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头脑,皇帝到底想听什么呀? 殷稷敲了敲头,靠在椅子上叹气,冷不丁书房的门被推开,他十分不耐:“滚!” 听荷吓了一跳,手里端着的东西瞬间落了地,清晰的碎裂声响起来,殷稷心情越发烦躁,可一垂眼却愣住了,地上散落了几支开得极好的梅花。 他有些恍惚,一瞬间竟仿佛回到了六年前,他当时也选了一支极好的梅花,夹进书里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然后看着那支梅花被送到了另一个人手里…… “奴婢该死,皇上恕罪,是玉春公公吩咐奴婢来送茶的……” 忐忑的求饶声响起,殷稷被迫回神,刚才的火气却已经散了,他叹息一声:“起来吧。” 听荷有些胆战心惊,皇帝发作人不值得大惊小怪,可殷稷这态度说变就变的,竟然毫无过度,多少有些让她回不过神来。 这是怎么了? 她想不透,只能偷偷瞄了对方一眼,这才瞧见他的目光还落在那些梅花上,她心里一动,皇帝喜欢梅花? 那她如果做一朵戴在头上,是不是就能引皇帝多看她几眼?说不得还能如同谢蕴一样做侍寝女官,然后得了位份,从此以后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她越想越心动,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捡起梅花的时候,她还动了动手,殷稷的目光果然随着她手里的梅花不停摆动。 她心里大喜,从来没人知道皇帝喜欢梅花,她却发现了,这是老天在帮她! “梅花是哪里来的?” 殷稷再次开口,听荷不敢怠慢:“是御花园,那边种了两颗梅花。” 殷稷有些印象,以前路过的时候总会看两眼,可如今他忙的已经很久都没去御花园了,连梅花开了都不知道。 “下去吧。” 他起身,将那些散落的梅花一支支捡了起来,捧在手里看得有些出神,今年的梅花开的真好,也不知道那个喜欢梅花的人,今年冬天有没有见过这景致…… “玉春。” 他不自禁开口,声音一出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连忙闭了嘴,可玉春还是听见了,自门缝里挤了进来:“奴才在,皇上有什么吩咐?” 殷稷一时语塞,正想由头搪塞,送人回来的钟白就脚步匆匆的进了门:“皇上,出了点事,臣刚才在难民里看见了一个故人。” 第397章 心有灵犀 殷稷匆匆换了衣裳,乘车出了宫,等跟着钟白登上城墙时,果然在人群里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不,应该是三张。 那一家三口现在还在一起。 他不自觉扶住城墙,垂眼静静看着那夫妻两人将仅剩的一个馒头让给了那年轻人。 “她怎么会成为难民?” 许久后他才开口,语气十分复杂,像是高兴的,可又带着难堪和抗拒。 他都已经如他们所愿替他们收拾了烂摊子,为什么还要来他眼皮子底下? 钟白声音低了下去:“只隐约听说还是因为功名的事,宋汉文那个解元毕竟名不副实,算是坏了名声,想再入仕就只能换地方。” 原来是为了宋汉文的前程。 殷稷合上眼睛,迟迟没再言语,钟白在这份沉默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想要解释,底下却忽然喧闹起来,是有人抢了东西正在难民堆里乱窜。 对方只是抢了一个馒头,可在眼下这遭难的时候,一个馒头就能抵一条命。 失主立刻追了上去,与人扭打在一起,场面逐渐混乱,守卫喊了两声无人理会,便被激怒了,挥舞着棍棒上前呵斥,极怒之下他的动作并没有顾及旁人,但凡有人凑近,不管是否无辜,都会被打上几棍子。 而那一家三口就在那守卫前行的路上。 钟白看出来了,情绪有些复杂,他担心萧懿夫人受伤,可又着实不想理会他们,只能看向殷稷:“皇上?” “我不想露面,你去。” 殷稷没有犹豫,语气又急又快。 钟白叹了口气,却还是听话地朝城墙下跑,然而不等他下去,那守卫就被一辆马车拦了下来。 车上下来个中年男人,他着一身灰色长袍,虽然样式上看得出来是个下人,可布料却颇为精细,面对官差也不见丝毫卑怯,甚至几句话之后还让官差点头哈腰了起来。 