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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 沉光冲天的怒火被这短短几个字浇灭了,她颓然地泄了气,再没开口。 谢蕴却微微一笑:“放轻松,我若是真想把你怎么样,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了……替我做一件事,你我之间的账便一笔勾销,如何?” 沉光扭开头:“如果你想让我害我娘娘,那就省省吧。” 世家大族阴私多,秘辛多,但凡能带进宫里的丫头,都是有把柄在手的,比如沉光,她是家生子,这样的人一家子的性命都捏在主人家手里,如果主子出了事,她为了家人也会心甘情愿地去顶罪。 所以谢蕴对她的话并不意外:“放心,我无意和她为敌,我说过了,我只想等年岁到了离开皇宫,还有五年而已,你劝劝她,别再为难我,彼此相安无事,不好吗?” 沉光怀疑地看着她:“你说真的?” “绝无虚言。” 沉光脸色变幻不定,谢蕴再次开口:“只要你尽力,哪怕不成,我也会守口如瓶。” 这句话戳中了沉光,她一咬牙:“好,我就信你一回。” 谢蕴心里一松,将她送出了乾元宫,却完全没注意到沉光的脸色在她转身的瞬间就变了。 她目光冷冷落在谢蕴背影上:“你一个罪人,离了皇宫就只能去滇南,你说你想出宫,谁信?你等着吧,栽赃我的仇,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第24章 皇帝他阴阳怪气 殷稷这一宿难得睡得安稳,并没有再梦见当年混乱的追杀,连心口时不时就要发作的伤似乎也消停了下去。 他心情大好,起身时低头看了眼胸口,昨天擦得太厉害,胸口还是红彤彤一片,可鲜明的却不是痛感,而是谢蕴附加在上面的那一点柔软。 哪怕隔了一宿,也鲜明如斯。 他不自觉抬手揉了一下,嘴唇抿了起来,那个女人,别以为用这种法子,他就会忘了她当年的所作所为…… 罢了,整日困在后宫,也的确无聊,带她去御书房伺候吧。 他咳了一声,外头候着的蔡添喜立刻带着人进来伺候。 殷稷的目光却一眼就瞧见了跟在他后头的谢蕴,虽然都是穿着宫装,可旁人都低头含胸,唯有她挺直了脊背,想让人瞧不见都难。 “你这奴婢的仪态,学得是真不好。” 他习惯性地开口挑剔,谢蕴懒得理会,抬手去解他的衣带,却不等碰到,身边忽然袭过来一股力道,虽然不大,却将她硬生生挤开了。 她一愣,殷稷眉头也拧了起来。 罪魁祸首却浑然不觉,笑嘻嘻地和殷稷告了罪:“奴婢来迟了,皇上恕罪……” 殷稷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做了什么,目光不自觉落在了谢蕴身上,指尖微微一蜷,带了几分心虚。 香穗毫无察觉,她侧头看向谢蕴,目光里满是挑衅:“姑姑,真是对不住了,奴婢一心想着伺候皇上,没能瞧见您,大家都是为了伺候皇上,想来您不会怪罪的,是吧?” 谢蕴冷冷看着她,一句滚开就在嘴边,可外头却忽然响起钟声。 这是提醒早朝的声音,响过三遍,早朝就要开始了。 不能让殷稷耽搁。 顾及着这点,她按捺着心里的火气没发作,语气却冷硬下去:“无妨。” 香穗只当她是被自己压制住了,神情越发得意:“多谢姑姑体谅。” 她说着就要去解殷稷的衣裳,小臂却忽然被捏住,殷稷的脸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沉了下去,他冷冷看着谢蕴:“你的差事都不想做,朕养你有什么用?” 谢蕴被指责得莫名其妙,她何曾想过偷懒? 可人是殷稷自己留下来的,既然担了贴身宫女的名头,香穗想要伺候,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她蹲下身,看似在请罪,却始终没说话。 香穗小臂被捏得生疼,可察觉到气氛古怪没敢喊,只能小声开口:“皇上,奴婢伺候您吧。” 殷稷冷冷看过来,目光锋利得像是要往她身上扎,瞬间刺得她浑身一激灵,一个字都没敢再说。 殷稷这才开口,语气却诡异地缓和了下来:“朕留下你,不是让你做这些的。” 香穗一懵,被这话里的暧昧羞得脸色涨红,整个人都有迷糊。 殷稷面无表情地松了手,目光却仍旧落在谢蕴身上,谢蕴有所察觉,试探着走近了些,抬手去给他解衣裳,手指却被人握进了掌心。 “就这么不想伺候朕?逮着机会就往外头踢?” 他语气沉得仿佛要滴水,持续了一宿的好心情早就碎了个稀巴烂,可谢蕴却根本不知道他为何发作,只觉得他很是莫名其妙。 “既然是皇上自己选的人,想必伺候得一定比奴婢好。” 殷稷神情一厉,猛地甩开了谢蕴的手,自己抓起外袍往身上套,眼见谢蕴伸手要帮忙,他冷笑一声,不客气地拍开了她的手:“不必了,不想伺候,以后就都不用伺候了。” 谢蕴对他忽然的发作完全摸不着头脑,殷稷到底在发什么疯? 可她不会和殷稷对着干,既然不肯让她伺候,她走就是了。 她行礼退下,却不防备身后的殷稷忽然间发作,将熏香杯盏摔了一地,一声低喝宛如兽吼:“朕让你走了吗?!” 谢蕴有些心累,她在殷稷要发火,她出来了,他还要发火。 她只好又回去,窝在角落里装摆设,殷稷却是再没看她一眼,穿好衣裳大踏步出了门。 整个寝殿被闹腾得一片狼藉,谢蕴叹了口气,弯腰去捡满地的碎片,眼前却忽然多了一只脚,动作极快地踩住了碎片,若是谢蕴没有及时收手,此时那只脚踩着的,就该是谢蕴的手背。 她抬眼看了过去,就见香穗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谢蕴姑姑,你脸皮可真厚,皇上都那么嫌弃你了,你还能若无其事地留在乾元宫,这要是换了旁人,早就回内侍省重新立规矩了。” 谢蕴克制的开口:“闪开。” 香穗撇了撇嘴,扭开头一副没听见的样子,谢蕴窝了一早上的火聚集到了一处。 她慢慢起身,一步步逼近:“小丫头,你是不是真的觉得,嚣张不需要付出代价?” 香穗不自觉吞了下口水,被她逼得步步后退,心里竟生出极大的畏惧来,仿佛眼前这人真的能把她怎么样一样。 可她现在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就在刚才皇上还和她说了那么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她努力试图鼓起勇气来,可眼看着谢蕴用看物件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就连直视回去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候,一声轻咳忽然响起,谢蕴循声看过去,就见蔡添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略有些惊讶:“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蔡添喜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香穗,微微侧开头:“皇上传香穗姑娘去御书房候着。” 谢蕴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御书房是朝政重地,如同后宫不许男子擅入一样,御书房也同样不许女子擅入,别说宫婢,就连后妃都不行。 可现在殷稷却要香穗去御书房伺候。 饶是谢蕴经历了不少变故,这一刻仍旧没能绷得住,她紧紧盯着蔡添喜:“你没有听错?” 蔡添喜对她的反应一点都不奇怪,他当时听见的时候也吃了一惊,还劝过,只是并没有什么用处。 “咱家再不中用,也不敢听错这种话……香穗姑娘,请随咱家走吧。” 香穗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体面,一时间喜不自禁,却没着急走,反而看了一眼谢蕴,笑嘻嘻道:“谢蕴姑姑,看来嚣张真的不用付出代价……不过你人老珠黄,这种待遇,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第25章 帝王的喜欢不值钱 殷稷对香穗的喜欢,完全出乎谢蕴的意料,这丫头的确年轻鲜活,可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姑娘。 而且那般嚣张的性子,也不像是殷稷会喜欢的……兴许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她不曾发现吧。 她心思有些乱,明知道这是那两人的事,和她没什么关系,可她的心脏却还是一路沉了下去,收拾碎片的时候不留神就划破了手,却是半分都没察觉到疼,反倒想起了殷稷那句话。 