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大的恐慌涌上来,萧懿心乱如麻,她没听懂殷稷的话,却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要是再不说点什么,她会后悔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 “嘘~” 殷稷食指轻抵住嘴唇,不肯再给她解释的机会:“我会让人送你出城,再也不要回来了,不然不止宋汉文要死,宋平也要死。” 萧懿夫人僵住。 “派人送她出城,”殷稷仿佛没看见她的失态,淡淡吩咐了暗吏一声,随手写下了一封密旨递过去,“你去一趟这里。” 暗吏连忙应声,出门喊了个人过来,两人站在宫门口候着里头的人出来。 萧懿却迟迟不肯动弹,殷稷像是这才想起来她还在,抬眼看了过来:“夫人还有事吗?夜深了,朕该歇着了。” “我……” 萧懿也不知道自己继续留在这里干什么,明明再留下去也救不了宋汉文,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去找萧敕想想别的办法。 可她再怎么清楚,也还是不想走,先前那股莫名涌上来的恐慌还在,搅得她心神不宁,仿佛只有留下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殷稷却再次沉默了下去,片刻后才低笑一声:“罢了,就当是送别礼吧,来人,带她去趟天牢,和宋汉文道别。” 萧懿又是一愣,她还能再见宋汉文一面? 想起家里还在等着自己回去报信的宋平,萧懿也顾不上自己心里那点不知来处的慌乱,匆忙抬脚出了门。 等脚步声彻底远去,殷稷才起身关上了内殿的门,在床榻边上坐了下来,伏下身无声地将人拥进了怀里。 谢蕴,我又想食言了。 当初说好了等你的毒医好了就送你走,可我现在不想让你走了,你再多陪我一阵子好不好…… 第462章 来日方长 462 昏暗的天牢里,萧懿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提着灯笼,顺着阴暗狭长的长廊往前走,虽然墙壁上挂着火把,可这地方的黑暗仿佛格外浓稠一样,火把怎么都照不亮,她一步一步走得十分小心,冷不丁旁边牢房里有人吼了一声,她被吓得尖叫一声,险些摔了手里的食盒。 那犯人桀桀怪笑起来。 萧懿惊魂未定,也不敢再耽搁,脚下飞快地往前走,也不知道在这种地方汉文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她越想越着急,原本很长的路竟没多久就到了地方。 “汉文?!” 看见那道熟悉的影子出现在牢房里,萧懿连忙上前隔着栏杆看向他,“你怎么样了?” 宋汉文腿上有伤,进了这地方又一直担惊受怕,冷不丁看见萧懿他激动得热泪盈眶,连滚带爬地凑了过来:“娘,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救我,我什么时候能出去?这地方不是人呆地,你快带我走吧。” 萧懿又悲痛又愧疚:“对不起汉文,娘救不了你,娘进宫去求过皇上了,可是他不肯放过你……” 宋汉文一愣,随即抗拒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他亲娘吗?你的话他怎么可能不听呢?” 他一把抓住萧懿的肩膀,疯狂晃动,“娘,你再去求求他,你好好求求他好不好……” 萧懿心疼得厉害,忍着他抓出来的生疼耐心安抚:“能做的娘都做了,他说你杀了钟白,要你偿命,娘实在是没办法了……” 钟白? 宋汉文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却也完全顾不上了,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死,他才刚救了萧敕,刚要有大好前程,怎么能就这么被斩首呢? “你还有办法,”他紧紧抓着萧懿的肩膀,眼底迸发出慑人的精光,“你还可以拿命去逼他,你是他的亲娘,他绝对不可能为了个外人看着你死的。” 萧懿有一瞬间的耳鸣,她震惊地看了过去:“汉文,你在说什么?” 