕。 烦,但是还来。 小林都摸不清楚将军的心思了。 道士还悠哉地回——都说了是狠毒的单恋。 小林才不信。 慢慢地,他发现这小道士的确有些来头,连皇子公主都专程来看他。 皇子尚能克制情绪,小公主却哭得眼睛都肿了。她说那个人太过分了,她怎么舍得让小陶吃苦。 她口中的“那个人”,小林不知道名字。但那似乎是一个忌讳,公主的情绪再激动,也没有直呼对方姓名。 公主娇呵着要小林把牢门打开,小林冒着冷汗,连声说不敢。 违逆公主是大事,但牢头警告过他,未经允许擅自打开这扇牢门,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小林不明白把道士送进来的人为何如此矛盾,既要他不好过,又不忍心见他太苦。 牢内的日子过得很慢,道士每日的乐趣就是逗耍狱卒。小林每每都要吃闷亏,但他对道士并不讨厌。 道士有这样的魔力,只要他想,他能轻易破开任何人的心防,又知道底线在哪里,进退有度。 小林想,那句“偷心之罪”,或许不是一句戏言。 年轻的狱卒以为他见过将军,见过皇子和公主,足以算得上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够他和朋友吹嘘许久。 但他万万没想到,某天深夜,一道人影安静地站在牢房前,并未惊动任何人。 等他看清楚那人的脸,小林一下子膝盖就软了。 “皇……” 第15章 师父永远在 晦暗的烛光里,背对的身影挺拔秀丽。 小林跪得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再给他十个脑袋也想不透,九五至尊为何深夜驾临这小小的牢房前,随从都不带半个。 道士侧卧在床榻之上,似乎在沉睡。小林替他捏了一把汗,不知道该不该把人叫醒。 帝王只是沉默地注视着牢内的人。 好在对方大发善心,没有过于刁难一个小小的狱卒。纤长的手指向外一挥,小林识相离开。随后,她单手掐诀,一道透明的隔音结界,把外界和此处分离。 这回牢房内外只剩师徒二人。 陆远笛仍是不言,那浅眠的人却开口了。 “我很早之前就想,在桃花山之外的地方,你我师徒会面,是怎样的一种别致风味。” 帝王终于不吝言辞,回了他的话。 “师父觉得眼下如何?与你心中所想……可是差得远了?” 陶眠没有正面回,他坐起身来,半仰着头。牢中有一处高而窄长的窗子,圆月被栏杆均匀地分成了两瓣。 他摊开手掌,清辉盈了满手。 此时的他是后背朝向陆远笛的姿势。他与明月一墙之隔,与徒弟亦是一墙之隔。 陶眠的嘴角牵起,颇有些无奈的意味。 远笛啊,你我师徒从何时起……生出了这道裂隙呢。 “现在立在外面的,是天子,还是我陶眠的弟子?” 良久,牢房外的人才回。 “天子如何,弟子又如何。已是泾渭不分,无清无浊了。” 陶眠的眼瞳颤动,但也只是一瞬。他很快收敛了多余的情绪,两手撑榻,转身。 陆远笛的半张脸被烛光蒙上一层朦胧之色,另一半则隐没在阴影之中。她无疑是美丽的,来自母亲的那部分柔美和父亲的俊逸完满地结合,让她的容颜极为出挑。 但那些外在的浮华似乎都被她尊贵的身份压抑了,她站在那里,是一种浩大的权势在眈视,而非一个独立的人。 陶眠的广袖一拂,像是拂去了施加在他身上的威压。他们师徒之间再经不起任何敲击,每句话说出口都要仔细斟酌。 上次的话说得不好,陆远笛就把他关进了天牢。 陶眠回想起那日的场景,其实他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他只是在和徒弟对弈之际,顺口提了一句要回山里看看。 他的想法么,简单得很。乌常在等他,飞天蟑螂说不定也有些思念他。何况那一山的花木草果,都排着队请他伺候。 还有,顾园的祭日要到了。 没有多余的话,仅仅是这一句。陶眠自个儿没当回事,他在这皇宫住了好一段日子,从夏到冬,又要迎来一春,也该回去瞧瞧。 天子却脸色大变,棋盘都掀了。 彼时陶眠手中尚且执有一白子,低头,空荡荡的石桌,不知何处落子。 四处散乱的黑白棋,有两三粒滚入池塘,惊扰了那些静静停泊的鱼。 他望着天子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幽幽地一叹。 孩子脾气真暴躁。 不过半日,陶眠从帝王师沦为阶下囚,身份落差极大。 受委屈的人不当回事,始作俑者却为此几夜失眠。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那日的失态,这回陆远笛来见陶眠时,反而比以往更要静默,戴上了更厚的面具。 她要克制住自己恶的本性,她不能伤害陶眠,因为陶眠对自己的徒弟不会还手。 陆远笛尽量心平气和。 “近日大雪连绵,不宜赶路。小陶,待春暖花开,你再归去,也是不迟。” 陶眠知晓她在敷衍自己拖延时间,但不能明说。 “远笛,为师在此叨扰数月,两个书童也愈发散漫起来。让他们早日回山里修习为是。师父此番前来见你,不过是为了看看你是否安好。你安好,师父也便安心了。” 陶眠的借口寻得生硬,后面两句确是真心话。陆远笛的神情稍稍放松些许,找回了一丝昔日与陶眠相处的怡然。 “小陶,何必急着回桃花山呢?宫内一切安排妥当,你想要什么,我派人替你寻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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