钟白不自觉顿住了脚步,看了两眼后折返了回去,他认得这个人,殷稷也认识。 那是萧家在京城的管家。 管家和萧懿说了两句话,随后引着一行人上了马车,有萧家人做保,一家三口顺利进了城。 钟白不自觉跟着转身,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们前进的方向,等确定真的是往萧家的去的时候,他气得浑身一抖。 “她不是说再也不想回萧家了吗?皇上,她当初是不是这么说的?可她现在怎么……” 他猛地顿住,他在干什么呀?他再愤怒能比得过殷稷吗?他当着殷稷的面说这些话不就是在往他心口扎刀子吗? “不是,兴许是有别的苦衷,皇上,我们再问问……” 殷稷没言语,他安静地看着马车前行,神情并不见波澜,直到对方的影子彻底消失在街头他才抬手,轻轻掐了下眉心。 “回宫吧。” 既然萧窦两家要起事,自然是筹码越多越好,这个道理殷稷知道,可他不知道的是,宋夫人她明不明白。 你知道你成为了别人对付我的棋子吗? 娘…… 殷稷靠在车厢上,一下一下地揉着眉心,他其实不觉得疲惫,可若是不做点什么思绪就会不受控。 这一条回宫的路格外长,他觉得过了很久马车才停下来。 钟白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关切:“皇上,您要不在马车上多呆一会儿?” 殷稷现在的确不想见旁人,也打不起精神来应对政务,可他还是吸了口气,推开车门下了地。 萧懿的出现在旁人眼里兴许不打紧,可钟白知道这是他的软肋,他会心慌,会怕这场挣扎了许久的生死局,会因为这根稻草而惨败。 这种时候,人心不能乱,他身边的人更不能乱。 “朕那么多事情哪有时间在车上浪费……你去传薛京,朕有事找他。” 钟白打量他两眼,见他神情毫无异样,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他用力一抱拳:“是。” 他跳上马车,赶着出了宫。 等他不见了影子,殷稷脸上才露出一丝委屈来,他揉了揉脸,努力将那情绪藏了起来,心里却很不愿意回乾元宫,因为那里藏着数不清的刀光剑影,他现在想躲一躲。 可偌大一个皇宫,他能去哪里? 他漫无目的地游走,一抬眼幽微殿三个字映入了眼帘。 还是来了这里…… 他靠在宫墙上叹了口气,他其实知道自己会来这里,因为真的无处可去。 守门的内侍连忙参拜,他摇了摇头,他不想让谢蕴知道他来了,他不想让谢蕴知道他这么无能,轻易就能被人乱了心神。 他挥了挥手,将两个内侍遣了下去,眼见四下无人才卸去身上所有的伪装,在幽微殿门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轻轻靠在了门板上。 他不能进去,能这么靠一靠也好。 但他现在,真的好想见谢蕴……一眼都好。 门板忽然被轻轻敲了两下,殷稷一愣,猛地坐直身体看向了身后,片刻后,门板又被敲了两下。 月下敲门。相思无奈。 殷稷心口一颤,谢蕴,你知道我在这里是吗? 他颤抖着将额头抵在了门板上,什么都没说,也没给出半分回应,可那一声一声的敲击声,仍旧隔着门板时不时响起来,低语一般不停安抚着他。 谢蕴…… 他眼眶烫了一下,明明知道隔着这么一扇门谢蕴不大可能知道他来了,这一切可能都是他的臆测,可不管这敲打声再怎么偶然,再怎么荒谬,他都不想追究内情。 他宁愿相信,一门之隔的那个人在心疼他。 只是他不能再多留了,薛京快进宫了。 他用额头轻轻蹭了下门板,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深深看了一眼幽微殿的大门,一步步消失在了长长的宫巷里。 敲打声仍旧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只手再也没力气抬起来,谢蕴才慢慢垂下手,靠在门上在一片黑暗里仰起了头。 她知道殷稷在外头,莫名的就是知道。 只是那个男人有时候别扭得很,她不想拆穿他,不想他难堪,所以就当作不知道,可就算这样,他也没有留多久。 他很忙吧…… 谢蕴疲惫地闭上眼睛,她很感谢殷稷来的这一趟,但真的不希望有下一次了,她不想现在这幅样子被他看见,真的不想…… 第398章 浮出水面 月上中天,谢蕴终于攒够力气站起来,摸索着回了屋子。 