宋汉文却丝毫都不觉得自己哪里说得不对:“我说让你拿命去逼他!你放心,这招一定好使,只要你把刀往脖子上一架,他一定会就范,他不敢让你死的,娘,你现在就进宫,你现在就去用这招。” 萧懿却站在原地没动弹,仿佛被这句话惊呆了。 她从未想过会从宋汉文嘴里听见这种话。 “你疯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宋汉文见她像是不肯答应的样子,神情有些急躁,“我就是让你吓唬吓唬他,又没真的让你去死。” 他死死抠着萧懿的肩膀,现在这个女人是他唯一的活路,他绝对不能放过,无论如何都要说服她为自己办事。 “娘,你别担心,我都看出来了,那天弱冠礼上,我一见他就知道他很在意你,你放心,他真的不会让你受伤的,你只要割破一层皮他一定就什么都不敢说了,你肯定能救我的。” 割破一层皮?这岂是那么好控制的?万一失手…… 萧懿被气得哆嗦,她头一回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的教导出了错,这是为人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她虽然不是宋汉文的亲娘,可对他是掏心掏肺的好,若是真到了以命换命的地步她也不会舍不得自己,可是现在还远没有走到那一步啊。 浓浓的失望瞬间涌上心头。 “汉文,你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你明明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保护母亲,怎么长大了就变成这幅样子了?” “什么样子?” 面对萧懿的质问,宋汉文毫不羞愧,甚至有些愤怒,他指着自己腿上那刀割出来的伤口,抖着手质问萧懿,“你看见了吗?看见这伤了吗?我受着伤被关在这种地方,你还想让我怎么样?!” 萧懿这才注意到他受伤了,心下一软,暂时将刚才的不满都抛在了脑后,蹲下身去检查他的伤口,好在那伤只是看着厉害,其实并不深。 她来的路上担心宋汉文会被动刑,特意带了金疮药,此时正好拿出来给他用上,可这样的小伤口,宋汉文却杀猪似的叫唤了起来,腿抖来抖去,刚撒上的药粉瞬间都掉了下来。 萧懿十分心疼,他们如今不复当年,家境已经不富裕了,这样一瓶药要花不少银子才能买到,竟然就这么被糟蹋了。 她不得不开口:“不要乱动,不然药就白上了。” 宋汉文哼哼唧唧地应了一声,可药粉再撒下的时候,他却又是狠狠一抖,不止弄撒了药粉,还将萧懿也碰倒在了地上。 萧懿这一天心力交瘁,见他这般不省心,难得发作了一回:“汉文你怎么回事?以前明明不怕疼的,今天怎么这么能闹腾?” 宋汉文抱着腿正心疼自己,冷不丁听见萧懿的质问,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我什么时候不怕疼了?我一直就很怕疼。” 萧懿愣住,宋汉文很怕疼吗? 她有些恍惚,慢慢反应过来,宋汉文确实怕疼,当初在苏州被人打了的时候,他养的时间比伤更重的宋平都久。 可若是宋汉文这么怕疼,那她记忆里的那个不怕疼的孩子,那个一身伤还要安慰她的孩子…… 她突兀地想起了另一件事,在那座乾元宫里,殷稷明明以为她是萧家派去的杀手,可在遇见危险时,宁肯将自己暴露在攻击之下也选择了保护她。 但那么重的一拳落在殷稷身上,她却连问都没问一句。 心口有些不舒服,萧懿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偏心,那个孩子就在自己面前,她怎么就满脑子都是宋汉文,一句话都没问他呢? 他那伤还是为了保护她才受的,就算是个陌生人,她也不该这么冷漠…… 她情绪复杂,可现在想去看他也回不去了……待会请那位送她出宫的大人捎句话给殷稷吧。 她心里叹了一声,冷不丁肩膀被用力摇晃了起来,宋汉文皱眉看着她:“娘,你药也上完了,倒是快点走啊,我刚才说的那个法子你一定得试试,肯定有用。” 萧懿皱起眉头,这个孩子怎么又提起了这件事,她正要和他讲讲道理,就有人敲了敲旁边牢房的栅栏,是清明司那个负责送她出城的暗吏来催了。 她不敢再多说,只能匆匆将自己带来的东西送到了宋汉文手里,抬脚走了出去。 “这是出城的手令,只能用一次,出去了就别再回来了。” 暗吏将她带到城门口,将手令递了过去。 为了抓捕萧敕等人,京城从前天凌晨就一直封着,除却军情急报,想要进出城门,这手令就是唯一的信物。 萧懿紧紧抓着那手令,和暗吏道了谢,在对方的注视下一步步朝城门口去,可等暗吏一走,她便猛地转了个弯,偷偷往城中的破庙去了,当日萧家出事的时候,他们一家子本是逃出来了的,可后来宋汉文不见了,他们遍寻不到,只能先在这破庙里栖身,直到后来萧家的人找到她,告诉她宋汉文被抓了。 今天萧家的人应该也会来找她。 眼看着破庙近在眼前,她连忙加快脚步,可要进门的时候却陡然想起来,她刚才忘了让那暗吏给殷稷捎话了。 可现在也来不及了。 她抬头远远看了眼皇宫方向,算了,来日方长,下次吧。 第463章 他在萧家过得并不好 宋平正窝在破庙一角等着她回来,见她一露面,忙不迭快走两步迎了上来:“怎么样?他愿不愿意放人?” 萧懿摇头叹了口气:“他说汉文杀了人,不肯放他……不过我刚才去见过他了,他好好的,没什么事。” 宋平叹了一声,又生气又恼怒:“你说他好好的,怎么就混到难民堆里去了?那都是些什么人啊,他怎么能这么糊涂!” 骂完却还是担忧,只能再次看向萧懿:“夫人,你再想想办法,你们是亲母子,现在只有你能救汉文了。” 萧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言语,好一会儿才苦笑了一声:“你也知道,他十岁上就被我丢下了,这么多年过去,还能剩多少母子情分?若不是在苏州遇见,他说不得早就忘了我了。” 其实这一点当年她走的时候就猜到了,可她也是没办法,跟着萧家总比跟着她要过得好。 只是当时谁都没想到,十几年后会是眼下这样的情形。 “罢了,我回头去问问堂兄,他应当有办法的。” 她这么说,宋平也只好点头,两人窝在角落里静静等着,冷不丁一声怪叫响起,宋平连忙抬手捂住了肚子,有些尴尬地看了眼萧懿。 萧懿左右看了一眼,才拉着他往更隐蔽的地方躲了躲,她身上有吃的,可这破庙里藏了不少从难民营里逃出来的难民,都缩在这里挨饿受冻,她不敢让人知道,怕被抢光了。 可不想那角落里竟然也藏着个人,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十分突兀地睁开瞪了过来。 夫妻两人被唬了一跳,险些叫出来,那人却似乎比他们还惊恐,浑身一抖,用力捂紧了自己的胸口。 “这里有人了,你们去别的地方!” 那人狠狠挥了挥手,排斥都写在了脸上。 宋平也不愿意为难人,拉着萧懿就要走,可萧懿却没动弹,她觉得这人颇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想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你莫不是彭城百宝阁的那位大掌柜?你怎么在这里?” 那掌柜的又是一抖,似是没想到会被人认出来,脸色越发难看:“我不是,滚,滚滚滚,离我远点。” 宋平这次不能忍了,他们好声好气的和人说话,这人却张嘴就骂,世上哪有人这么不讲道理? “我们不过是和你说几句话,你骂什么人?向我夫人道歉!” 那掌柜的却越发凶狠:“你们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也配我道歉?” 宋平气得脸色涨红,萧懿连忙拉了他一把,并不想让他生事,可宋平遭逢大变,这些日子已经攒了不少窝囊气,现在被这人一骂,再也克制不住,抬手就抓住了那掌柜的衣领,一拳砸了下去。 那人哀嚎一声,手一松,怀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两人只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却不想那些东西映着破庙中间的火堆,竟熠熠生辉,看得他们瞬间愣住了,这是珠宝? 那老板也没想到到盒子说开就开,连忙趴在地上试图将东西收起来,可宋平落魄已久,心态早就变了,眼见那些东西在自己面前晃动,理智几番挣扎,最终还是被贪婪压倒,他上前一步,硬生生从男人怀里抢出了一把珠宝。 