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嘱咐的也都说了,再继续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给谢蕴添麻烦。 所以纠结片刻他还是告退走了。 殷稷此时才试探着上前,想为自己之前的话解释几句,可张了几次嘴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纠结间,谢蕴轻轻敲了敲软轿:“劳烦两位,送我进去。” 禁军一路将软轿抬进了营帐,殷稷回神后连忙跟了进去。 他追上去的时候,谢蕴刚好撑着软轿,一副要站起来的样子,他忙不迭伸手过去想扶她一把,对方却仿佛没看见一样,吃力地靠自己坐回了床榻上。 殷稷指尖一蜷,慢慢缩了回来。 禁军退了出去,营帐里只剩了两个人,谢蕴却自始至终都不曾正眼看过他,这和以往的刻意回避不一样,她身上透出来的是浓浓的厌恶,仿佛再也不愿意看见他一样。 殷稷只是想想,就觉得心惊。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谢蕴,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打算南巡,等你身上的伤好了,我就带你沿运河而下去滇南,见你的家人。” 话音落下,他眼底升起忐忑的期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蕴。 谢蕴的目光也终于头一次落在了他身上,却没有丝毫殷稷以为的喜悦兴奋,反而满脸都是嘲弄:“皇上又想玩什么把戏?给我一个希望,再狠狠打碎,就这么有趣吗?” 殷稷心口一刺:“你误会了,之前我是骗过你,可这次我是真的想让你高兴……” “够了!” 谢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你以为我会蠢到再相信你一次吗?!” 当年满含欢喜的进宫,换来的被狠狠践踏进泥潭;她以为熬到二十五就能离开这里,却被推进了更深的深渊;要是这次再相信……她会堕进地狱吧。 “我不想再看见你。” 殷稷再没开口,大约是被拆穿了谎言,辩无可辩。 谢蕴没有看他,在亲耳听见殷稷那句不会让她离开之后,她就彻底绝望了,她不知道殷稷为什么可以那么狠,一点希望都不给她。 可她现在却连问的念头都没有,她只知道,她会离开这里,一定会,哪怕会被抓住,以逃宫罪处死,她也会走。 耳边响起脚步声,谢蕴本以为是殷稷走了,可直到什么东西被放在她枕边她才意识到殷稷是朝着她来了。 “……以后出去走动别忘了拿这个。” 说完这句话,殷稷才是真的走了。 谢蕴垂眼看着那块金牌,有些怔愣,殷稷这是什么意思? 祁砚会相信她说去看秀秀和晒太阳的说辞,是因为那人光风霁月,秉性纯良,可殷稷不是。 他了解自己,一定猜得到她就是去探路的,为什么还要留给她通行令? 第172章 你还回来吗 殷稷的举动让谢蕴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就抛在了脑后。 反正不管对方打的什么主意,这通行令给她带来的方便是实打实的,现在她只需要等身体好一些,然后在殷稷起程回京之后,离开这里。 可她左等右等,等到夏天都到了,她的伤口都结痂了,殷稷竟然还没有要回宫的意思,只是中间挪了一次地方,从营地挪到了行宫。 谢蕴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也怀疑过是不是他肩膀的伤还没好,可也开不了口去问,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等,好在对方似乎也逐渐对她失去了兴趣,已经很少来烦她了。 “姑姑,皇上刚才又路过了。” 秀秀小声开口提醒。 只是兴许行宫太小,殷稷时常会路过这里,不用秀秀提,单单只是谢蕴自己开窗通风的时候,就看见过很多次。 她头也不抬:“你该回宫了,再不走,尚服局的手艺都该落下了。” 秀秀看着她眼神复杂,好一会儿才小声道:“那姑姑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去?” 谢蕴翻书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翻开了下一页:“伤好了自然会回去。” 