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在桌子上,从里头取出一碗汤来,“皇上终究是个痴情人,只是有些话不好说,咱们今日就心照不宣了。” 两人都答应了一声,蔡添喜端着碗走到床边,低低喊了一声:“谢姑娘,皇上日理万机过不来,但让奴才来传话了,您喝点汤吧,别真把自己的身体糟蹋坏了。” “蔡公公,你说这些没用。” 钟白指了指廖扶伤:“小太医都折腾半天了,谢姑娘也没醒,得想个别的办法。” 蔡添喜侧头看向廖扶伤,见他点了点头这才直起身:“既然如此,就只能硬灌进去了。” 可硬灌就地碰触身体,钟白和廖扶伤都是男人,颇有些下不去手,蔡添喜只得将碗递给廖扶伤,自己试着去扶谢蕴,可刚碰到人一声低语就响了起来:“我不喝……” 三人一愣,随即都是一喜:“谢姑娘,你醒了?” 谢蕴仍旧伏在床上没动,只轻轻含糊着那句话。 蔡添喜叹了口气:“谢姑娘,您别为难奴才了,皇上能让奴才来传话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您做的那些事即便是有苦衷的,可终究也是大逆不道啊。” 谢蕴指尖这才颤了一下,声音比之方才更细微:“我要……见他……” 蔡添喜静默片刻才再次开口:“皇上不见,他还有句话要奴才传给姑娘你,他说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您再挑衅皇上,一定会后悔的。” 谢蕴仿佛被吓住了,迟迟没再言语,蔡添喜抓住机会给两人递了个眼色,上前一步将谢蕴扶了起来:“姑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还是先养好身体吧。” 廖扶伤忙不迭将汤水递到她唇边,然而那双干裂到满是血口子的嘴唇却紧紧闭着,无论廖扶伤怎么尝试都没能喂进去。 “谢蕴姑姑,你这是……” “他把我的走投无路当成……挑衅是吗?” 她费力抬手,将那碗汤打翻在地,碎裂声响起,瞬间让室内鸦雀无声,她歪倒在床头,“那就告诉他,我就是在挑衅……他不见我,我一口都不会吃……” “谢姑娘,你这是何必啊?” 谢蕴费力地翻过身去,背对着众人:“你们都出去吧……如果他不来……谁都不用来了……” 三人都有些无奈,谢蕴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怎么敢和皇帝这么置气? “谢蕴姑娘……” “出去!” 殷稷,如果你真的能做到那个地步,我反而会高兴的。 第327章 你暗搓搓的在说谁 蔡添喜回来的时候,殷稷正倚着凭几靠在床头看折子,祁砚在折子里参奏了内相徐功徇私枉法,卖官鬻爵,草菅人命等六大罪状,其中还牵扯了徐家的姻亲王家,故而最近王家动作频频。 他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龙船上发生了什么,生怕此举会激得世家狗急跳墙,对殷稷痛下杀手,字里行间都透着担忧。 殷稷没有多做解释,只让他继续紧盯着徐功。 能拉徐功下马,王家就相当于断了一只手,必定元气大伤,虽然的确会如祁砚所言狗急跳墙,可他们已经撕破了脸,就算徐功的位置稳如泰山,他们也还是会对他下手。 早晚而已。 暗地里还有个靖安侯……真是一场死局,回京后要怎么做才好…… 他脑袋发胀,心口也针刺似的疼了起来,如同廖扶伤所说,他不能动怒也不能劳神,一旦费神太过身上就哪里都不痛快。 可眼下无路可走,他再难受也不得不受着。 “皇上,该喝药了。” 蔡添喜端着药碗过来,殷稷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放在一旁,此时他完全没有心思喝药,他还记得对方刚才去做了什么。 “她肯用饭了?都说了什么?” 问出口的同时,他在心里先做了一番建设,谢蕴说的必然不会是好听的话,他不能在意,更不能计较,他不会再为对方浪费自己的感情。 “谢姑娘她,她……” “吞吞吐吐地干什么?”殷稷有些不耐烦,“朕多少也猜得到,不用替她遮掩,反正更难听的话朕都听过了。” 可谢蕴她什么都没说。 蔡添喜叹了口气,还是据实禀报了:“谢姑娘没吃。” “什么?”殷稷不自觉坐直了身体,身边堆的高高的折子因为这个剧烈的动作哗啦啦倒了下去,他却理都不理,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你都去了她还不肯吃?