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众人面前。 萧敕冷笑一声:“现在证据确凿了,荀宜禄这个王八蛋,果然和皇帝的人掺和在了一起,看来谢蕴的依仗就是他。” 窦蔺接过来看了一眼又转递给王沿,对方却不接:“不用看了,我早就看出来了他有二心,现在怎么办?直接杀人是不行了,难道真要答应她?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啊。” “再怎么千载难逢,你敢拿这件事冒险吗?”萧敕低声开口,“皇帝尚且知道私下里查,怕事情闹出来朝堂大乱,可谢家人会顾忌这些吗?她恨不得我们死无全尸吧。” 一句话说得王沿沉默了下去,他神情变幻不定,迟迟下不了决断,萧敕看向窦蔺:“你怎么说?” 窦蔺不疾不徐的捋着胡子:“我女儿与谢蕴颇有几分交情,我对她也算是了解,若是真要撕破脸,她不知道能干出什么来,所以还是答应为好。” 这正中萧敕下怀,虽然当初是他将先皇密旨给殷稷看的,可他只是想震慑这小子,让他不要为了谢蕴去为难萧宝宝,并没有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要真说起来,他其实并不愿意废帝,至少眼下殷稷对他们萧家还是有几分优待的,若是皇位换了人,这件事就说不准了。 可王沿却急了:“难道我们真的怕了一个女人不成?就算她身后有荀家又如何?大不了一起杀了。” 萧敕正要劝一句,窦蔺就笑了起来:“公宁兄稍安勿躁,我只说了会答应,却没说会做到,如今薛京重伤,钟白被囚,谢蕴身边没有能用的人,我们就算阳奉阴违,她又怎么能知道呢?等一切成了定局,她死都死了,还能做什么呢?” 王沿这才恍然,仰头大笑起来:“还是窦兄你想得周到,如此甚好,甚好!” 窦蔺谦逊地摆了摆手,抬眼看向长廊深处,那里是谢蕴住的屋子,他意味深长一笑:“那我们就去会会这位谢家二姑娘吧。” 谢蕴若有所觉,拿着木梳的手微微一顿,侧头看向了门口,脚步声虽然听不清楚,可的确是有的,她等的人来了。 可她却并没有停下动作,仍旧一下一下梳着那还没来得及干燥的发丝,等将所有乱发都打理顺滑,她才抬手摁在了小腹上。 这不会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世家一定会费尽心思耍手段,所以她一定不能被这痛楚分了神,要谨慎,要镇定,不能给对方任何翻盘的机会。 谢蕴,要撑住。 她轻轻吐了口气,抬眼看向门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砰”的一声巨响,门板被推开,外头乌压压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谢蕴严阵以待的看了过去,却随即愣住:“怎么是你?” 第311章 他早有准备 “走快点,没吃饭吗?废物!” 王沿狠狠骂了一句轿夫,身体控制不住地前倾,仿佛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和谢蕴见面了。 萧敕对他这幅形于色的姿态十分瞧不上:“着什么急?瓮中之鳖还能跑了不成?” “你们当然不急,”王沿眼底闪过血色,“你们又没死儿子!那可是我的嫡子!至今连个孩子都没留下……丧子之痛我要十倍百倍地和她算!” 萧敕瘪了瘪嘴,王沿不会以为他们都看不出来王三到底是死在谁手里的吧? 够不要脸的。 可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之前他们萧窦两家虽然出于种种原因并没有在面上出手,可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由不得他们再置身事外了,倒不如卖个人情给王家。 “反正她都得死,就由着你折腾吧,别坏我们的事就行。” 王沿这才满意,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数不清的死法,他想着王三死后的脸,恨不得将那些法子都在谢蕴身上用一遍。 可惜的是时间来不及,只能选一个最痛苦的。 他正来回忖度哪个最合适,身下的软轿忽然停了。 他被迫回神,眼神凶恶:“我让你们停了吗?” 窦蔺提醒似的咳了一声,王沿这才察觉到情况不对,抬头往前面看了一眼,就见刚才还空荡荡的走廊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队禁军,正正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好狗不挡道。” 