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谢蕴当然知道,可越是如此,她越不能让殷稷出去。 谢洲谢鸣原本就不算熟悉地形,又只有两个人,谢鸣还受了伤,一旦被禁军围捕根本跑不掉。 她一把抱住殷稷的胳膊:“我不想出去,你陪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好不好?” 她说着腿软一般坐在了地上:“我走不动了。” 殷稷连忙蹲下来捏着她的脚腕检查,没察觉到异常这才松了口气:“可能刚才跑得太急累了,我抱你出去。” 他说着伸手来抱,却被谢蕴一把摁住手腕。 钟白眼见谢蕴如此不配合,有些着急:“谢姑娘,你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比驻军早回来一步而已,这档口他们已经都到了,外头肯定没人敢生事,咱们快出去吧。” 谢蕴仍旧不动,殷稷看着她的目光逐渐多了探究,仿佛思绪终于从关心则乱的状态里挣脱了出来,开始被理智掌控。 谢蕴掌心出了一层冷汗,她很清楚,如果自己再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那不用等官驿被劫的消息传过来,殷稷就能猜到是她做了什么,进而把矛头对准谢家。 她垂下眼睛,嘴唇轻轻一颤:“我想起了上林苑,我不想出去……” 殷稷骤然一僵,上林苑的遭遇不只是谢蕴的噩梦,也是殷稷的心劫,在那里,他差一点失去谢蕴。 他再次俯身抱住谢蕴:“好,我们不出去了。” 钟白愣了:“皇上,这里很危险,外头还需要你主持大局……” 殷稷头也不抬:“你出去抓人,让蔡添喜替我安抚朝臣。” 钟白觉得这太荒唐了,蔡添喜就算是皇上身边的人,可该皇帝做的事让他代劳,这算什么? 他忍不住看了眼谢蕴,对方完全将身体埋进了殷稷怀里,让人看不出神情来,可不知道是不是早先他就有怀疑的缘故,总觉得对方这般举动怎么看怎么奇怪。 可他也不能不顾尊卑去质问谢蕴,只好将困惑和不满压在心里,应了一声匆匆退了出去。 听见脚步声逐渐走远,谢蕴才自缝隙里看了门外一眼,钟白天性单纯,就算察觉到不对也不会那么敏锐,只要拖住殷稷,就能为两边都争取到时间。 只是…… 她更紧地抱住了殷稷,心脏被理智和愧疚割裂成了两边,交锋激烈到她心力交瘁,她只能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禁军很快搜查完了宴厅,不管是幸存的宫人还是官宦都被送出了宴厅外头,最后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皇上,出去吧,这里不安全。” 薛京一副禁军打扮走了过来,说话间屋顶还有烧焦的木头掉落,“砰”的一声摔了个四分五裂。 殷稷弯腰将人抱了起来,谢蕴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襟,殷稷安抚地垂眼看她:“我们不出去,我记得这里有间小室,让他们清理出来,我们去那里待一待。” 谢蕴这才重新低下头。 殷稷说的小室是供给宾客酒醉更衣用的,里头备着矮榻和热水,大约是因为地方隔地略有些远,火势还没来得及蔓延,那小室只有外墙被熏黑了一些,里头仍旧干干净净的。 他将谢蕴放在软塌上,脱了她的鞋袜又检查了一下她的脚腕,确定没有扭伤之后才松了口气。 只是上林苑留下的疤还在,厚厚一层结在谢蕴脚底,他抬手摩挲着,迟迟没有起身。 谢蕴拉开他的手,她知道殷稷在想什么,也知道自己提起上林苑殷稷一定会失态,可她不得不提,唯有如此才能动摇他的心神,让他不至于短时间内看透一切。 她十分卑劣的利用了殷稷对她的用心。 “你身上好多血,让太医来看看。” 她不敢直视殷稷,只好将目光投向薛京,对方会意很快退出去寻了太医,可等人走了之后她才反应过来人不该在这里。 “薛京怎么会在龙船上?” “他来给我送些东西。” 说着他十分失望地叹了一声,他还以为今天晚上可以顺理成章地为谢家翻案,没想到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打断了。 可与其说是大火,这更像是一场精心谋划的刺杀。 他抬手摁了摁小腹,那刺客起初似乎并没有杀意,可后来浓烟渐起,对方就凶悍了起来,招招致命,好在薛京一直跟着他,两人联手才拦住那刺客,只是他心里还惦记着找谢蕴,所以哪怕是占了上风也没有赶尽杀绝,由着对方逃走了。 