她想干什么?!” 蔡添喜苦笑了一声:“不止没吃,谢姑娘还把我们都撵了出来,她还是那句话,您不去她不吃。” 殷稷气急而笑:“她当自己是谁,想见朕就能见?!朕能让你去已经仁至义尽了,她竟还敢不识好歹?你就没告诉她,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奴才怎么敢不说?”蔡添喜恨不得举手发誓,“但是谢姑娘她不管,兴许是觉得您……”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可殷稷还是听出来了,谢蕴是觉得他下不去手,所以才要赌一把。 可他凭什么要下不去手? 是,他做不到看着谢蕴活活饿死,可饿两天给她个教训有何不可呢? “不见朕不吃是吧?”殷稷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既然她这么有骨气,那朕就成全她!这两天谁都不准去,朕就看看她骨头能有多硬!” 蔡添喜满脸愁苦,他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就是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将本就在气头上的皇帝彻底激怒,可现在看来果然是走到了这一步。 “皇上,谢姑娘看着不大好……” “自找的,能怪谁?” 殷稷冷冷道,他随手抄起一本折子,没再看蔡添喜一眼,语气生硬:“朕要处理政务了,下去吧。” 蔡添喜愁得唉声叹气,这两人的犟他是深有体会,比起劝谢蕴,殷稷显然更好对付一些,可现在人在气头上他实在不敢说什么,只能先退了下去。 “混账,自己找罪受……活该,你这叫活该!” 殷稷愤愤低骂两句,却是越想越气,连周遭的折子都变得十分不顺眼,抬脚就踹了下去。 眼看着地面被掉落的折子糟蹋得一片狼藉,他闭了闭眼,抬手抹了把脸:“这次朕不会妥协,绝对不会……” 为了表现自己的决心,他背转过身去翻开了折子,一抬眼却瞧见了搁在炕桌上的点心,虽然是在龙船上,可御用饭食向来仔细精致,看着就很可口。 现在看来却莫名让人心烦意乱:“把瓜果点心都撤了!” 宫人匆匆进来收拾,屋子里很快便没了吃食,他心里却仍旧不痛快,可又不好发作,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看折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午膳的时辰很快就到了,他素来勤俭,在宫里时御膳的规格都一减再减,如今在龙船上就越发不讲究,三菜一汤外加几样小菜就是全部。 虽然少却是香气扑鼻,御厨显然花了极大的心思准备,只是一闻都能把人馋虫给勾起来。 可殷稷看着那些菜却死活没有胃口,脑子里乱糟糟的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冷不丁瞥了一眼汤水,竟从里头瞧见了谢蕴的饿得凹下去的脸。 “你是自找的!” 他丢下汤匙,搅乱了平静的汤面,也将伺候用膳的宫人吓得跪伏在地,蔡添喜小心翼翼道:“皇上?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殷稷嘴硬,自然不会说他是被谢蕴搅得没有胃口,只能摆摆手:“朕不饿,都撤下去吧。” 蔡添喜有些懵了,这还一口都没动呢:“皇上,好歹吃……” “朕说了,不饿,都赏你了。” 见他再劝就要发火了,蔡添喜只能闭嘴,将炕桌端了下去,嘱咐厨房开火,预备着皇帝什么时候想用饭了,好立刻就端上来。 然而直到晚上殷稷都没开口要进食,甚至连口水都没喝。 蔡添喜有些着急,殷稷身上的伤那么重,政务也繁杂得厉害,这要是不用饭身体怎么扛得住? 他打定主意晚膳无论如何都要劝殷稷用一些,为此还特意改了菜单,添了两道兰陵的地方菜,然而殷稷却连看一眼都没有就让人撤了下去。 蔡添喜急了:“皇上,您午膳就没用,要是晚上再不吃,身体该受不了了。” 殷稷拧眉,两顿不吃就受不了了?你这是在提醒朕谢蕴两天都没吃了,更该受不了了是吗? 他语气严厉:“两顿不吃又饿不死人,别啰嗦,下去。” “可您身体本就不好,龙船上又湿冷,要是再不用些热热的饭菜,会生病的。” 