朕留下你,不是做这些的。 在殷稷心里,香穗已经不只是个奴婢了吗? 她忽然便有些待不住了,在她生病的那半个月里,这座正殿是不是到处都是香穗的影子? 她有些仓皇地回了偏殿,却是刚一进门就对上了秀秀急切的目光:“姑姑,我听说香穗被留在正殿了,还去御书房伺候了,是真的吗?” 一个“嗯”字就在嘴边,谢蕴却莫名开不了口。 可秀秀还是从她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懊恼地直拍巴掌:“我就说她没安好心,昨天要是能把她拦回去就好了。” 谢蕴摇了摇头,都纠缠半个月了,情愫该有的早就有了,就算昨天拦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殷稷看上的人,怎么都拦不住的,他的执拗她最清楚不过。 “不提这些了……以后要更谨慎一些,她和我不大和睦。” 秀秀被嘱咐得心里戚戚然,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又强打起精神来说去御膳房领饭菜,谢蕴没有胃口,却不愿意表露出丝毫来,眼下她的任何一点异样,都是旁人眼里的笑话。 她只好强打起精神来嘱咐秀秀:“快去快回。” 秀秀转身跑走了,回来的时候跑得满脸都是汗:“姑姑,姑姑,香穗,香穗她出事了!” 谢蕴拧眉,神情严肃了一些:“不许胡说。” 看殷稷的喜欢劲儿,说不得香穗日后真的会成为主子,她倒是无所谓,左右不过五年就能走,怎么都能熬过去,可秀秀还太小,在宫里的日子长着呢。 这么大喊大叫的,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她少不了要添麻烦。 秀秀却没有如同以往那般,被她一训斥就闭嘴,反而疯狂摇头:“不是,不是胡说……宫里都传遍了,香穗她冲撞了悦妃娘娘,被皇上下旨杖责,好些人说她血肉模糊地被扔回内侍省了,看那样子,说不定熬不过来了。” 谢蕴懵了一下,本能地否认:“不可能,他那么喜欢她……” 秀秀情绪十分激动,张嘴就打断了她:“真的,奴婢刚才来的时候还看见地上有血呢。” 谢蕴说不出话来了,心口却陡然凉了下去。 她不待见香穗,甚至可以说是厌恶,如果之前蔡添喜没有将人带走,她会狠狠教训那丫头一顿。 可这不妨碍她物伤其类,都是奴婢,前脚殷稷还能说出甜言蜜语,将人带到御书房去,可后脚就能因为萧宝宝把人打得生死不知。 那她呢? 如果有一天萧宝宝对她动了杀心,殷稷是不是也会把她……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一个时辰前,御书房。 殷稷自下了朝便眉头紧锁,自古以来,官民利益大多是冲突的,要想为百姓谋福,少不得要和朝臣世家周旋。 往年都少不了这一遭,但今年冲突的格外激烈,尤以萧家为首。 萧家在朝为官者共二十六人,得以上朝的重臣足有七个,几人凝成一股绳,浑然不顾他的帝王威严,带头顶撞。 殷稷一想到刚才朝堂上的乱象,脑仁就突突直跳,钦天监呈上来的折子说得清楚明白,今年的寒潮会比以往更甚,若不能及时决断,说不得会有多少百姓无辜枉死。 他叹了口气,翻开折子看起来,却是江南刺史呈上来的请安折子,他无心理会,正打算随手回一句什么,却瞧见折子上说的是一件逸闻,讲的是一七旬老朽,一生未出江南,未见雪景,忽见天上白絮飘洒,触手即消,以为祥瑞之兆,不肯避闪,竟凝成雪人,活活冻死,属实愚蠢。 殷稷脸色逐渐沉凝,就算是请安折子,不讲究规制,可这样关乎人命的逸闻写上来也算不得有趣。 对方这是在借逸闻之名,传寒灾已至之实。 可好好的奏折不写,为什么要用这种法子? 莫非……有人从中作梗? 他神情越发冷厉,虽然很想将这样的蛀虫抓出来,可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手笔,必然不会是小角色,眼下最紧要的还是处理江南的寒灾。 四大世家…… 他无意识地敲打着桌案,心里隐约有了个法子,这次王窦萧荀四家反应这般激烈,无非是户部提出来的章程会比往年侵占更多的世家利益,所以,想解决只有一个办法,要抛出一个足够分量的饵,引得他们让步。 而眼下新妃入宫,还有什么是比后位,比皇嗣更诱人的呢? 他眼底闪过一丝寒光:“来人。” 