此时冷静下来才心生困惑,谁要杀他呢?王荀两家吗? 连弑君的事都敢做,他真是小瞧他们了。 太医匆匆进来,瞧见殷稷一身狼狈吓得变了脸,连忙来给他诊脉,却被殷稷一抬下巴撵到了谢蕴身边去。 “她手上有伤,先给她看看。” 谢蕴一愣,她没想到自己手上被花盆划的那几下竟然被殷稷看见了,可那伤实在是不值一提:“还是先给皇上看看,他……” 她看向殷稷,却见他跟着薛京走到了一旁,压低的说话声隐约飘过来:“这是臣刚才在刺客身上发现的。” 他伸手递了什么东西过来,谢蕴瞥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是那枚玉叶子! 第274章 是我谋划的 殷稷接过那枚玉叶子仔细查看,隐约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正拧眉沉思,谢蕴就闷哼了一声,他顿时顾不得那东西,连忙走了过去:“怎么了?” 太医正在给谢蕴处理手上的伤口,被谢蕴那忽如其来的一声吓得手一抖,瞬间摁出了血:“是,是臣不小心弄疼了谢姑娘……” 殷稷看了看谢蕴掌心的血口子,黑着脸把太医撵走了,自己亲自动手给谢蕴上药。 谢蕴却把手抽了回去:“先让太医看看你的伤。” 殷稷不甚在意,他的伤不妨事,当务之急还是想起来玉叶子的出处,他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让太医看看吧,不然我不放心。” 谢蕴又开口,她抬眼直直地看过来,目光让人无法拒绝,殷稷只得点了点头:“那就先看看吧。” 谢蕴替他宽衣解带,她本意只是想借这件事拖住殷稷,让他的注意力不要集中在那枚玉叶子上,却不防备衣裳一脱,就看见殷稷上半身被血染遍了,几乎各处要害都有伤,简直触目惊心。 她指尖猛地一颤。 殷稷虽然也跟着家学上了几年骑射课,可毕竟不是正经的习武之人,拳脚功夫比不了谢家的那些武侍家奴。 谢鸣下手太狠了。 可就算这样,他都没想着要先处理一下伤口,满心满眼都是找她。 她心口堵得厉害,好一会儿才催着太医来上药,殷稷握了握她的指尖:“只是看着吓人,伤口不深……不信你来给我涂药?” 谢蕴没能拒绝,心里却很是难堪,谢家留下的伤她来上药,这算什么呢? 她抖着手接过药瓶,小心翼翼地给殷稷上药,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男人胸口,殷稷起初注意力还在伤口上,可不知不觉就转移了,他垂眼看着谢蕴,见她如此小心翼翼,仿佛生怕弄疼了他的样子,一时间心口又烫又软,他不自觉抓住了谢蕴的手,声音哑了下去:“让太医来吧,再这么下去……” 他就要情动了。 他对谢蕴总是会有用不完的情欲,甚至一度控制不住自己在她身上留下印记,他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是他的。 谢蕴听出了他语气的不对,再次抬眼看过来,她见过无数次殷稷情动的模样,一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一股抗拒涌上来却又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 过往种种映入脑海,她抬手环住了殷稷的腰。 “可以的。” 殷稷愣住了,可以的……谢蕴是终于放下那天晚上的事了吗? 他惊喜得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忙抬手挥退了太医和薛京,垂眼紧紧看着谢蕴:“你说真的吗?” 谢蕴没说话,只抱着他的头,将他拉下来轻轻亲吻在他唇上。 这和那天在议政厅的情形完全不一样,殷稷感受到了纵容和鲜明的爱意,他眼睛瞬间红了起来,抱起谢蕴就压在了床榻上。 “谢蕴,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谢蕴没开口,由着他在自己身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红痕。 然而殷稷终究不是耽于享乐的人,刺客还没找到,他没办法彻底放松下来,所以这场盛宴虽然期盼已久,他却仍旧克制着浅尝辄止。 