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他本以为自己看见的那些症状已经足够凄惨,却没想到还有更糟糕的情况,他本能地想将那兄弟二人喊过来寻求帮助。 “这毒本就如此,”谢蕴却仿佛猜到了他的举动,先一步喊住了他,“不必太过惊慌。” 她语气太过笃定冷静,听得谢淮安十分茫然,一时竟有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小题大做了。 “本就如此吗?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毒?” 谢蕴将下颚遮得更严实了一些,声音轻缓,却透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若不奇怪,我们又何需去扶风?” 谢淮安一时没能想出话来反驳,只好仍旧半蹲在车门前,理智告诉他这种时候不能相信谢蕴的话,可他们又习惯性地服从主家,他思绪乱成一团,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堂兄。” 谢蕴一声轻唤,带着微不可查的叹息,“不必多想,去给我找副帕子来吧,莫要吓到旁人。” 这句话刺得谢淮安一抖,他想起自己方才的反应连忙解释:“小人不是那个意思,二姑娘,我刚才就是……” “去吧。” 谢蕴轻轻摇了下头,“是我自己嫌丑。” 谢淮安一肚子话都被堵了回去,他明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可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豫许久后他还是退了出去。 车厢里只剩了谢蕴一个人,可她仍旧捂着脸,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指腹一寸寸摩挲过下颚,可惜的是什么都没能摸出来,根本不知道这伤痕到了哪里。 罢了…… 她叹了一声,摸索着开了一点窗户,在温暖的阳光里靠在了车厢上,该来的总会来。 车轮慢慢滚动起来,谢淮安却没有进来,只有谢州的声音隔着车门响起。 “二姑娘,淮安兄弟说去前面买点东西,咱们先慢慢走着。” 应当是给她找帕子去了,谢蕴应了一声,并没有多问。 他们果真是慢慢地在走,饶是谢蕴这般敏感脆弱的身体都没有被颠簸影响太大。 可谢淮安却是迟迟不见影子,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回来,语气有些不安:“二姑娘,前头的情形有些不对。” 他一连走了三四个村子,里头却空无一人,这太反常了。 “可能是发生过疫灾或者因为什么事被屠了村,我们换条路走吧。” 谢蕴不知道前面的情形,便也不多嘴,只点头应了一声,好在他们并没有走出来多远,但刚走到之前休息过的地方,马车就停了下来。 有血腥味飘过来,谢蕴抬手抓住栏杆稳住身体:“外头怎么了?” “二姑娘,是追我们的人,都死了。” 谢蕴一愣,王家的人死了? “可能看出来是什么人动的手?” 谢淮安正在查看伤口,越看眼皮子跳得越快,这伤口看着有些眼熟,他好像不久前才见过…… “二姑娘,我们可能遇见……” 一支羽箭携裹着哨鸣声呼啸着打断了他的话,随即“铎”的一声钉进了谢淮安身前三尺处的地面里,紧接着鸾铃声混杂着马蹄声,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涌了过来。 到了这个地步,谢淮安的话就算没说完,其余人也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遇见了臭名昭著的青州响马。 怪不得王家那些人明明都是好手,却死得这般毫无还手之力。 “保护二姑娘!” 谢淮安硬着头皮喊了一声,与兄弟二人三足而立,护卫在马车周遭。 然而这群响马人数太多,只是鸾玲声都听得他们头皮发麻,想要在这种情况下突出重围,简直难如登天。 “待会我和谢鸣为你清出一条路来,你带二姑娘走。” 谢州低声嘱咐,谢淮安心里又愧疚又愤怒,可还是答应了下来,不管怎么样,二姑娘的命最重要。 “不用嘀咕了,我们只要钱,不要命。” 一高大汉子自人群里越众而出,看见三人严阵以待,眼底都是不屑:“看起来都是练家子,想过过招也行,可你们得想清楚了,要是闹不好,就和他们一个下场了。” 那人抡起长枪,将一具尸首挑起扔了过来。 谢淮安也想花钱买平安,可他们身上并没有多少银子。 他将钱袋子扔了过去:“还请兄台行个方便,我们出门在外,实在不富裕。” 那马贼只扫了一眼钱袋子,连伸手去拿都懒得:“不富裕是吧?那就跟我们回去,让你们家里人拿钱来赎。” 谢淮安脸一黑,眼底爆出精光,眼看着就要暴起—— “跟他们走。” 谢淮安不敢置信:“二姑娘?!” 谢蕴也是无可奈何,这三人必定不会丢下她自己逃,可带着她,他们根本走不了,与其如此,不如就去一趟这群响马的老巢,总得先活下来。 “这么多人逃不掉,何必以卵击石?跟他们走。” 谢淮安无可反驳,只能恨恨扔下刀:“好,我们跟你们回去。” 马贼似是很少遇见这般配合的人,惊奇地打量了他们两眼,这才将人围起来一路押送着往老巢去。 谢淮安本以为他们会藏在什么易守难攻的山顶上,却没想到穿过那几座空了的村落就看见了一大群农户,那些农户正在劳作,看见这么大群马贼竟然也不惊慌,只扫了一眼便又低下了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三人都有些意外,等再走近一些,他们才看清楚那些农户正忙着晾晒药材,有浓郁的药草香顺着冬日寒凉的风飘过来。 谢淮安一愣,原本的满脸愤恨瞬间变了样子,他一把薅住领头的马贼:“你们这里有大夫?” 第414章 柳暗花明 那响马险些被他从马背上拽下去,奋力抓住缰绳才稳住身体,嫌弃地挥鞭抽开了他的手:“我们大当家就是大夫,你病得要死了?看见大夫这么高兴?” 谢淮安知道自己有些病急乱投医,可现在只要是个大夫,他就得试一试。 他顾不上会被马贼的鞭子抽,再次薅住了他的腰带:“带我们去见你们大当家,要是他能治好我们家二姑娘,要多少银子都给!” 马贼冷笑一声:“说得好听,一群穷鬼能付得起我们的报酬?” 谢淮安也不多言,将一枚叶子形状的令牌亮了出来,令牌背后明晃晃地刻着“谢”字。 “谢氏……” 那马贼显然有些见识,一眼就认出了那牌子的出处,可脸色却变得更加难看:“原来是世家中人,怪不得这么惜命……可惜了,我们大当家不给你们这群吸人血的王八蛋看病,来呀,把他们关去地牢,看见就晦气!” 谢淮安没想到这人对世家的态度竟然如此恶劣,世人大多都被世家权势威慑,即便心里不满,也不会表露得如此明显。 莫非这群人和上次截杀荀宜禄的是同一批人? 可青州的响马那么多,怎么会那么巧?而且领头人的声音也不对。 但不管是不是同一群人,既然对王家人下手那想来是和世家有仇的,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亮身份是出了个昏招。 “这位兄台,有话好好说,我们……” “废什么话,拖下去!” 随着那人一声令下,周遭不管是马贼还是百姓都慢慢聚集了过来,看过来的目光逐渐泛出恶意。 谢淮安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伸开胳膊紧紧挡住车门,他很清楚这关进地牢的过程一定不会多安稳,他们三个不怕,可谢蕴真的承受不住旁人的黑手。 他给谢州谢鸣递了个眼色,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眼看着人群越来越近,他抬手就要拔刀。 “住手!” 一道女声忽然响起,隔着重重人群,竟然也清晰可闻,慢慢逼近的众人脚步一顿,随即自觉让出了一条路。 一位年轻姑娘手里拿着个形状奇怪的漏斗越过人群走了进来,声音透过那东西变得格外嘹亮清晰:“大当家说过,世家中人也有好有坏,如果一杆子打死,我们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下次再有谁这么不讲道理,别怪我不客气,都散了吧。” 众人被一个姑娘这般训斥也没反驳,听话地散开了,那姑娘这才一把拧住了那领头马贼的耳朵:“孙二狗,你长本事了,大当家的话你都敢忘?” 