她还是不大适应看不清楚的日子,一条路不长,她却跌倒了三次,最后险些将头磕在门槛上。 好在她走得够慢,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进了屋子,可坐在床榻上却毫无睡意,她摩挲着自己的手,回想着白日里王惜奴那惊慌失措的话,心头一点点凉了下去。 已经蔓延到手掌了,那是不是也快到脸上了? 会不会明天一觉醒来就不人不鬼了? 她靠在床头,有些找不到自己这么撑着的意义是什么,能做的她都做了,虽有牵挂却已然无可奈何,与其等自己彻底面目全非,是不是早做决断会更好一些,至少能留下一些体面…… 她不自觉摸到了火折子,拔开了塞子,火苗瞬间窜了出来,眼看着就要咬上床帐子,可下一瞬便又被压了回去。 “你岂能如此窝囊?” 谢蕴将火折子远远丢了出去,有些事人力不可逆,可她也绝对不能这般认输,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她不能,绝对不能走自杀这条路。 她下了地,摸索着将床底下的箱子拖了出来,从里头拿出了那个藏了很久却一次都没打开过的小盒子。 她摸索着上头的纹路,慢慢将盒子搂进了怀里,殷稷,我还可以多陪你一阵子,哪怕只是几天也好。 至少最艰难的时候,我要看着你走过去。 她深吸几口气,振作了一下精神,正打算起身去洗漱,胃里忽然剧烈痉挛起来,她猝不及防,手里的盒子咕噜噜滚了出去,身体也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好在痰盂就在身边,才没让她吐在地上。 浓郁的血腥味涌上来,谢蕴擦了擦嘴,察觉到身体平复了下来,这才跌坐在了地上。 她以为今天不会吐了呢,还以为只吃了两口荤的,吐都没得吐才对,却忘了她还有一身的血肉。 失策了。 她靠在床榻上缓了缓神,不等休息过来便弯腰在地上一寸寸摸索着去找那个盒子,方才好像是掉在了东边,她循着方向找了过去,却是摸了许久都没能摸到。 在哪呢…… 她伏下身,往家具底下去找,正找得辛苦,房门忽然被推开,一股药香气随着凉风飘了进来。 可惜屋子里的血腥味太浓,那药香不等飘到谢蕴跟前就散了,她没能认出来对方是谁,却下意识遮掩了自己找东西时的狼狈,扶着墙面站了起来。 “你这是在找什么?”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谢蕴一怔:“安康?你怎么来了……” 她着实有些惊讶,还以为上次那件事过后,窦安康要生好一阵子的气呢。 窦安康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瞧见自己还算高兴,这才走近两步,屋子里味道有些古怪,她有些受不住,扶着门干呕了好几声才慢慢适应,语气却虚弱了下去:“王惜奴都能来,我不能吗?你在找什么?” “一个巴掌大的盒子,我没说你不能来……” 谢蕴仔细听着她的脚步声,好判断她的位置,语气有些轻软,“我以为你生气了……” “是生气了。”窦安康将滚落到门边的盒子拿起来,那盒子已经开了,露出了里头的东西来,是一颗玉雕的小球,她隐约觉得眼熟,却也没多想,随手合上就朝谢蕴递了过去,“可生气也不能不管你啊。” 明知道王惜奴不怀好意,她怎么能不管不顾?若不是临时被太后召去,她下午就该来的。 “罢了,你整日呆在这里,心情郁闷也是难免的,若是这种小事我都和你计较,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算什么呢?” 她说着将盒子又往前递了递,谢蕴却仍旧没伸手接,她鼓了下脸颊,抓着谢蕴的手要往她手里塞。 谢蕴却仿佛被烫着了似的,猛地躲开了。 窦安康一愣,有些茫然:“怎么了?这不是你要找的盒子吗?” 谢蕴这才回神,她方才只是本能的躲闪罢了,她不想让窦安康看见她的手。 王惜奴的反应固然有她厌恶自己的成分在,可那伤她自己是见过的,有多恶心她很清楚。 属实不想让窦安康看见。 “……是,我方才没看清楚。” 她用力扯了下袖子,几乎将指尖全都盖住才伸手接了过来:“多谢。” 窦安康隐约觉得她有些奇怪,可难得能见面她也没多想:“这屋子里可是许久没通风了?