他将谢蕴揽进怀里,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后背,心里满足的厉害,瞧她一眼嘴边的笑意便会加深一份。 谢蕴却闭上了眼睛,连和他对视都没有底气,只能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天都要亮了,父亲母亲他们应该已经走远了吧,谢州谢鸣应该也已经逃走了吧…… 她做得是不是已经够了?是不是不用继续骗殷稷了? 敲门声忽然响起,宛如一道宣判的钟声打断了她的挣扎,现在就算她想,应该也不能继续欺骗下去了。 谢家虽然沉寂多年,可毕竟是曾经站在大周权力顶端的家族,是不可能那么快就彻底被人遗忘的。 那个信物,一定还有人记得。 门外,薛京去而复返说的果然是这件事:“皇上,玉叶子的出处查出来了,您要不要出来一趟?” “就这么说吧,没有外人。” 殷稷对即将发生的事一无所觉,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开口的瞬间甚至还下意识地把谢蕴往怀里拢了拢。 薛京沉默片刻才再次开口:“兹事体大,还是请您出来一趟吧。” 殷稷拧眉,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可还是叹着气披衣坐了起来:“兹事体大?不是王家就是荀家,难道还是什么秘密不成?脚指头都猜到了……” 他下了地,又低头狠狠亲了谢蕴一口:“等我回来。” 他转身朝门外走,背影越来越远。 这一瞬间,这间小室仿佛成了谢蕴的世界,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一步步离开。 “殷稷。” 她控制不住开口,殷稷脚步一顿,转身朝她看过来,脸上仍旧带着满足:“怎么了?是不是饿了?我带些东西给你吃?” 谢蕴很久很久都没有开口,只抬眼深深地看着他,那副样子,仿佛要将他的脸深深地刻入脑海里。 殷稷忽然不安起来,刚才因为和谢蕴彻底和解而生出来的满足和喜悦莫名地蒙上了一层薄雾,变得虚无又缥缈起来。 他突兀地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谢蕴也曾对他投怀送抱过,那是她第一次对他主动宽衣解带;也是他和谢蕴关系彻底恶化的开始;那次,她是为了谢家。 谢家…… 他忽然想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哪个玉叶子了。 已经缓解下去好些天没发作的旧伤又疼了起来,殷稷抬手摁住心口,怔怔看向谢蕴,脑海里百般念头翻转,最后却只是闭了闭眼:“你若是不想我出去,我就不去了。” 谢蕴眼眶一烫,殷稷想起来了吧,他想起来那片玉叶子在哪里看见过了吧。 可他还是给了她一次继续骗他的机会,只是她不能要了。 “那个玉叶子,你想起来了对吧?那是谢家的东西,这场刺杀是我谋划的。” 第275章 那伤原来是谢家留下的 殷稷仿佛没听清楚这句话,戳在原地僵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他摇着头看向谢蕴:“有些话不可以乱说的,谢蕴,收回去。” 谢蕴紧紧抓住被子:“这场刺杀的确是我一心……” “我让你不要乱说!”殷稷厉喝一声,“你知不知道这场刺杀有多凶残?你知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那个刺客想杀我? 所有人都可以是幕后黑手,只有你不可以,只有你不可以! “殷稷,我……” “好了,”殷稷猛地一抬手:“我知道我最近冷落了你,把你牵扯进这样的混乱里让你受惊也是我不对,但这种话不可以乱说,谢蕴,不要胡闹……” 他语气里甚至带上了明显的哀求,听得谢蕴眼眶又酸又涩,这场利用对殷稷而言,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残忍。 可她不得不说出来,比起被薛京拆穿,她宁肯自己亲口告诉殷稷。 她仰起头,语气悲凉:“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我让你别胡说,你听不懂吗!” 