那掌柜的瞬间被激怒,朝他扑了过去,两人打成一团,其余人被惊醒,看见地上有宝贝纷纷红了眼,场面一瞬间变得混乱不堪起来。 萧懿被眼前这场景惊住,惊恐地退到了角落里,冷不丁一支珠钗飞了过来,好巧不巧地落在了她脚边。 年轻时候的教养,容不得她做偷盗这种事,可想着宋平那咕咕叫的肚子,她咬了咬嘴唇还是弯腰捡了起来,可东西刚拿到手她就愣住了,这东西怎么这么眼熟? 她将那珠钗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心惊,女儿家总是对自己的珠宝首饰多几分关注的,而眼前这支珠钗就和她年少时候有过的一支一模一样。 当时这还是她刚过门的嫂子,也就是萧夫人送的,家中每个姑娘都有一支,她怕认错了,还在一颗珠子上刻了个符号。 她按照记忆去寻那个珠子,竟真的摸到了一点痕迹。 她不敢置信的盯着那痕迹看来看去,这竟真是她的那支珠钗,可她不是留给殷稷了吗?怎么会在这百宝阁老板手里? 对殷稷而言,这是她的遗物,便是忘了她也不该卖了…… 她有些受伤,也有些不满,却陡然反应过来另一种情况,会不会殷稷是逼不得已呢? 可随即她就摇了摇头,不可能,殷稷身在萧家,怎么会遇见逼不得已要卖生母遗物的地步? 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她又看了簪子两眼,收敛心神去找宋平,却见他还将那百宝阁的掌柜摁在地上打,那架势仿佛是要把人打死一样,她连忙上前将人拉开,动作间那簪子掉在了地上,掌柜的竟不顾自己的伤势,将那簪子死死抓进了手里。 “别的你们都可以拿走,这个留给我,这个留给我就行。” 他抱着头,唯恐再挨打,声音里带了祈求,却听得萧懿一头雾水:“你要这簪子做什么?” 比起别的来说,这簪子并不值钱。 掌柜的也是犯了贪婪之心,先前有家背景十分雄厚的当铺在替人找当年萧家人卖出来的一些珠宝首饰,他刚巧收了几件,就动了大赚一笔的心思,他辗转打听到买家在京城,所以带上东西就来了,哪料到这么倒霉就赶上了难民作乱,他带着的两个小厮也被人杀了,他一个人无处可去,只能在这破庙里藏身,却又被宋平露了财。 他唯恐宋平再和他动手,不敢隐瞒,连忙开了口:“是有人在找,说是十几年前,萧家有个养子被家里苛待,实在过不下去了就把亲娘的遗物卖了,后来他发达了就想找回去……” 萧懿听着他一字一句叙述,脑袋轰隆作响,养子,遗物…… 这不是殷稷还能是谁? 她不敢置信的摇头:“你在胡说什么?萧家怎么可能苛待养子?” 掌柜的瑟缩了一下:“我,我没胡说,萧家的下人都知道,不少人还看见过萧家少爷把人骑在身子底下当马骑,听说还有……” 萧懿耳边轰隆隆作响,她不敢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她以为把人留在萧家会比跟着她好,可她的孩子怎么会过得这么不好…… 第464章 家人放弃她了 谢蕴凌晨醒来,身边是空的,床榻很凉,像是人还没有睡过,她摸索着起身,想去看看人在哪里,这一动才发现手还被人抓着。 她顺着力道摸了过去,很快就碰到了温热的手背,再往上,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这人竟然伏在榻边睡了。 谢蕴不想吵醒他,可她也没办法将人安然地送上床榻,这么睡下去,会生病的,她不得不摇了下他的肩膀:“殷稷,上床来睡,这样会着凉的。” 殷稷似是睡得并不安稳,被谢蕴一喊就抬起了头。 “谢蕴?你醒了?” 他扭头看了眼天色,微微一愣,谢蕴这次好像睡得更短了。 谢蕴没有接话,抓着他的手腕拽了拽:“上来睡。” 她往床榻里面挪了挪,但没能挪两步就被殷稷抱着腰搂了回去,毛茸茸的大脑袋拱在她颈侧,麻痒的触感让谢蕴有些不舒服,她轻轻推了殷稷一下,对方识趣地将脑袋移开了几分,搂着她腰的手却抱得更紧,连腿都不安稳,将她的小腿夹住磨蹭起来。 谢蕴原本以为他是憋狠了,虽然羞耻却也没说什么,可蹭了两下殷稷就不再动了,只维持着这种四肢交缠,密不可分的姿态躺了下去。 她微微怔了一下,隐隐觉得殷稷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 她抬手拆了男人的发冠,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发丝,动作间充满了安抚的味道:“怎么了?