秀秀没再说话,可谢蕴感觉得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很久之后对方才抓住了她的手:“姑姑,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别客气,在宫里我只有你一个亲人。” 谢蕴一顿,心情瞬间复杂起来。 打从秀秀上次被蛇吓晕过去之后,她就懂事了许多,好像一夜之间就从小丫头变成大姑娘了,说话做事再没了以往的稚气,心性也沉稳了。 就像眼下这件事,如果是以往她察觉到不对劲,慌乱早就写在脸上了,还会求她留下来,可现在…… 她怜惜地摸了摸秀秀的发髻,她原本以为自己能护着秀秀到她成年,现在看来,她终究是做得不好,让她被人心险恶逼着,一点点长大。 可她仍旧不会告诉她自己的打算,知道的多了,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 “回宫后你要好好呆在尚服局,跟着司珍钻研手艺,少听,少看,少说。” 秀秀眼睫很明显地颤了一下,却只是点了点头:“我明白的,姑姑不用担心我……” 她眼睛有些发红,似是不想被谢蕴看见,她有些仓皇的起身:“这天越来越热,奴婢让他们去把帘子换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却好巧不巧地遇见了蔡添喜,对方身后跟着几个宫人,手里就拿着要换的蛇皮帘子。 秀秀一愣:“公公来得巧,奴婢正说要换帘子……” “哪里是咱家来的巧,”他说着抻长了脖子往内室看了一眼,语调也拔高了,“是皇上吩咐的,今天召见朝臣时,窦大人说了句热,皇上就赶紧吩咐咱家把他用的蛇皮帘子送了过来,给谢姑娘挡挡热气。” 秀秀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帘子,蛇皮帘子乃是蟒蛇皮所制,蟒蛇难寻,可用来做门帘的巨大蟒蛇更是世间罕见,所以这蛇皮帘子又叫龙皮帘子,乃是盛夏避暑的圣物,一向稀罕。 殷稷将这样的东西送过来,可见是对谢蕴上心。 然而谢蕴却毫无反应,一声都没吭。 蔡添喜等了等,确定人不会搭理自己,老脸垮了下去,可到底也是习惯了,很快就又打起了精神:“秀秀啊,你要是没事就去给我帮个忙,皇上这不是打算南巡吗,东西要开始置办了,我这年老体衰不记事,你给我来帮个忙。” 秀秀不是头一回听说南巡的事了,一开始也问过谢蕴,对方却一个字都不想提,后来她也就不好多说了。 此时见蔡添喜提起,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皇上真的要南巡吗?真的会去滇南吗?” “这还能有假,你跟谢姑娘多说说,这种事皇上哪能拿来骗人?你让她多信皇上一回。” 絮絮叨叨的话传进来,谢蕴紧紧捏着书脊,却已经彻底看不下去了,再信殷稷一回? 她拿什么信他? 床榻之间,他喊的是萧宝宝;生死之间,他担心的也是萧宝宝……这样一个人,她凭什么会觉得他会为了自己南巡? 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蔡添喜还在不停地说,她难耐地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我出去走走。” 秀秀下意识要跟上,被她抬手拦住了:“都别跟过来。” 她想一个人清净一会儿。 秀秀担心地喊了她一句,她却头也没回,直到她的住处被远远落在身后,她才扶着树稍微松了口气,可再走动时,身后却还是响起了脚步声,她有些烦躁:“不是不让你跟着吗?别来烦我!” 身后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轻声开口:“那你还回来吗?” 谢蕴微微一顿,这声音,是殷稷。 她回头看过去,一道明黄的龙袍果然映入眼帘,跟上来的人原来是他。 可那句话却问得谢蕴想笑:“皇上怎么会这么问?奴婢如何敢不回来?我谢家人的命可都在你手里呢。” 许久没见,殷稷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被这么锋利的质问他也像是习以为常一样,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抓着图纸的手微微一紧,却也不过片刻就松开了。 “这个,是工部刚送上来的龙船图纸,南巡的事,我真的没骗你。” 他递到谢蕴跟前,希望她看一眼,然而谢蕴拿过去便团成了一团,狠狠砸了过来:“你有完没完?” 纸团砸在殷稷胸口,又顺着龙袍掉了下去,殷稷垂眼看了好一会儿才弯腰捡起来:“我就当你不满意,再让工部去改。” 殷稷转身走了,谢蕴扭开头呼吸,再改?也只能再改了吧,反正图纸不好,船就永远建不成。 她仰头靠在树上,呼吸逐渐粗重,冷不丁一道破空声响起来,随即一支短箭“铎”的一声钉进她身边的树干里。 所有的情绪都被惊得散了,谢蕴浑身紧绷,警惕得四处打量一样,没看见有人这才将目光落在那支短箭上,随即一张明晃晃的纸条映入眼帘。 她迟疑片刻才将纸条解下来,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却看得她瞳孔骤缩:“二姑娘,请南下。” 第173章 谢家的打算 早先林子里逃过一劫时,谢蕴就猜测过谢家宗族中可能有人掺和进了旁的事情里,此时这“二姑娘”三个字,明明白白地验证了她的猜测。 可谢家的案子当年是荀家告发,先帝亲审,和殷稷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参与到针对殷稷的刺杀里? 等等,那场刺杀是见人就杀,似乎并不是针对殷稷,而是整个朝廷……她谢家宗族,是被利用了还是真的生了别的心思? 她心跳如雷鼓,却不敢被人察觉分毫,她将短箭埋进土里,纸条藏在袖间,趁着没人的时候烧了。 这一天她早早打发走了秀秀,熄灭了灯火,等着不速之客。 夜色逐渐深沉,三更鼓响过,窗户果然被轻轻敲了两下,然后有人在外头喊了一声二姑娘。 谢蕴心下一突,真的来了。 能见到族中亲人,她本该是高兴的,可一想到这些人眼下立场和目的都不明确,她又控制不住的心惊肉跳。 只是面上她仍旧从容,动作极轻地开了窗。 一道黑影翻了进来,对方一见面便躬身行了一礼:“二姑娘,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谢蕴听着这声音十分耳熟,很快就想起来了是谁。 “淮安表兄?” 谢淮安是谢家旁系,在曾祖那一辈是从谢家分出去的,只是传到他那一脉,穷困潦倒之下连书都读不起,只能投奔谢家宗族,谢家便将他收容在家学之中。 当年谢家出事,他们便再没见过,却没想到,再见竟会是这般情形。 “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会混在异族人的刺杀队伍里?你的举动可和谢家有关?” “二姑娘稍安勿躁,我只是借他们的路子混进来好见一见你,并不曾参与旁的,抄家之后族中虽然没落了,可子弟们都还在勤恳读书,不曾生出旁的心思。” 谢蕴松了口气,她最怕谢家自云端跌落,会经受不住打击,就此一蹶不振,甚至自暴自弃。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了却了最大的心结,谢蕴这才有心思管旁的:“表兄怎会滞留京中?” “说来话长,当年内相出事,你们举家下狱,我本想留在京中好有个照应,却不想被大理寺搜捕,根本不敢露面,后来听说内相被流放滇南,我才偷偷出城跟了上去。” 他口中的内相,便是谢蕴的生身父亲。 谢蕴心口不自觉一颤:“你是说,这些年你一直在滇南照料我父母兄长?” 谢淮安点头:“正是,先前他们中了瘴毒,是我护送平宁丫头进京求助的。” 原来如此。 当时谢蕴就怀疑过平宁一个姑娘,是怎么千里迢迢进的京,原来是谢淮安一路护持。 “你可有回过滇南?他们可还好?宫里派了太医过去,他们的头痛病如何了?” 虽然话是这么问出来的,可谢蕴心里是觉得他们没事的,那好歹是太医院院正,又是皇帝亲自派出去的,怎么都不至于敢敷衍。 可谢淮安却沉默了。 谢蕴在这份安静里,心跳逐渐混乱:“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谢淮安似是叹了口气:“我是跟着平宁丫头回去了,那个太医也的确有些本事,开始那阵子一直老老实实地医治,可后来见并无人监察,便开始偷懒,及至我返京前,他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索贿,一家人的性命都握在对方手里,内相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给钱,但他们本就是流放过去的,根本撑不了多久。” 