味道有些奇怪……” 她随口抱怨了一句,其实这味道不只是奇怪,还有些刺鼻,她方才一进门就闻见了,却有些分不清是什么。 谢蕴却仍旧被惊得心口一颤,连忙开口:“那我们出去外间说话吧。” “也好,我带了些你爱吃的菜来,你快尝尝。” 谢蕴指尖蜷缩了一下,她不敢吃,可窦安康如此用心,自己先前又有些对她不起,实在不忍抚了她的好意。 只尝一口敷衍过去吧。 “好。” 奶嬷嬷开了食盒,谢蕴听着碗盘碰撞的声音,仔细记下了位置,等奶嬷嬷递了筷子过来,便抬手去夹。 窦安康“咦”了一声,谢蕴手一抖,筷子险些掉下去。 她强装镇定:“怎么了?” “没什么,”窦安康笑起来,“是没想到姐姐你如今吃姜了。” 原来是这一筷子夹到了姜。 谢蕴笑了笑:“冬日天寒,还是要吃些姜的。” 她面不改色地将姜丝吞了下去,忽然想起来了似的开口:“天色不早了吧?你赶紧回去歇着吧,饭菜我会好好吃的。” 窦安康也的确是十分疲惫了,闻言便起身往外走:“那姐姐,我过几日再来看你,你屋子里记得通通风,太憋闷了也不好。” 谢蕴应了声好,隔着两层衣衫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安康,要照顾好自己。” 窦安康失笑:“我知道,姐姐下次不要说这种话了,听起来有些古怪。” 谢蕴失笑,却仍旧应了一声,她可能真的没机会和窦安康再说这句话了。 “别送了,姐姐回去吧。” 窦安康说着便扶了奶嬷嬷的手往外走,出幽微殿大门的时候回了下头,却见谢蕴还站在门口,她挥了挥手,却没能得到回应。 她蹙了下眉头,是她的错觉吗,今天的谢蕴真的好生奇怪。 “娘娘想什么呢?” 奶嬷嬷见她上了软轿还在出神,不由问了一句。 窦安康一叹:“我也不知道,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许是您近些日子太过劳累了吧。” “兴许吧……” 窦安康嘀咕一句,正要合眼休息,却忽然想起来了谢蕴屋子里的是什么味道。 她脸色猝然一变:“回去!” 第399章 我要怎么救你 良妃的仪仗急匆匆回到了幽微殿,守门内侍见她去而复返,架势还颇有些气势汹汹,下意识伸手拦人。 可一向待人温和,轻易不会动怒的良妃这次却一改之前的脾气,毫不客气地拍开了两人的手。 “滚开!” 内侍是知道良妃和谢蕴有交情的,暗地里也得过吩咐,若是来者没有恶意,也不必太过死守规矩,故而犹豫片刻两人还是没有追进去。 窦安康却也没有声张,折返的路上她怎么想怎么觉得谢蕴是在有意隐瞒,她怕自己开口直接问反而会被谢蕴牵着鼻子走,索性一抬手,将所有人都拦在了门外,自己一人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饭菜还摆在外间的桌子上,再没有动过的痕迹,良妃只扫了一眼便抬脚往内室去,刚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一阵异响,她连忙顿住脚,抬手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门缝。 比之刚才更浓郁的血腥味涌出来,窦安康不自觉抓紧了帕子,暗淡的灯光下,谢蕴伏在榻边正剧烈地呕吐,看得出来她十分善于忍耐,可全身不受控制的颤抖还是暴露了她的痛苦。 可身处其中,谢蕴却仿佛习以为常,既没有因为痛苦而哀鸣,也没有自怜哀怨,等呕吐告一段落便撑着床榻站了起来。 她平静得像是什么都发生一样,盖上痰盂的盖子后便坐回了床榻上,先前她似乎在忙什么别的,此时过度都没有便又捡了起来。 然而片刻后,她再次控制不住的弯下了腰,这次窦安康清楚地看见了她吐的是什么,那是一滩粘稠的黑血,一出口的瞬间便有浓郁的血腥气涌了出来。 她彻底僵住了,怎么会这样? 谢蕴怎么了? 她站在门边回不过神来,然而谢蕴却已经再次冷静了下去,如同刚才一般,她完全没有为自己的痛苦而表露丝毫异样,若不是窦安康就站在门边看了个全程,怎么都想不到此时如此安静从容的人,刚刚经历了什么。 她再也忍不住,推门走了进去,一开口声音都是颤的:“姐姐……” 谢蕴微不可查的一僵,抬眼看过来的时候神情却迅速冷静了下去,她甚至还扯开嘴角笑了笑:“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落下东西了?” 