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我已经解决了。” 殷稷顿了顿才开口,听得出来他在试图保持平静,可语气里还是有憋闷溢了出来,听得人心里发酸。 看来解决得并不顺利。 谢蕴其实很想问问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殷稷若是想说,应该已经说了。 等天亮了再问吧。 “睡吧。” 她蹭了蹭殷稷的脸颊,轻轻哼唱了一首无名的小调子。 外头又有雪花落了下来,风声呼啸里带着浸透骨髓的寒冷,今年的京城,似乎风雪格外的多。 她给殷稷拉了拉被子,将溢到唇边的腥甜咽了下去。 临近十五,开朝在即,虽然宫外一片混乱,可宫内该有的热闹还是要有,御膳房送了新做的元宵过来,谢蕴多加了一勺桂花糖才让人端给殷稷。 打从醒过来后,殷稷似是也觉得昨晚那幅样子有些丢人,一醒过来便躲去外殿商议政务了,谢蕴没有拆穿,毕竟他如今也是真的忙。 靖安侯若是没有离京,那京中发生的事他必定了如指掌,眼下正是他想要的局面,他会让事情进一步恶化,而手段也不难猜,无非是挑唆萧敕谋反。 可就算他们知道,想要阻止也并不容易,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端看今日午时在斩首的刑场上,谁能技高一筹,将萧敕带走。 靖安侯…… 她靠在软榻上假寐,琢磨着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若是萧敕被殷稷的人斩杀,靖安侯就没了棋子,这场博弈不战而败,那会是最好的结果;若是形势再好一些,能一举将靖安侯拿下,殷稷的头上就再也不必悬那么一把刀,往后会一帆风顺;即便形势不好,让他全身而退了,短时间内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若是萧敕被靖安侯带走了…… 她轻轻吐了口气,靖安侯要怎么做才能将萧敕带走呢…… 她合眼沉思,耳边却忽然响起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有人在悄悄靠近,不多时,难以忽略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似是见她一动不动,对方以为她睡了,动作便大胆起来,明目张胆的凑到了床榻边上,用带着桂花糖味道的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 她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身为皇上,怎可如此孟浪?” 殷稷低笑了一声,被抓住了他便开始破罐子破摔了,又摁着谢蕴亲了两口才罢休:“又没有旁人。” 玉春站在角落里,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闭紧了嘴装哑巴。 可两人并没能厮磨多久,今日午时的斩首有多重要,他们都清楚,殷稷这次来寻她,想必也是心里没底。 “边境军异动,朕已经命京北营连同居庸关防范,但最重要的战场,还是在城里。” 谢蕴一愣,被刑场吸引着的注意力瞬间转移了,边境军异动,怎么会如此? “消息确凿吗?” “是钟青送来的消息,应当无误。” 谢蕴沉默下去,脸色十分难看。 殷稷只当她是怕事态不可控,连忙温声安抚:“不用太担心,才三千人,虽说现在没有找到人,不好调集附近驻军平乱,可只靠居庸关和京北营也足够拿下了。” 谢蕴收敛了情绪,不想这种时候还要他费心安慰,她用力点了下头:“我自然信你……是不是还有人在御书房等你?去吧。” 当下的情况也的确容不得殷稷再拖延,赶在萧敕动手之前,他得先把玄武门的禁军给收拾了。 “若是一切顺利,午膳我就回来用。” 谢蕴道了声好,静静等着他出了门,等关门声响起来的时候,她的脸才垮了下去,边境军南下她并不意外,当日在龙船上她听说先皇遗诏的存在时,就猜到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她写下了那封血书,托谢淮安送去了千门关。 