禁军却仿佛没听见,丝毫不理会。 王沿眯起眼睛,这才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语气沉沉地坠了下去:“我再说一遍,不想死就滚开!” 一人越众而出,却是身着便服的左校尉,他轻轻一抬手:“此路不通,诸位请回。” 王沿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说不通就不通?你算什么东西?!给我冲过去!” 三家下人气势汹汹而来,左校尉眼睛一眯,凶光炸裂。 …… 谢蕴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又看,却怎么都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大人怎么会来此?” 面前这忽然出现之人正是秦适之孙,秦玉。 秦玉躬身一礼:“下官奉皇命,来告诉姑姑一句话,您等的人不会来了,请回去歇着吧。” 谢蕴心口猛地一跳:“皇上醒了?” “不曾。” 谢蕴刚刚升起来的一点激动立刻被这两个字打入了深渊,她惊讶又茫然:“可你刚才不是说……” “此乃皇上昏睡前下的旨意,时机一到,下官就会来传话。” 殷稷昏睡前的旨意? 他该不会…… 谢蕴意识到了什么,心脏狂跳,她不自觉上前一步:“他还说了什么别的?” 秦玉神情温润,仍旧是之前那个清风明月般的书香子弟,可一开口却满是肃杀—— “擅动者,杀无赦!” 一封明黄圣旨被高举空中,左校尉声若洪钟读出了那六个字,将险些要冲过来的下人瞬间定在了原地。 三人脸色大变,王沿睚眦欲裂:“竖子尔敢!他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对我们下手?!” 他本以为谢蕴的交易已经足够小瞧他王家,却没想到皇帝更嚣张,他凭什么以为他能动他们世家?他真以为自己是个皇帝就了不起了? “狂妄,嚣张!” “王兄息怒,莫要擅动。” 窦蔺沉沉开口,他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却不同于王沿的愤怒,他更多的是惊惧,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不是威胁,皇帝真的动了将他们杀之而后快的心思。 可他同样也很震惊,皇帝疯了吗?怎么敢下这种旨意?他难道不知道那会带来什么后果? 他不自觉看向萧敕,他们三人里这人最了解殷稷,对方有什么算盘,他一定看得最清楚。 “萧兄,你怎么看?” 萧敕的脸色却是三人里最难看的,他对殷稷虽然说不上了解,可毕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多少都听说过对方的事情,印象最深的一件便是当年他因为几句闲话,险些将家中子弟活活打死之事。 在殷稷心里,不管过去多少年,有些人都是不能动的。 “两位,不如退一步?” “你疯了吧?走到这一步了你让我们退?谢蕴如何能留?” 王沿怒道,语气里满是愤恨。 “那你想怎么办?硬冲过去?他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杀无赦啊!” “你觉得他敢动手?他皇位不想要了?” 王沿叫嚣着狠话,垂眼狠狠盯着左校尉,掌心却不自觉出了一层冷汗,眼下的变故是他们没想到的,就在一刻钟之前他们还得到了皇帝仍旧在昏睡的消息,可下一瞬竟然就有人拿着圣旨当着他们的面发了这样凶悍的旨意。 可是他们不能退,这一退颜面何存? “窦老弟,你拿个主意!” 窦蔺没言语,只是盯着左校尉看了半晌,然后抬脚上前一步。 “哐啷”一声响,禁军齐齐拔刀出鞘,锋利的刀锋笔直地对准他们,他们神情冷漠,和之前被世家牵着鼻子走的时候相比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威胁人不是这幅样子,只有真的存了杀意,才会如此冷静。 “我再说一遍,此路不通。” 左校尉上前一步,身后禁军齐齐跟上,闪着冷光的刀锋之下,饶是窦蔺也不敢试其锋芒,沉默地后退了一步。 左校尉却不依不饶,再次上前一步:“请诸位,再退。” 王沿气的哆嗦:“你敢!区区校尉竟敢在我面前如此猖狂,回京后我必定让你悔不当初!” “那就等大人有命下船之后再说吧,”左校尉丝毫不为所动,抬手高举圣旨,脚下再次逼近一步,“再退!” 