窦安康没能言语,她不明白谢蕴为什么要瞒着她,为什么身体变成了那副样子还要瞒着她。 她快走两步一把抱住了谢蕴,一个字没说,温热的眼泪却一颗一颗掉进了谢蕴衣领里。 谢蕴心里一叹,抬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她:“都看见了?” 窦安康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她回想起之前谢蕴整日熬煮药浴的事来,那时候她的身体是不是已经很糟糕了? 她口口声声说她中了毒,药浴是唯一的办法,可不管是她还是殷稷都没有相信她。 他们带了那么多庸医来看她,然后指责她,埋怨她,再也没有理会她…… “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我当初不该不信你……” 她悔不当初,内疚和痛苦让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谢蕴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没事,没事,都过去了,是我用的方式不对……你们都尽力了,不怪你们。” 窦安康越发难堪,明明遭罪的是谢蕴,现在却还要她来安慰自己,她心里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强打起精神来打算再去找人来给谢蕴看诊。 可只动弹了一下,一抹黑红便在眼前闪过,她微微一僵,目光重新落回去,那摸触目惊心的颜色在谢蕴衣领之下,因为被她抱着,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包裹得十分严实的衣领被挣开,那仿佛要腐烂的血肉,隔着一层皮肤清晰的出现在她眼前。 窦安康彻底僵住,这是什么? 伤痕? 人的皮肤怎么会变成这样?谢蕴到底怎么了?吐血还不够吗? 她指尖颤抖起来,很想去碰一下那伤处,可她僵了半天却迟迟落下去,她想起谢蕴刚才对她的躲闪,想起她刚才的强装冷静,根本开不了口去拆穿她。 可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再次掉下泪来。 谢蕴还不知道她发现了更深一层的秘密,略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怎么又哭了,别哭了,小心眼睛疼。” 窦安康紧紧抱了她一下,强自打起精神来,谢蕴不想告诉她她可以装作不知道,但她不能眼看着她继续被困在这座冷宫里。 “我不哭了……姐姐,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才能救你?” 谢蕴又笑了一声:“你也盼我些好,原本也不致命的。” 窦安康咬着嘴唇才不至于啜泣出声,这般厉害,说是不致命,可她要怎么信? “姐姐,扶风有个神医,听兄长说,我年幼时候发过一次病,情形十分凶险,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就是那位神医救了我,我这就让人去找她,一定能治好你。” 年幼时候遇见的神医…… 谢蕴心里一叹,且不说这么多年过去人是不是还活着,就算真的还活着,她能等到吗…… “那就劳烦你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但她仍旧没有拒绝,给自己一个希望也好。 “快回去吧,天色很晚了。” 窦安康哪里能放心走,可她再留下也只会让谢蕴继续跟着费神,身上不知道有多难受,还要花心思应付她…… 她挣扎许久还是站了起来。 “好,姐姐,我明天再来看你。” 她依依不舍的看了谢蕴两眼,终于肯迈开脚,什么东西却被带了下来,她弯腰捡起来,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那是个做到一半的手笼。 是想遮住身上那些伤痕吗? 她看了一眼谢蕴的手腕,果然有痕迹越过衣袖,蔓延到了手背上。 