孙二狗点头哈腰,连连求饶:“娘子息怒,松手,快松手,耳朵要掉了……” 那姑娘这才拍了他脑袋一巴掌:“去干活。” 孙二狗灰溜溜地跑了,那姑娘这才看向他们:“各位勿怪,我们都是被世家逼得没了活路才落草为寇的,若非遇见仇人,不会伤人性命的。” 仇人? 是指所有世家中人吗? “各位刚才说,你们是谢家人?” 那姑娘又问道,谢淮安有些不敢承认,却又不愿意否认,只好沉默。 那姑娘倒是一改刚才的暴脾气,颇有耐心道:“我们大当家说,如果是谢家人来,她愿意见一见。” 谢淮安越发不安,这群马贼和他遇见的人行事都不一样,他心里十分忌惮,迟迟不敢下决定。 “小女谢蕴,就叨扰大当家了。” 谢蕴却忽然开口,她仍旧在马车里,但显然刚才外头发生了什么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姑娘也没多言,转身便先走一步去领路了。 谢淮安牵着马匹,目光扫过那姑娘的背影,抓着缰绳的手越来越紧,他看得出来这姑娘在这群马贼里面地位不低,如果能抓住她兴许就能安全离开。 可万一这看着不靠谱的马贼真的是什么妙手回春的大夫呢? 他挣扎许久,还是没敢冒险,一路跟着进了一座并不算起眼的院子。 “大当家的,二狗他们抓回来几个人,说是姓谢,您看看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里头有人含糊地应了一声,却是隔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来,谢淮安紧紧盯着门口,唯恐对方会是什么图谋不轨的恶人。 可等看清楚对方的脸时他却愣住了:“女人?” 一个女人竟然是响马的首领? 谢淮安不是瞧不起人,只是头一回见到,他实在是太过惊讶,但他很快就顾不得这个了。 “大当家可擅长解毒?我家二姑娘身中奇毒,若是大当家能慷慨相助,我谢家必定竭尽全力回报。” 那姑娘却径直越过他打开了车门,盯着谢蕴露出来的半张脸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就是谢蕴?” 谢蕴循声“看”了过去:“正是。” 对方盯着她又看了两眼,再开口时语气有些感慨:“没想到,我竟然真的能见到你。” 谢蕴听得有些茫然:“大当家知道我?” “什么大当家,我只是个屠户而已,进来吧。” 她说着要转身,谢淮安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路,语气有些激动:“你不是个大夫吗?怎么会是屠户?!” 面对谢淮安的发难,那姑娘异常冷静,仿佛根本没将人放在眼里:“我是屠户,就不能是大夫吗?” 她回头看了眼谢蕴的马车:“她是活不久了,想活命就进来吧。” 话音落下,她径直回了屋子,谢淮安却越看越觉得这是一场骗局,语气里都是担忧。 “二姑娘……” “扶我下车。” “可是……” “无妨。” 谢蕴仍旧下了车,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找上她,可却有几分把握对方不会动她,因为刚才来的路上,她听见了读书声。 这个大当家不管是为什么要做马贼,都绝对不是意气用事的鲁莽之人,兴许她如今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价值,被人看中了。 谢淮安只好搀扶着她进了门,谢州谢鸣却被拦在了门外,她也没在意,轻轻退下一点手笼给对方看她身上那狰狞的伤痕:“大当家可知道这是什么毒?当真能救我?” 大当家走近两步,盯着那狰狞的伤痕静静看了两眼,语气笃定:“我能。” 谢淮安见她如此肯定,控制不住地再次激动起来:“真的?那你……” “想我救人可以,替我做一件事。” 第415章 薛京来了 “司正,人请回来了。” 暗吏一进门便将一个胡子花白的大夫拽了进来,虽然口口声声说的是请,可手下的动作却丝毫说不上温柔,那大夫被拽进门的时候甚至还在门槛上绊了一脚,整个人都跪在了地上。 可看着眼前这群凶神恶煞的大汉,他却一个字都没敢抱怨,只敢拱手求饶:“各位好汉,是要讨盘缠吗?我给,我给,别杀我,我家里还有……” “老丈莫惊。” 