身体不好,龙船湿冷,会生病? 殷稷有些恼怒,暗示起来没完没了了是吗? “你含沙射影地说谁呢?” 蔡添喜被质问得懵了,他说什么了? “滚滚滚,都下去!” 殷稷不耐烦的挥手,将蔡添喜一肚子的解释都压了下去,他茫然又无奈地让人将桌子端了出去,原本还想着等皇帝冷静一下再去解释,可他前脚出来,后脚所有宫人就都跟着出来了,问就是皇帝嫌烦,要自己清净一下。 蔡添喜无可奈何,只能将宫人先遣散,自己走远一些守着。 外头很快安静下来,殷稷揉了揉饿得发慌的肚子,脸色很有些变幻不定,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狠狠锤了下床榻,黑着脸起身下地。 第328章 小鬼难缠 “谢蕴你记住了,朕不是要去见你,是无聊才到处走走,不小心走到你那里去的,你最好给朕见好就收,要是还敢不知好歹……” 他握了一下拳,将指节握得咔吧作响,好像这举动已经吓得谢蕴瑟瑟发抖了,这才出了口气似的哼了一声,抬脚往门口去。 可毕竟是自欺欺人,他难免心虚,脚步不自觉放轻,腰身也微微弓起,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做贼。 薛京听见脚步声打开耳房门看了一眼,却一抬头就瞧见了他这副样子,顿时一愣:“皇上,您这是……” 他说得迟疑,声音也不高,可殷稷还是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脸色都变了。 他不是让人都下去了吗?怎么还留了一个? 他僵着身体看过去,薛京也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他虽然不如蔡添喜八面玲珑,可毕竟不蠢,已经看出来了殷稷这是想去干什么。 “臣……” “朕吃得太饱,出去走走。” 殷稷张嘴就打断了薛京的话,连问一句的机会都不给他,薛京也不好再言语,顺着皇帝的谎话接了下去:“是,那皇上是打算一个人走走,还是……” “一个人,”殷稷再次急吼吼地开口,眼神都警惕了起来,仿佛生怕他察觉到不对劲,一开口就是欲盖弥彰,“朕把人撵下去就是想一个人走走,你回去吧。” 一个人走走,需要把宫人撵出龙居? 薛京默了一下,可短暂的犹豫过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退回了耳房还体贴地将门插上了。 听见那明显的落栓的动静,殷稷这才松了口气,他把这小子忘了,还好他不是多嘴的人。 他理了理衣裳,抬脚出了门,一路上歇了几次才下到谢蕴所在的船舱,长长的走廊映入眼帘,他深吸一口气才走了过去。 而走廊尽头,矮个子禁军正将食盒从门缝里塞进了谢蕴的房间,收回手的时候他忍不住和高个子念叨—— “今天蔡公公过来,可真是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皇上对她心软了呢。还好来了也是白来,皇上不止没理她,还让她饿两天长长记性,我看明天她就差不多了,到时候咱们就没事了吧?” “当然,”高个禁军得意的一仰头,“旁人饿个四五天还能活,她可不如寻常人康健,我看明天就能收尸了,咱们兄弟也不用在这里守着,一天天的不见天日,也遇不见个贵人。” “就是……差不多了吧?该把食盒提出来了吧?” 矮个子问了一句,手却已经推开门将食盒提了出来,打从放进去到现在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算谢蕴改主意了,想要用饭,他们也不会给她机会。 先前只是擅自动用了谢蕴的饭菜,传出去最多就是被逐出禁军,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还上报了皇帝说谢蕴从昨天才开始绝食的,这是欺君,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他们可不敢冒这个险。 眼下将计就计,让谢蕴彻底闭嘴才是最好的结果。 “我刚才开门的时候她好像说话了。” “在求饶吧,”高个子面露不屑,“早干嘛去了?现在晚了,让她等死吧。” “让谁等死?” 殷稷一靠近就听见了这句话,下意识开口询问。 