她不忍地扭开头,心里却有些不安,她记得谢蕴的女红还是很好的,怎么如今一个小东西竟然做成这样? “姐姐,这个……” 她拿着手笼晃了晃,谢蕴循声看过来,眼睛却动也不动。 窦安康心里突地一跳,不安的预感再次侵袭全身,她僵了好一会儿才抖着手又晃了晃那手笼,谢蕴的眼睛却始终只看着她,动都没动一下。 第400章 我要送你出宫 “怎么了?” 谢蕴迟疑着开口,她显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可碍于目不能视物,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试探的十分小心。 窦安康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很想说一句没什么,可嗓子却在一瞬间哑了下去。 她想起刚才来的时候,谢蕴那般狼狈地在地上找那个盒子,想起谢蕴那一筷子夹起来的姜丝,想起她静静立在门口等自己远去,一时间心如刀绞。 “安康?” 谢蕴的声音越发不安,甚至扶着床榻想要站起来。 窦安康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终于维持住了冷静,她哑着嗓子开口:“没事,我是见这杯子上的花纹很别致,一时看得有些出神……没别的事。” “是吗?”谢蕴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慢慢坐了回去,“你喜欢的话就拿走吧。” 却根本不知道窦安康从进门到现在,连看都没看一眼那茶杯。 “好……” 窦安康仍旧答应下来,她原本还想和谢蕴道个别,可张了张嘴,却再没能说出话来,只能仓皇地出了门,瞧见奶嬷嬷时她终于忍不住,一头扎进她怀里,泣不成声。 奶嬷嬷有些慌:“怎么了?又和谢姑娘吵架了不成?姑娘家闹些矛盾也是常有的,莫恼,莫恼……” 窦安康哭得打了个嗝,却逼着自己强行冷静了下来,她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谢蕴中的毒一定已经发作得很厉害了,她要快! “嬷嬷,我两个奶哥哥是不是都在京城?” 提起自己的两个儿子,奶嬷嬷连忙摇头:“老大回扶风办差了,老二在,是怎么了?” “大哥哥在扶风?那太好了,嬷嬷你还记得小时候给我看诊的神医吗?你让大哥哥去找她,然后送到宫里来,我要见她,我要尽快见到她。” 奶嬷嬷见她如此失态,不敢多言,当即就答应下来:“明天宫门一开,我就去传信……” “等不到明天了,现在就去。” “可现在宫门已经下钥了……” “就说我发病了,病得要死了,必须要出宫去拿药才行,快去,快去!” 她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手里握着掌宫权,能在宫门下钥的时候还能派人出宫。 奶嬷嬷见她如此口不择言,也知道出了大事,连忙写了信,选了腿脚利落的内侍出去传话,等人跑出了长年殿她才有心情问发生了什么。 窦安康却已经拿出了布料,亲手裁剪做了一副手笼,根本没心思和奶嬷嬷解释,等天一亮她便匆匆去了幽微殿。 路途有些远,等到地方的时候已经过了早饭时辰,她一进门就看见食盒搁在门口,并没有被提进去,心里顿时一咯噔。 更糟糕的是,外间的饭菜也还摆在桌子上,除却昨天谢蕴动的那一下在没有别的痕迹,她没再吃过,也没收起来。 “姐姐……” 她连忙推开门进了内室,谢蕴还躺在床榻上,脸色红润,气息匀称,若不是昨天亲眼见到她发作的模样,窦安康根本难以想象有这种面色的人,会已经病入膏肓。 可她做了那么多年宫人,警醒早就深入骨髓,不可能听见人进了门还没反应。 “姐姐,你醒醒。” 她不安地喊了两声,谢蕴却毫无反应。 她越发慌乱,声音不自觉尖锐起来:“姐姐!谢姐姐!你醒醒,你醒醒啊!” 声音很快惊动了外头的内侍,两人隔着门问了一声:“良妃娘娘,怎么了?” “太医,快去找太医……还有皇上,告诉他谢姐姐出事了,让他快来!” 太医好说,可皇帝那边…… 内侍有些犹豫,窦安康勃然大怒:“你们听不懂人话吗?本宫让你们去传话!” 