薛京一抬手,将那些恶鬼般瞪视着大夫的暗吏挥退,语气平和冷清,“请你来不过是想问几句话。” 明明他看着比旁人要讲理,也生的一副好相貌,可被这么看着的时候,那大夫身上却莫名的发冷,只觉得汗毛一根根的都竖了起来。 他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您只管问,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听说你前几日和人抱怨过,说遇见了一群没病装病的外地人,此事是真是假?” 大夫当时只是因为被骂了庸医,气不过才随口抱怨了几句,万万没想到会因此被人找上门来,他悔不当初,连连解释:“好汉饶命,我当时没说别的,我连骂人都没有啊……” “我问的是,”薛京謦欬一声,语气放慢了一些,一字一顿道,“是真是假。” 明明他连语调都没有提高半分,可那大夫还是被惊得一抖,立刻闭了嘴,甚至因为动作太急,还咬了下舌头。 他再不敢说废话:“是,是有这件事。” “他们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啊,我当时就是在云来客栈给那姑娘看的病,看完我就走了。” “云来客栈……” 薛京重复一声,眼神一瞥,便立刻有暗吏会意的起身走了,不过一刻钟,店小二便被带了过来,说起那一女三男的客人,店小二眼神古怪:“记得,记得。” 当时那三个男人都挤在那姑娘屋子里,一看就知道是要苟合,他既鄙夷又垂涎,也就多了几分注意。 “他们去了哪里?” 店小二眼珠子一转:“您可是问对人了,当时大堂里来了好些客人,都忙不过来,也就是小人心细,还注意着外头……” 说到这里,他适时停了下来,看着薛京搓了搓手。 打从清明司建立至今,暗吏还是没见过哪个不要脑袋地敢跟他们要钱,眼底当即泛起寒光。 薛京却抬了抬手,暗吏冷哼一声,却还是丢了个钱袋子过去,小二连忙接住,察觉到那沉甸甸的重量眼睛都直了,打从萧家逐渐势大,青州百姓就越发穷苦,他这样的小伙计已经许久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了。 他压下心里的激动,忙不迭开口:“他们往千乘郡去了,小人看得真真的,绝对不会出错!” 千乘郡? 众人立刻会意,谁准备干粮的,谁饲喂马匹的,不必吩咐便各司其职。 薛京却没动,目光又落在了店小二身上:“今日之事,他日若是有旁人问起……” 店小二连忙摇头:“您放心,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好……” 薛京这才起身,似是要走。 店小二也顾不上看他,忙不迭拽开钱袋子,一点银光映入眼帘,这里头竟然不是铜钱而是银子。 那女人的姘头也太有钱了,以后要是再有人来问,他可以要更多…… 他激动得瞪大了眼睛,下一瞬喉间就骤然一凉,他茫然地抬手想摸一下,身体却轰然倒地。 薛京掏出帕子,慢慢擦干净了刀身:“我想了想,还是死人更可靠。” 那大夫目睹了一场凶案,被惊得浑身哆嗦,尖叫着跑走了,暗吏询问地看过来,薛京却摇了摇头。 他还算有识人之明,这店小二是个实打实的小人,不可信,可那大夫经了这一遭杀鸡儆猴,以后应该会死死闭上嘴。 “起程,去千乘郡。” 他随手一抛,染了血的帕子飘然落下,盖住了店小二死不瞑目的脸。 “这千乘郡怎么穷成这幅样子,什么都买不到。” 谢鸣出去转了一趟,手里只提着一些零碎东西,看着颇有些凄惨。 “当然穷了,你们这些当官的把东西都抢没了,我们不穷谁穷?” 有人搭了句话,话里透着浓浓的怨气。 谢鸣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个叫孙二狗的男人,他受不了对方这阴阳怪气的,很想和他干一仗,却被谢淮安拦了下来。 “别生事,现在给二姑娘治病才是最紧要的。” “那这群土匪也没说什么时候治病啊……咱们明里暗里都催了好几回了。” 说着话,两人齐齐透过低矮的院墙,看向正在院子里磨药粉的大当家。 “你的人好像又准备催我了。” 