殷稷低吼一声,明明他是发脾气的那个人,可话音落下仓皇转身的人也是他:“我,我刚才耳鸣了,什么都没有听见,薛京找我有事,我要出去了……” 他逃似地往外走,他不想知道谢蕴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也不想知道谢蕴为什么说那种话,他只想当做刚才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抬手摁住越来越疼的心口,速度越来越快,脚步也越来越凌乱,他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离开这间屋子重新进来就会不一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他猛地推开门,眼看着就要走出去,眼看着就可以将谢蕴那残忍的让人窒息的话抛在脑后—— “滇南驻军无诏不得擅离。” 谢蕴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那么清晰,清晰得不容人听错。 殷稷脚步一滞,他明明想离开这里的,明明不想听的,可身体却不停使唤,就那么僵在了原地。 谢蕴的声音越发清楚:“可我父母已经撑不住了,我没有办法,只有以圣驾遇刺调离,为他们挣得一线生机。” 那句话,每个字都宛如重锤,一下一下砸在殷稷心口,疼得他气都喘不上来,眼前一阵阵眩晕。 为什么,谢蕴,为什么? 我都给你机会说谎了,为什么还要说实话? 为什么连骗我一次都不愿意? 为什么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不是,为了谢家,你随时可以舍弃我,哪怕是拿我的命来为谢家铺路都在所不惜…… 六年前是,六年后也是…… 谢蕴,我没有要求很多的,我没有要求你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个人的,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而已,这都很过分吗? 我不是在白白要求你,我有拼尽全力为谢家翻案的,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你对我,当真是半分怜悯都不肯施舍吗…… 旧伤发作的越发剧烈,他却仿佛习惯了这样的痛楚,身体麻木的没有任何反应。 薛京却亲眼看见了他的摇摇欲坠,连忙扶了他一把:“皇上,没事吧?” 殷稷撑着他的胳膊才勉强站稳身体,却是迟迟没能开口,久到外头再次响起脚步声,仿佛又有人过来了他才强自回神,推开薛京站稳身体。 “朕没事,下去吧。” 薛京不大放心,可不敢多言,只得躬身退下,可不等转身殷稷的声音就再次传过来:“记住,你今天什么都没有听到。” 薛京顿时愣住,他自然知道谢蕴的话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这场混乱死了那么多人,有世家有宗亲,所有人都想要抓到罪魁祸首,一旦知道谢蕴就是,他们绝对不会放过她。 可他没想到殷稷这种时候竟然还要保她。 想起刚才那么凶险的刺杀,若是殷稷动作慢一分,若是他晚去一步,殷稷此刻已经没命了,那么强烈的杀意他不信皇帝没有察觉到,明知对方想要他的命,还要保她吗? 他心里五味杂陈,却什么都不敢问,只能再次应了一声。 房门被带上,房间里只剩了两个人,和一盏茶前的情形一模一样,气氛却彻底变了。 殷稷却没有继续追问谢蕴,他只是站在门口出了很久的神,他想了很多他们的往事,想起那天梅林的初见;想起大雪天她来家学探望;想起那天议政厅的亲吻;想起每一个他们相拥而眠的夜晚;最后画面却定格在了大雨天的破庙里,那把锋利的匕首上。 终究是错付了…… 他扶着门板慢慢转身,可悲的是,明明是第二次经历这种情形,他却仍旧如同第一次那般,仿佛做错事的是他自己,连质问的底气都没有。 他甚至都没能问出一句为什么。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哑声开口:“谢蕴,你说句实话,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谢蕴的掌心被指甲一点点刺破,事到如今她知道自己要说的话很可笑,可她还是要说:“我始终,都将你视作未婚夫婿。” 