兄弟二人却被吓得一哆嗦,这里鲜少有人来,一般就是钟白和廖扶伤,那两人对他们都十分和气,他们便时常偷懒,反正就算被撞见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这冷不丁地听见一道略有些陌生的声音响起,话里还透着威严,着实吓了他们一跳,一抬眼瞧见那明黄的龙袍顿时恐惧更甚,皇上怎么亲自来了?他不是说了不管吗? 糟糕的预感涌上心头,两人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参,参见皇上。” “你们刚才说,让谁等死?” 殷稷眉头拧起来,他其实没有听清楚,只是有种不太好的感觉,觉得他们像是在说谢蕴。 矮个子被这句话吓得浑身发软,伏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高个子额头也冒出了冷汗。 皇帝就是皇帝,这种压迫感,是钟白和廖扶伤完全比不上的,他嘴一秃噜险些说了实话,好在及时回神,转了话头。 “是里头那位……小人是说,要是里头那位出了事,我们也难辞其咎,要等死了。” 殷稷狐疑地扫过两人,可谢蕴就在门里,他也没有心思浪费时间在旁人身上:“做好你们的差事,朕就不会迁怒。” 二人纷纷磕头表忠心,殷稷懒得听,轻轻一抬下颚:“开门。” 钥匙在矮个子手里,他连忙爬起来去开门,冷不丁撞到了身边的食盒,盖子滑落下去,露出了里头动都没动过的饭菜来。 殷稷眼神黑沉:“她一口没吃?” 两人慌忙摇头,高个子心慌不已,可又不敢就这么放皇帝进去,万一皇帝看见谢蕴半死不活的样子真的心软了,那他们兄弟二人怎么办? “启,启禀皇上,谢蕴姑姑没吃,刚才我们进去送饭的时候劝了两句,还被骂得狗血淋头,她,她还说……” 殷稷眯起眼睛:“还说了什么?” “她说,说……”高个子猛地一磕头,“小人实在是不敢开口。” 殷稷眼底闪过怒气:“朕恕你无罪,说。” 高个禁军眼底闪过厉色,眼下他们和谢蕴不能共存,那就只能他们活,她死了。 “她还说,皇上一定会来,她要我们禀告您,说她身体孱弱已经快活不了了,想借此胁迫您让步,我们不敢欺君,才会被谢蕴姑姑责骂……” “谢蕴这么说的?” 两人纷纷磕头:“小人不敢欺君,句句属实!” 殷稷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第329章 她是什么人朕清楚 打从早晨察觉到那兄弟二人不对劲后,钟白便着手去查了内情,虽然食盒的确是从昨天才开始完整退回去的,可前面两天吃得也太过干净了。 廖扶伤都知道谢蕴吃不了那么多,何况是钟白? 他当即就意识到这两个家伙一定还隐瞒了什么,匆匆赶来想要讯问详情,却不想还没走近就看见一抹明黄立在门口,殷稷竟然来了这里。 这是改主意了? 他兴冲冲往前,想着趁机给谢蕴说说好话,不管怎么说,谢蕴这个人罪不至死。 可他没想到自己刚到跟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先听见了高个禁军的胡说八道,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先前这人就用过这种法子,误导他以为谢蕴在用苦肉计,现在竟然又把这种把戏用到了皇帝面前。 简直可恶! 可是他当初的确对谢蕴误会颇深,是眼见她为殷稷诸多牺牲才愿意重新相信她的,但殷稷并不知道那些,那时候他还在昏睡,醒来后也只看见了结果。 他会不会信了? 钟白上前两步,很想为谢蕴解释,可她是有前科的,殷稷的旧伤崩裂,就是因为那次她以假乱真的自戕,有这样的前科在,殷稷怎么可能不信? 钟白心情十分忐忑:“皇上,谢姑娘她……” “她之前就做过这种事。” 殷稷淡淡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钟白心里叫苦,他就知道殷稷会想起那件往事来。 他不知道能怎么为谢蕴辩解,只好干着急。 偏这种时候高个禁军抓住机会再次开口:“皇上若是如果不信的话,其实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谢蕴姑姑正装昏迷呢,您一定喊不醒……” 钟白听得怒火中烧,谢蕴的昏迷那是装的吗?若是装的廖扶伤一个太医难道看不出来? 这个混账怎么敢张嘴就来,什么脏水都往谢蕴身上泼? 