禁军重重一踏地面,脚步声如闷雷:“退!” 王家下人被吓住,手上一哆嗦,险些将王沿自软轿上摔下来,虽然最后稳住了,却仍旧撞了他一下,恰恰碰在断臂处,疼得他眼前一黑,再没了叫嚣的力气。 萧窦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如出一辙的退意,眼下皇帝破釜沉舟,事情走到了他们最不想看见的一步,既然如此,不如暂避锋芒。 “我们要见皇上。” “会见到的,但不是现在,”左校尉脸色面露嘲讽,“你们不是知道吗?皇上还在昏睡。” 第312章 中的什么毒 谢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蔡添喜不是说殷稷知道密旨的事情吗?既然知道,怎么还敢做这种事? 杀无赦……他疯了吗? “我要去见他!” 秦玉回头看了眼身后门外密密麻麻的禁军:“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但皇上醒后,我会把姑姑的话转达。” 是啊,人还没醒,就算去见了他又如何? 可是殷稷,你真的太胡闹了。 明知道靖安侯在暗中虎视眈眈,还敢和世家撕破脸,到时候内忧外患,你要如何走下去? 你难道真的想成为先皇的弃子吗? 不可以的,绝对不可以。 “你告诉他,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他。” “下官一定把话带到。” 秦玉并不是食言的人,也依言将话带到了,可惜的是来给谢蕴回复的却并不是殷稷,而是他身边的玉春。 小太监看着谢蕴满脸的失望,很有些尴尬,他讪讪一笑:“姑姑,船上现在很乱,皇上得安抚人心,实在没有时间过来。” 船上什么情形谢蕴多少都猜得到,可说殷稷忙的没有时间过来,她是不信的。 他只是不想见自己。 “再去通传,他没时间来我就过去。” 玉春苦了脸:“姑姑,算了吧,皇上现在真的很忙……” “去!” 玉春不得不跑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脸色更加为难:“姑姑,皇上召见群臣呢,真的没时间见你。” “那就等他有时间的时候再去,我可以等。” 眼见她油盐不进,玉春叹了口气:“姑姑,我就说实话吧,皇上不是没时间,他就是不想见您,还让奴才别传话了。” 谢蕴早就亲耳听殷稷说过这句话了,并不觉得意外,可是殷稷能不见她,她却非见殷稷不可。 “我会等到他见我为止,劳烦你再通传一声。” 玉春见她态度坚决,只能认命的又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满脸都写着愁苦:“皇上说,他知道您为什么想见他,也知道你要说什么,他让您免开尊口,他不听。” 不听…… 谢蕴浑身紧绷:“所以,他是真的什么都知道,还要一意孤行……他明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也不管不顾是吗?!” 一声声质问敲在玉春心头,他欲哭无泪,他哪里知道? 他就是个小太监,来传话的。 “姑姑,您别为难奴才了,皇上要是想见您,肯定会来的。” 可谢蕴怕的就是他永远都不想见自己了。 一面为她倾其所有,一面却又再也不想见她了。 虽然那只是一个念头,可浮现在脑海里的时候,还是狠狠揪扯了谢蕴的心脏一下,连带着腹腔的痛楚都剧烈了起来。 她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伏在桌子上没了声音。 玉春吓了一跳:“姑姑,你怎么了?” 他一连问了几遍,见谢蕴似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当即有些慌了:“姑姑你等着,奴才这就去找太医。” 可这时候满龙船的太医都在龙居里,他要想请人只能去楼上,他顾不得其他,撒腿往顶楼跑,彼时殷稷正在安抚朝臣。 继船上大规模遇刺之后,皇帝受伤昏迷,现在王窦萧三家又被禁军监察,一副刺杀和他们有关系的样子,龙船上已经人心惶惶。 可先前矛头对准谢蕴的时候他们群情激奋,步步紧逼,现在轮到三大世家了,他们却又忽然善解人意了起来,竟再没提过一次“公道”,更不曾和之前似的静坐示威。 殷稷也没有计较,软言安抚几句就将朝臣遣了下去。 玉春连忙进去:“皇上,谢蕴姑姑她……” 殷稷咳了一声,昏睡了足足十二个时辰后,他脸色看着倒是比之前要好了些,只是仍旧是苍白脆弱的,连咳嗽都有气无力。 “不管她说什么朕都不会见她,让她死了那条心,老实呆着吧。” “奴才这么说了,但是她好像……” “皇上,”蔡添喜抬脚进来,打断了玉春的话,“左校尉来报,说王窦萧三位大人,想见您。” 殷稷眼神一闪,随即哂笑一声:“是该见见了,传吧。” 眼见殷稷有些坐不住,蔡添喜连忙上前扶了一把,眼角一瞥见玉春还跪在地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抬腿轻踹了他一下:“聋了吗?还不快出去传话?” 玉春还有话没说,可被蔡添喜这么一催也顾不上了,只得匆匆退了出去,琢磨着先和左校尉传了话,然后再去找太医,却是话刚说完就瞧见廖扶伤拎着箱子往外走,他心里一喜快步迎了上去:“廖太医,请留步!” 最近殷稷重伤修养,龙居的人都谨言慎行,廖扶伤已经很久没听见旁人高声说话了,玉春这冷不丁的一声,惊得他浑身一哆嗦。 他抬手捂住心口:“哎哟喂,是玉春公公啊,怎么了?” 玉春有些不好意思:“是谢蕴姑姑,我瞧见她脸色不大好,像是有什么事的样子,想请您过去看一看。” 谢蕴也算是自己的贵人,当初若不是他给谢蕴看诊的时候入了皇上的眼,眼下也不能得了随侍皇帝的恩宠。 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当即就点了头:“好,请公公引路,我这就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下去,身后殷稷的目光却飘了过来,他最近睡得有些糊涂,耳朵也跟着不好用了,总觉得旁人都在谈谢蕴。 “皇上,”蔡添喜快步走过来,“三位大人到了。” 殷稷将刚才的思绪压下去,眼神沉凝,到了吗?那他们就该好好算一算这笔账了。 “进来吧。” 门板被推开,玉春带着廖扶伤跨门而入:“谢姑姑,奴才给您请了太医,快让他看看吧。” 谢蕴已经缓和了一些,自己挣扎着回了床榻上,见廖扶伤进来颇有些犹豫要不要让他给自己看诊,她不大想让殷稷知道她中毒了,她怕这种时候乱上添乱。 “谢蕴姑姑,请伸手。” 廖扶伤已经走到了床边,见她神情犹豫十分体贴的开口:“姑姑放心,我们医者都是有医德的。” 这是在隐晦的告诉她,不该说的他不会说。 谢蕴这才低头道了声谢,将手腕伸了出来,廖扶伤搭上两指细细诊断,可越诊眉头越皱。 “太医,我知道自己中毒了,你只管说是什么毒。” 第313章 我怎么样和你没关系 廖扶伤拧眉不语,抓着谢蕴的手腕诊了又诊。 玉春看得有些紧张:“谢姑姑,您什么时候中的毒啊?怎么没听人提起过?” “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特意提……太医,如何?” 廖扶伤十分茫然:“许是我才疏学浅,竟没从这脉象上看出来有什么问题。” 谢蕴愣住了,脉象没问题? 那这几天她疼得死去活来,难道是在做梦不成? “太医此言当真?” 廖扶伤又碰了下她的手腕,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最后却还是一摇头:“虽然脉象弱些,可并不是毒火侵体的样子,姑姑可能详细说一说症状?” 谢蕴沉吟着开口:“只是腹痛些,如同火烧,旁地倒是没什么,莫非是别的缘故?” “不好说,忧思过甚,火气攻心身体也是会诸多不适的,尤其是胃囊。” 谢蕴下意识觉得不对,她的灼烧之痛涉及整个五脏六腑,而不仅仅是胃部,和廖扶伤的话对不上,可她心里又盼着对方说的是真的。 至少那酒没有问题的话,殷稷身边的人也就少了一分怀疑,这般混乱之中,身边的人可信很是重要。 “兴许就是如此吧,”她终究还是没再多言,“请太医给我开些纾解胃火的药来。” 廖扶伤心里却还有些疑虑,不大敢给她开药,可谢蕴若不是疼到受不了也不至于开这样的口,他思虑再三还是开了一张十分温和的方子。 “姑姑再疼起来的时候就喊我来,兴许能诊得仔细一些。” 谢蕴摁了摁一直在疼的腹部,轻轻叹了口气:“好,玉春,替我送一送廖太医。” 玉春躬身应了一声,引着人出去了:“太医,您这边请。” 廖扶伤闷头走路,他总觉得谢蕴方才的脉象有问题,可哪里有问题却又看不出来。 他正沉思,冷不丁耳边有人问:“她怎么了?” “就是不知道怎么了才为难,我从未遇见……” 廖扶伤下意识接了茬,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这声音耳熟,抬眼一瞧,殷稷正被蔡添喜扶着站在不远处。 