她本意是想拦住靖安侯这一步棋的,可边境军还是来了。 是根本没有拦住,还是说她的父母兄姐衡量之后,选择了袖手旁观? 谢蕴一时判断不出来,许久之后才不得不承认,应该是后一种。 若是他们阻拦过,千门关就不会太平,相隔不过几十里,钟青不可能发现不了,可他的军报里却只字未提。 她靠在床头,心里涌上来浓重的失望,可她偏偏又是那个没有资格失望的人,谢家已经被驱逐出了朝堂,如今唯有千门关一处保命的底牌,不想用在她和殷稷身上,无可厚非。 真要说起来,反倒是她自私了。 只是现在的殷稷该怎么办?居庸关真的能拦住那群精锐吗? 第465章 绝杀 殷稷还没进御书房,就听见了老安王的哭嚎声。 明明是须发皆白的老者,却无一丝该有的从容体面,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秦适看不过去劝了两句,他却充耳不闻,吵闹着要殷稷为他安王府做主。 昨夜他带着府兵护院去玄武门闹事,本想给自家儿子镇镇场子,却没想到宫里发生了混乱,玄武门也跟着追捕刺客,混乱中他那第二子的腿竟被生生踩断了。 好好的儿子成了残废,这他如何能忍? 天一亮就让人抬着儿子进宫来告状了。 玄武门统领站在门边,被老安王骂得脸色铁青。 自前阵子萧窦两家出事的时候起,他就知道自己会被皇帝盯上,这两天一直在抓紧时间清理自己和两家来往的痕迹,试图撑过去这一关,却没想到这狗皇帝连查都懒得查,直接将老安王这样的老泼皮扔到了他玄武门。 如今事情变成这样,他就是说破嘴皮子也脱不了关系,眼看着殷稷进来,他俯身等着皇帝的宣判,果然是革职查办。 可这禁军统领的位置也没落在安王府头上,殷稷以安王二子需要修养为借口,命御前禁军左校尉暂代玄武门统领之职,说的是等人好了即刻移交,可到时候是什么情形就要另说了。 但老安王并没有想到这一层,他自大惯了,笃定自己想要的就一定会是他的,得了殷稷的话,心满意足地抬着人走了。 等几人都不见了影子,御书房里的气氛才逐渐沉凝起来。 殷稷轻轻敲了下桌子:“在座各位都是我大周肱股之臣,诸多内情想必你们也已经知道了,今日午时的斩首是我们止干戈的唯一机会,若不能抓住,便只有内乱一条路。” 众人虽然都没言语,脸色却越发肃杀。 “各位可有万全之策?” 大理寺少卿裴延斟酌着开口:“臣请大理寺同刑部一同监斩,刑部之威严,会同大理寺之缜密,或可多几分保障。” “你们那点人管什么用?”兵部侍郎周尧摇了摇头,“要臣说,这事已经摊在面上了,索性光明正大地来,命京都司将刑场团团围住,来一个就杀一个,来两个就杀一双。” 兵部尚书两年前病故,殷稷一直压着未曾任命新人,直到周尧爬上侍郎之位,才交由他暂代兵部事宜。 “周侍郎说得不无道理,只是倘若如此阵仗,对方不敢来了呢?” 祁砚开口,人心这种东西,是要靠人挑拨的,明知可为而不为,才会生出嫌隙来,若是将所有敌意都摆在明面上,那相当于是替对方做了决断。 众人你来我往争论不休,秦适却始终一言不发,殷稷抬眼看了过去:“秦卿,你怎么说?” 秦适面露难色,沉吟片刻才开口:“皇上,当真会有人来劫法场吗?若是误会一场该如何?” 其余人面面相觑,秦适这话何意?在怀疑皇帝不成? 周尧有些不满,正要开口却见殷稷抬了下手,他只得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秦卿,”殷稷仍旧平和,“你德高望重,就代朕去观心,亲自看一看吧。” 秦适犹豫片刻答应下来。 众人一番商议,最终决定由京都司挑选好手扮作大理寺与刑部守卫,将犯人严密看守,其余人则化作百姓装扮,散入人群,以备不时之需。 眼看众人再无异议,殷稷才再次开口:“为保万全,朕会再遣一百弓箭手,居高处策应,三百力士暗中埋伏,皆归秦卿调度。” 秦适下意识拒绝:“京都司足有两千人,足够了……” “有备无患,”殷稷打断了秦适的话,他起身看着众人,“切记,萧敕身后还有靖安侯,绝不可掉以轻心。” 众人纷纷应声。 殷稷微微颔首:“诸卿,此番至关重要,就交由诸位了。” “臣等万死。” 众人鱼贯而出,殷稷目送他们不见了影子,才重新坐回龙椅上,玉春送了杯参茶过来,见他还看着门外出神,颈侧的伤连管都没管,不由叹了口气:“皇上,宣太医来看看吧。” 