他们根本不知道谢蕴这般费尽心思要见殷稷是为了什么! “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他死死抓着刀柄,若不是看在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他恨不能直接抽刀将人砍了。 听出了他的杀意,禁军一时被吓住了,好一会儿才回神,颇为委屈,“统领,我们说的都是实话……” “你还不闭嘴?!” 钟白抬手就要打—— “住手。” 殷稷淡淡的声音响起,钟白动作瞬间僵住,他有些慌:“皇上,谢姑娘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是什么人朕最清楚不过……” 殷稷淡淡开口,脸色从刚才起就阴沉着,仿佛正在酝酿一场可怕的风暴,钟白简直不敢想如果他将怒火发作在谢蕴身上,她该如何承受。 然而下一瞬,殷稷便抬腿,一脚重重踹在了禁军胸口,硬生生将人踹得倒飞出去,直接撞在了门板上。 巨大的动静惊得矮个禁军浑身一抖,一股骚味瞬间弥漫开来,钟白也有些回不过神来,怔怔看着殷稷:“皇上,您这是……” 殷稷重新抬手摁住胸口,他身体还虚弱得厉害,这一脚用足了力气,有些扯动伤口了,他低头喘了会气才勉强平复了疼痛。 “但她再蠢,也不会找这种人做帮手,拖下去,问清楚。” 钟白忙不迭点头,喊了禁军来将人压下去,高个禁军已经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摔倒在地动都没敢动,直到被人拖下去才开口喊冤枉。 两人却充耳不闻,钟白正绞尽脑汁拍殷稷的马屁:“皇上真是英明神武,原来从一开始您就没信他,臣就说,这种瞎话连臣都不信,您怎么可能被骗?” 殷稷懒得理会他,目光落在门板上时脸色沉了下去,他怎么算没有被骗?若是没被骗,又怎么会来这里? “进去看看吧。” 钟白连忙应声,房门还锁着,钥匙在被拖走的禁军身上,他自然不可能让皇帝等着自己去拿钥匙,索性抽刀出来将门锁直接斩断,这才推开了门。 屋内陈设简单,一眼就能看见谢蕴在哪,她蜷缩在床榻上,被子蒙住了全身,明明床榻不大,她却连一半都没占全。 几天不见,的确瘦了很多。 殷稷垂下眼睛,在桌边坐了下来,多一眼都不肯再看。 他还是那句话,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钟白眼见殷稷不肯往前,只能自己去喊人:“谢姑娘,皇上来见你了,你不是要见皇上吗?快醒醒。” 谢蕴仿佛没听见,动都没动一下,钟白知道她昏睡起来很难喊醒,不得不动手推了推,然而谢蕴仍旧毫无反应。 他心里有些着急,生怕殷稷不耐烦走人,推搡的力道就重了一些,在他手下,谢蕴那瘦弱的身体宛如一支随风飘摇的风筝,仿佛随时会散架。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抓住了钟白逐渐放肆的手腕:“够了。” 钟白有些无奈:“谢姑娘最近昏睡的时候太多了,总是喊不醒,您要不再等等?” 殷稷脸色冷沉:“你以为朕很闲吗?” 钟白一噎,讪讪得没敢再言语。 殷稷这才松了手,目光落在谢蕴身上,语气又冷了一些:“朕不管你是真的昏睡还是做戏,你都给朕记住,这是朕最后一次来见你,朕数到三,若是你不醒,以后不管你再用什么手段,朕都不会再来。” 钟白有些着急,还想劝一劝他:“皇上,谢姑娘她真不是故意的……” “一。” 殷稷一声低喝打断了钟白,他眼底满是冷凝,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容不得半分更改。 钟白叹了口气,眼见劝不动殷稷只能看向谢蕴,小声喊她:“谢姑娘,你快醒醒,皇上不是说笑的,他真生气了……” 然而谢蕴还是纹丝不动。 “二。” “姑奶奶,你快醒醒吧,你费这么大劲才把人请来,要是就这么错过了,多可惜了啊。” 钟白恨不得拜一拜谢蕴,然而就算他把头磕破,响动也不可能把人吵起来。 殷稷抬眼看过来,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微微扭开了头:“三……朕给过你机会了。” 他转身就走,钟白忙不迭拦住他:“皇上,来都来了,再等一等……” “让开。” “皇上,您就……” “让开!” 