蔡添喜连忙进来:“皇上。” “传悦妃来陪朕用早膳。” 蔡添喜连忙出去传话了,殷稷看着他的背影,心思急转,后妃中萧宝宝是心思最简单直接的,若是他要借人之口将消息放出去,她是最好的选择。 希望这遭利用,不会白费。 他忽而想起了谢家,当年谢家还在的时候,从未如眼下的王窦萧荀四家一般和百姓夺利,若是谢家未倒,他也不必如此费尽心思算计。 只是可惜了,即便是百年清名,最终也没能抵得过权欲熏心。 手边忽然多了一杯温热的参茶,殷稷一怔,往事忽然窜了上来,当年他在萧家过得事事不如意,便想走科举的路子离开,他也曾在谢家的学舍里寄居过,天寒地冻之时,谢家那位大小姐便会吩咐人熬上热烫的参汤,送于学舍里苦读的学子。 可睁开眼睛,入眼的却全然不是记忆里的那张脸。 他心里涌起一股失望,却又觉得自己很是莫名其妙,虽然当时他也称赞过谢蕴纯良仁善,可现在再看,也不过是她沽名钓誉的手段而已。 一家子人,都虚伪至极。 他揉了揉心口的厚厚的疤,将思绪都压了下去:“朕不喊人,不用来伺候。” 香穗脸一红,只当他是心疼自己伺候人辛苦,讷讷道了一声不辛苦,戳在原地没动弹。 殷稷又看完一封折子才瞧见她还没走,面露不耐:“还不下去?” 香穗连忙表忠心:“奴婢想在这里伺候皇上……” 殷稷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你想在这里就在这里? 他嫌恶的扭开头:“谢蕴说得对,你果然是不懂规矩,滚下去。” 香穗好不容易才等来这么一个机会献殷勤,却没想到他是这幅态度,心里顿时十分委屈,却不敢发作,只能讪讪退了下去。 她不敢记恨殷稷,因着他那句无心之言,便将怒火烧到了谢蕴头上,笃定了是她暗中说了自己的坏话,又有些着急,若是谢蕴一直这般从中作梗,她什么时候才能侍寝? 她急的团团转,冷不丁瞧见萧宝宝过来了,心里顿时生出一个极好的主意来。 第26章 不好用就扔 “奴婢给悦妃娘娘请安。” 香穗殷勤地迎了上去,眼底却带着几分畏惧。 跟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这半个月,她见了悦妃不少次,回回对方都没什么好脸色。 可这毕竟是主子,这幅姿态也正常,眼下最紧要的事还是先把谢蕴撵走。 萧宝宝却只是斜昵了她一眼,轻蔑溢于言表,话都懒得说一句,抬脚就往里走,香穗连忙拦住:“娘娘,奴婢有话要和您说。” 萧宝宝有些不耐烦:“本宫凭什么要听你说?” 话音落下,她又瞥了一眼香穗,却越看越觉得眼熟,随即昨天看见的画面浮现在了脑海里。 “原来是你这个小贱人!” 她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接将毫无防备的香穗打得歪倒在地。 香穗愣了一下,回过神又惊又怒,身上却又被踹了两脚,疼得她连忙求饶。 等萧宝宝打够了,沉光才上前将人拉开:“主子息怒,这毕竟是御书房跟前,不好放肆。” 萧宝宝仍旧怒不可遏,她现在看香穗,比谢蕴都招人恨。 “你知道她干了什么?她竟然敢勾引稷哥哥……这个狐狸精,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打烂她的脸!” 香穗没想到自己的讨好会换来这样的结果,眼看着侍卫真的来拖自己,连忙求饶:“娘娘饶命,奴婢不敢勾引皇上,您一定误会了,皇上心里只有娘娘的!” 萧宝宝顿了顿,明知道这话没什么可信度,可还是被取悦了:“你说,皇上心里只有本宫?” 香穗连忙点头:“是,是是是,皇上根本看不上奴婢。” “他当然看不上你,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货色,”萧宝宝嘟哝一句,一身火气倒是散了,她理了理袖子,“滚开,本宫还着急见皇上,没空搭理你。” 香穗下意识想走,又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犹豫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娘娘,奴婢听说您和谢蕴姑姑有旧怨。” 萧宝宝十分不耐烦:“关你什么事?” “娘娘有所不知,奴婢在乾元宫当差时,时常被谢蕴欺压,如今是忍无可忍了,若是娘娘肯帮奴婢一把,奴婢必定能为娘娘除了这个眼中钉。” 萧宝宝满脸嫌弃,她挑剔地打量着香穗:“就你?” 