内侍仍旧不动弹,不往乾元宫传谢蕴的消息也是为了谢蕴好,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集中到了含章殿那边,这种时候要是…… 这些窦安康都知道,可谢蕴现在这样子,什么危险不危险的已经不重要了,要是她真的一睡不醒,殷稷会后悔一辈子。 她正要再呵斥一句,床榻上就传来了响动,她连忙侧头看去,就见谢蕴动了动身体,然后撑着床榻慢慢坐了起来。 她醒了。 窦安康顿了顿才回神,猛地松了口气,腿却有些软险些跌倒在地上,好在一把扶住了条案,心跳却仍旧又急又乱。 好在没事,好在谢蕴醒了,她还以为…… 谢蕴似是听见了动静,侧头看了过来,眼底一片混沌,已经瞧不见半分神采。 她并没有言语,似是在判断发生了什么。 窦安康连忙出声:“姐姐,你醒了吗?我来看你了。” 她压下心里所有混乱的情绪,假装自己刚来,为了逼真还抬手晃了下门板。 谢蕴下意识抓了下袖子,等将两只手都缩进了袖子里,又摸到围脖带上,将周身都遮了个严实才开口:“醒了,怎么来这么早?” 窦安康看了眼天上明晃晃的日头,心口五味杂陈,却仍旧配合的应了一声:“惦记着姐姐,就想过来看看。” 她随口闲聊了两句,本想旁敲侧击问问谢蕴对自己的身体到底有多少了解,可不等将话题拐过去,便见谢蕴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 “姐姐?” 她轻唤了一声,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她已然知道谢蕴只是睡了,还会醒过来,可心脏却控制不住的坠了下去,她本以为昨天接连发现的那些已经足够糟糕,可现在看来远不止于此。 她那自小便光芒万丈的谢姐姐,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哥哥,你要快一些,快点把神医送到京城来…… 可另一个声音却忽然冒了出来,小声问她,来得及吗?谢蕴这样的身体还来得及吗? 扶风距离京城何止千里,一来一回起码月余,还要找人,这么久的时间,她真的等得到吗? 会不会有一天,她就再也喊不醒了? 巨大的恐慌涌上来,窦安康不自觉抓住了谢蕴的手,有个念头不停翻涌,半晌她伏下身紧紧抱了下谢蕴。 如果这是你唯一的一条生路,冒险又如何?成为众矢之的又如何? 我要救你。 “姐姐,我送你出宫。” 第401章 你帮不上忙 窦安康等谢蕴要醒的时候才接着方才的话头又说起了闲话,似是根本没察觉到谢蕴睡着了一般。 谢蕴定了定神,心里颇有些懊恼,她最近的确时常昏睡,可以往咬咬牙总是能硬撑片刻的,今日却来得如此突然,让她连周全都没能做到。 好在似乎睡的时间并不长,没露出什么破绽来,可她仍旧不敢再冒险留人。 “冬日天长,人容易困倦,我就不留你了,回去歇一歇吧。” 窦安康难得没有和往常一般纠缠,应了一声便站了起来,手里还紧紧抓着那幅手笼。 明明是熬了一宿才做出来的东西,却有些送不出去,她清楚不管理由找得多么妥帖,这东西送出去都会让谢蕴有所怀疑。 再等等吧,等她将一切安置妥当,那时候就不怕了。 她抬脚出了幽微殿的门,路过门口时食盒却已经被提走了,她有些恼怒:“她还未曾用饭,食盒为何就被取走了?” 内侍连忙解释:“娘娘息怒,并非有意怠慢姑姑,午饭时辰将至,这食盒的确是该换了。” 良妃抬头看了眼天色,这才发现时辰果然不早了,谢蕴本就醒得晚,又加上这一觉,一上午竟然就要过去了。 她睡得太多了。 不能等了,除夕那天宫里处处都热闹,正是最好的机会。 窦安康心里下了决定,再不敢耽搁时间,上了软轿就往长年殿赶,路上却被一道瘦小的影子拦住了去路。 “奴婢参见娘娘。” 良妃一怔:“秀秀?你怎么在这里?” 秀秀抬起头,似是有些为难和胆怯,可这次她没有因为畏惧而躲闪,而是咬着牙开了口:“奴婢想和娘娘单独说两句话。” 伺候良妃的宫女上前一步呵斥:“放肆,娘娘金尊玉贵,岂是你能……” “退下。” 良妃挥退宫女,略带几分惊讶地打量着秀秀,这小丫头一向老实本分,虽然也说得上能干两个字,可性子太过柔软,这还是头一回有胆子说这种话。 她生了几分好奇:“你们都退下吧。” 秀秀大喜过望,连忙磕了个头谢恩,等长年殿的宫人都退下了她才上前一步,脸上带了明显的忧虑:“奴婢斗胆想问娘娘一句话,您这两日来往幽微殿这般频繁,可是姑姑出了什么事?” 