殷稷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捂着胸口大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未婚夫婿……” 他手指用力到几乎要将胸前那厚厚的痂抠破,声音撕裂:“若当真是未婚夫婿,你怎么会六年前杀我一次,六年后又杀我一次?谢蕴,我连你一句实话都不配吗?” 谢蕴从未见过他这幅样子,心疼得心脏直抖,却被那句话说得愣住:“什么杀你,什么六年前一次,六年后一次……殷稷,你在说什么,我没有……” “没有……”殷稷慢慢撕开衣襟,“那这是什么?” 谢蕴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回不过神来,当初她追问过殷稷很多次这伤是怎么来的,可每次提起殷稷都是脸色大变,久而久之她就不敢问了。 “这伤到底是……” “你一直问我这伤怎么来的,今天我就告诉你,”他重重一拳锤在自己心口,“这伤,是你谢家给我的,就在六年前驱逐我的那天,就在齐王去谢家下定的那天!” 第276章 新仇旧恨 谢蕴彻底僵住,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她设想过很多次殷稷那伤的来处,却从未想过会和谢家扯上关系,一瞬间过往种种被串联了起来。 她总算知道殷稷为什么每次旧伤发作对她的态度就格外恶劣;为什么那么恨她那么恨谢家……原来如此,原来当年的重伤他以为是谢家做的。 她难以想象当时殷稷听到那句话时候的心情,得知心爱之人要杀他,他是什么感觉? 她更加难以想象那么重的伤,他到底是怎么撑着一口气从鬼门关熬过来的…… 殷稷…… “不是,不是我们……” 她摇头否认,一时间竟不知道是想替谢家解释,还是想亡羊补牢似的为殷稷抚平当初的绝望和痛苦。 “谢家不可能下这种手……” 她跌下床,抖着手想去碰一碰殷稷的胸膛。 殷稷却遥遥抬手,动作不大,可抗拒的意味却化作实质,横在两人中间,任谁都无法逾越。 “动手的人,是谢济的亲随平安。” 殷稷轻轻合上眼,语气平淡宛如一潭死水,可就是这样平淡的语气平淡的话语,却将谢蕴冻在了原地,平安…… 当年被她派去送还信物的人的确是平安。 那时候她遭逢巨变,满心满眼都是找齐王报仇,她知道殷稷一直在门外等她,可她不能连累殷稷,所以收拾了两人所有的信物交托平安让他送还了回去,还说了很多绝情的话。 可其中绝对没有“萧稷不走就杀了他”这一条,她在云端活了十几年,唯有这一人让她低头,她惜他,怜他,爱他,怎么可能舍得动他? “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误会?” 殷稷悲凉一笑,“平安是你们谢家的家生子,一家子老小的命都在你们手里,他难道会被收买吗?他怎么敢违抗主人的命令?” 谢蕴一时间百口莫辩,平日引以为傲的冷静理智此时都不见了影子,她只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真的不是谢家,殷稷,你相信我……” 殷稷摇了摇头,他慢慢站稳身体:“无所谓了,是谁都无所谓了……” 他闭了闭酸疼的眼睛,的确是无所谓了,不管当初是谁做的,今天的事都已经辩无可辩。 他终究还是那个没人要的野种。 他推开门慢慢走了出去:“谢蕴,若你当初没有选我该多好……” 若是当初摘星宴上你没有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我,你没有选我做你的夫婿,我就不会不自量力地生出妄念,我就不会生出错觉,以为自己在你眼里是独一无二的…… 人呐,最难堪的事情,就是自作多情。 他抬手慢慢关上门,靠着门板坐了下去。 他知道宴厅里有人来往,他这副样子很丢人,会成为世家和宗亲的笑柄,可当初被生母舍弃的时候他尚且能顾及这些,现在却是彻底没了心思,他好累,好疼,好想睡一觉…… 钟白远远地找了过来,一见他这副样子顿时吓了一跳:“皇上,是不是旧伤又发作了?太医,太医!” 殷稷抓住他的手:“扶我走远一些。” 钟白忙不迭答应下来,半架着殷稷往远处去,身后小室的门被拍响,谢蕴的声音响起来:“你怎么了?殷稷你怎么了?” 殷稷脚步一顿,却终究没有回头。 