香穗听出了她的不信任,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沉光却忽然开口:“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香穗心里一松,忙不迭开口:“当然有,这谢蕴姑姑当初在闺房的时候就勾引过齐王,现在年纪大了肯定更不安分,只要咱们在她房里放个齐王的东西……” 萧宝宝眼睛一亮,沉光也意识到这是个永绝后患的好机会,先前她虽然面上答应了谢蕴,可心里却还是笃定了得让她没有机会说出口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眼下这个机会,就来得刚刚好。 她力劝萧宝宝:“娘娘,就让她试试吧,要是成了咱们也能省心,就算不成,也没损失。” 萧宝宝犹豫不定,冷不丁一抬眼竟瞧见御书房门口立着一道影子,她面露欣喜:“稷哥哥!” 她走到殷稷跟前,这才屈膝行礼,殷稷微微一抬下巴:“免了,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说着他目光扫过沉光和香穗,看得两个丫头都心虚地低下了头,动都不敢动。 香穗甚至还出了一身冷汗,皇上什么时候出来的?该不会听见了她刚才的话吧?会不会就此冷落她? 她胆战心惊地看了殷稷一眼,却见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萧宝宝身上,神色平和自然,完全没有别的痕迹。 她放松下来,这应该是没听见吧? 就算是听见了也应该完全不在意,说不定皇上早就厌倦谢蕴了,毕竟留在身边都三年了,对方为人又那么古板严苛,是个人都受不了的。 她彻底放下心来,眼见蔡添喜传了早膳上来,殷勤地布筷添菜,萧宝宝见她这么懂事,虽然仍旧厌恶她,可沉光说的话却很有道理,若是香穗真能撵走谢蕴,到时候她再处理这丫头,也不是不行。 她想着便给了香穗一个眼神,示意她们的合作达成了。 香穗心里一喜,殷勤地将粥端到她手边,可身体却忽然一晃,热烫的粥溢出来,全都浇在了萧宝宝的手背上。 “啊!” 萧宝宝尖叫一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狠狠剜了香穗一眼:“你要死啊!” 香穗唬得一哆嗦,连忙去给她擦,却被沉光一把推倒在地,她不敢再往前凑,又怕殷稷怪罪,连忙和他解释:“皇上,奴婢不是有意的……” 殷稷脸上却无波无澜,明明刚才看着还十分疼爱萧宝宝的,可眼下看着她手背上被烫起了泡,竟没有半分着急。 香穗看得一愣,一时竟忘了该说些什么。 萧宝宝疼得直掉眼泪,扭着身体往殷稷怀里钻,嘤咛着喊疼,殷稷仿佛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疼惜,他冷冷看着香穗:“狗奴才,你就是这么伺候人的?!” 香穗被他变脸似的态度惊得一懵,回过神来连忙解释:“奴婢不敢,奴婢无心的……” “可悦妃却伤了,你贱命一条,拿什么赔?” 香穗被骂得不敢再辩解,只能拼命求饶,可殷稷却一改之前对她的喜爱,丝毫不为所动,她哭求无果,心里逐渐慌乱起来,只能将目光放在萧宝宝身上。 “娘娘,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您饶了奴婢吧。” 惦记着她还有用处,萧宝宝虽然疼,却还是勉为其难地开口求了个情:“稷哥哥,算了吧,她也不是有意的……” 话音未落,殷稷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这怎么能算了?朕正有意在你们四人里选一人为后,若非被前朝的事绊住了,此时早就有结果了,你却在这时候受了伤……” 萧宝宝呆住,随即眼睛猛地亮了:“稷哥哥,你的意思是,你想选我……” “嘘,”殷稷一摇头,“朕还没决定,前朝的事太多,眼下谁能为朕分忧,朕自然会偏向谁。” 萧宝宝自觉听明白了,用力点了点头,满眼都是期待。 可殷稷的神情却阴鸷了下去,他扫了一眼香穗,眼神毫无温度:“原本留着你,是觉得你还有些用处,可既然你敢动朕的人……来人,拖下去,杖毙。” 第27章 你忍一忍 听完秀秀的话,谢蕴很久才回过神来:“所以,香穗只是烫了悦妃一下,就被皇上下令杖毙?” 