钟白无可奈何,只能退让一旁,惋惜地看了眼床榻,却瞧见谢蕴的睫毛一颤,刚才怎么都喊不醒的人,竟然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 第330章 你别得寸进尺 “她醒了,皇上,谢姑娘醒了!” 钟白忙不迭喊出来,殷稷脚步顿了顿,却不肯回头:“晚了,朕已经数完了。” “皇上大人大量,就不要计较了……” 殷稷仍旧往门口走。 谢蕴艰难地撑着身体坐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饿得太过的缘故,眼前竟有些模糊,可她仍旧看见了那抹明黄。 “殷稷……你来了,是吗?” 殷稷不自觉顿住,他很想说自己没有来,可话到嘴边察觉到过于幼稚,又给咽了下去。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走,只远远地坐在了凳子上,侧着头不肯去看谢蕴,也不肯说话。 谢蕴看不大清楚,茫然地抬头循着他的方向看,钟白还以为她是饿糊涂了,连忙提醒她:“谢姑娘,你不是有话要和皇上说吗?快说吧,他就在那里。” 谢蕴昏睡得太久,脑子不大清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正思考间殷稷却忽然出声。 “她的话朕不想听,朕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听那些废话。” 来都来了,还要说这种话。 钟白很是无奈,作揖求饶:“皇上,您就听一听……” 殷稷一个犀利的眼神瞥过来,将钟白后面的话都给噎了回去,见他老实了这才看向门外:“你还记得,她是怎么威胁朕的吧?” 这话听起来像是要在这种时候和谢蕴算账,钟白有些慌,下意识跟着殷稷的目光看了一眼,却一眼就瞧见了那个食盒。 嗯?食盒? 殷稷刚才的话又浮现在脑海里,钟白恍然大悟,谢蕴当初说的是,殷稷不来见她她就不吃饭,那现在人来了,她自然是该吃东西了。 原来皇帝是这个意思。 他忙不迭将食盒提了过来,虽然过去了这么久,但汤盅严实,里头的汤还是热的。 “皇上……” “给朕干什么?没吃饭的难道是朕吗?” 钟白被挤兑了一句也不敢生气,怂哒哒地捧着碗到了床边:“谢姑娘,喝点汤吧,喝完才有力气和皇上说话。” 可谢蕴比钟白更了解殷稷,一旦她松口,对方就不会给她开口的机会了。 “我想……先说。” 钟白为难地看向殷稷,殷稷眯起眼睛:“别得寸进尺。” 见他不答应,钟白只好将汤勺又递到谢蕴嘴边,谢蕴艰难地摇头:“……只有几句话……” 钟白再次看向殷稷。 “朕说了,不想听你的废话。” 钟白再次抬起汤勺,谢蕴索性闭上眼睛靠在了床头,她说话太费劲,直接用行动表明了想法。 钟白一看她这幅样子就觉得头疼,正想着怎么劝她,耳边就是碰的一声响,是殷稷拍了桌子。 那么大的动静,显然是十分愤怒了,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朕说过了,别得寸进尺!” 钟白怕他再牵扯伤口,下意识想要靠近:“皇上息怒……” “过来干什么?喂你的汤!” 钟白被迫缩了回去,满脸都写着愁苦,他也想喂,可谢蕴不喝啊。 “谢姑娘,喝一口吧。” 他恳求似的开口,谢蕴却并不给他这个面子,不管钟白怎么喂,她都不肯碰一下。 殷稷冷冷看着,眼见谢蕴油盐不进,眼底火气逐渐聚集:“好,不喝是吧,还是饿得轻,那你就继续饿着吧!” 他摔袖就走,门板被摔得“哐”的一声响。 钟白被惊得一哆嗦,下意识想去追,又想着谢蕴的脸色怕自己走了她要出事,一时间颇有些进退两难。 “你们真是……我这先管谁啊?” 他哀嚎一声,恨不能跪地给两人磕一个,求他们不要再为难自己。 然而不等他跪下去,门板再次一声巨响,殷稷黑着脸去而复返,气势汹汹地朝他走了过来。 钟白被唬得连连后退,却还是被追上了,汤碗都被拿了过去,他忍不住吞了下口水,总觉得殷稷这架势是打算把汤碗扣在谢蕴头上。 “您息怒……” 殷稷一把推开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恨恨盯着谢蕴看了两眼,端着碗的手青筋直冒,仿佛要将那碗硬生生捏碎一般。 可下一瞬,他便拿起汤勺,亲自盛了一勺抵在了谢蕴唇边:“喝。” 谢蕴这才再次睁开眼睛:“你想了这么久……没有想到别的生路吧?” 