钟白难得有眼色,什么都没说,沉默地搀扶着殷稷离了宴厅,找了间屋子安置了下来,眼见他嘴唇发紫,担心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殷稷倒是自己冷静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钟白看他脸色比纸都难看,说话都没敢大声:“在岸边发现了水迹,应该是刺客留下的,但是这一搜查可能就分不出人手来护卫龙船了,所以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 “找。” 殷稷歪靠在椅子上,事情闹这么大他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可最重要的是他需要有人顶罪。 他悲哀地笑了一声,即便谢蕴一而再地背叛他,他仍旧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成为众矢之的,不能看着她死。 他再次抓住了钟白的小臂:“不管是谁,一定要抓人回来,明白吗?” 钟白起初不明白,可被他抓得小臂生疼之后就明白了,可却也因此迈不动脚了。 眼见他迟迟不走,殷稷语调艰涩:“怎么了?” 钟白犹豫了很久才小心开口:“臣其实,刚才就去过小室,不小心听见了几句话。” 殷稷浑身的病态骤然消失,他抬眼看过去,一瞬间目光里的凌厉和威压,就算是钟白这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人都不自觉扭头避开了。 殷稷垂下眼睛:“那朕就把话说得更清楚一些,把她干干净净的摘出来。” 钟白有些着急:“可是六年前的事她就有嫌疑,现在又来一遭,有句话当年我就想说了,我知道您不爱听,可是这个女人她没心的,留在身边太危……” “去抓你的刺客!” 殷稷厉喝一声打断了他,“我不管她有没有心,没有心也没关系,我说过的,她休想离开,不管是用什么方式,她是我的,懂吗?” 钟白被他眼底的偏执惊到,一肚子的话都咽了下去,他知道自家主子看谢蕴极重,却没想到重到了这个地步。 他再没言语,抱了抱拳匆匆跑了出去。 “都跟我去抓刺客,就是死了埋了也得给我刨出来!” 远处传来钟白的怒吼,外头瞬间嘈杂起来,动静隔着门板传进了谢蕴所在的小室里,将她从煎熬的思绪里拽了出来。 她甩甩头,不敢再去想殷稷的心情,更不敢再去心疼他,逼着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外头,可惜这小室位置太偏了,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有呼喝声从周遭传过来,却听不清楚到底说的是什么,更不知道有没有人被抓住。 她心急如焚,坐立难安,只能守着窗户眼巴巴的看着,盼着自己拖延的那一宿足够两边人马走远,不要再被抓回来。 然而事与愿违,天黑下来的时候,外出搜查的人回来了,她看不清楚他们有没有抓到人,却清楚的听见了钟白的声音:“把他们关严实一点,千万别跑了,这可是重犯。” 谢蕴心里一咯噔,谁被抓住了?是双方哪边的人被抓回来了? 谢家是因为她当年一意孤行要向齐王报仇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她欠他们太多了,她不能让他们在这里落难,她得去救他们。 第277章 他要保你 谢鸣被五花大绑扔进了船舱,他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气恼地撞了下头。 之前他下船的时候还没落地绳子就掉了,那时候他就意识到谢蕴出事了,可是他伤的太厉害,就算折返回去也只是添个累赘,无奈之下谢州只能决定先把他送出去再回去找谢蕴。 可他们一路上却都被禁军咬得死紧,根本甩不脱。 眼看时间拖得越来越久,这么下去被抓到是迟早的事情,谢鸣狠狠一咬牙,既然不能全身而退,那至少也要把二姑娘送走。 他留下断后,给谢州争取逃跑的时间,盼着对方能绕回船上将谢蕴救走,可禁军凶悍,他拼了命的拖延时间,也不过挣扎了一炷香的功夫。 也不知道谢州跑掉了没有,有没有回到龙船找到二姑娘。 要是自己当时能小心一些,没有受伤就好了。 他怒其不争地又撞了下头,想起当时追打殷稷的情形,越想越后悔,他当时就不该想着为二姑娘出口气而迟迟不肯走,以至于狗皇帝的帮手追过来时狠狠给了他一下。 虽然那人穿的是宫人的衣裳,可下手之狠辣,动作之凌厉,却根本不像是宫里出来的人,反倒是混迹草莽的杀手,也不知道狗皇帝是不是知道自己作恶多端,所以才请了那样的人护在他身边。 