秀秀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外头都是那么传的,听说最后还是悦妃娘娘求情,才没当场打死,可能不能活下来就说不准了。” 谢蕴一时没开口,心神乱得厉害。 她是知道殷稷疼爱萧宝宝的,只是没想到他会疼爱到这个地步。 她有些庆幸之前从未对萧宝宝动手,最多也不过是给她找了些不痛快,万一她不留神真的做了…… “姑姑,听说皇上还有意立悦妃娘娘为后呢,那咱们以后……” 秀秀满脸忐忑,她是清楚的知道悦妃看谢蕴是有多不顺眼的,对方每往上走一步,她们的日子就会难过十分。 万一对方真的做了皇后,即便她们整日躲在乾元宫里,日子也不会平安无事的。 “没事,”谢蕴揉了揉秀秀的头,“萧宝宝这个人,是个孩子脾气,虽然做事不管不顾,却不喜欢牵连,你不会有事的。” 这话说得秀秀更不安:“那姑姑你呢?” 谢蕴轻轻抠了下指腹:“我有自己的法子。” 她可是答应过家人,一定会去滇南寻他们的,怎么能折在萧宝宝手里呢? 至于秀秀所说的,殷稷有意立萧宝宝为后的事,她却根本没有当真,殷稷这人看着大度,可其实护食得很,皇位和江山既然都到了他手里,那就绝对不会容忍旁人染指。 就算是对他有养育之恩的萧家也不行。 这些年,因为从龙之功萧家的权势已经甩开了其他世家一大截,若是后位再落入萧家手里,那必定会养出一个玩弄权势,操纵朝堂的权臣来。 殷稷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他说那种话,大概率是因为前朝的政事被世家掣肘了,他要抛一个饵出去,看他们狗咬狗。 世家未必看不透,可利益当头,哪怕明知道是饵,他们也会拼了命地去咬。 如果沉光能抓住这个机会劝一劝萧宝宝,说不定她就可以平平稳稳地度过这五年。 只是这注定只能是她的愿望了,因为第二天沉光就满脸焦急地来寻她了。 “我劝过了,可主子不肯放过你,还说香穗的下场就是你的……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尽力了,你得信守诺言,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谢蕴心里失望,但其实也猜到了,所以算不上意外。 “皇上杖杀香穗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吧?真如传言那般?” 沉光眼底暗光一闪,随即用力点头:“是真的,主子对皇上的好,皇上都记在心里,不然进宫后主子那么多次不守规矩,他怎么连责骂一句都舍不得?” 她目光万分真诚:“你得罪了皇上兴许他能忍,可得罪了我家主子,就没活路了,你迟早会是下一个香穗……要不,你偷偷出宫吧?” 谢蕴似是被这个提议惊呆了,脸色发白:“可是宫里守卫森严,我根本出不去……” “出得去的,”沉光抓住她的手,“只有你离开我才算真正安全,所以你要是想走,我一定会帮你的。” 谢蕴犹豫不决,沉光加重了语气:“主子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对付你,她特意和夫人请教的,除了出宫,你已经没有别的活路了。” 谢蕴仿佛是被吓坏了,无助道:“我……我得再想想,想好了一定告诉你。” 沉光连忙点头,借口昭阳殿还有事,匆匆走了。 谢蕴一路送她出了门,等她背转过身去时,脸上便没了表情。 逃出宫吗…… 她摩挲着手指,回偏殿坐了许久都没动弹。 殷稷回宫后没瞧见人,便一路寻了过来,见她坐着发呆,抬手轻轻拂过身边的摆件。 “砰”的一声响,瓷器落地,四分五裂。 谢蕴被惊得回了神,捂着心口,惊魂未定地看过来,见是殷稷连忙行礼。 殷稷绕着她走了两圈,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两眼她的惊慌,这才一弹衣摆在床头靠坐了下来:“身上乏累得很,过来揉揉。” 谢蕴起身却又没过去,眉心微微蹙了起来:“皇上,在这里不合规矩,去正殿吧。” 殷稷瞥她一眼:“朕倒是想在正殿等着,可你从昨天开始就在躲朕……怎么,朕动了香穗你不高兴?” “怎么会?”谢蕴见他打定主意不肯走,只好走了过去,自他身侧上了床,挽起袖子给他按揉肩膀,“她挑衅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出事我实在没什么理由不高兴。” 