殷稷脸色骤然黑沉:“谢蕴,朕让你喝汤,没让你说这些废话,你再不听话,朕有的是法子逼你就范。” “四面楚歌,何必固执……” “你有完没完!” 殷稷一声爆喝,显然已经耐心告罄,“钟白!” 钟白忙不迭过去,他不知道殷稷想让他干什么,紧张得手足无措,殷稷却只是把汤碗塞进了他手里,而后一只手举勺,一只手捏住了谢蕴的下巴。 “既然你不肯自己喝,那朕就只能给你灌进去了,你最好配合点,呛到了遭罪的可是你自己!” 谢蕴极力挣扎:“我不喝……殷稷别再……” 殷稷手上用力,硬生生将汤水给她喂了进去,眼见她喉间动了动,这才松开手,可下一瞬谢蕴便歪倒下来,刚喂进去的汤全都吐在了殷稷身上。 “谢蕴!” 殷稷怒吼一声,额角都已经凸起了青筋,钟白大惊失色,谢蕴这举动属实有些过分了,莫说皇帝,就算是个下人被这么吐一身怕是也要恶心了。 “皇上息怒……” 谢蕴费力抬起头来,她也有些茫然,她其实已经吞进去了,可大约是太久没进食的缘故,就在喝进去的一瞬间,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将刚喝进去的汤水硬生生挤了出来。 呕吐的强烈反应让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本就是在求殷稷,出了这么一遭,对方只怕是恶心的起身就走,真的再也不会来了。 “我不是……故意的……” 她无力地解释一句,然而殷稷还是如她猜测的那般站了起来,连勺子都丢回了汤碗里。 “谢蕴,朕仁至义尽了。” 第331章 血是黑的 殷稷起身就走,衣角自眼前划过时,谢蕴本能地伸手紧紧抓住。 “别,别走……” 殷稷低头看了一眼,脸色黑沉:“你既然不识好歹,朕自然懒得浪费时间,放手。” 谢蕴艰难摇头:“我真的不是有意……” 殷稷仿佛耐心告罄,抬手轻轻一拽,便将谢蕴绞紧了手指才抓住的衣角拽了出来,他仿佛觉得衣裳被这一抓弄脏了似的,抬手轻轻弹了两下。 “那又如何?如此戏耍朕,你不会以为朕还会怜惜你吧?” 他语气里充满了嘲讽,若是以往即便谢蕴心里再怎么笃定,面对这般情景也绝对不会说出来自取其辱,可此时此刻,她却连逞强的心力都没了。 “自然是……不然我还能依仗什么呢?” 她断断续续开口,仿佛这句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打从悔婚之后这还是她头一回这般明确地表达出对殷稷对她的重要性,她这样的性子,若非走投无路,绝不会说出这种话。 殷稷不由怔住,连钟白都睁大了眼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四下静谧,连水流声都细不可闻。 钟白回神后忍不住摁住了心口,他看向忘了动弹的殷稷,心里生出一点希望来,事情好像还会有转机,他希望谢蕴能得偿所愿,但不只是为了她,最重要的是这样一来殷稷眼下的困境就解了。 “皇上……” 他忍不住开口,却被一声满是嘲讽的轻笑打断:“真是难得,以往朕用尽手段逼迫,你都不会说出这种话来……遭逢大变,谢姑娘果然是不一样了……” 殷稷慢慢转过身去,再次垂眼看向了谢蕴,眼底却没有一丝柔软,“更无所不用其极了……为了让朕听你的话,你还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啊。” 谢蕴仿佛被他的神情刺痛了,难堪地闭上了眼睛:“我只是想救你……” “你凭什么?!”殷稷咬牙道,他脸色瞬间紧绷,仿佛回忆起了极难堪的过往,神情似笑还哭,“你欠了我那么多,现在想一条命就抵了是吗?” 心脏尖锐地刺痛起来,他抬手摁住胸口,明明并不觉得愤怒和难过,有的只是悲凉和可笑而已,可仍旧疼得厉害。 谢蕴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可却从没有考虑过他的心情,这个女人只是不想欠他的而已。 疼痛越发剧烈,他不得不收敛心神,强迫自己冷静。 他不能死于这可笑的旧伤,更不能因为谢蕴出事,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妥当。 