船舱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身着禁军统领服的钟白大步走了进来,他垂眼打量着谢鸣,满脸都是寒光,仿佛要把谢鸣生吞活剥了一样。 谢鸣怡然不惧,奋力仰起头看着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凡求饶一个字,我就不姓谢!” 钟白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你以为我不敢?要不是还需要你来顶罪,我早就把你剐了,六年前皇上放了你们一马,没要你们谢家满门的命,你们不知道感恩还敢来刺杀?王八蛋!白眼狼!” 他一拳将谢鸣打翻在地,谢鸣挣扎着坐起来,被钟白的话气得睚眦欲裂:“感恩?狗皇帝对我们谢家哪来的恩?当年若不是我家公子修书一封,他能离开萧家那个地方?二姑娘把他当宝,为了她差点把自己一辈子都毁了,他是怎么做的?他把她当奴婢羞辱,把她踩在脚底下……” “她活该!” 钟白又是一拳打在谢鸣身上:“你们谢家都不是东西,我懒得再和你说,我来是要告诉你,不想谢蕴死就乖乖地把所有罪名都认下来,别说不该说的话,不然谁都救不了她!” 谢鸣满腔的怒火被这句话说的一顿,对,就算钟白说的都是废话,可这句话是对的,他不能认识谢蕴,不能让她被牵扯进这件事里来,既然他已经被抓,若能一命换一命,该是多么划算的事? “我本来就不认识她,我们根本不知道她在船上。” 钟白冷笑了一声,这一家子白眼狼虽然对皇帝没心没肺,可对自家人倒是忠心,可越是这样,越衬得当年平安的所作所为不像是另有隐情。 他将一枚刀片丢给谢鸣:“待会皇上会当众审你,你既然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我给你个痛快,说完该说的话就别活着回到这里来了,不然你的下场可没人说得准。” 他转身走了,谢鸣盯着那刀片看了两眼才艰难蠕动过去捡起来藏在了手心里。 他本是谢家的护院,只是因为在谢家家学伺候了两年学子,跟着读了两年书就被谢济发现,说他有才学不该辱没,为他除了奴籍赐了谢姓,还保举他科考,送了他一份光明正大的前程。 即便他没过上人上人的日子,可这样的恩德,他当牛做马都还不了,若是能救下谢蕴,他此生无憾了。 他更紧地握住了刀片,仰着头笑起来。 楼顶的木板却忽然被撬开,有人探头下来看了一眼,随即便从洞里跳了下来,谢鸣被落地的声音惊动,警惕地看了过去,一抬眼却发现是谢蕴。 他愣住了:“二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蕴轻轻嘘了一声:“我看过龙船图纸,知道房间各自联通至哪里,我猜着你就会被关在这里,怎么样?能走吗?” 她说着话就去解谢鸣的绳子,谢鸣却一侧身躲开了:“二姑娘,别管我了。” 他想起刚才钟白的话,忙不迭嘱咐谢蕴:“狗皇帝心里还是有你的,他会尽力保下你,二姑娘你只要记住,你不认识我,不管别人问你什么你都说要说不知道,千万别把自己牵扯进来。” 谢蕴心口猛地一颤,殷稷要保她吗? 明明误会自己杀了他两次,还要保她吗? 她眼眶又酸又烫,却还是摇了摇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谢鸣不够分量的,就算他把所有事情都认下来,也没有人会相信。 她仍旧去解绳子:“没用的,现在群情激奋,殷稷拿你的命去填毫无用处,只会让人觉得他在蓄意包庇,他和朝臣的关系最近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他不能再冒险……” 而且,若是世家宗亲余怒难消,大概率会联手追杀她的家人,这次逃亡不能变成刚出虎穴又进狼窝,她想要家人安稳的度过余生。 谢鸣不懂这些,他只知道她要让谢蕴活着。 他奋力避开谢蕴的手,语气急切:“二姑娘你走啊……你再不走我喊人了?到时候咱们谁都跑不了。” 谢蕴看都没看他:“你不敢。” 谢鸣噎住,急得浑身都是汗,可绳子最后还是被解开了,谢蕴搬起杂物给谢鸣垫脚:“快上去,上面没有人住,你爬墙下水,赶快离开这里。” 既然有机会走,他自然也不想死:“我们一起走。” 谢蕴摇了摇头:“我不会水,你这副样子没办法带我出去。” 谢鸣愣了愣,他家二姑娘不会水吗? “那我不能走……” “你不是说殷稷心里还有我吗?