对方有所察觉般低语了一句,目光一转,看向的却是在廊下晒太阳的谢蕴,见她一副安逸模样,眉梢不由一挑,“你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急。” 谢蕴倒是真的从来没催过她,从昨天在这地方住下来后,她就一次都没问过要怎么救她。 “大当家说笑了,我的命我自然是着急的。” 她缓缓开口,声音里透着无法遮掩的虚弱,“但你是大夫,你不肯动手,我催又有什么用。” 大当家眼神微微一闪,随即重新低下头开始研磨手里的药粉,片刻后才没头没脑道:“我姓唐,唐停。” 谢蕴从善如流:“唐姑娘。” 唐停将手里的药粉收起来,倒了些什么汁水进去,一边搅拌一边开口:“你催的确没有用,你虽然答应了我的条件,但在没做出成绩之前,我不会救你。” 谢蕴往声音来处歪了下头:“你着实不必如此担忧,想让萧家离开青州,并不算很难的事情。” 唐停搅拌着的手顿住,她眼底闪过惊疑不定,萧家对青州而言是庞然大物,早在她记事起就活在对方的阴影之下。 这样的敌人在谢蕴眼里,并不难对付吗?那自己这次是找对人了是吗? 然而明明是一件喜事,她眼底却极快地闪过一丝晦涩。 她将融合在一起的药汁塞进了她手里:“喝了吧,能让你少吐两口血。” “你终于肯给我家姑娘用药了。” 谢淮安从院墙里跳了进来,看着谢蕴手里那碗颜色古怪的药汁,既高兴又忐忑,心情十分复杂。 谢蕴倒是没多想,仰头颇有些艰难地一口口吞了下去。 “二姑娘,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些?” 谢淮安紧张地盯着她,却没等得到谢蕴的答复,先听见了唐停的嘲笑:“这是药,又不是仙丹,怎么可能立刻好?” 谢淮安被噎了一下,但顾忌着她现在是谢蕴的救命稻草,虽然心里不痛快,也还是咽下了这口气,仍旧眼巴巴地看着谢蕴。 “二姑娘,你觉得有用吗?” 第416章 你在骗我? 那药似是效果激烈,谢蕴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堂兄不必担心,我好像……好多了。” 谢淮安虽然一直追问,可其实心里也知道不会见效这么快,此时听谢蕴这么说颇有些不敢置信:“真的?” 谢蕴似是感觉了一下,随即缓缓点头,肯定道:“真的。” 谢淮安一时激动的不能言语,原地转了几个圈,又双手合十拜了拜佛,他是真的怕谢蕴出事,且不说该怎么和家主夫人交代,只是他心里这个槛,他就过不去。 “那二姑娘是不是能多吃些东西了?先前每顿只吃那么两口……” “我说过了,那只是药,不是仙丹,听不明白吗?” 唐停十分不客气的又挤兑了一句。 可这次谢淮安却不光没生气,反而满腔感激,他努力平复了情绪,朝着唐停郑重一礼:“大夫,先前多有得罪,还请您勿怪,只要我家二姑娘能痊愈,我谢淮安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您。” 唐停目光闪了一下,却是一声没吭,自顾自又坐了回去重新开始碾压药粉。 谢淮安没再打扰,知道谢蕴还想在外头晒会太阳之后,给她搭了条毯子就退了出去。 院子里很快安静下来,唐停碾着药粉的手也逐渐停了下来,她抬眼看向谢蕴,却见她眉头舒缓,仿佛刚才那碗药真的起了很大的用处。 但那药…… 她目光几番变幻,最后还是起身进了屋子,屋子角落里放了一个硕大的箱子,她开了锁,里头满满当当的,大部分是医书,还有些奇特的刀子和器具。 她将医书抱出来,放在桌子上一页页地翻,冷不丁敲门声响起,她下意识将医书收了起来,直到外头那人开口:“大当家,该吃晚饭了。” “是阿立啊,”唐停放松下来,“你进来吧。” 门板被推开,先前那位给谢家解围的姑娘抬脚走了进来,瞧见唐停面前一堆书颇有些惊讶:“师姐怎么想起来翻师父的旧书了?” 唐停心里叹了口气,却只是摇了下头:“温故知新,多翻翻也好……那位谢姑娘的毒,你怎么看?” 阿立摇摇头,她虽然也跟着唐停一起学过医,但年岁小,天资也不足,论医术还不及唐停的一半。 “我是不能解得,但师姐你不是有办法吗?” 虽然早就猜到了是这个结果,但亲耳听见时唐停还是有些失望,她垂眼看着手里的医书,心里有些无奈,要是师父还活着就好了。 