谢蕴不曾想到真有人如此利欲熏心,当着皇差,拿着俸禄,还敢索贿。 “卑鄙,无耻!” “所以,我才想请二姑娘南下。” 如果一次南下就能解决家人困境,哪怕冒着再被殷稷踩进泥潭的风险,她也会尝试一次,可是—— “就算这次真的南下也是治标不治本,何况殷稷未必会去……这病不能根治吗?” 谢淮安摇头,声音压低了些:“没有法子,所以要靠姑娘再筹谋,无论如何一定要南下,不是为了震慑太医,而是调虎离山。” 短短四个字,却含着腥风血雨,谢蕴脸色瞬间变了,她张了张嘴,诸多询问就在嘴边,可她却没敢问出来,最终只能克制道:“只有这一条路了吗?” “是,如果只是瘴毒,尚且能隐忍,可我们在滇南还发现了不速之客,对方身上有这个。” 他递了个小小的玉牌过来,上面清楚地刻着一个“萧”字。 萧家人找去了滇南?为什么?想做什么? “当真是萧家的人吗?” “不好说,但来者不善,已经和大公子交手几回,再拖下去只怕会出人命,滇南绝对不能再留了。” 谢淮安叹了口气,他看了眼谢蕴,神情很晦涩。 “原本我混进来,是想带姑娘走的,至于内相他们能不能逃走,只能听天由命,先前在林子里遇见姑娘就是因为这个,可惜当时您受伤太重,我没办法只能先送您回来。” 他脸上闪过后怕,深吸一口气才再次开口:“我是琢磨着您应该养好了,所以今天才再来了一趟,可到了之后竟听说皇上要南巡,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龙船到了滇南,只要船上出点事,守卫军必定会赶去护卫,到时候我们弟兄几个里应外合,定能带内相一家离开,但是如此一来,您……” 谢蕴就走不了了,她必须要去让船上“出点事”。 其实谢淮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面是一家三口,一面是谢蕴,怎么选他都为难。 所以他来这里,把这个难题抛给了谢蕴。 可这个举动本身就是一个态度,谢蕴看得明明白白,却并不恨他,换成她自己,她也会这么选。 “我明白了,我会想办法弄出点乱子。” 谢淮安似是很过意不去,再次躬身行了一礼:“二姑娘,真是对不住了,您放心,我们会派人协助您,一旦护送内相离开,我们也会立刻回来救你……” “不用了,”谢蕴蜷缩了一下手指,“除非殷稷把我扔下船,否则你们带不走我的,不用来送死。” 就算真的被扔下船,她应该也没命了,那就更不必来了。 “可是……” “好了,”谢蕴摇摇头,“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回去吧,我会尽力促成南下的事。” “是。” 谢淮安躬要走。 “表兄。” 谢蕴忽然再次开口,隐在袖间的手轻轻一攥:“我父亲母亲,可还是恩爱如初?” 谢淮安怔了怔,好一会儿才苦笑一声:“吵得厉害,隔两日就要吵一架,内相每日哄夫人,头都要愁白了。” 谢蕴指尖慢慢松开,那就好,那就说明,谢淮安应该的确去过滇南,不是在骗她。 第174章 脱衣服是什么毛病 谢淮安走了,谢蕴后半夜却迟迟没能睡着。 她并不怕死,也没对殷稷心怀期待,盼着谢家逃了她还能留一条命。 她只是觉得窒息,本以为自己被逼得逃宫已经是处境艰难,却没想到恶意远不止于此,不只是她无路可走,连她的家人也是…… 当年她对齐王下手,是不是做错了? 这些年她无数次联想过,倘若她咽下那口气,就那么认命,不曾将先皇最中意的儿子拉下马,会不会谢家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当年谢家势败如山倒,不只是殷稷觉得奇怪,她身为谢家女,自然更感受到了那无可匹敌的压力,那绝对不是一家的力量,哪怕是皇家。 那是一个天大的阴谋。 谢家被抄家下狱的情形闪过脑海,谢蕴紧紧抠住了掌心,被下狱的那些年,家人不曾说过一句抱怨,可怀疑是种子埋在心里,迟早会生根发芽,不管谢蕴愿意不愿意,这个债她已经背在了身上。 所以不管最后自己的结果如何,她都必须要去做这件事。 只是可惜了,她好像不止出不了宫,连家人的面可能都见不到了…… 她辗转反侧,许是因为失眠,脑袋也隐隐作痛,且痛得越来越厉害,她抬手揉了揉发顶,触及到那狰狞的疤痕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头在疼,而是这道疤在疼。 