他会保下我的,放心。” 这是自己刚才的原话,谢鸣瞬间被噎住,一时间竟找不出旁的话来反驳,谢蕴又催了他一句,谢鸣被催得慌了神下意识翻了上去。 谢蕴这才再次开口:“你替我带两句话给父亲母亲,就说这些年我在宫里过得很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请他们看在殷稷一直厚待我的份上,日后有机会帮他一把,别让他的日子过得太艰难。” 谢鸣没听出话里的诀别之意,还想着劝谢蕴跟他一起走,外头却在这时候嘈杂起来,禁军来提人了。 第278章 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钟白轻轻敲响了殷稷的房门:“皇上,都安排好了,只等您去审问了。” 殷稷应了一声,却没有起身,谢蕴比他想的更绝情,他本以为对方打算留在滇南已经是最大的恨了,却没想到对方比他想的绝情得多。 上林苑树上的那个字,是不是他认错了? 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个“稷”字? 可若是认错了,他怎么办?他死而复燃的情谊要怎么办? 他该拿谢蕴怎么办…… “皇上。”钟白又喊了一声,“朝臣们都到了。” 殷稷张了张嘴,原本想应一声的,可声音却没能发出来,他无力地叹了口气,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们去看看。” 他推门出去,钟白下意识伸手想扶他,然而殷稷却挺直了腰身自己往前走了。 就算有人顶罪,这也会是一场硬仗,他必须无懈可击才能在那群猛兽手中将人保下来。 不管谢蕴做了什么,他都不允许任何人动她。 然而不等他到地方薛京就满脸凝重地找了过来,殷稷本就沉凝的心脏猛地一跳,还没听见对方想说什么,他已经感受到了不祥。 “皇上,出事了。” 殷稷脚步顿住,不祥的预感成了真,他抬手扶住身边的墙板:“说。” 薛京眼神复杂:“刺客不见了,船舱里只有谢姑姑。” 这句话宛如一击重锤砸的殷稷眼前发黑,他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谢蕴,你想干什么? 为了谢家人,随便是什么谢家人,你都可以亲身犯险为他顶罪是吗? 那我呢?你有没有为我想过分毫? 你有没有想过我在拼了命地想要保全你! 你怎么能这样?! 钟白连忙扶住他,满脸都写着欲言又止,他想说既然谢蕴自己找死,那就这样吧,把她交给朝臣,既能缓解之前他和朝臣之间紧绷的关系,也能杜绝一个后患,免得那人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再这么狠狠算计他一回。 可他看着殷稷的脸色,想着他之前嘱咐自己的话,却怎么都没能说出来。 “去船舱。” 殷稷没能失态多久,因为他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他必须用尽全力去把谢蕴救下来。 他一路越走越急,两个练家子竟几乎要追不上他,只能一路小跑,等到船舱的时候场面却仍旧几乎失控,王家三爷跳着脚叫嚣,说他夫人徐氏被踩断了腿,他必须要亲手打断谢蕴的腿才行。 更有连家人尸首都没能找到的人连声哭嚎,仿佛要生啖了谢蕴。 好在此次南巡带的禁军都是钟白的亲信,知道谢蕴身份特殊,死死将激动的朝臣拦在了外头。 钟白高喝一声:“圣驾到,退避!” 激动的人群这才退让到了一旁,将几乎敲坏的船舱门露了出来,殷稷抬脚走进去,老安王和王窦萧荀四家的人立刻跟了上来,薛京连忙伸胳膊挡住:“几位留步,皇上并未宣召。” 老安王和他有旧怨,一见他在这里,脸色顿时黑了:“狗奴才,滚开,里头的是谋害皇上,残杀朝廷命官的真凶,我们必须亲自审问,查出幕后真凶,还不滚开!” 王荀两家对视一眼,眼底闪过心照不宣,立刻跟着施压,他们急需让刺客永远闭嘴。 薛京却越发不肯让路,连同钟白死死堵住了门:“未得传召,不得入内。” 众人气得冒烟,不停咒骂。 木板不隔音,声音清楚地传进了船舱里,谢蕴却无心理会,她抬眼看着殷稷,倘若谢鸣那句殷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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