他浑身一激灵,连忙跪地行礼:“参见皇上。” 殷稷抬了抬手指,示意他起来:“你刚才在嘀咕什么?” 廖扶伤从地上爬起来,心虚地不敢看殷稷,他可是答应过谢蕴不该说的不会说的,可皇上问了他又不敢撒谎,所以犹豫过后只能说一半留一半。 “脉象有些弱,兴许是最近忧思过甚才导致身体不适,臣会继续钻研,力求治好谢蕴姑姑。” 殷稷是相信他的医术和人品的:“那就好,去吧。” 廖扶伤忙不迭走了,殷稷也扶着蔡添喜转身,他是撇下王窦萧三家的人下来的,不能在这里久呆。 “我们也回……” “殷稷,是不是你?” 谢蕴的声音忽然自长廊尽头的房间里传出来,殷稷脚步一顿,他似是想回头的,可静默片刻还是再次抬起了脚。 “我听见你的声音了,我知道你在外头,你别装没听见,你过来一趟好不好?” 殷稷脚步再次顿住,蔡添喜看看他又看看身后的门,揣度着他的心思小声开口:“谢姑娘的耳朵真是好用,隔这么远都能听见您的声音。” 殷稷仿佛听见了极可笑的事情,脸上闪过一丝嘲讽,长腿也再次抬起,一步步走远。 谢蕴虽然看不见,可却有种诡异的直觉,她知道殷稷在走远,兴许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 这可能是她唯一可以说服殷稷改主意的机会。 “殷稷,你过来看看我吧,”她趴在门板上,双手紧紧抓着门扇,“我求你好不好,你过来,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门外寂静无声,谢蕴将耳朵贴在门上,却已经什么动静都听不见了。 殷稷走了。 “你回来,你回来……” 谢蕴拍打着门板,心里失望至极,都到了门外却连走近一步都不肯,果然是再也不想见她了…… 可是殷稷,我真的很想见见你,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我不想你落到那个结局,你给我个机会,给我个机会挽救好不好…… 门板忽然被推开,殷稷一身狐裘站在门外,目光冷冷落在她身上:“你最好不要说废话。” 谢蕴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她既惊又喜,目光颤动了很久才哑声道:“没有废话,我不会浪费你的时间。” 殷稷不置可否,仍旧冷冷淡淡地站在门口,甚至都不肯再往里头多走一步。 谢蕴打量他两眼,目光落在他胸前,可惜隔着衣裳什么都看不见,她不知道那个曾经结着厚厚疤痕的伤口现在是什么样子,可那伤是因为她才变成这幅样子的,她实在没有底气开口问,何况现在,也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蔡公公,劳烦你出去一趟。” “别得寸进尺,”殷稷不客气地打断了她,“若是不想说,朕可以不听。” 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耐,仿佛谢蕴再多说一句无关紧要的,他就会真的转身离开,将这个机会收回去。 谢蕴抓紧衣服,选择了妥协:“我说,我……” “瞧老奴这记性,”蔡添喜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皇上的药得让人不错眼的盯着,奴才竟然忘了,这就去看着。” 他匆匆退了出去,离开的时候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殷稷低骂了一句,似是觉得蔡添喜已经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谁,可他毕竟身体虚弱,再不高兴也容不得任性,只能将脸色摆得更冷:“有话快说。” 没了外人在,谢蕴看他看得更放肆了些,却不敢耽误时间,生怕殷稷真的不耐烦。 “你当初登基……” “你千方百计引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殷稷再次打断她,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过往,眼神嘲弄:“是,那是我和先皇的一场交易,你想说什么?嘲讽我自寻死路?”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 “觉得我可悲?” 殷稷嘲讽之意越发明显:“谢蕴,省省吧,先皇与我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你以为我会对他有什么期待?