当年窦家那位小姐天生绝脉,一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却硬生生被她拉了回来,现在这样的毒应当也有办法,可惜…… “去用饭吧,我再调配一些药给她。” 她斟酌着药方,添添减减,好一会儿才配完一副药,开了门正要去寻谢蕴,却瞧见两道影子正在她院子里为她收拾药材。 她微微一顿,这才认出来是那谢家兄弟二人。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神医。” 两人躬身行礼,一改之前的急躁,尊敬几乎写在了脸上,“我们刚才去探望过二姑娘了,听说她这一下午都没再吐血,神医真是妙手回春,先前多有得罪,还请神医别怪罪,以后有什么事您只管招呼,刀山火海我们都能做。” 唐停指尖微微一紧,无意识地抓紧了药碗,却是一声没吭,抬脚就走。 “她怎么不理人?” “神医嘛,有点脾气也正常。” “说的也是……” 在兄弟两人的嘀咕声里,她进了谢蕴的屋子,对方正在昏睡,烛光下哪怕人被遮住了半张脸,也仍旧透着股憔悴,唐停心里有事,不自觉就看得出了神。 “唐姑娘?可是你?”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唐停被惊得回神,这才发现谢蕴已经醒了。 她有些惊讶对方是怎么认出自己来的,却并不打算问,她来这里一是为了送药,二是要知道谢蕴到底打算怎么让萧家离开青州。 打从萧家出了位皇帝之后,萧家就越发猖狂了。 “听说那药很见效,谢姑娘可还想再喝?” 她将药碗搁在矮几上,虽然知道谢蕴看不见,她还是盯住了那双死水无波的眼睛。 谢蕴撑着床榻坐了起来,敏锐地意识到了她话里的意思:“唐姑娘是来和我谈条件的?” “是,今日若你能告诉我你的谋划,这碗药你便能喝。” “若是不能呢?” 唐停眼底闪过冷厉:“那你便只能等着血尽而亡了。” 她原本其实是想等几天再来要挟的,可今日看谢家那三人的态度,她就改了主意。 有些事情,还是宜早不宜迟的。 “主动权在我手里,谢姑娘应该不会和我讨价还价吧?” 她语气笃定,因为不管怎么想,谢蕴除了答应她都没有别的路能走。 “你说的有理……” 谢蕴果然轻叹一声,似是要松口,可话到嘴边,却话锋急转,“可我还是不能告诉你……” 唐停没想到她如此不识抬举,语气不自觉强硬起来:“你什么意思?和我谈条件,你不要命了?” “不是谈条件……”谢蕴侧头将脸上的帕子换了一条才重新看向唐停,“是我没有能力让萧家离开青州。” 唐停的表情有瞬间的空白,回神后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谢蕴:“你在骗我?!” 脸上有凌厉的杀意闪过,唐停迅速逼近床榻:“谢蕴,你……” “大当家何必激动?” 谢蕴仿佛完全没意识到危险临近,语气仍旧平缓,可一句话却炸得唐停僵在原地。 “……你不是也在骗我吗?” 第417章 薛京来请姑姑回宫 唐停只觉耳边轰隆作响,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意思?” 谢蕴略有些无奈:“大当家真的打算继续装傻吗?” 唐停似是也觉得无聊,挣扎片刻后叹了口气,她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以为自己并没有露出马脚。 “或许从你提都没提过我中了两种毒的时候吧。” 唐停皱眉,她的确没能看出来,但这不妨碍她惊讶:“两种?你还真是招人恨。” 谢蕴也不觉得恼,只靠在床头叹了一声:“当初的确猖狂了些……做人还是要低调的。” “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后悔。” 谢蕴无奈一笑,她后悔也来不及了,当初那杯酒如果她不喝就会进殷稷的口,那现在这副不人不鬼模样的就要变成他了。 她如何舍得? “那碗药,还给我喝吗?” 她本想抬手指一下,可有些分不清方向,便索性作罢。 “知道我治不了你,还敢喝我给的药?” “不是有句话……”她侧头咳了两声,声音又急又细,仿佛要喘不上气来一般,好一会儿才将后半句说出来,“叫病急乱投医吗?” 唐停冷眼看着谢蕴一边发作,一边胡说八道,病急乱投医的人还会亲手拆穿自己的希望? 