那个她自己撞出来的疤,这么多年了都没能好。 她疼得呼吸凝滞,只能撩起被子捂住头,仿佛这样就能缓解一样。 可热意先于缓解而来,谢蕴额头汗湿,她不得不撩开被子透透气,可就是在瞬间,一声雷霆霹雳骤然划过天空,连地面都被震得颤动起来。 谢蕴身体骤然一僵,好半晌才恢复知觉,她慢慢扭头看向窗外,夜色漆黑,只有大雨瓢泼而下,连成片的雨滴声仿佛正在逼近的脚步。 她浑身发麻,慢慢将刚拽下来的被子又蒙了回去。 然而一股力道却忽然袭上来,拽着她的被子一点点往下拉。 谢蕴猛地抓住被角,眼睛因为惊恐而瞪圆,她这是在做噩梦吗?为什么会有东西来拉扯她的被子?谁啊,是谁啊? 不要,不要拽了…… 她手指用力到几乎变形,却根本抗拒不了对方的力气,眼看着被子一点点被拽下去,窗外的雷雨声也变得清晰骇人起来,她闭了闭眼,猛地撒了手,却在下一瞬就抬起胳膊,打算给自己一口。 她一定是在做噩梦,只要疼一下就能醒过来了…… “谢蕴?” 殷稷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谢蕴动作僵住,她不敢抬头,怕这声音是自己的错觉,却也没能咬下去,因为真的很疼。 “你没睡着吗?这么热的天,怎么还盖被子?是不是病了?” 殷稷再次开口,大约是怕雷声下听不清楚,他语速缓慢,咬字也格外清晰,足以让谢蕴清楚地认出来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谢蕴这才抬头看过来,看清楚那张脸后她提着的心骤然松了下来,可紧接着就是带着崩溃的后怕,她控制不住的喊了出来:“你来我这里干什么?!” 她颤抖到声音变调,明明该是愤怒的,明明该骂人的,可那句话出口之后她却再没能发出声音来,最后颤抖着背转过身去窝在床脚缩成了一团。 殷稷也再没说话,仿佛因为她那句满是敌意的话而生气了,没多久身后就响起脚步声,殷稷走了。 谢蕴一时分不清自己的情绪是什么,却不愿去想,只能更紧的蜷缩起身体。 冷不丁外头一声雷霆炸响,她控制不住的颤了一下,抖着手去摸索薄被,想再把头蒙起来,可薄被没摸到,却碰到了一截衣角。 她一怔,身体僵住了。 “外头下雨了,我能在这里避避雨吗?” 殷稷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谢蕴迟迟没有开口,殷稷却已经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克制的距离她一尺远:“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我不扰你,就在这里坐一坐。” 谢蕴仍旧没开口,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怀揣着这份纠结,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身边没有人,殷稷大概早就走了,可他穿的龙袍却还被她抓在手里。 她看着那件衣裳,神情晦涩,许久后难以面对似的又撩起被子蒙住了头。 外头再次响起脚步声,她控制不住的紧绷起来,可下一瞬响起的却是秀秀的声音:“唉?还没醒吗?刚才我好像听见动静了……” 谢蕴松了口气,不是殷稷就好。 她正要将被子拽下去,耳边秀秀却忽然“呀”了一声,谢蕴直觉她是看见了龙袍,果然没多久秀秀就跑出去了:“快来人,去烧热水。” 谢蕴脸色涨红,那些难堪和窘迫都被这一句喊没了:“秀秀,你给我进来!” 秀秀忙不迭跑进来:“姑姑,你醒了?是不是我声音太大了?你再睡会儿吧,热水还没好……” “谁说要热水了?” 秀秀被问懵了,目光不自觉落在那件龙袍上,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谢蕴将龙袍扔下来:“不许胡说,还是件衣服而已,找人洗干净了送过去。” 秀秀好脾气的捡了起来:“奴婢洗就行了,反正也得给德春公公洗官服。” 谢蕴正想转移话题,一听这话忙不迭接了茬:“德春?他的衣服怎么让你来洗?” “还不是之前遭蛇的那事吗,我在他营帐里养了两天,伤口出的血弄他衣服上了,我说给他洗,他非不让,结果自己也洗不干净,袖口那点血迹都沾了一个月了,刚才刚好看见他来找皇上,就把他衣服扒下来了。” 