各取所需而已,很公平。” 谢蕴喉咙仿佛被堵住,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一无所有的时候被先皇认了回去,当真对他没有过半分期待吗? 因为他被人嘲笑辱骂了二十年,你真的还能把他当成陌生人吗? 可殷稷不认,谢蕴也不想逼他,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默认了殷稷的回答:“就当是各取所需,那你就该明白靖安侯手里的密旨上写了什么,这种时候不能和世家撕破脸,会给他可乘之机……” 殷稷脸上的不耐越发明显:“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是吧?” 谢蕴微微一卡,很惊讶于他的不在乎:“这很重要,你现在的处境很……” “和你有什么关系?” 殷稷仿佛彻底失去了耐性,他垂眼看着谢蕴,一字一顿道:“既然你选了你的谢家,那我的事就和你没有关系,不管我是什么处境,都轮不到你来管。” 第314章 我就是那般不堪 话音落下,殷稷转身就走,谢蕴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我不是,我不是选了谢家,我是两害相权……” “无关紧要。” 殷稷垂眼看着那双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许久才有力气抬手,轻轻将手腕拽了拽,“我不在乎原因,知道结果就够了。” 谢蕴下意识抓紧,不肯让他离开,她有很多内情想和殷稷解释,可却被他一句不在乎堵了喉咙,她浑身紧绷,好一会儿才勉强冷静。 好,我的苦衷和缘由你不在乎,那我就说你在乎的。 “那大周呢?那百姓呢?你也不在乎吗?自登基起你一直勤勉政务,兢兢业业,我看得出来你想让大周好,可你知道一旦你出事大周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殷稷挣脱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他仿佛被谢蕴戳中了痛脚,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 谢蕴眼见事情有转机,忙不迭继续道:“先皇不敢以自己的死做局拉四大世家下水,就是怕靖安侯擅动会导致边境失控,会让大周亡国,他不想成为千古罪人,所以才会这么利用你,你看出来了是不是?” 她眼含期待:“为了大周和百姓着想,我们也不能给靖安侯动手的机会。” 殷稷盯着她那双眼睛看了许久才轻轻开口:“还有呢?” 还有…… 还有很多。 “改革后的恩科才刚刚结束,你还没有见见你的天子门生;还有土地改制,你和祁大人秦大人准备了那么久,那是足以让你名垂青史的大事,怎么能半路放弃?” 她语气逐渐急促:“你那么多的抱负都没来得及施展,我一个人换这么多,不是很……” “谢蕴,”殷稷轻轻打断了她,他似是疲惫至极,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无礼,他抬手扶在了谢蕴肩膀上,声音低了下去,“你放心,这些事是人就能做,不是非我不可,大周不会因为我亡国。” 他深深看着那双眼睛,眼底各色情绪涌动,最终却只是风拂水面,了无痕迹。 “我曾经告诉过你,我争这皇位只为了一件事,你忘了,我没忘。” 他收回手,可他的身体并不足以支撑他独立站立,将手从谢蕴身上收回来的瞬间他便不受控制的晃了晃,险险扶住门框才站稳。 谢蕴下意识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扶他:“你怎么样……” “好得很……”殷稷费力避开,晦涩得看她一眼,“既然你想说的都说完了,我们是不是再也不必见了?” 谢蕴一僵,下意识摇头拒绝,可殷稷却并没有看她的反应,自顾自艰难地扶着门一步步往外走去。 谢蕴看着他的背影,心乱如麻,她以为自己说的这些是个皇帝就会在意,为什么殷稷会是这种反应? 她是不是找错重点了? 争皇位只为了一件事…… 那句话忽然浮现在脑海里,她愣了愣,久远又模糊的记忆恍然闪过——我拼了命地抢皇位,就是为了把你抢到身边…… 谢蕴心脏狠狠一颤,她知道殷稷在意她,在意到宁愿冒险也想保下她,可她不知道自己于他而言,竟然重到了这个地步。 “殷稷!” 看着那摇摇欲坠的背影,她忍不住再次开口。 