殷稷“啧”了一声,懊恼似的摇了摇头:“朕竟然不知道,若是早先知道你们有恩怨,朕便留下她了,给你添堵也好。” 谢蕴动作一顿,随即手上用足了力道,捏得殷稷猛地一弹,连忙抓住了她的手,咬牙切齿道:“你想捏死朕啊?” 谢蕴扯了下嘴角,满脸无辜:“怎么会呢?这只是寻常的力道而已……奴婢明白了,宫里新进了这么多美人,皇上一时受不住,身体虚一些也是有的,明日奴婢便让御膳房进上补汤。” 殷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朕虚?” 他松开谢蕴的手,梗着脖子坐直:“你捏,朕就看看到底谁虚!” 谢蕴一顿,想起这几年从殷稷处受得委屈,手下发了狠地收拾他,殷稷浑身僵硬,却咬紧了牙不肯吭声,只是谢蕴毕竟力气有限,没多久便泄了劲,手又酸又麻,捏都捏不住了。 殷稷有所察觉,这才转过身来看她:“这就没力气了?到底是谁虚?” 谢蕴扭开头不说话,贴着边要下地,殷稷长腿一伸,硬生生拦住了她的去路,见她不肯消停,直接将她摁在了床榻上:“输了就想跑?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谢蕴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虚,我虚行了吗?” 殷稷哼笑一声,目光忽然暗沉下来:“朕看看你哪儿虚……” 气氛难得融洽,谢蕴莫名便生出一股勇气来,她抬手抓住了殷稷的手指:“你处置香穗,真的是因为她伤了悦妃吗?” 殷稷微微一顿,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有瞬间的迷糊,随口道:“是吧……” 谢蕴将那根手指抓紧了一些:“那……是不是谁伤了她你都会……” 殷稷的思维清醒了一些,他垂眼看着谢蕴,眉头逐渐拧起来:“怎么,你还想和悦妃为难?” 他语气瞬间严厉:“朕警告过你的,谢蕴。” 谢蕴受不了她这样的目光,扭开了头:“我不会主动招惹她……万一,她不放过我呢?” “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殷稷语气不耐,却说得笃定,先前他做得那么明显,他不信萧宝宝听不明白,不过大事不做,小事的话…… “就算她真的要为难你,你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忍一忍…… 谢蕴轻轻一阖眼,虽然没再开口,抓着殷稷的手却慢慢松开了。 第28章 谢蕴逃了 谢蕴收拾包袱的时候,被秀秀看了个正着,她有些惊讶:“姑姑,你这是收拾什么呢?” 谢蕴连忙“嘘”了一声:“没什么,就是把不用的东西收拾出来……对了,这些东西给你。” 秀秀接过来一个木盒子,打开一看却是不少有规制的首饰。 她一惊,随即猛地摇头,将东西还了回去:“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姑姑,这些都是你平时穿戴的东西,给了我你戴什么呀?” 谢蕴拿出一件戴在了秀秀头上:“我以后用不着了,你就戴着吧……对了,你帮我去给昭阳殿的沉光送封信。” 秀秀收了这么多东西,心里既高兴又愧疚,拿着信就跑了,只是她对昭阳殿中人的印象还停留在仗势欺人上,虽然到了门口却又迈不开腿进去。 好在沉光正好出来,她连忙拦住了对方:“沉光姐姐,谢蕴姑姑让我来送封信。” 沉光面露困惑,迟疑的将信接了过来,目光一转却瞧见了秀秀头上戴着的朱钗,她认得那东西,每回见谢蕴,她都戴着,可现在却出现在了秀秀头上。 她心里猜到了信的内容是什么,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了一眼,简简单单的七个字,欲待明日,请助我。 沉光惊喜的瞪大了眼睛,这事是要成了? 她有些激动,又隐约觉得不对劲,谢蕴答应得是不是太快了? 她冷静下来,看着秀秀心里一笑,这不是现成的探子吗? “谢蕴她最近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秀秀虽然年纪小,可知道昭阳殿和谢蕴不对付,见她发问下意识摇头:“没有没有,姑姑很正常的。” 可她这幅样子,简直像是把欲盖弥彰写在了脸上,沉光原本的不安顿时消散了些。 