谢蕴听得一愣:“扒……扒下来了?” “是啊,”秀秀理直气壮的,丝毫没有觉得不妥,“他不肯老实脱,我只能硬扒了。” “那他人呢?” 秀秀随手一指外头,谢蕴顺着方向看过去,就见德春穿着一身内衫缩在墙角,抬手挡着头,根本不敢露脸。 “……” 第175章 所愿唯一人 谢蕴深吸一口气:“秀秀,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能扒德春的衣服?” 秀秀一愣:“可他不是太监吗?不要紧吧?” “就算身体残缺,他骨子里也是个男人,”谢蕴满心无奈,是她疏忽了在这方面教导秀秀,她叹了口气,“你以后不许这样……快去找蔡公公,让他给德春找件衣服,这幅样子像什么话?” 以前也就算了,现在好歹是入了朝当了官的人。 秀秀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涨红着脸灰溜溜走了。 不多时外头就响起说话声,蔡添喜拿了衣服来给薛京换,不知道说了什么,秀秀捂着脸跑走了,院子里只剩了那父子两人,和放在井边没来得及洗的龙袍。 谢蕴的目光不自觉看了过去,那明黄的颜色颇有些刺眼,她不能直视般闭上了眼睛,谢淮安的话却在耳边响了起来,南巡…… “谢姑娘。” 蔡添喜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打断了谢蕴的思绪。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窗边,正含笑看着她,“姑娘脸色不大好,可是伤处又有何处不妥?咱家带了太医来,让他给你看看可好?” 以往蔡添喜为她做什么送什么的时候,总爱带殷稷的名字,今天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转了性,只字不提对方,可谢蕴仍旧摇了摇头:“劳公公记挂,不必麻烦” 虽然猜到了是这么个结果,可蔡添喜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么久了,还是丝毫都没有软化。 他失望地带着薛京走了。 回到殷稷住处的时候,对方刚好从耳房里出来,袖子挽着,手上还湿漉漉的。 他一看就知道,这是洗贴身衣物去了。 虽说历朝历代每个皇帝都会有些怪癖,可这贴身衣物不许旁人碰的,蔡添喜还真是只听说过殷稷一个。 可他如今已经习以为常,自然而然地递了块布巾过去,顺便将刚才在谢蕴处的事说了,说到谢蕴拒绝看太医时,他抬头小心翼翼地觑了殷稷一眼。 对方擦手的动作果然顿住了:“不是让你别提朕吗?” “奴才没提,可谢姑娘还是不领情。” 殷稷沉默下去,好一会儿才扯了下嘴角:“罢了,天长日久,慢慢来吧。” 人心不是一天凉的,也不是一天就暖的,他有耐性。 他带着几分安抚的抬手拍了拍蔡添喜的肩膀。 拍的蔡添喜哭笑不得,这怎么弄的好像夜夜辗转难眠的人是他一样?皇上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他哑然失笑,正要催一句该用早膳了,就听见外头传来祁砚的声音,这是来奏请秋后恩科考题的事,殷稷便留了他用早膳,饭桌上说到此次进京赶考的学子比之往年多了三成时,殷稷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可随着禁军的通禀,他的脸色就又淡了下去。 侍卫说,谢蕴又出去走动了。 他捏着筷子的手松松紧紧,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抬了抬手让人退下去了。 祁砚却有些意外,谢蕴出去的是不是太频繁了? 行宫就这么大,就算走得再慢,这些日子也该看完了……除非看的根本不是风景。 可他没有多言,如果谢蕴有什么打算,声张毫无意义,他还是趁这个机会去见见对方吧。 “皇上,臣还有些杂务,先行告退。” 殷稷一听就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眼睛顿时眯了起来:“你是有些杂务要处理,朕要南巡的消息已经走漏了出去,江南织造上折子明里暗里打听朕的喜好,你抽时间编纂一本《官员要则》出来,好好教教他们为官之本。” 