殷稷脚步顿住,他明明说了不想再见谢蕴,可每次她开口,他便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停留。 他挣扎了很久还是低低开口:“别说了,你那些话我真的不想听了,收回去吧。” 明明知道对方处于绝对掌控的地位,可谢蕴却仍旧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孱弱,弱得揪人心。 谢蕴抬手摁了摁胸口,脸色逐渐绝望,我知道你不想听,我也不想说,可我不能不说。 我很抱歉让你用情至此,所以我也就越发不能真的让你一败涂地。 殷稷,对不起。 “幸亏当初我选的是齐王。” 她死死抓着袖子,断裂的指甲再次蹦出血迹,瞬间便将掌心填满,一滴滴透过指缝坠落在地。 殷稷身体骤然僵住,他不敢置信地扭头看过来:“你说什么?” “听不清楚吗?” 谢蕴仰起头,眼底满是轻蔑,“那我再说一遍,我说,幸亏当初我没有和你完婚,一个男人如此优柔寡断,鼠目寸光,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我?” 殷稷被刺痛般浑身一颤:“优柔寡断,鼠目寸光……谢蕴,我只是想你活着,何至于如此不堪?!” “可你明知道我在利用你!” 谢蕴心口尖锐地刺痛起来,一时间腹腔的灼烧也好,断裂的指甲也好,都被这剧痛压了下去,她闭了闭眼,难以直视殷稷的神情,可她又不得不逼着自己睁开眼睛。 “明知道我在利用你,明知道我根本不在意你,如果不是你登基为帝,对我有用,我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够了!”殷稷死死扣住门板:“别说了!” “我为什么不说?你知不知道当初你站在门外求我见你的时候我心里在想什么?我在想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蠢,怎么会觉得我堂堂谢家嫡女真的会看上你一个父不详的野种……” “谢蕴!”殷稷浑身颤抖,“别说了!” “我偏要说,有件事你应该也不知道,当初我选你为婿,看中的不是你的人,不是你的才华学识气度,只是你好拿捏而已……” 殷稷喉间泛起一股腥甜,他想让谢蕴闭嘴,想让她把那些话收回去,他已经努力在忘记那些往事了,他不想去计较,不想去在意,为什么非要提起来。 别说了,别说了! 可谢蕴却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每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身上。 “可我没想到你会如此好拿捏,什么都知道了还如此蠢顿,为了一个视你如草芥的人如此拼命,你说你是不是……” “是,”殷稷打断了她的话,他认命一般仰起头,眼神却彻底沉寂了下去,他远远看着谢蕴,皇帝的威严和骄傲在这一刻支离破碎,“我就是你说的那般不堪,你满意了吗?” 第315章 两幅面孔 “谢二姑娘,谢大小姐……这些话藏在心里很久了吧?还有什么都一并说出来吧,我就在这里听着,一个字都不落。” 殷稷眼底殷红,仿佛下一瞬就要沁出血泪来,然而他却倔强地直视着谢蕴,仿佛要亲眼看着她是怎么将那些残忍到极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 然而谢蕴却开不了口了,这不是她想要的反应。 她以为殷稷会愤怒,会仇恨,会情急之下对她不管不顾,可没有,殷稷没有,明明痛楚仿佛透体而出,他却仍旧绝口不提放弃她的事。 谢蕴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难道这都不够让他对自己失望吗? 还是说…… 他早就已经对自己失望透顶,自己说的那些话他早就有所猜测。 “殷稷,你……” “谢姑娘是不打算说了吗?”殷稷指尖死死扣进门框里,“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谢蕴指尖冰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那么凶狠地刺了殷稷一刀又一刀,却什么都没有改变。 “殷稷,放弃我吧,不值得……” “我也觉得不值得,”殷稷终于闭上了那双仿佛含着血泪的眼睛,“可若是能动手,四年前我就该杀了你,既然明知我做不到,就不必再来嘲讽我了。” 