殷稷这才认出来是他:“你怎么来了?谢蕴那边是谁?” “姑姑放心不下皇上,就把奴才遣出来了,倒是喊了秀秀姑娘过去说话……您这伤昨天就该让太医来看看。” 殷稷摇了下头,那伤不重,自己也能好,而且廖扶伤前几日就告了假,这种时候太医院里旁的太医他不敢轻信,倒不如不看。 “不妨事。” 他目光仍旧落在外头,透过重重风雪看着那绵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宫道,忧虑几乎要溢出来。 玉春忍不住劝了一声:“那么多大人,哪个都是人中龙凤,一定办得成的,皇上还是放宽心。” 殷稷垂下眼睛,玉春说得对,就算对方是靖安侯,可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理应不会出错才对…… 菜市口。 京都司大批官兵踏着满地的积雪冲了进来,将刑场周遭的百姓驱赶了出去,随即一层一层地将周遭把守了起来,那般严密,已经到了连苍蝇都进不去的程度。 京都司司正赵思明高举圣旨:“奉皇命,处死作乱贼子三十二人,以慰萧窦两门枉死之魂,安京都百姓战战之心。” 菜市口的百姓们陆陆续续被动静吸引,虽然不敢上前,却都围在不远处,抻长了脖子往刑场看。 不多时,一众身负枷锁,手戴镣铐的犯人被压着朝刑场走来了。 京都司官兵立刻上前去了枷锁镣铐,将人压着跪在了刑台上,这次行刑的人不少,乌压压跪满了刑台。 刽子手寒冬腊月里也赤着臂膊,正拿着磨刀石在磨刀刃,刺耳的摩擦声听得人不寒而栗。 赵思明不自觉吞了下口水,他知道今天会出事,因为临来之前得到了太后的密信,密旨里嘱咐他,务必要全力捉拿萧敕。 他不知道太后为什么会和皇帝站到同一条线上,但既然得了吩咐,他就必须尽力而为。 “都给我精神着点,立功的机会可不是随便有的。” 他高声嘱咐了一句,心里却并没有底,等瞧见周遭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且多是壮年汉子,他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些,就算府兵厉害,可他们人这么多,一定能拿下的。 远处响起开道的铜锣声,秦适和刑部的人到了。 瞧见两人身边带着的禁军,赵思明心下又是一定,连忙抬脚迎了上去。 “两位大人。” 秦适点了点头,远远地看了眼等死的犯人这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刑部侍郎肉眼可见的紧张,将飞签双手递到了秦适面前:“秦中书,您请。” 秦适抬手接过飞签,神情沉郁,今天真的会有人来吗? 他看了眼天色,风雪交加,午时比之以往更加晦暗,宛如大周那前景不明的未来。 他摇头叹了口气,抬手正要将飞签掷出去,一阵噼啪声却骤然响起,他一愣,连忙循声看过去,却随即瞳孔骤缩。 火弹,铺天盖地的火弹。 第466章 干戈不止 殷稷右眼皮狠狠一跳,手中的朱砂笔也跟着一顿,在折子上落下了一抹刺目的殷红。 他垂眼一扫,浓重的不安涌上来。 “宫外可有消息?” 玉春连忙看了眼外头,大雪纷飞里并没有人影。 “回皇上,没有。” 殷稷皱着眉头沉默了下去,明明已经做了很严密的安排,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还是很不安,总觉得事情不会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发展。 玉春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似是察觉到了他心情不好,低声劝了一句:“皇上放心吧,那么多大人,哪个都是人中龙凤,又有京都司那么多人,定然能办妥当的。” 殷稷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忽然响起,隔着重重宫墙传到了两人耳朵里,玉春被吓得一抖:“怎么了?外头发生了什么?” 禁军立刻戒备起来,可举目四望,周遭却并没有变故。 爆裂声又一次响起,这次不再是单薄的一声,而是此起彼伏连成了片,惊得人心头狂跳,玉春快步走到门边张望,只瞧见宫外有浓烟升起来,透着浓浓的不祥味道。 “皇上?” “去查。” 殷稷已然抬脚走到了门边,他似是预感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玉春不敢耽搁,连忙吩咐禁军去查探,然而不等禁军消失在视线里,那爆裂声便越发震耳欲聋起来,连脚下的地面都跟着隐隐颤动。 玉春心如擂鼓,忍不住去看殷稷:“皇上,这该不会是地动了吧?奴才护送您回宫吧?” 殷稷面沉如水,这哪里是什么地动?分明是火弹。 他想过靖安侯不好对付,想过他为了带走萧敕,会不择手段,他甚至设想过他会挟持百姓,以命换命,可怎么都没想到,他会用这种东西。 他心口发凉,虽然还没有人来禀报消息,他却已经预见了结果,这次留不住萧敕了,内乱避无可避。 只是,菜市口的刑场之上,不是只有犯人和兵士,还有百姓,很多很多的百姓! 靖安侯,做到这个地步,你良心可安? “统帅,菜市口伤亡惨重,不少百姓都被牵扯其中,可还要继续?” 京城最高的英灵塔上,一人静静立于窗前,他只着一身灰色素袍,看着温文儒雅,仿佛是哪家教了几十年书的大儒,可当他那双眼睛睁开时,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肃杀之气便瞬间激荡开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靖安侯居高临下地看了眼惨烈到不忍直视的刑场,语气波澜不惊,“这笔债,会有萧家替我还的。” 副将抱拳应了一声,随手拉开一支烟花。 骁勇的边境军精锐瞬间冲杀出去,京都司本就安居京城已久,身手懈怠,眼下又溃不成军,在边境军士手下,竟如同瓜果一般,被砍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直到羽箭当头压下,边境军这才止住了一面倒的屠杀,砍断了死囚身上的锁链,当着一众百姓和京都司兵士的面,将人大摇大摆地带走了。 副将笑了一声:“谁不知道统帅战无不胜?皇帝竟敢与您斗,不自量力。” 靖安侯神情淡淡,他并不觉得殷稷轻狂,相反,若不是两人身份敌对,他倒是很欣赏这样一个帝王。 只是可惜了,慈不掌兵,仁不从政,殷稷唯一的缺点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倘若他能狠心一些,真的让回鹘和边境打一仗,那他怎么都要去看一眼的,这一来一回就失了先机。 可殷稷偏偏没有,他顾虑着那征蛮税会让诸多百姓过不去这个冬天,却不知道人心本劣,他做得再多,也抵不过萧窦两家的那一两银子。 街角之中有人影攒动,靖安侯垂眸看了一眼,轻哂一声:“你瞧,他还留了后手。” 那是街角埋伏的禁军力士,殷稷笃定此番靖安侯定会露面,所以派人埋伏,试图将他一举抓获,方才那支烟花就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但是又可惜了,这群人抓不住他们。 “给小皇帝留点见面礼吧。” 靖安侯扯下一截袖子放在了桌子上,这才带着副将转身,身形很快隐没在漫天风雪里。 右校尉带人冲进去的时候,就只看见了那一截孤零零的衣角,他不明所以地将东西带了回去。 殷稷却一眼就看明白了靖安侯的意思,羞辱。 他在告诉殷稷,你猜对了,我的确去了刑场,可就算我在你面前,你也抓不住我。 殷稷紧紧抓着那截布料,手背用力到青筋凸起,胸口也剧烈地起伏起来。 玉春担忧地看着他:“皇上,保重龙体……” 殷稷深吸一口气,将料子丢进炭盆,他半弯着腰艰难喘息,许久才平复了情绪,外头却在此时传来脚步声,伤痕累累的秦适被赵思明扶着走了进来,一迈过门槛,他甚至都没看见殷稷在哪里便跪了下去。 “臣死罪……” 他俯身叩在地上,想着刚才刑场上的惨烈情形,他老泪纵横。 他不信先皇有遗诏,不信靖安侯敢大逆不道,皇帝已然将话说开,他却处处怀疑,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才悔不当初,可晚了。 他眼睁睁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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