祁砚听得目瞪口呆,编书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再说—— “臣现在哪有时间编书?皇上的政务……” “能者多劳,”殷稷起身,重重地拍了拍祁砚的肩膀,“你可是大周朝最年轻的翰林学士,如今又兼参知政事一职,朕相信祁卿。” “这不是年轻不年轻的问题……” “送祁卿回去,”殷稷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对了,把朕私库里那套上好的文房四宝赏给祁卿。” 祁砚一肚子的话噎在了喉咙里,不等开口就被蔡添喜和薛京架了出去,等双脚落地的时候,他脸都黑了。 可皇命难违,他只能咬牙切齿地走了。 等他不见了影子,殷稷才走了出来,目光掠过薛京:“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蔡添喜识趣地走远了一些,站在树下给两人望风。 薛京一躬身,再抬头时方才被秀秀欺负的脸都不敢露的狼狈全然不见了影子,沉着脸的样子竟颇有些不怒自威。 “回皇上,已经查到了些眉目,只是……” 他欲言又止,起初殷稷让他重查当年谢家旧案的时候,他只当是寻常差事并没有多想,可越往下查,他就越是心惊。 谢家的事牵扯太大了,如果只是这样还好说,朝臣毕竟只是朝臣,有皇帝压着翻不了天。 可这桩案子当年是先皇亲审,子不言父过,只凭这一条,殷稷想要翻案就难如登天。 当初先皇做这样的决定,就是要将谢家钉死在罪人台上,但凡大周在一天,但凡他的子孙在皇位上一天,谢家就永远都翻不了身。 而殷稷现在想法,简直像是在玩火,到时候一旦牵扯上先皇,可就不只是太后和宗亲要发难了,只怕连秦适那样的老臣都不会坐视不理。 何况还有世家,这才是真的与全朝廷为敌。 薛京一咬牙跪了下去:“皇上,臣恳请此事到此为止,若想要为谢家做些什么,大可以大赦天下,可平反……” “薛京,”殷稷淡淡打断了他的话,他垂眼看过来,明明没什么情绪,却让人不敢直视,“别忘了你的身份。” 薛京心头一紧,连忙解释:“奴才不敢忘,奴才只是不想皇上最后被……” “你还是忘了。” 殷稷再次打断了他,语气明显冷了下去:“朕要你是做什么的?” 薛京一僵,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殷稷说的话,他说他要的是一把刀,一把只知道听话的刀。 薛京浑身一凉,砰的一声把头磕在了地上:“是奴才失言,请皇上责罚。” 头顶的人却迟迟没开口,在薛京逐渐胆战心惊的时候,一双手伸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薛京,你说的朕都明白,这次越俎代庖朕也不会怪你,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朕虽身为皇帝,却孑然一身,所愿唯有一人,决不能放手。” 第176章 这什么皇帝 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薛京只怕要嗤之以鼻,皇帝还孑然一身? 可换成殷稷,他却无可反驳。 清明司初建之时,他就在各家都安插了眼线,有些是查清楚了软肋威逼利诱了各家的老仆为自己效命的,也有些是利用手段替换进去的自己人,还有些是利用美色被人主动带回去的。 萧家当时就用了第一种法子,查那萧家老仆底细的时候,误打误撞查出了不少萧家旧事。 虽然他无心窥探皇帝过往,可对方那不甚体面的前半生还是展露在了他眼前。 自幼无父,流言蜚语中母子相依为命生活了十年,随即母亲重病去世,萧家将他带回家中抚养,配以奴仆伴读,看似体面,却连为萧母发丧都不肯。 十岁的孩子求了三天无果,只能在后山亲手挖了个坑,用一口薄棺埋葬了那具遗体。 而萧母的所有遗物都被萧家以晦气为名当着殷稷的面烧了,殷稷拦不住只能亲手刻了一尊灵位寄托哀思,却又被萧家子嗣摔了个四分五裂…… 薛京垂下眼睛:“是,奴才记住了。” 殷稷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吧,以后这一着急就说错话的毛病的改改,清明司是朕亲建的,你在外行走,代表的是朕的脸面,要拿出该有的气势来。” 薛京应了一声,大约是觉得气势不足,片刻后又重新应了一声。 殷稷摆了摆手:“你去吧,当好你的差事,不该想的别想。” 