可她还是把药碗递了过去:“你也不算病急乱投医,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缓解你的毒,那只能是我了……我也并不是不想救你,只是暂时做不到,而能做的,我也都已经做了。” 谢蕴端着药碗的手顿了顿,却是喝光之后才开口:“唐姑娘这话……是想挟恩以报吗?” 唐停皱眉:“你们这些世家出身的人,看谁都这么卑鄙吗?” 一声质问铿锵有力,倒是让刚受了恩惠的谢蕴有些尴尬起来:“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我的确没见过施恩不望报的人。” 唐停冷笑出声,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嘲讽:“那你这次……” 她话音微微一顿,随即扭开了头,“也没看错。” 谢蕴:“……姑娘真是坦诚。” 唐停咳了一声,脸上虽然带着尴尬,却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那你吃这一套……” “不吃。” 唐停:“……” 谢蕴轻声解释:“我也不是不想帮你,只是暂时做不到,能做的我也已经做了。” 唐停被这如同复制般的话气得脑仁突突直跳:“看你的人追杀姓荀的,我还以为是同道中人,有机会互相帮衬,原来你啥也不是……白瞎了我的药。” 她一改之前的高冷,骂骂咧咧地走了,路上越想越气,抬腿踢了一脚木架子。 有巡逻的马贼看见她在发脾气,远远地就躲开了,仍旧被她听见了动静,一扭头眼刀子刷地就射了过去。 马贼顿时四散而逃,她这才深吸一口气回了自己的屋子,瞧见那一桌子的医书,越发气不打一处来,正打算收起来,却在师父的一份手札上看见了一处记载,与谢蕴的情形颇为相似。 她下意识多看了两眼,可越看出入就越大,她心里有些失望,随即才反应过来,今天她和谢蕴算是闹翻了,就算她找到了办法,对方也只会以为她是为了驱逐萧家又在故技重施,根本不会信她,甚至说不定明天早上醒过来,对方就已经走了。 可这么想着,她还是将几份手札都留了下来,添了一盏灯仔细研读:“《百草志·滇南篇》?” 她不知不觉看得入了神,天亮的时候才抬手揉了揉发疼的脑袋:“真是神奇,师父,你这是去过多少地方啊……” 她将手札仔细收了起来,抬脚出了院子,却是一开门就瞧见谢蕴又在廊下晒太阳,她一愣:“你没走?” 谢蕴循声侧过头来:“无处可去,还请大当家收留几天。” 唐停靠在门上抱起了胳膊,姿态有些不逊:“不抓紧时间再去找找大夫?你的日子可不多了。” “命定如此,无须强求……” “现在倒是想开了,之前看你的人火急火燎地求医,还以为你很惜命呢。” 谢蕴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循着风吹来的方向看了过去,那里有浓郁的药草香,也有孩子的读书声。 “唐姑娘忙吗?可愿意带我在村子里走走?” 唐停没言语,却有脚步声越走越近,然后一只手将她拽了起来:“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和大周数不清的村子一个样子。” 谢蕴慢慢跟在她后头,兴许这村子很常见,可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见过了。 “但也说不准,这是你最后一次见这里了,萧家不会容忍我们太久的。” 唐停忽然又冒出了一句,有孩子往学堂去,路上看见她们纷纷停下来打招呼,声音清脆又有活力,还夹着女童的声音。 谢蕴很意外:“这村里,有女学?” “很新鲜吗?” 唐停混不在意,扶着谢蕴继续往前走,“是我师父建的,世间女子生存不易,她说要授人以生存之道。” 谢蕴对唐停的那位师父生了几分好奇,却什么都没问,只是有些感慨:“这样的地方若是毁了,岂不可惜?” “可惜又有什么用?” 唐停拉着她继续往前,谢蕴却没有动弹:“这里不会消失的。” “哦?” “我虽然做不了什么,但皇上不会让世家猖狂太久,你可以相信他。” 唐停一怔,回神后忍不住笑出来,皇上? “真是稀奇,你谢家就亡在皇帝手里,你竟然让我相信皇帝?