她摆出一副和善的面孔来:“你放心,我和谢蕴是旧交,是她说最近过得不好,央求我帮她出宫的,我是想让你转告她,带身份印记的东西别带出去,会被找到的。” 秀秀一呆,瞬间恍然:“原来姑姑是打算出宫……怪不得她收拾了包袱,还把首饰都给我了……” 她是自言自语,可沉光离得近,仍旧听得清清楚楚。 她提着的心又安稳了一大截:“我也知道这危险,前阵子她还犹豫不决来着,怎么忽然就答应了?” 秀秀神情黯然,她才十二岁,从一进宫就被拨到谢蕴身边伺候,如果谢蕴出宫,她都不知道还有谁能依靠,一想到自己以后就是孤零零一个人,眼圈瞬间红了。 “我,我不知道,自从香穗死后,她一直很不安,那天还和皇上吵起来了,皇上总是因为悦妃娘娘骂她,她每次都很难过……” 沉光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自己那天是有意恐吓谢蕴,想吓唬她犯错,自己走上死路,但她也知道很难,存着的是侥幸的心思,可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巧……真是老天都帮她。 如果谢蕴真的在逃宫的时候被抓,不管皇上还怎么想护着她,都做不到了。 到时候前朝有萧家施加压力,后宫有萧宝宝不依不饶,她就不信皇帝还能保住她! 只要谢蕴一死,落水的那点事就彻底了结了。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就是和他们萧家作对的下场,就算她只是出身萧家的一个丫头,也不是别人能算计的。 她心情大好的摸出几个金瓜子给了秀秀,这是她刚刚得的萧宝宝的赏,虽然珍贵,可一想到后顾之忧要解决了,她也就不觉得心疼了。 秀秀却没能高兴起来,黯然地回了乾元宫。 这天夜里,殷稷留了朝臣在御书房议事,以往这种时候,谢蕴是不许回偏殿的,殷稷对她的规矩苛刻,他不回来她就必须在这里等。 只是后来他忙的次数太多,谢蕴不回偏殿也不会老老实实的等,大都是在软塌上先睡了,殷稷也就懒得再管她。 这次谢蕴却难得熬到半夜还醒着,还将东西又收拾了一遍。 德春在旁边帮忙,见她十分细致忍不住笑了出来:“姑姑做事真是用心,怪不得蔡公公说,只有您在皇上身边,他才放心。” 谢蕴摇了摇头,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德春隐约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劲,却不好多问。 这天直到后半夜殷稷才回来,一进门瞧见谢蕴坐在椅子上,手撑着头一副等睡着的样子,瞬间怔住了。 等谢蕴的手一晃,要撑不住头的时候,他才快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她,谢蕴却还是醒了。 在她睁眼的一瞬间,殷稷猛地抽回手,下巴一抬:“还不来伺候。” 谢蕴顺从地起身跟着他进了耳房,一路上也没言语,姿态倒是十分温顺,却看得殷稷直皱眉。 他琢磨着是自己之前那句忍一忍让她伤心了,心里冷笑了一声,他当初伤的心可比这个多多了,这就忍不了了? 他半是嘲弄半是威胁:“朕还没出完气,不会让你就这么死了的。” 谢蕴竟也没嘴硬说什么靠她自己,只仰脸朝他笑了笑,神情有些空茫。 殷稷很不满意,正想再说点什么,更鼓忽然敲响了三声,谢蕴不再多留,躬身退了下去,只是临走之前,忽然又扭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她看的很深很久,看得殷稷都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说,可她却又沉默地走了。 殷稷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莫名的不安,哪怕第二天早朝时,得到了消息的四大世家纷纷上书让利,使江南御寒章程得以推进,也仍旧没能让他开怀。 这般心神不宁之下,他索性早早的就回了乾元宫,可宫里却到处都没能找到谢蕴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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