薛京这次没再言语,躬身退下了。 殷稷抬头看了眼天色,这个时辰,谢蕴大约也要回来了,他可以去来个偶遇,虽然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他心里啧了一声,对自己很是鄙夷,当初人家笑脸相迎的时候,他不肯给好脸色;现在人家不想理他了,他又上赶着去找人家。 是有些讨人嫌,可有什么办法呢? 他还是抬脚出了门,刚走没两步又折返回去拿了把伞,昨天雷雨过后,今天的日头格外炽烈,还不到中午,已经亮得人睁不开眼睛了,谢蕴早先不怎么怕冷,却极怕热,不能被晒着。 但最近这温度的确有些磨人,这行宫虽然在林子里,可常年不住人,处处准备不足,他们用的冰还是从宫里运过来的。 谢蕴的伤也愈合了,回宫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就是不知道谢蕴肯不肯……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他抬脚去了谢蕴回来的必经之路上,装模作样的看着石头上的纹路,冷不丁瞧见祁砚从远处经过,连忙把人喊了过来。 虽然他不想祁砚多见谢蕴,可有个人陪着,不会显得那么突兀大不了等谢蕴来的时候再撵他走。 “祁卿,你的《官员要则》准备得怎么样了?” 祁砚满脸都写着你在逗我吗? “皇上,半个时辰前您才吩咐下来的,臣是有几只手能这么快就做准备?” 殷稷被挤兑了也不尴尬:“倒是也不着急,恩科的考题呢,可重新拟出来了?” 祁砚脸色铁青:“臣早饭的时候提上去的,被您否了!这才过去了半个时辰!” 见他连清冷的姿态都维持不住了,殷稷这才察觉到自己有点过分,轻咳一声安抚地点了点头:“是朕心急了……这次恩科十分重要,祁卿一定要多上心,此番朝廷要职多有空缺,最终还是要调地方官员来填补,可地方上的缺,就只能靠这次恩科了。” 这说的才是正经事,祁砚只能收敛起情绪:“臣明白,先前臣与吏部议政,已经督促吏部司尽快将合适的官员名单记录在册,不日就会呈递御前。” 殷稷点点头,萧敕被他贬了官之后,参知政事的位置便落在了祁砚身上,原本的翰林学士只有进谏之责,即便殷稷将一些不重要的政务丢给他让他历练,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可如今他担了副相之职,使唤起来就毫无压力了。 “旁的空缺都还好,户部的却不能马虎,你可有推荐的人选?” 祁砚只是个书生,戳在大太阳底下说了这半天话,已经出了一身汗,眼见殷稷谈兴正盛,只好看了眼不远处的凉亭:“皇上,龙体为重,不如去亭子里谈吧。” 殷稷摆摆手:“不妨事,朕还不将这点日头放在眼里。” 祁砚一噎,也不好再坚持,只能斟酌着推荐了几个人,他语速有些快,恨不得说完就走。 然而殷稷却不依不饶,问完一个又一个,喋喋不休的样子,祁砚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抽了什么风。 他被晒得头晕眼花,按捺不住地再次开口:“皇上,咱们换个地方聊?” 殷稷仿佛长在了地上一样:“这里就很好。” 祁砚一口气堵在胸口,这里到底哪里好? 他有些扛不住这太阳,可殷稷不走,他也不能扔下皇帝自己跑,只能咬牙硬撑,冷不丁看见殷稷手上提着把伞,眼睛顿时一亮:“皇上,你这伞……” 能不能借臣遮一遮阳? 殷稷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当着他的面把伞藏在了身后:“什么伞?” 祁砚:“……” 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要遇见这么一个皇帝! 他气得转身就走,殷稷在后头喊了他两声,他只当自己聋了,根本没听见。 殷稷啧了一声,这祁砚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连他这个皇帝都敢给甩脸子……罢了,看在他能做实事的份上,不和他计较。 可是,谢蕴今天是不是来得太慢了?以往这个时辰早就该回来了。 他探头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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