他强压下所有情绪,睁着一双没有情绪的眸子看过来:“你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今日便一如既往吧,等时机合适就带着你的自由和你的家人,远远地离开这里,至于我的处境,我的死活,和你无关。” 他后退一步,他看见谢蕴追了过来,却被门板拦在了里头。 “看好她……要什么给她什么,但她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传出去。” 他轻声吩咐,短短一句话,喘了好几口气才说完。 “是!” 谢蕴似乎又说了什么,但他不想听,他知道谢蕴说得很有道理,也的确能为他争取一些时间,但他不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他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他一定既可以保下谢蕴,也可以在这场三方角逐里胜出,堂堂正正地做个好皇帝。 蔡添喜见他出来连忙抬脚走了过来,脸色颇有些僵硬,他并不想偷听两人的谈话,可谢蕴的声音并不低,走廊里又太过安静,他不想听也还是听见了。 堂堂一国之君,竟被人说得如此不堪。 “皇上……” 殷稷半靠在他身上,他太过虚弱,蔡添喜竟险些扶不住,好在玉春也远远地候着,眼见情况不对连忙上前来帮了把手。 “皇上,您没事吧?” 殷稷垂眼看着地面,他紧紧咬着牙,嘴角却仍旧耷拉了下去:“她今天……太过分了。” 蔡添喜不敢搭话,他不知道殷稷现在什么心情,生怕乱出主意会引火烧身,万一做出的决定不可弥补,那日后他怕是要背上罪过。 “晚饭扣她一道菜。” 殷稷静默许久才开口,蔡添喜下意识答应了一声,话出口后才反应过来殷稷说的是什么,他有些懵了,怔怔看着自家主子说不出话来。 “师父,奴才传了软轿过来。” 玉春小声开口,蔡添喜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却不敢多言,小心翼翼地扶着殷稷上了软轿,心口却不自觉提了起来,王窦萧三家还在龙居里等着呢。 方才人都进了门,殷稷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要先下来看看,结果就看出了这么个结果。 刚刚在这里被骂得那般憋屈,待会儿还要面对三头饿狼猛虎,皇上撑得住吧? 他一路提心吊胆地伺候着殷稷回了龙居,三人已经等得脸色阴沉,以往他们还顾忌着君臣之别,私下里如何不提,面上却还算恭敬,可此时他们眼底却带着毫不遮掩的冷意,兴师问罪的架势十分明显。 “皇上就是皇上,传召朝臣还能让人一等半个时辰。” 王沿率先开口,一句话说得宛如炮仗,直往人脸上轰。 蔡添喜有些犹豫要不要打圆场,可他怕话说得软和了坠了殷稷的威严;说得严厉了又会激化双方本就很糟糕的矛盾。 他颇有些犹豫不决,冷不丁耳边有人冷冷道:“不想等就滚出去。” 蔡添喜愣住,他只看见了世家嚣张,却没想到殷稷竟然更强硬,丝毫面子都不打算给对方,明明刚才在谢蕴门外还像个小可怜,现在却骤然露出了獠牙。 他有些被吓到了,玉春更是目瞪口呆,僵在原地连扶主子都忘了。 蔡添喜踹了他一脚他才回神,哆哆嗦嗦地扶着殷稷送他回到了床榻上。 王沿脸色铁青:“你!” 窦蔺拦住了王沿的发作,他看得出来殷稷今日没有丝毫和解的打算,心里颇有些惊疑不定,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三人先前虽然被禁军监察,被迫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能走动,可他们心里却都清楚,一旦撕破脸局面更不利的肯定是皇帝。 船上他虽然依仗着禁军可以说一不二,可一旦回京,他要面对的就是大半个朝堂的施压,还有太后的虎视眈眈,这种风险他承担不起,他一定要尽快缓和双方的关系。 所以今日来觐见,他们笃定皇帝会服软,他们也就由着王沿率先发难了,却没想到殷稷的反应竟然和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皇上息怒,”窦蔺还是习惯性地打了个圆场,“王尚书昨日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难免失态,还请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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