他背转过身去不敢再看谢蕴,一下一下深呼吸,等那尖锐的痛楚缓解下来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冷硬:“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谢蕴,朕绝对不会让你如愿,这笔债没有人会和你讨,但如果你真的这么有良心,那就背负一辈子吧。” 他再没回头看一眼,抬脚就出了门,满心都是懊恼,他今天不该来,更不应该对谢蕴心软,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绝对是最后一次! 钟白匆匆追上来,手里还端着刚才被殷稷塞进手里的汤碗,眼看着两人又吵得不可开交,他有些无措,不知道该不该劝。 殷稷抬手将那碗汤打翻,在刺耳的碎裂声里他摁住了心口:“调几个太医过来,告诉他们,谢蕴要是出了事,朕拿他们是问!” “是。” 太医很快被调了过来,就住在谢蕴隔壁的房间里,随叫随到,门口的值守也换了更加可靠的禁军。 廖扶伤端着汤药进去的时候,谢蕴正伏在床头发怔,她神情几近木讷,那么呆了许久眼珠都不曾转动一下。 廖扶伤叹了口气:“谢蕴姑姑,别再闹了,皇上雷霆震怒,您就是再怎么折腾自己,他也不会来了。” 刚才殷稷的话谢蕴已经听得清清楚楚,是她把事情搞砸了,怨不得旁人。 汤药被递了过来,廖扶伤小心地举着勺子:“姑姑,喝一点吧,咱们如今有皇命在身,您若是还不肯喝,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 太医想喂一个人吃东西,自然有的是法子,只是过程不太体面罢了。 谢蕴闭了闭眼,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徒增狼狈。 “我自己……喝。” “好好好。”廖扶伤连忙将人扶了起来,将碗递了过去,谢蕴抖了几次手才拿住勺子,颤巍巍喝了一口,她唯恐自己再吐出来,吞进去后便紧紧咬着牙。 然而热流淌进胃囊,没有痉挛,没有抽搐,身体平静得不可思议。 谢蕴僵住了,只有一次而已,偏偏赶在了殷稷面前,怎么就这么巧…… 她满目悲凉,难道是天意如此吗?天意不许她说服殷稷,不许她替殷稷去走那条绝路。 可是凭什么?皇家不曾养育过殷稷一天,凭什么要用他去收拢皇权?而那些被天下供养,自小享受着皇家尊荣的皇子们,却只要轻轻抬手,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到底是凭什么?! 她很不甘心! 如果当初她没有轻信齐王,如果能如愿和殷稷完婚,谢家没有倾覆,那先皇还敢这么算计殷稷吗? “姑姑,再喝一点吧。” 廖扶伤见谢蕴僵立不动,唯恐她又改了主意,催促里带着几分忐忑,好在谢蕴回神后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一口接一口地将那碗汤喝了进去。 廖扶伤松了口气,却也不敢给她吃太多。 “姑姑先歇着,若是有余力就稍微走动走动,明早我再来。” 谢蕴没再开口,目光落在床沿上,刚刚有人在这里坐过,她抬手一下一下地摩挲,龙涎香的味道仿佛还萦绕周遭,虽然闻不真切了,却仍旧让她的心定了下来。 还不到认输的时候,她还有事情可以做。 她翻身下地,却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甫一落地便一头往地上扎,桌椅顿时翻倒,险些砸在她身上。 门外的禁军听见了动静,却只是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动,他们牢记之前两个禁军的教训,对屋子里的事一概不闻不问,只要看好门就好。 谢蕴撑着地面,花了好些功夫才站起来,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向周遭,她要写一封信,一封该送往北地边塞的信。 可这毕竟是下人房,并没有笔墨纸砚,好在先前蔡添喜将她的衣物送了过来,她取了件干净的里衣铺展开来,咬破手指打算写字。 可指尖却没有血迹,她挤了挤也毫无用处,只得将伤口咬得更深了一些,血珠这才渗出来,可却只写了一个字谢蕴便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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