原来是打听谢蕴的情况。 窦安康倒是不算意外,只十分惊讶于秀秀的敏锐,这小丫头似乎比她看见的还要能干一些。 可她不打算说实话,原本她是打算将事情传到殷稷耳朵里去的,但现在情况变了,她既然打算悄悄送人出宫,那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多虑了,不过是看年关将至,有些宫务安排不甚清楚,所以特意来请教的。” 她本以为这话说得足够周全,秀秀该退下了,却没想到小丫头只是垂下了眼睛,仍旧站在原地。 她微微蹙眉:“还有别的事吗?” 秀秀忽然又跪了下去:“求娘娘救救姑姑,这宫里如今只有您能救她了。” 窦安康一愣,秀秀这话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十分谨慎:“此话何意?姐姐她怎么了?” 秀秀将当日看见谢蕴呕吐的事情说了,怕良妃以为她小题大做,特意提了提那血里混杂着了内脏碎块的事。 一番话果然听得窦安康心惊肉跳,她颇有些苦涩,谢蕴的身体到底糟糕成了什么样子,每次她以为自己已经窥见了全貌的时候,就会有新的消息传过来。 她现在都已经有些怕见人了。 “求娘娘救救姑姑。” 秀秀猛地磕了个头,窦安康心里动容,连忙起身将她扶了起来:“你放心,我与姐姐自小相识,必定会救她。” “真的?”秀秀险些喜极而泣,又忙不迭开口,“那娘娘打算怎么做?奴婢能做些什么?娘娘有任何吩咐奴婢都……” “你什么都做不了。” 窦安康没有半分委婉,谢蕴出宫的事她不允许出任何差错,若是秀秀当真是为了谢蕴好,那就不要添乱子。 秀秀脸色瞬间苍白下去,良妃见她如此,心里颇有些不忍,却仍旧没有改话锋:“我知道你有心,但这份心意你放在心里就好,这话可能有些不好听,但是……” “奴婢都明白,”秀秀虽然眼眶都红了,却出奇的冷静,她深深一礼,“奴婢人小位卑,的确无能为力,一切都只能托付娘娘了,奴婢在此谢过娘娘。” 她如此明白事理倒是省了窦安康许多时间,她也的确没有心思安慰一个小丫头,她要赶回长年殿仔细谋划。 两人匆匆在长巷分道扬镳,幽微殿里谢蕴也强撑着下了地,她如今分不清时辰,只知道自己得等一个食盒,不然一日不进食水,不止身体扛不住,也会横添麻烦。 外头的阳光不算好,谢蕴裹了件衣裳才勉强呆得住,却是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开门声,门口的内侍说膳房送了饭菜来。 谢蕴应了一声,等人退下去了才凭着感觉往门边走,一路上虽有波折,好在平安拿到了食盒,回去的时候她越发小心,估算着距离和自己步子的大小,估摸着到了位置,连忙抬起腿想要迈上石阶,却不防备石阶比自己估算的要高很多,她猝不及防被绊倒,食盒整个都摔了出去。 刺耳的碎裂声很快惊动了门外的内侍,两人推门进来查看:“谢蕴姑姑,怎么了?” 谢蕴扶着柱子慢慢站了起来,弯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没什么,不合胃口就摔了,收拾了吧。” 两个内侍面面相觑,不合胃口就摔东西,脾气未免也太大了些。 谢蕴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这么说脾气太大了些,可总比说她现在是个瞎子要来的好。 只是不知道这摔食盒是只有这一次,还是会有数不清的多少次。 第402章 再挣扎一下 许是这次摔食盒激怒了膳房的人,谢蕴等晚饭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后来天色越来越凉,更鼓声响起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摔了的怕是就是晚饭。 她将自己这一日的饭食都给错过去了。 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然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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