谢蕴,你莫不是中毒中傻了?” “皇上是个仁君……” “仁君?”唐停冷笑一声,“那你为何出宫来求医啊?难道不是因为你那仁君不管你了吗?” “他只是……” “行了。” 唐停打断了谢蕴的解释,已经懒得再和谢蕴掰扯,当初先皇对谢家下手的时候,他们也以为世家要完了,可结果呢? 是世家和朝廷变本加厉的压榨。 从那之后他们就知道,皇家和世家,从来都是一丘之貉。 “来个人陪她走走,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也不等谢蕴的反应,抬脚就要走,阿立却急匆匆跑了过来:“大当家,出事了。” 唐停心里一跳:“萧家来人了?” “不,不是萧家……” 阿立将一张画像递了过来,唐停只觉画中人颇为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直到阿立遮住了那画中人的下半张脸。 “这是……” “二狗刚才去劫道,遇见了个硬茬,他说让我们带句话给画中人。” “什么话?” “薛京来请姑姑回宫。” 第418章 亡命徒 一个时辰前,千乘郡。 “司正,城门并没有谢蕴姑姑进出的记录,会不会是那个店小二骗了我们?” 薛京打量了一眼周遭颇有些贫瘠的景象,微微摇头,那店小二虽然见钱眼开,可不是蠢货,若是撒谎,应该会说一个繁华不宜寻人的地方才对。 “姑姑聪慧,知道有人在追她,一定会做遮掩,怕是根本没有走城门,四处去打听打听。” “是。” 众暗吏四散开来,薛京沿街往前走,瞧见有人卖糖葫芦,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 秀秀贪吃,这东西她素来喜欢。 但这次…… 他叹了口气,以往秀秀的要求他从没有拒绝,开始是看她年纪小就遭了罪,有些不忍心,后来动了心思,就越发开不了口,可出宫前那小丫头都那么求他了,他也没松口……不知道一杆子糖葫芦,能不能哄得好…… 他满心愁苦,正打算去买串糖葫芦看着解馋,就瞧见四五个壮年汉子十分猖狂地晃到了街上,抓住摊贩就是一顿逼问:“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来这镇上?” 几人手里拿着画像,画像上的人十分熟悉。 薛京眼睛不自觉一眯,好大的胆子,明知道谢蕴是皇帝要保的人,还敢派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找。 真当皇帝没有脾气啊。 其他暗吏也被那几人嚣张的举动惊动了,不动声色地围了过来:“司正?” 薛京仍旧掏出两文钱,仔细挑了一串个大饱满的糖葫芦,等那人扛着糖葫芦的杆子跑远了才冷清开口:“既然来了,就别让他们回去了。” 暗吏目光一闪,低头应了一声。 “记得选个清净的地方,别惊扰了百姓。” “是。” 暗吏很快就扮做商贩朝那些人走了过去:“几位好汉,这女人我见过,前几天来的,就借住在我家一个远方亲戚家里。” 几人立刻便跟着暗吏往前去了,其余暗吏各自递了个眼神,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等薛京循着记号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都清理干净了。 “哪一家的?” “说是孙家雇的。” “不知死活,”薛京在心里给孙家记了一笔,见谢蕴的画像落在一旁,还被溅上了一滴血,连忙捡了起来,仔细擦拭干净收进了怀里,这才下巴一抬,“收拾了吧,继续找人。” 众暗吏齐齐应了一声,将尸体聚在一处点了火,但火刚着起来,就有人看见了地上的车辙印子。 “司正,有发现!” 薛京连忙凑了过去,蹲在地上盯着那车辙子看了片刻才一点头:“对得上,就是他们新换的马车。” 可是,车辙印上却布满了马蹄印,那么密密麻麻的痕迹,绝对不是偶尔路过的行人那么简单。 暗吏们大都经验丰富,已然察觉到了异样:“司正,听说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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